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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身材微胖，着了身玄青的圆领袍，腰身上的玉带宽松，似是因着身形略有臃肿的缘故才特意松弛了些。

　　容貌也非如道清预料的那般威仪，却也是端方的，言谈间，便会不自知露出肃容的神色。

　　男子上下扫视了道清一眼，道清被盯着越发忐忑，他却朗然笑了声：“原你就是让三郎清日里便等着进宫赐婚的小娘子啊。”

　　道清不明，侧目去看谢瑜。

　　谢瑜却也跟着笑了，神情里多了几分温顺，他起身拱手道：“三郎感激官家赐婚，才让我得偿所愿，娶得良人。”

　　“你这孩子自小就没和朕求过事，难得一次，朕岂有不依之礼。”皇帝接而笑道，“前些时日朕与皇后还在操心你的婚事，没想你自己就先定好了，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未曾把心中所想早早与官家言明，是三郎有错在先。”谢瑜又一拱身，道清也只得站着起身按着作揖。

　　“也别多礼啦，坐下吧。”皇帝招了招手，“且说你这小娘子我自也是知晓几分的，她父亲是天德三年的状元，素有才名，朕本想委以重任，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男子叹了口气，又接话：“晏从善的女儿，自是不会错。”

　　道清的那位父亲，晏徽，字从善。

　　道清不知答何，只得一拱手，又是行了大礼。

　　坐在上方的男子摆了摆手：“皇后还在坤宁殿等着你们，道清啊，你先过去，我与三郎再说几句话。”

　　道清起身，她扫过谢瑜的面色，只身一人去见皇后，她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见他也未曾看她，她便只转过身，随着内侍出门。

　　又是走过笔直的廊道，曲折弯了些角度，抬头便见坤宁殿的大字。

　　坤宁殿里熏香味较少了些，不过花草的自然之馥更盛。

　　四处殿门大敞，日里炎热，大概取通透舒爽的意图。

　　正殿外有一假山，缠有古藤奇树，其间做有狭小的拱桥，似是缩小数倍的山野景致。

　　当今皇后贤良淑德，是朝堂内外一致公认的贤后，性子宽厚仁慈，与小辈也是处得极好。

　　道清又行了大礼，抬头看清了皇后的面容。

　　鬓发有几丝灰白，年岁已有，风韵犹存，还多了些庄和温雅。

　　道清目光移了移。

　　她身侧还站着位大抵十五六岁年纪的姑娘，生得明艳摄人，今日着了身桃色裙袄，发髻也很是雅致，配着桃花簪样，发尾又用了同色发带压发。

　　整个人都用桃花色映衬，便像是一朵放大的桃花般，春日明媚之气笼于周身。

　　只是她看着道清的眼神，却颇有些敌意。

　　“方才内侍来禀过了，三郎待会便过来，孩子，你先坐。”皇后对着道清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身侧。

　　“三郎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她母亲还在世，知晓三郎如今也成了亲，想必也会宽慰。”皇后对着道清说话，语气并无上位者的咄咄逼人，还添了几分温和亲切。

　　谢瑜的母亲清河郡主与皇后是表姐妹，因此皇后说谢瑜是她看着长大，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道清本就不擅长与长辈唠嗑，便只能努力扯着笑意点了点头。

　　皇后又自顾自说道：“那日我听官家说，宫门才开，三郎就进了宫求官家赐婚，我也是吓了一跳，这孩子自幼懂礼，性子温厚，也从不主动求什么东西，如今听到他竟也会做出这般事，我也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得三郎青睐。”

　　“现今看来，三郎眼光倒是极好。”皇后说得温和，道清却是听得有些头皮发麻。

　　她自己几斤几两她能不知道？

　　外头盛传关于她流言也不少，皇后竟也能这般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作为皇后，职业操守绝佳。

　　同样是对待工作，相比自己，再看看眼前这位女士，自己应当向她学习，道清心中默念。

　　“娘娘过奖了，能嫁世子为妻，是臣妇高攀了。”道清斟酌词措，躬身作谦卑姿态。

　　皇后又温和一笑，抬手拉过道清，似是对她的回答极其满意。

　　道清便也露出讨巧的笑意回应这位妇人的温热目光。

　　她余光又瞥见站在皇后身侧闻声的姑娘，瘪了瘪嘴。

　　桃花色的发带扬起了浅短的弧度，像是争着开放的春色。

　　“我听闻，晏姑娘是边塞长大，随母亲去过许多地方，想必也是见过很多人吧。”那姑娘开了口，她说话的语气，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意思。

　　倒是让道清想到了程昭翎来。

　　哎，程昭翎后来嫁了谁呢？道清有些走神，一时也记不起来这位女子的归宿。

　　“阿嫣，不得无礼，说起来，你应当称道清一声嫂嫂。”皇后轻斥一声。

　　那少女似颇为委屈，便径直坐了下来，“姨母，我才不要叫她嫂嫂，瑜哥哥娶她定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况且，外头还传她与岚姐姐的郎君···”

　　“阿嫣。”皇后扬了几分声音，“莫要胡说。”

　　道清见少女目光灼灼望着她，似要将她看出个窟窿来，她倒是自己不在少女的言语，因此面容上也无甚变化。

　　可道清的波澜不惊落到她的眼里，便更惹少女恼怒。

　　“道清，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阿嫣年纪还小，还没懂事呢。”皇后宽慰道，回头又看了眼阿嫣，示以警告。

　　“自然不会。”道清点头回。

　　听闻皇后把自家的侄女养在身边，想必便是这位少女了。

　　书中也曾寥寥几句提及皇后侄女秦纾，小字阿嫣，对谢瑜情根深种。

　　门外有内侍匆匆而入，他对着皇后又是一揖：“官家说，世子妃初次入宫，如今微翠亭的荷花开得正好，阿嫣姑娘与世子妃年纪相当，可带世子妃去看看荷花，官家与世子稍后就到。”

　　道清心中悲叹，本以为入宫不就拜一拜便可脱身，今日却好了，又要跑去赏花，她这张脸都要假笑得要抽筋了。

　　“阿嫣，听到了吗？”皇后对着秦纾道，语气里有了几分命令。

　　少女瘪了瘪嘴，似有些不愿，可还是作揖点了头。

　　见道清还坐着不动，她侧目剜了她一眼，道：“还不起身？”

　　道清登时想回怼这令人厌恶的语气，可想到如今皇后还在，她也便不好发作，便回头对着皇后行礼，跟上了少女的步伐。

　　少女脚步飞速，她跟在后头有些吃力不及，待她稍稍摸清了规律，少女却猛然停了下来，卡得道清差点就要往前一扑。

　　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发额上的簪子八宝流云簪清脆一声落地，发出明泠的声响。

　　上缀的藕荷色珠花碎成好几片，像是水珠被定为片片琥珀，四分五裂。

　　道清弯身意图去拾起，身前的少女却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她闻声，便也懒得顾及那簪子，直起身，视线对上少女的眼睛。

　　见道清这般似要发作的神态，少女收了神色，颇有些傲慢道：“瑜哥哥怎么会娶你这般不要脸的女子，长得不好看，人又粗俗，之前还与岚姐姐的夫婿有染，你究竟使了什么妖媚手段，能让瑜哥哥进宫求官家赐婚。”

　　道清听毕少女的话，本还有些恼怒的心情，却也平复了下来，她对上少女的眼睛，脸上闪过几分狡黠，她凑近低声问：“阿嫣姑娘，喜欢世子？”

　　少女听询，慌乱地后退几分，像是极力掩饰的秘密被戳穿了一般，眼神开始躲闪：“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道清叹了口气，眼前这位终究还是个小姑娘，被戳中了心事，还是挡不住的慌乱。

　　身前的小姑娘一咬牙，往前行了几步，对上道清的眼睛：“无论怎么样，你就是配不上瑜哥哥”

　　道清听毕，唇角笑意更甚，捋顺衣衫，又悠悠道：“若是你真心喜欢世子，那便想办法嫁到端王府来。”

　　“你什么意思？”少女觉得受到了挑衅，扬了几分声调，“你是说，让我去作妾吗？”

　　刚被内侍们洗了地的廊下还泛着水光，那檀色的地面更深了几分，一位青灰长袍的内侍低着头正领着一人向前走着，身后跟着的是位着黛蓝圆领袍的少年，广袖垂身，青丝用方白玉拢住青丝，眉眼清隽，气质温润。

　　“世子，世子妃由阿嫣姑娘带着去翠微亭了，娘娘着小人带世子前去，待寻了世子妃，再一同回娘娘的坤宁殿。”那内人低着声言语。

　　身后的谢瑜略一点头，不再多语。

　　内侍与谢瑜的间距刚好，虽步履不快，但若细细观察，却也能察觉出少年脚步轻盈，倒像是盼着些什么。

　　他手里握着一方锦袋，本攒得紧，但又生怕捏坏了里面的东西，便又虚虚松开，只握住一边的长穗。

　　绕过几方假山石，迎面便有水汽扑面，随而视线豁然开朗。

　　千倾莲荷遮蔽水色，上又露亭亭荷花，碧翠与粉嫩，明明是俗气之极的色泽，搭在山水间，却是相得益彰。

　　他看到他心念的人正在不远处与一女子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