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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清听毕，眨了眨眼睛，便也随着他身侧坐下，上下扫了一圈，见他并非外伤，便蹙眉问：“世子究竟是怎么了？”

　　谢瑜扫了眼车巾，他微微凑近身，离道清只剩咫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微弱的呼吸拂过道清的发丝，她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可她靠在车厢角落里，避无可避，只听到他气若游丝地道了声：“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

　　“什么？”道清不明，转过头寻他的视线。

　　明明他此刻虚弱不堪，但因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二人呼吸交织一处，血腥气与清疏气缠绕，填充了整个凝滞的空间。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死心，又认真问道。

　　谢瑜叹了口气，身体退回些，答非所问道：“昔日曾有人预言我命薄，今日，怕是要应了此事了。”

　　他背靠着车壁，说着认命的话，语气却是轻藐之意。

　　道清闻声，几不可察得蹙了眉。

　　她是不赞同这样的话的，生死有命，但也绝非他人三言两语便可预测。

　　她虽心下疑惑，可依旧耐下性子劝慰道：“世子，先去医馆罢，宿命之事，不可尽信。”

　　谢瑜侧过头，他目光落在道清的眼睛里。

　　车窗里被短木隔开的窗棂影子起起落落浮在他脸上，便也断断续续穿着他的神色。

　　先是夹杂着笑意，随后竟渐渐失了弧度，目光里的冷焰焦灼，燃烧了整个身躯与视线。

　　他面色上又附和着迷茫与不解，明明已然遁入迷从中，可视线并不离道清。

　　与方才的低糜重合，堆积起一整个他。

　　车外的叫卖声时断时续，与车厢里生成明显的比较，似处两个世界。

　　“晏道清，你不走吗？”她听到他问了一句。

　　她没有听分明，反问道：“我不是，在跟着世子一起走吗？”

　　谢瑜停住，他唇角勾起起来，笑意抵达眼底，恍若被什么讨好般，回：“是啊。”

　　他转过头，面容隐进黑暗里，阖上眼睛，却是不再言语。

　　叫卖声愈发淡去，本来熙熙攘攘的街市，开始听不分明声响。

　　今日系统的任务是让她上这辆马车，要她做什么未言。

　　作为世界自主逻辑补充的剧情，是日久了，她也开始习惯。

　　但今日里，觉得特别不同。

　　道清掀起车帘的一角，日光刺进，她从缝隙间眺望，见这马车竟出了邺都，已然到了郊外。

　　她转头去看谢瑜。

　　谢瑜依旧阖着眼眸，面色苍白，神色却是清淡极了。

　　谢氏世世代代都不得出皇城，他如今这番态度，倒像是知晓自己去往何处？

　　她低着头不再言语，耳畔只能听到车轴声持续前进的声响，像是敲打在心上的钟韧，在倒计什么将要发生。

　　万一谢瑜死在这里了怎么办，她头脑中闪过思绪。

　　随后又摇了摇头，剧情未曾结束，谢瑜作为书中重要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公司设立的世界框架应当会进行自我补充。

　　她心下肯定几分，又安然坐了下来，目光停在谢瑜脸上。

　　若这少年再呕出一口血来，她可半分法子都没有。

　　她捻了捻手指，踌躇着要不要与车夫说一声自己想转道去医馆的事情。

　　她虽不喜谢瑜，但总不能看着他如此。

　　她抬手试图掀开车帘，马车倒是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指尖抵在车巾的针脚上，刚好能摩挲到略有粗糙的布料，四下无声，突然让她想起那日被魏泗劫持出城的回忆。

　　“郎君，您的地方到了。”外头有粗烈的人语，像是青铜锁链摩擦的声音。

　　道清蹙眉，人怎么会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谢瑜睁开眼睛，目光停留在道清身上片刻，他的眸色里依然闪着那些银色焰火，琥珀色的瞳仁似要把火焰灼裂开来，眼尾的一抹飞红如同渗了水汽，氤氲着渗到肌肤里。

　　“世子？”道清试探着询问。

　　谢瑜应了声，他躬起身，把也意欲起身的道清虚虚拦住，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到了他的话。

　　“别出去。”

　　刺眼的日光闪过，道清在回神，车厢里只余下她一人，鼻尖还渗着一丝血腥气，夹杂着谢瑜身上的清疏，搅在一起。

　　道清吸了吸鼻子，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勾起手指掀开一丝缝隙，从这一隅，可窥见背影。

　　本就有些刺眼的光线间，她看到寒光一闪，那背对她的车夫正握着一柄环首直刀抵住谢瑜的脖颈。

　　那刀刃锋利，闪着泠泠的冷涩。

　　道清恍然闪过画面，这柄刀刃或许会破开少年脖颈间的细痣，喷涌出鲜艳的花朵。

　　她心头一紧，指尖向前探了出去，微微扯到了马车的缰绳。

　　顺着日光，她看到少年脖颈间有红色的液体渗出，接而，他的身躯微微一颤，唇角呕出一口血色，血色往下，似是抹上了世间最艳色的口脂。

　　少年的声音虚无缥缈，随时就要羽化而去。

　　那车夫又说了句什么，她听不分明，但她却是看到了他举起的刀刃，就对着少年的脖颈劈来。

　　她心下一凛，指尖牵紧了缰绳。

　　马匹受了惊吓，平地嘶鸣而起，撒腿冲着那二人方向狂奔起来。

　　不过几步之遥，她掐准了时间，算在了刀柄落下之前。

　　即使只是几秒的可能，她往日里所受的教育，也绝不会让她这样看着一个人死在她面前，而她无动于衷。

　　“谢瑜，手给我！”她坐在颠簸的车阶前，一手扯住缰绳，另一只手对着谢瑜伸了过来。

　　声线尖锐，几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此刻她眼底只有谢瑜，看不到任何的余色，她把手完完整整递给他。

　　只期待他能回握住她。

　　谢瑜眼中的冷银色火焰更是汹涌，几乎要卷携他的全身，而这副虚弱不堪的躯体，下一秒或许就要随着焰火消失殆尽。

　　刀柄劈落，心悬一线。

　　谢瑜却是微微一转，竟轻松避开了刀刃，而他的手掌，已然握住了她。

　　温热从指尖传来，少年身形一转，就已坐在了她身边。

　　道清心中一松，赶车的声响更快起来。

　　“世子，你没事吧。”她试图让马车更快些，疾驰的风声中，她扯着嗓子问了谢瑜一声。

　　全神贯注向前，她顾不上看他的情绪。

　　她没有听到谢瑜的回答，却敏锐察觉到身后有疾驰的马蹄声。

　　余光扫过，那戴着斗笠的车夫，竟不知从何处唤来的马匹，距离他们只剩几步之遥。

　　马车有车厢的重量，必然会被马匹追上。

　　道清捏紧了缰绳，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让这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驰。

　　车道两侧越发狭隘，她并不知道她所行的方向是往何处。

　　迎面的疾风中，她甚至能闻到隐隐的水汽。

　　前路陡然失落，竟没了去路。

　　而马车却依旧按着飞驰的速度往前。

　　“宿主注意，宿主注意，公司提供的精神补偿已经到账，请宿主查收。”脑海中的系统响起。

　　“这时候了补偿个屁。”道清内心暗骂一句。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他们已然无路可走。

　　脑海中的系统打开页面，赫然展示一礼包，上有“大难不死”两道符。

　　“这什么？”道清询问，她的视线计算着那车夫即将追上的差距。

　　“公司提供‘大难不死’符两枚，即宿主未完成任务之前，在此世界遇生死危险时，可保宿主无余，不用被强行遣返回现实世界。”

　　道清听闻神情一亮，她想到什么，又问：“其中一道符能不能给谢瑜？”

　　系统顿了顿，回道：“宿主可要想好了，唯有这两次机会。”

　　“我想好了。”道清飞速回答，马车依旧朝着绝壁疾驰。

　　“宿主确定要用？”系统又冷声问道。

　　“屁话，人都要死了还不用？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道清暗骂道。

　　接而，她听到了系统启动的声响。

　　她心安了一半，转过头，盯住谢瑜。

　　谢瑜好像一直都看着她，对她的回眸不觉惊讶。

　　她仿佛能看到他的面容已经被冷银色焰火烧灼起来，顺着他的发额，燃起绚丽的冷色，如玉面容将要破裂。

　　眼底的虚情假意全然不见，那滚烫炽热的火花，仿佛要烧起道清的衣角。

　　道清来不及避，也不愿避开。

　　她盯着谢瑜的眼睛，灼灼道：“世子，你信不信我？”

　　谢瑜闻声，他突而笑了起来，这笑意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但他只盯着她，丝毫不转。

　　“你停下，他不会杀你。”谢瑜用浅淡的情绪说完这句话，他阖了阖眼，眼底的冷光被关上。

　　他似是疲惫极了，靠在车厢上，不再言语。

　　“世子，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道清不想回答他的话，她只加重了声量，又问道。

　　谢瑜复抬眼，他嘴唇动了几分，那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听在道清的耳朵里：“你要，和我一起死吗？”

　　“我们不会死。”道清见他与往日里情绪全然不同，倒真像有要绝世的错觉，她只能加重情绪又说了一遍。

　　随后她觉得不够，又道：“即使真要死，我们便死在一处吧。”

　　她撒开缰绳，握住谢瑜的手。

　　他的手掌心宽大，温热与虚空一起传来。

　　马车凌空，马匹嘶鸣一声，便开始无尽坠落。

　　系统给的符通过道清的掌心传至谢瑜。

　　整个人都在失重坠落，她只能看到四周的草木飞速消逝，遥遥间，还能感受到远处的日光粼粼。

　　她把手握得更紧些，她怕那符来不及传入。

　　却觉得手心被反握住，她的掌心被包裹在里面，然后身躯坠入一个温热的环抱中，鼻尖有血腥和静疏掺杂的气味。

　　许是肌肤贴的近了，她听到系统传输的声音更快，下意识拥得更紧了些。

　　环住发髻的朱钗散裂，乌发像张开黑色蝶翼的初生蝴蝶，从空洞的蚕茧中破洞而出。

　　她能感觉到自己环住的身躯有细微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拂了拂少年的背，在少年的耳畔，轻道了声：“谢瑜，别怕。”

　　巨大的水声轰鸣响起，身躯被淹没，坠入了这土地张开的裂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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