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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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什么?”宴清问,目光对着陈多。
“生气我没有早点告诉你,你之前去过一次《昭韫旧事》,和公司一起瞒着你。”陈多拉住宴清的衣袖。
宴清似乎有些不在意地笑了笑:“这资料上写着,是我主动要求心理医师帮我封锁那段回忆,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也是。”陈多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清清你那次回来后,和我说,再也不要想起那个世界的事情,所以我才瞒着你的,还好你想得开,这次回来比上次可要情绪好多了。”
“因为上次《昭韫旧事》的世界崩塌与我有关,所以公司才指名道姓要我再去一趟是吗?”宴清抬眸问。
“是··是的吧。”陈多点了点头。
“所以每次任务里系统与我说的什么世界逻辑修复,要我做原文中晏道清从没做过的事情,其实是因为那是我之前就在那个世界里做过的选择?”
“是··是的。”
陈多低下头,不敢看宴清的眼睛。
“公司是希望我能把之前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想找出上次崩塌的原因,是吗?”
“嗯。”陈多头埋得更低。
随即她抬头,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意:“世界毁灭系统已经开启了,反正以后清清你也不用再去那个世界了。”
“已经开启了?”
宴清瞳孔猛然收缩。
“对啊,老大说这世界无药可救了,待再过几个小时程序准备完毕,就可以彻底毁灭了,累了。”陈多有些不以为然。
“多多,你帮我个忙。”
陈多听到宴清冷肃的声音,不解地抬头。
“既然距离毁灭程序启动还有些时间,我要去趟《昭韫旧事》,待我到了以后,你就按重启键。”
“我们已经启动过无数次重启程序,都没用。”陈多拉住宴清,劝阻道,“而且在启动了毁灭程序的前提下,重启基本上就等于在做无用功。”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也许我能劝他放下执念。”宴清不为所动。
陈多猛烈摇头:“清清,这可不行,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劝不动他,或者重启键没有用,你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多多,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也许我去,那个世界可能最后不会走向毁灭。”
“我在那里,有记挂的人,他们不该陷入这样的轮回里,也不该落得抹去痕迹的结果。”
“可是···”陈多意图再劝。
“多多,我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宴清拉住她的手,“我只有你可以拜托了。”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你要安全回来,不然叔叔阿姨那里,我无法交代。”
陈多颓唐地叹了口气,捏了捏这位朋友的手。
她突然记起那个时候清清还在这家公司实习,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昭韫旧事》。
她是满脸笑意着去,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像失去了魂魄一般,说要把那个世界全都忘了个干净。
那时眼底的笃定,与今日的宴清相融合。
陈多知道,自己劝不了她。
她叹了口气,把衣袋里的一个圆球发光体塞给宴清。
“这个是我们部门前几日新研发出来的,本来是给那些穿越去仙侠文的同事们用的,仙侠文世界比较危险,需要这种功能强大的防护罩,但《昭韫旧事》还未开发到可以实体进入,你如今进去那个世界,这个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承载得起···”
“多多,谢谢你,外面具体的世界操作,我交给你了。”宴清不待她说完,伸手抱住她这位朋友。
陈多担忧地看了眼宴清,见她回向她肯定的神色,她退开几步。
复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回头对着宴清道:“清清,我这么说也许你不信,但我觉得,那个谢瑜,他好像不再受系统编程的控制了,我想····”
“什么?”宴清等着她开口。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你。”
宴清的捏着那发光球体的手指微微用力,转过身:“多多,开启吧。”
陈多叹了口气,转身退出休眠室,进入主控区,输入《昭韫旧事》的系统编码。
她朝休眠室里的宴清招手:“你准备好,光圈开启,捏紧那个球体。”
眼前一阵光亮,接而陷入无尽黑暗里。
时断时续,身体被不断撕扯,耳畔是诸多数据传输的滴答声。
虽然疼痛,但宴清却觉得可以忍受。
与那日望尘水融骨的痛意相比,相距甚远。
当时系统一直呼唤她,要带她立即切断与世界的联系,可她不知怎么的如同期盼什么,固执地要再等等。
待喉咙里全是血沫腥子的味道,在呼吸道里占据了所有位置,连一点点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
她躺在冰天雪地里,看着众人的指指点点,脸颊贴着冰冷的墙面,已经感受不到热与冷。
身体每一寸都像是被不停地被打断,连中断的缝隙都不曾给予,痛到她麻木。
可心里像是又有什么期待,久久不愿离去。
直至最后系统强制性带离,她才回到了现实世界。
只是这种疼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啪嗒一声,周边瞬息安静下来。
她站在了邺都城的街道上。
四下望去,是熟悉的街巷。
街铺还有不断升起的烟火,彩楼下的方栀灯也亮着光晕。
但诡异的是,整个城空无一人,从里到外透着死寂。
这是她熟悉的邺都,也是她不熟悉的城池。
太安静了,即使是深夜里,邺都城都从未有过这般安静的时候。
雪花落至她的衬衫上,不曾留下片刻痕迹,她伸手去接,也触及不到丝毫冷意。
她身上还穿着刚从甘肃回来的那件衬衫,但并不觉得寒冷。
大抵是因为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温度。
她抬腿走动,踩了几步。
回头看雪地,发现她的脚步未有丝毫留在雪地里。
邺都街巷她很熟悉,但空无一人的情景,方始还有些不适应,但走过了几条街巷,她便逐渐习惯了。
东巷口的包子铺,南街的蒸糕···
她一步一步数过去,包子还在冒着热气,蒸糕的香味扑鼻,她试图伸手去触,却发现自己只能凭空穿过。
她想到大抵是这个世界还不具有身穿的条件,所以她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里。
雪色积攒并不寒冷,待绕过了几条街巷,她的脚步停住。
那豆粥铺子前挂着一盏昏黄的牛皮纸灯笼,冒着热气的灶火不断升腾,全都堆积在棚檐下,又从棚檐间缓缓向着天际散开。
有一人正侧坐在棚廊下的方桌上。
他坐得很是端正,似与那升腾的蒸气融为了一体。
那张脸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
但往日里熟悉的情绪散尽,他很耐心地,盯着那正冒着热气的灶火,正期待什么。
倒也不是很心急。
就这般怀着满心温情,不求结果地候着。
宴清停住。
走到这里,她反之有些不敢靠近。
陈多带给她的资料过于震惊。
但因着陈多的面,她的情绪掩饰极好,可如今想到那个望而不得,痴心痴念的晏道清,就是自己曾经的自己,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这段真实的,但她全然没有感知的回忆。
原来自己曾经真心实意喜欢过坐在那里的少年。
也曾不出任何目的,满怀一颗痴心地将自己全然交付过她。
她做了许多原著中晏道清未曾做过的事情,改了《昭韫旧事》诸多节点。
甚至那个自己,在最后,还怀着仅剩的微末爱意,为谢瑜挡了一刀。
文件里的字句冰冷,可因全然没有这段回忆,除了震惊以外,她也像是在看别人故事一般,竟难有什么共鸣。
如今真正到了那个人身前,她有些不敢靠近。
握在手心里的球体亮了亮,她低头扫了一眼,塞进口袋里,脚步又向前走。
漫天雪色挡不住她,她渐行渐慢走至少年身前。
少年着的还是她离去前的那件黛蓝锦袍,衣角有些起毛,衣褶多处,像永远都不能平整。
她默了默,从升腾烟雾间,盯着少年的,嘴唇微动。
“谢瑜。”
万籁俱静里,这一声却如山呼海啸递到少年的耳畔。
少年闪过短暂的迷茫。
一瞬抬头看着来人,神色方始有些不解,后眼底露出止不住地狂喜。
他颤抖着,惴惴不安地,又满怀期待地唤了一声:“阿清?”
宴清不语,算作应答。
她举高临下看着他,琥珀色瞳仁一如往昔熟悉,只是其间隔了诸多她才知晓的事情,便不知要用什么心态去与他说话。
谢瑜径直站起身,宴清却直接退后几步。
但少年并不是朝着她的方向,反之打开了那煮着豆粥的锅盖。
他拿过一旁的碗盏,盛了整整大碗端到桌子上,又摆好碗筷,对着宴清笑道:“阿清,你说你想吃豆粥,你怎么自己到处乱跑,我怕你要是回来了,就找不到我,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这样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在这里的。”
见宴清不动,谢瑜走近,试图拉她的手。
可他并未如愿,像是穿过空气一般,他握了空。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复又不甘心地伸手再去抓,再次落了空。
他抬起头,想把她揽入怀里。
却只穿过轻薄的空气,唯独雪花落在黛蓝衣衫上,融化得毫无痕迹。
少年不知所措地退后几步,后背抵到了长凳。
如寻到了什么依靠,失去重力般坐了上去。
“谢瑜,往事种种都已经过去,晏道清就到此为止了,你也放下吧。”宴清缓下声音。
她的声音与晏道清其实有几分相似,但说话的方式却截然不同。
“到此为止,”谢瑜勾了勾唇角,露出几分自嘲。
他缓缓抬头看她。
眼底缓缓泛出绝望的森冷嫣红,“阿清,你前世走的时候与我说,你就到此为止了,这辈子,也要和我这么说吗?”
宴清神色僵住,不敢置信得看着眼前人:“前世?”
她心底有了几分猜测。
难道谢瑜他,早早就记起了上一次她来《昭韫旧事》里的事情了吗?
“自从悬崖坠落后,我便模模糊糊记起许多回忆,我不知那究竟是我的梦魇,还是我的前世,但我想,这次我总能换一个圆满的结局。”
他看着她是满目柔情,可眼眶里流出的却是一行血泪,清隽容色被彻底撕裂破碎。
“谢瑜。”宴清走进几步想解释什么,启唇却又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话。
“阿清,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前世的事情对吗?所以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血泪直坠向下,没入雪地。
宴清指尖察觉到了细碎的气流,周身的空气流动似乎也转动了方向。
她抬眼看天际。
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露出阴森狰狞的无底,正崩腾着积攒着力量。
她口袋中的球体发出猛烈的震动,似在回应那空中的巨洞。
“前世你走后,我被一直困在了你离开的那一天,无论我作再多努力,再怎么阻止,我都只能眼睁睁,一遍一遍,看你死在我面前。”
“阿清,你懂那种绝望吗?”
谢瑜嘴角漾了一丝决绝的笑意,“但我想,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是我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那是晏道清,不是我。”宴清制止了他继续,声音低了下去。
那是她丢失的一部分,她还不愿意承认,那便把那些都归还晏道清吧。
“我叫宴清,不是晏道清,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我做的所有,都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宴清有些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宴清,”谢瑜唇齿念出这个名字,他像是重新审视着这个名字。
“所以为我挂经幡祈福,是为了任务?”
“是。”
“结红串子,也是任务?”
“是。”
“顺从地嫁给我,从不反抗,这些,都是任务?”
“是。”宴清点头。
谢瑜仓皇地笑了一声,他垂低头,神色掩埋在阴影,如无妄里熄灭的焰火。
“你回来,也并不是为了我,对吧?”
谢瑜黛蓝的衣袂被风带起,与随散雪花一同,猎猎作响。
宴清不答,只有呼啸风声而过。
“阿清,你又何必骗我呢,即使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认得出来的。”谢瑜缓缓站起身。
“我知道一切是我在痴心妄想,但那点微末的星火,却总让我有一点点的奢望,这一世呢,你有没有,有过对我,一丝一毫的喜欢?”
他一字一顿地,缓慢地,如揭露什么真相一般,与血泪一同问出口。
宴清张了张嘴,没落出什么话。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第一次穿越的宴清是真心实意喜欢过的,只是她没有了这段回忆,连同着感情消失不见,她便把那部分都默认了是死去的晏道清。
那么如今的宴清,有没有喜欢过呢?
还是她从来觉得谢瑜不会喜欢她,所以将自己封锁起来,一点一滴都捂得结实。
“我··”她说不出口。
“谢瑜,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你若放下执念,也许还有别的开始。”
天际的那个巨洞发出轰鸣的呼啸声让她转变了话语,衣袋里的圆球热得几乎发烫。
她快没有时间了。
“若一切重新开始,从一开始我就待以真心,阿清你会不会有一点点改变你的心意?”
谢瑜在飓风里,如同带着诀别笑意问道。
他的身躯时而透明,时而又清晰。
与那天际巨大的漏洞一般,要消逝在这气流里。
若一开始,谢瑜就待她以真心,她会不会……
她回答不出来,也不知要怎么回答他。
她合上眼睛,默了默。
复抬起,对着那厢的谢瑜,与不受控的气流和雪花一同,混着呼啸的风声,简短地回答两个字:“也许。”
“也许。”少年听到声音,眉色里闪过一丝光亮。
像枯冷了得了些许热火,又灼烧起来。
他知道她或许只是随口说说,可也许二字,大抵还带着点滴的可能,他也能守着这份无妄期待下去。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
心里的不甘坍塌了一个角落,接而全面崩溃。
他在她这里,从来溃不成军。
微弱的“也许”,就能成为他最大的救赎。
他看到她朝着他走近,身上带着巨大的光晕,将这小棚全然撑破。
他看不到万物,他只看到她面色带着从未有过的悲悯与坦然。
这是张他不熟悉的脸,却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神色。
那光晕逐渐扩大,将那四周围剿着的气流屏蔽在外。
她拥住他,带着神祗的温热,与那巨大的光圈一同,消失在翻涌崩腾的崩塌里。
他最后听到她落在耳畔的声音:“谢瑜,我带你回去。”
邺都城的白雪会尽,灰色的屋舍间缝隙会重新生出新绿杂草;
金明池的池水会再化,重新氤氲成温润清池的剔透;
郊外莽莽山麓间,又会有重新升起的雾岚弥漫山野,孕育新花;
沂水会流经邺都,朝着远处不断奔腾而去,汇入东海。
赤日与月芒,苍穹和碧落,旧有的云影天光不灭。
万事万物,总会寻着微弱的生机,重新开始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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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就到这里结束了,后面大概还有几篇番外,有好的结局和不好的结局,很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读者们,是我的第一篇完结文,现在回头看看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如今看起来的不好,大概已经是我当初给的最好了。
阿清两次来这个世界,第一章里就有说,她实习期就在这个公司,当时《昭韫旧事》作为公司第一个项目,她以前看过这本书,所以自愿进入这个世界,那个时候系统不完善,她因为喜欢上了谢瑜,改了很多节点,导致系统承载不及,慢慢崩塌,谢瑜在她死后,全然崩溃,一直卡在阿清死的那天,但阿清回来后就决定忘了所有事情,直至第二次被这个项目被重新提出来。谢瑜喜欢的其实一直是宴清,原书中,他对晏道清就从没动过心,直至这个游戏被设计成世界才开始改变,因为宴清从第一次穿越就知道他那些隐秘的心思,所以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放下,或者对他同情的神色,他的性格让他害怕被人看穿,其实内心深处却是渴望理解和温暖的,在反反复复卡在阿清死的那天开始,他才不断确定了自己的感情。
讲了太多了,这个故事正文就到这里结束了,特别开心大家在讨论区讨论剧情,就好像我写的故事有共鸣一样,谢谢大家看这个故事,希望喜欢我笔下的人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