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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原是河东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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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瑾年与静姝相携出了花厅。

  谢瑾年余光扫过红着眼的小丫鬟, 不咸不淡地吩咐了一句:“且家去罢。”

  小丫鬟瞬间花容失色,伸手要去拽谢瑾年的袖子。

  静姝似笑非笑地斜睨了谢瑾年一眼, 脚尖方向一转, 却是抛下谢瑾年,领着彩云和追月顺着鹅卵石没入了姹紫嫣红的花从深处。

  牡丹国色天香,及不上那一抹酡红倩影半分美。

  石榴丽质无双, 比不上那一抹酡红倩影半分俏。

  谢瑾年视线跟着静姝入了花丛, 身形微微一晃,便躲开了那丫鬟伸过来的手:“对主子不敬, 按照谢家规矩, 理应发卖了。念你是张嬷嬷的独女, 我才枉开了一面, 莫要不识抬举。”

  小丫鬟泫然欲泣, 端的是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娇美:“奴婢知错了, 求少爷念在旧日情分上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日后必本本分分的,再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你对少夫人不敬, 绝无通融的道理。”谢瑾年终于自静姝身上收回视线, 看向了泪染衣襟的小丫鬟, 眼尾唇角残存着浅淡的笑, 眼神却是冰冷一片, “你便是打小便进来伺候了, 那也是领着月钱的。很是不该自恃资历, 觉得我与你有什么情分。”

  小丫鬟脸色一白,口将言而嗫嚅。

  谢瑾年懒怠理她,吩咐花厅管事通知小丫鬟家里人来领, 便款步踏上鹅卵石小路, 顺着芳踪觅倩影。

  *

  静姝将将行至莲花池边,正蹲在岸边盯着碧玉盘下的锦鲤想着水煮鱼吞口水,便自水中倒影里见得谢瑾年行至她身后,往她鬓边别了一朵姚黄。

  恋恋不舍地放过成群的锦鲤,临水而照,静姝扶了一把鬓边的花,起身,似笑非笑:“价值数万钱的花,说掐便掐了,可是有事要求我?”

  谢瑾年轻笑:“娘子何出此言?”

  静姝想着小丫鬟梨花带雨的模样,攥着帕子学了个不伦不类:“有美人投怀送抱,夫君岂能不动春心?”

  谢瑾年以马到成功手把件的马头挑着静姝的下巴,登徒子一般端量了一番小娘子的明艳姿容,张开手臂做出一副静待佳人投怀送抱的姿势:“怪道娘子如此盛装打扮,原是想要投怀送抱撩人春心,不知为夫可有这个荣幸?”

  你美你会说!

  静姝佯装着没听出谢瑾年影射她“故意装扮之后才到花厅会客,有用心勾引封正则的嫌疑”,一拍谢瑾年的手背,十分优雅地白了谢瑾年一眼:“想太多。见客自然应当仪容得体,哪有这些有的没的。”

  谢瑾年不着痕迹地审视静姝。

  在她的小新娘脸上未见半分心虚,谢瑾年眉眼间的笑意被春日暖阳染上了些许温度,把被静姝拍红了的手背举到静姝眼前,含着笑顽笑了一句:“娘子原是河东狮,忒也凶悍。”

  病美人背光立在万花丛中,晨光为其镀上了一层朦胧光晕,映得他仿若世外之仙,仪容之美让百花都失了颜色。

  然而,美人美则美矣,也太过嘴毒!

  静姝面无表情地哼笑一声,转身留给谢瑾年一个背影:“夫君且别闲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留着精神紧走两步罢!自太医院请个太医不易,莫让刘太医久等了!”

  谢瑾年低笑一声,举步跟了上去。

  负手悠闲地跟在静姝身后,那不紧不慢的姿态,还真有点像惹急了媳妇不去哄还跟在后边闲看小媳妇气鼓鼓的臭狗子。

  *

  谢瑾年和静姝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怀瑾院。

  在垂花门后,不巧正与绷着脸匆匆往外走的张嬷嬷碰了个正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静姝总觉得那张嬷嬷虽然行止恭敬,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像是藏着毒一样。

  静姝蹙眉,若有所思,然而,思考失败,着实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甘不愿地回头看向谢瑾年,想要寻个答案。

  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才还精神奕奕地嘴毒她的病美人,此时竟是突然就跟病入膏肓了似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来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一般。

  静姝被谢瑾年这副模样唬了一跳,职业本能让她行为快过脑子,忙不迭小跑到谢瑾年身边,扶住谢瑾年的胳膊,替谢瑾年抚着的心口,一叠声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难受?胸口难不难受?闷不闷?慌不慌?”问完,也不待似乎出气多进气少的病秧子回应,扬声喊在檐下游廊里做针线的立春,“立春!立春!快去请日常给夫君诊脉的郎中!”

  立春被唬了一跳,一针扎进了指腹里,也顾不上去吮指尖上冒出来的血珠儿,扔下针线笸了就往外跑。

  这一番动静闹得着实不小。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听见动静纷纷出来帮忙的帮忙、张望的张望,连在西厢替静姝规整嫁妆的陈嬷嬷以及两大八小十个丫鬟也出来看究竟。

  一时间,说院子里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万嬷嬷瞅着实在不像,驱着腿脚快的小厮再去请大夫,让在旁边杵着只能看热闹、着实帮不上什么忙的人都散了,转身欲帮静姝扶着谢瑾年进屋里去,却见少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白雪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已经凑过来,红着眼圈扶住了少爷的另一边胳膊。

  万嬷嬷眉峰微动,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只顾着担忧少爷的少夫人,抿了下嘴角,张罗着让立夏一块儿帮忙,把谢瑾年安置到了正堂内的罗汉榻上。

  到了罗汉榻上,谢瑾年仿佛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有了几分精神。

  摆手驱散了围在榻边的丫鬟婆子,谢瑾年用帕子遮着口鼻,边咳边笑着问静姝:“急甚么呢?你用国公府的帖子替我请的太医不是在呢?请他来诊脉就是,何必一惊一乍地再让人去请郎中?”

  静姝板着脸看了谢瑾年一瞬,坐到榻边,指尖搭上谢瑾年的腕子,垂眸默数谢瑾年的脉搏。

  这一摸,便摸出了些门道儿。

  静姝虽然是个骨科医生,然而基础的摸脉还是会的,这病秧子的脉搏就像是他身上那强韧的肌肉一般,不合常理——太稳健了!

  静姝抬眼端量谢瑾年,却依然是那副脸色苍白,喘一口气倒三口,仿佛随时都能过去的鬼样子。

  也不知道这病秧子到底得的什么病,三不五时吐口血,药汤子每顿都在喝,偏偏脉搏稳健,身上有八块腹肌……

  简直太特么有违常理了。

  静姝木着脸若有所思,落在谢瑾年眼里,去又是另一番意味。

  抬手替静姝扶正了鬓边歪斜的姚黄,谢瑾年搭上静姝的手背,温声问:“吓着你了?”

  静姝摇头,抬眼环视旁边候着的丫鬟婆子,目光落在红着眼圈儿的白雪身上:“且去看看郎中怎么还没来。”

  白雪低垂眉眼,退出了正房。

  静姝盯着白雪身上那明显改过腰身的衣裳轻扬了下眉梢,余光扫向躺在罗汉榻上的病秧子,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净招蜂引蝶,给她添麻烦,真是个蓝颜祸水!

  谢瑾年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请刘太医来诊脉便是。”

  她是盼着做个快乐的小寡妇没错,可也从没想过草菅人命好吗?

  若是平时还到罢了,如今谢瑾年这副随时都有可能归西的模样,她怎么可能黑着心肝,真让个妇科圣手给他诊脉!

  只是……

  这话可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请刘太医来,给谢瑾年诊脉是假,她想借机问话才是真吧?

  愁!

  静姝绞着帕子,思量了一瞬,一咬牙,垂眸装出一副娇羞状:“夫君有所不知,那刘太医其实……”两团云霞爬上脸颊,静姝撩起眼皮子瞄了谢瑾年一眼,羞答答地说,“是个妇科圣手。我坚持请他来是想请他给我请个脉,也好早日为夫君开枝散叶。”

  “呵!”谢瑾年这一声笑,当真是愉悦至极。

  不管他这小新娘心中有怎样的算计,这副娇羞有多敷衍,但没有让那妇科圣手给他诊脉却是真的。

  她的小新娘并无害他之心,这便够了。

  谢瑾年握住静姝的手,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地道:“原是这样,娘子有心了。”

  救命!

  病美人又在给她施展美人计!

  静姝缩了下手,没能抽出来,便由着谢瑾年去了。

  郎君含笑,娇妻含羞。

  酡红色广袖与天青色衣袂交叠,骨节分明的大手裹着纤纤素手,转而十指交缠紧扣,一时间,氛围竟是有些旖旎的过分。

  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人在门外通禀——蔺郎中和刘太医到了,将静姝自近乎不知所措的慌乱中解救了出来。

  静姝忙不迭地起身,却又被谢瑾年拽回了榻上。

  静姝转身看向谢瑾年,却见谢瑾年又挂上了昨日步入凉亭里“捉奸”时的那种笑——明明温煦如春,却藏着倒不尽的春寒,让人看了心底里直发寒。

  美人心思难测,这病秧子竟是又怒了。

  然而,病美人生气的样子也很戳她啊!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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