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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城里有这样的烤肉吃吗？”狼石问。

　　“当然有。”罗青很是理所当然。

　　烤好的肉尽管已经凉了，但依旧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味，让罗青瞬间想起城中那些装扮精致，只有极为富裕的贵族才能出入的烤肉铺子里的烤肉。

　　曾经罗青无数次在烤肉铺子门前路过，嗅着那些烤肉的甜香，同样在心中无数次发誓：他一定要想尽办法赚到足够的铜币，吃上那样的烤肉，过上贵族的生活。

　　他想往上爬，哪怕是不择手段。

　　可现在同样美味的烤肉就在眼前，甚至是直接砸到了脸上。

　　罗青狠狠地啃了一口烤肉，想说味道肯定比不上城里的烤肉，但嘴里的肉即便是凉透了，也一点都不柴，跟水煮的口味完全不一样，好吃的让他几乎都没怎么嚼就吞了下去。

　　他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烤肉，城里的烤肉他也没吃过，所以并不知道哪边的烤肉更好吃。

　　等罗青狼吞虎咽的吃完烤肉回过神，狼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呵。”罗青慢慢往村里走。

　　以前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瘦小软弱的狼石，终于变了。

　　*

　　金州路上丝毫不停歇，甚至是不休息的赶路，憋着一口气，终于在天亮之前回到城中。

　　他忙不迭进入伯爵府，想见伯爵老爷。

　　然而很快有好心骑士拦下他，提醒道：“老爷最近一直跟夫人在一起，谁都不见，就连洛河少爷去也都被骂了回来。如果不是伯爵府即将沦陷的这种大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老爷。”

　　“我真有大事！”金州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见到的一切。

　　心脏骤停。

　　他脸上瞬间失了血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他猛然间想起燕洵对他说过的话，赶紧抛去心中的想法，心脏这才继续跳动。

　　“我写出来！”金州很快想到别的办法 ，他尝试着在地上写字，可刚有这种想法，心脏再次骤停。

　　！！！

　　燕洵的那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吓唬他，而是切实有用的本事。

　　“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可是税收不太顺利？”骑士好心地伸手扶住金州，“每年收成都那样，能收上多少就收多少，你也不用太逼着他们。这些事伯爵府谁不知道，老爷也清楚的很……”

　　不，不是那样的。

　　金州脸色惨白地后退，他憋着一口气赶回来，就是想说出见到的那些事实，想让老爷亲自出手压制燕洵，结果计划是好的，可完全实施不了。

　　难怪他能那么顺利的离开，难怪燕洵能打理好那个村子。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倒头躺下，闭上眼睛，再也不想醒过来。

　　*

　　税收官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也没有别的什么指示，村子里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罗保一大清早便来木屋附近转悠，想求见男爵大人。

　　他只是今天没过来，木屋附近便又变了样子。

　　石头铺的路延长了，木屋外面的木制走廊延伸出来，一直到最边上，延伸到新搭建的凉亭中。

　　凉亭里面摆了木桌、木椅，还有一个泥塑的炭炉，旁边种了几排颜色不一样的花，开的正旺。

　　连续的休息让燕洵早晨也睡不着回笼觉了，索性早早起来，拿了小幼崽昨天挖的野菜去木屋后面进行挑选和清洗。

　　小幼崽就蹲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阿爹，野菜的种类太多了，很多我感觉都一样，记不住。”

　　因为看不到野菜的具体样子，全凭感觉去分别，就有些难。

　　“阿爹，要怎样我才能拥有真正能看到东西的眼睛。”小幼崽抬起爪子撑着下巴，感觉到以自己现在的本事，面对野菜是真的有些困难了。

　　“想拥有视觉了？”燕洵把挑拣出来不能吃的野菜拿到一边，扔进垃圾堆，端着清洗干净的野菜去灶台那边。

　　小幼崽就哒哒哒跟在后面，伸出一根木头爪子戳自己的眼睛。

　　木头零件的眼睛也可以像人的眼睛那样转动，也有瞳孔之类的小机关，只是这并不能让小幼崽像正常人一样看到世界的颜色，世界的形状和世界的大小远近。

　　“我想挖野菜的时候能辨别出野菜的样子，这样阿爹就不用特地挑拣了。”小幼崽停止戳自己的眼球，眨了下眼睛，又很小声地说，“不过我觉得应该很难。”

　　如果眼球的制作能有那么容易的话，燕洵肯定早就给小幼崽做了。

　　“阿爹，我不想看到了。”小幼崽说。

　　比起艰难地制作眼球，很明显挑选野菜要更容易一些。

　　不过小幼崽不太想让燕洵那么麻烦，就特地跑过去凑到燕洵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阿爹，让爹来摘菜。”

　　“你爹在烧热油，准备炸菜。”燕洵把洗好的野菜递过去，自己捞起小幼崽抱在怀里赶紧后退。

　　野菜要包裹厚厚的蛋液和红薯淀粉，不过即便是这样下油锅炸的时候，也还是会有油溅出来，崩到身上会很疼。

　　燕洵故意抱着小幼崽躲到镜枫夜身后，“镜大人自己一个人炸，不要想着我能帮忙。”

　　“多炸点，我想拿给狼石尝尝。”小幼崽跟着挥爪子。

　　等裹了厚厚红薯淀粉的野菜进入油锅之后，‘刺啦’一声，燕洵忍不住后退一步。

　　小幼崽也很夸张的‘哇’了一声。

　　油锅里淀粉和蛋液发生非常奇妙的变化，膨胀变大瞬间定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奇妙香味。

　　罗保使劲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现在好像也不适合过去求见，闻着那香味，他有些饿了，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家吃点东西再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小幼崽从燕洵身上下来，哒哒哒跑过来，一直跑到罗保前面。

　　“罗保，你要找我阿爹吗？”小幼崽问。

　　“是，小少爷。”罗保立刻放下回家吃饭的心思。

　　“那你跟我来。”小幼崽转身，示意罗保跟上。

　　罗保踩着石头铺的路跟在后面，脚踩在石头上的感觉竟是有些不一样，等上了木屋外面的木制走廊，罗保便整个人都拘谨起来。

　　脚下的走廊早晨的时候刚擦过，纤尘不染的，他踩在上面，很容易就留下特别明显的脚印。

　　终于走到木屋门口，罗保忍不住低头看自己身后的脚印，那么明显，让他有种想要赶紧擦干净的冲动。

　　木屋里面已经摆好了早餐，炸好的野菜硬邦邦的支棱着，一条一条的摆在用干草编的小篮子里。还有干草编的盘子，里面摆着切好的果子，果子上淋了香甜的蜂蜜。

　　桌上的木碗外边有着精致的雕花，放在小小的木垫上。

　　罗保目瞪口呆地看着木屋里面的变化，明明他上次来的时候，木碗还只是木碗，木勺等等也都很普通，便是他稍微用点心思也都能做出来。

　　但现在饭桌上的一切，明明都是熟悉的材料，但却让罗保觉得无比陌生起来。

　　小幼崽哒哒哒跑进木屋找燕洵，“阿爹，我把罗保带来了。”

　　“把这个拿给他。”燕洵小声叮嘱，“叫大家都尝尝。”

　　“阿爹，是炸的野菜吗？”小幼崽接过一个巨大的草编的篮子抗在肩上，试了试重量说，“还有别的东西。”

　　“还有一点炸的红薯片。”

　　“野菜是我挖的，红薯也是我跟爹去林子里挖的那些对不？”

　　“是。”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小幼崽便很欢快地跑出来，把篮子给罗保，声音很响亮地说，“你拿去给大家尝尝。”

　　篮子虽然是草编的，但其中有着坚韧的竹条做的龙骨，看上去精致又结实，甚至是还有从未见过的花纹。

　　罗保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双手接过来，就这么捧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小少爷。”罗保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来问粮税的事情，怎么就忽然要品尝吃食了。

　　“你拿回去给大家尝尝，感觉一下味道咋样。”小幼崽说，“阿爹不是早说过，粮税肯定会交，但是不着急。税收官回去算账了，等他算好账，拿了章程来，到时候就开始交粮税，是直接从仓库出粮食，不用你们手头的粮食。”

　　现在大家担心的无非就是粮税怎么交，要交多少。

　　虽然小幼崽只解释了粮税从仓库出，没说交多少，但罗保瞬间就咂摸出味来了。

　　税收官往年来村里，基本上都是税收官说什么就是什么，村里的汉子们敢怒不敢言，根本不敢得罪。

　　可这次税收官再来，不但没能很快安排好税收，甚至是还被燕洵给打发回去，弄好章程再来。

　　听话听音，罗保瞬间就知道该怎么跟村里等消息的人说了。

　　他挺直腰杆，抱着篮子回去了。

　　小幼崽回屋里吃饭。

　　“阿爹，红薯也能炸着吃吗？”小幼崽单手托着下巴，两条小腿晃了晃。

　　“能，而且跟烤红薯口感完全不同，淋了蜂蜜之后更甜更酥脆。”燕洵捏了片炸好的红薯片放到嘴里。

　　有清脆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小幼崽立刻举起爪子，“我听到了，很清脆！炸好的野菜吃起来也很脆，我能听到很清晰的声音！”

　　尽管小幼崽没有触感，吃的东西也都几乎全都弄碎变成糊糊一样的东西，但是他听到声音，知道那些东西吃起来是很脆的，这就足够了。

　　*

　　罗保捧着篮子回来，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的众人立刻围上来。

　　“大人怎么说？”

　　“你拿的这是什么，是贵族摆在家里好看的装饰？”

　　“闻着好香。贵族家里都是这么香香的吗？”

　　汉子们凑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

　　倒是有小孩忍不住流口水，说：“可是我闻着香味，感觉是很好吃的东西。”

　　“能吃？”

　　“贵族天天都吃这么香的东西吗？”

　　大家很快确定这东西似乎能吃，便十分热切地看着罗保。

　　罗保这时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赶忙说：“这是大人给的，叫我们都尝尝。我看不如这样，每家每户都出一个人，咱们都拿一点，如果还有剩下的，就给孩子们。”

　　“成。”

　　都没有意见。

　　村子总共只有三十二户人家，满打满算一百口子人。

　　这会子出来的大约有一半人，剩下的都在家里忙活。

　　这么点人分东西也快，每家每户都拿了点炸的野菜和红薯片，还剩下一点点，直接都给了孩子们。

　　狼石得了独属于自己的一份，他也没拿回家，当场就吃了起来。

　　炸的野菜尽管经过油炸，但野菜还是野菜，咬开外面包裹的蓬松的淀粉后，里面就是野菜本身的样子。

　　但吃起来又完全不同，尤其是满嘴的油脂的香味，几乎完全遮盖了野菜本身的味道。

　　“是我和小少爷一起挖的野菜。”狼石很高兴的说，“没想到这么好吃。”

　　“有珍贵的油脂，还有这么细的面粉，就算是一块石头这么做也不会难吃。”罗青同样得了自己的一份，他飞快地吃完野菜，又拿了红薯片吃。

　　酥脆香甜的口感比软绵的点心要更让人着迷，尤其是对于从未吃过的小孩子来说。

　　罗青自诩见多识广，跟别人都不一样，也还是忍不住眼睛亮了。

　　“这是红薯。”狼石尝出来了，“淋了蜂蜜。”

　　红薯林子里就有，只不过进去挖需要冒险，蜂蜜就很珍贵了，就算冒险也不一定能找到，还有用来油炸的油脂，需要捕猎大型猎物，而且还要有丰富油脂的才行，比如说大型豪猪，但这并不是普通人能捕猎的。

　　所以这些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对于在场的大家来说，想得到并不容易。

　　听着大家都在讨论手头的东西有多么的难得，罗青飞快地吃完红薯片，自个儿往村外走。

　　狼石皱眉追上来，“你要去哪里？税收官很有可能今天就来，就算大人说不用我们交粮食，可到时候我们也得看着。”

　　“你觉得这些好吃的，只是给你吃这么简单吗？”罗青忽然说。

　　“你什么意思？”

　　“我要去打猎，顺便挖点红薯。你就守着村子，等税收官来吧，反正你也做不了什么。”

　　村里能独自进林子的，现在也只有罗青，其他像是黑狗、狼青等汉子，即便是猎户，也必须得跟几个人通行才可以。

　　狼石咬牙切齿地看着罗青离开，他愤愤地回了村子，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像罗青那么强的话，就也可以去林子里捕猎、挖红薯了。

　　不过很快狼石就不用难受了，因为燕洵来了村子里，准备选人去林子里挖红薯。

　　田里的红薯秧尽管一天一个模样，但现在也没有完全把地面铺平遮盖，而且根部也才刚刚长出来，并没有长出红薯，所以想要继续收获红薯，就得去林子里冒险。

　　“狼石。”小幼崽跟着燕洵一起来村子，不过看到狼石之后就哒哒哒跑过来，“咱们一起去林子里挖红薯。”

　　“好，我正想去哩。”狼石立刻打起精神。

　　多收获一些红薯就能多储存一些粮食，而男爵大人是个大方的，村子里的人跟着进林子也不是白白跟着干活，到时候肯定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而且，狼石也想进林子历练一下自己。

　　他想变强。

　　“狼石，红薯片好吃吗？”小幼崽忽然问。

　　“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红薯。还有野菜也变得很好吃，只是……”狼石不由得想到罗青说的话，用了那么珍贵的面粉和蜂蜜，就算是石头也能变得好吃。

　　虽然他知道面粉就是从红薯里面提取的红薯淀粉，但那种白白的细细的粉末，可比粗糙的黑小麦面粉要珍贵多了。

　　“红薯林子里要多少有多少，等田里的红薯成熟，还能挖更多。红薯淀粉就不是问题。”

　　“我和爹都可以去采蜂蜜。”

　　“野菜要多少有多少。”

　　“捕猎也不难。”

　　小幼崽掰着爪子跟狼石说，“这些东西其实都不难，那狼石你觉得，如果我们拿了这些东西去城里卖，能卖多少铜币？而且不只是这些，还有红薯粉条可以卖。”

　　原材料全都在林子里，对于燕洵来说，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要，而不是能不能要。

　　只是狼石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东西的确很好吃，他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但城里是什么样子，城里的人喜不喜欢，他对此一概不知。

　　“对不起，我不知道。”狼石低头看着小幼崽，“我不知道城里人会不会要。”

　　因为完全不知道城里人是什么样子的。

　　“罗青应该知道，他去过城里。”小幼崽侧耳倾听，没听到罗青的声音。

　　“他去林子里了。”狼石小声说。

　　“那等见到他再问吧。”

　　另外一边燕洵也在问村子里的人，东西好不好吃，卖到城里会有人买吗。

　　很多人都没去过城里，几乎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村子，大家唯一见过的城里人要么是税收官，要么就是燕洵本人，所以他们也并不知道城里人会不会拿出铜币来买这些吃食。

　　但不管怎样，首先得去林子里采集红薯，反正到时候怎么处理都行，大不了留着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