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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而无信的女人xinREmenxs.CoM

爱你26光年 夏奈尔 22687 2022-05-09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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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时空隧道后,飞船快速且小心的飞过乱石区,回到浩瀚的异度太空。

  亚瑟与基地的通话让林萌闻声转头,电流网恰在这时将她定住。这次她没有叫喊,知道困在里面可免受超光速飞行的痛苦,只是她的这个姿势,使她的视野里只有亚瑟轮廓分明的侧脸。

  林萌出神地看着这个面带寒霜的星际人,心里异常怀念那个帮她采草药、坐在火堆边给她讲故事、带他看独角兽的亚瑟。到底哪一个亚瑟才是真实的他?

  看够了也想够了的她极其无聊又无趣地低下眼眸,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一台电脑正在处理弯曲空间的命令。

  弯曲空间并不难理解,如一条直线,两端间的直线距离肯定是最长的,但如果将这条直线弯成一个圆,创造出一个弯曲空间,两个端点交叉在一起,它们之间的距离就为零,这就是宇宙空间里的极速传真。在实际操作中,能将两点完全重合几乎不可能,但是弯曲空间通常能节约很多飞行时间。

  屏幕上显示空间已被弯曲成四分之三圆,两端各有一个点在闪亮,战舰以超光速进入二维空间。

  因为实在太枯燥无味,林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究竟睡了多久她也不清楚,但当她醒过来时,他们还在飞行,亚瑟好像站在原地没有动过。虽然时间概念在林萌脑中已模糊,她还是觉得回基地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亚瑟不是回基地?

  林萌并没猜错。又经过很长一段百无聊赖的飞行后,她的头忽然失控地向下一低,淡绿的电流网消失了。

  窗外的景色很美,天空澄蓝明净,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可林萌知道这里不是地球,尽管这里也有高山平原,湖泊与大海,蓝得化不开的空中有她熟悉的太阳,但也挂着好几个其他星球的暗蓝影像。

  战舰的速度依旧很快,等到了可以看清地面上房屋树木的高度时,它已经闪电一样划过,停在一个巍峨的城堡上空。

  亚瑟暗绿的眼睛这时才很不经意地落在林萌身上,似乎刚刚想起她的存在。尽管他脸上毫无表情,林萌还是破解了他的心思,不由心中有些气恨。亚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思索如何处置这个既不是客人又不能算作囚犯的人。

  林萌精神萎顿,肋下的伤口在跳着痛,她并不奢望亚瑟继续对她友好,只希望亚瑟不要食言,信守在地球上的承诺。

  亚瑟语气冷硬地对着隐形耳机讲了几句话,很快就有两位士兵进入,对他行礼后转身走向林萌。

  林萌倔强地盯着亚瑟,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失望透顶,但是她能说什么?科特已经预测了这个结果,她也接受不是吗?愿赌服输!

  性格中好强的一面又回到她身上,她努力站直身形,对两位士兵说道:“不要碰我,我会跟在你们后面。”强作镇静的声音还是因为抑制不住失落欲哭的心情而有些沙哑。

  若一直就知道不能返回,她虽会伤心欲绝但也会坦然接受,可是亚瑟给过她希望,现在又收回,得而复失,一起一落,反而让她难抑心痛。

  士兵听不懂她的话,并不是每个星球人都懂地球语,他们的语言系统根据各人的工作需要而配置。亚瑟在她愤恨又倔强的眼光中走出飞船。

  林萌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然后看到一朵朵金色花朵在空中绽放,光线渐渐增强。她猛然坐起身来,在柔和的金色光晕中打量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如果这里是监狱,那应当是座星级监狱。

  房间高度近十米,墙壁亚灰色。室内摆设非常简单,她所躺的床是屋中主要家具,尽管这张床有三米多宽,但在这间过于广阔的屋子里还是显得太小。一张雕花的木桌放在屋子的三分之二处,桌上放了一盆散发着沁人幽香的植物,白色花朵整齐有序地开成一个圆球状,叶子也长得极为规整,若不细看会以为是艺术假花。

  窗子又大又高,绣有金线花朵的紫红窗幔拉着,把外面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但那些花朵吸收了光线,一朵朵映照在室内的空中,仿佛开了一屋子金色莲花,海市蜃楼般美不胜收。

  窗边还放了两张高大的椅子,让林萌惊讶,她一直以为星际人从来只站不坐。

  林萌很想看看窗外是什么景色。她的想法才出现在脑中,那两幅高大厚重的窗帘随她心愿自动拉开了,阳光倾泻满屋,金色莲花随之消失。

  进入视线的先是一座庞大的半月形古堡,她这间应当是最后一间。目光越过整个花园,可以看到古堡那头有一个很大的喷水池,十几个亮丽晶莹的圆球上下起伏,因为相距太远,她看不清那是什么材质的球,只觉得很美。

  这里什么都美。外面的花园也美,无数她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开得如火如荼,但过于完美,像虚幻的设想。花园里没有供人散步的小径,几条弯曲的小河流蜿蜒穿过。找不到一块可以看到泥土的地方,城堡也像是从花丛中长出来的。

  林萌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生物钟被彻底打乱,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困还是不困。

  在太空基地上,反正也见不到太阳,她可以看着自己的手表安排作息时间,到了该睡的时候就睡觉,一点也不乱。可是这里,一天日照30多个小时,而她的手表也不知何时遗失了,她已完全不知道具体时间。

  看着光秃秃的手腕,林萌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亚瑟给她缠得药包不见了,随即发现肋下吸口气就痛的感觉也完全消失。低头查看,却哪里还找得到那几个红肿的伤口,肌肤上连道划痕都没有,若不是衣服上那几个被抓破的洞还在,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过伤。现在的她,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前所未有的舒适爽利。

  林萌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那两个士兵靠近她,其中一个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憎恨被人押着,想扭脱,随着肩上的一阵麻痛,她再记不得下面的事。

  亚瑟并没有囚禁她,而是让人给她疗好了伤。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让人对他产生误会?这个人,真的想不透他。林萌滑坐在床沿边,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一帧帧在她脑中晃过,她心道:“现在是第几天?我还要等几天?”

  入眼所见的亚灰墙壁并不讨她喜欢,她想,我喜欢柠檬黄色,那是快乐的颜色,不是吗?

  墙壁应她的想法转换成明亮的柠檬黄。林萌惊诧之余也明白,这里是脑电波控制的数码世界,墙面依照她的想法而改变真的不足为奇。

  林萌想知道这堵墙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变颜色,那么能不能换风景呢?她随口说道:“沙漠。”话音才落,她即坐在一个黄沙丘里,连绵起伏的沙漠一直绵延到天边,室内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林萌不仅看到了沙漠,还听到了沙漠里的风声,干燥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脚下流沙滑落,炙人的太阳当头照下,几秒钟后她就大汗淋漓。

  这个过于闷热的沙丘让她想到还是海边好。她如愿地坐在海滩边,海水蓝绿相间,带有咸味的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望着远远的海天一色,心里却不由黯然神伤,她慢慢说道:“我想回巴黎。”

  然而海景没有变,她把头埋在膝盖上,集中思想说道:“我不想在这里,让我回巴黎!”

  “巴黎”在它的数字编程内不是有效数据,它只能转回墙面的亚灰色,林萌还是坐在床边。

  一切都只是高科技的虚空。

  林萌闷闷不乐地在床边坐了很久,觉得还是要找亚瑟问清楚,曾经的诺言是不是还有效。

  她起身从落地玻璃窗里走出,不忍心踏在花草上,但又找不到哪里有路。她把靴子脱下放在一边,赤脚走在上面,青草很阴凉,扎得她的脚底痒痒的。一株株蒲公英开着绒绒的球花亮闪闪地在阳光下招摇。

  她以为那亮光只是晨露在太阳中的折射,俯身看了一眼才发现,蒲公英纤细的伞状花序的花针居然都如水晶一样闪着透亮的七彩的光。这么多蒲公英,难道都是假的?星际人也太无聊了!

  她的手轻轻拂过花冠,花针应手而落,旋转飞起。信手折了一枝,折断处白色扯不断的丝络和渗出的汁液让她发现,这居然是一株真正的植物。她对着折下的蒲公英吹了一口气,看着它们在空中闪亮飘舞,迟迟不愿落下。这么漂亮的蒲公英,真可以种满满一院子。

  林萌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没有看到身后被她折断的花枝正一点点地恢复原状。这里的花与人一样,完美无缺,没有一朵残花,也没有枯枝败叶。

  没有多久她即走到一条河边,看着水里自在漫游的小鱼,她想,这里的动物是不是也极其完美?但除了小鱼,她什么动物都没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的花草,却没有蜜蜂,没有蝴蝶、蜻蜓,也没有鸟。空中一片死寂。

  这里,也没有风,所以星际人的心湖也是一片死寂,不起涟漪。

  林萌把手里的那根断枝扔到水里,想惊扰一下斯文的小鱼,然而树枝稳稳当当地搁在河面上,就像放在镜面上一样。可是鱼在游,似乎为了证明水的真实存在,它还跃了起来又一头栽了下去,水花溅在她脸上,又湿又凉。

  林萌用脚尖触了触水面,波纹一圈圈荡漾,但压到一两厘米深就再压不下去,仿佛踩在果冻上,她慢慢地站直身体,脚上感到水的清凉温和,却没有掉下去。她把另外一只脚也放上去,完完全全地站在水面上,她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惊喜。

  林萌小心地走上两步,先捡起那只蒲公英,转前转后地看着水波随着自己的脚印荡开,一条鱼啄了一下她的脚板,她咯咯笑着抬起脚来,水被她踩得哗哗乱响。这个世界冰封多年的寂静在这一刻被击碎。

  林萌背着手在水面上慢慢地走,绛红荷花点缀其中。河道的尽头明明是淡蓝的玻璃,可是鱼儿一样可以在那里自在游动。她已经完全不再感觉惊讶,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人与动植物没有一样可以用常理去推论。

  她站在玻璃地面上看着面前那个巨大的喷水池。水流不断地向上喷溅,她却听不到任何的水声,耳中一片寂静,脑中却听到一种古怪的音乐声,辨不出是什么乐器演奏,可是非常悦耳动听。林萌被这思想中的音乐吸引住,仿佛被带入一个奇妙的安静空间,那里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祥和,时间也卧在树叶上睡着了,阳光温驯地收起耀眼的金翅膀。

  这些音乐让她几乎要忘掉一切。可是林萌的牵挂太多,她想知道智者现在怎么样了,赛珀还好吗,亚瑟是不是在城堡里……当她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从音乐中惊醒,太阳居然要下山了,她的脚也坐得发麻,无法估计在这音乐喷泉前坐了多久,也许10个小时,也许20个小时。

  林萌沿原路回到屋子里,有女侍给她送来一套长裙,裙子质地古怪,摸起来就如触摸新鲜花瓣,柔软湿凉,色彩纯正到难以形容。裙形是倒百合形,上紧下宽,上身看来完全贴合身形,但没有拉链也没有任何裁剪的结缝,且非弹力面料。女侍不等林萌有时间研究,又指点她使用智能浴室。

  发现洗浴室的存在让林萌高兴了好一阵子,只是找不到镜子,这里的玻璃透亮得没有任何反光,即使在室外一片黑暗而室内又有灯光的情况下,玻璃依然是透明得无尘埃的玻璃,普通的物理常识在这里也不适用。当然林萌也不真的想要一面镜子,只是想找点事情来打发冗长沉闷的星际时间。

  第二天过得更加无聊,偶尔碰到的星际战士都不理会她的提问,林萌只好继续逛花园。她无法走出这个美丽的地方,无论从什么方向什么角度向前走,最后一定会回到喷水池前,百试不爽。

  谜底就在她看不到的绿色数码线里,若不明就里的话,高科技世界与魔幻世界一样诡异。

  林萌走马观花地在花园里游荡,累得精疲力竭时发现太阳在空中挪了不到一尺位置,让她气恨。最后她只能回到喷泉边,音乐使她慢慢平静下来并忘掉时间。

  这天夜里,林萌睡醒后再睡不着,起床走到外面看夜景。

  天空中只单纯地挂着一枚很大的月亮,找不到一颗星星。花园里没有路灯,但并不昏暗,花朵上、叶子上滚动着一粒粒闪亮的露珠。它们并不是因月亮的照射而发光,而是露珠本身会如夜明珠一样闪耀生辉。

  有的露珠藏在花心里,将一朵朵的花映照得玲珑透亮,偌大的花园里,千万颗露珠闪烁,仿佛天上的星星都降落人间。她捏起一粒正在发着亮光的露珠,可一离花瓣,它即在她手心里化成水。

  林萌看到空中几艘星舰列成人字形队飞过圆月。这时,她有点想念亚瑟,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冷酷但至少可以交谈几句的星球王,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又回到了太空基地。

  她望着喷水池叹了口气,这个唯一能让她打发时间的喷泉也停止了音乐声,水柱仿佛冻住一样停在高处,水晶球伏在上面歇息。

  在喷水池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林萌起身往回走,没注意到巨大的屋顶上有艘战舰正无声下降。

  小河在月色下安静流淌,她没有兴致再绕弯回去,想也没想就要一步踏上河面,脚还未沾到水,她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带离了河岸。

  “水的张力在夜晚已恢复正常。”他的声音比夜色还凉。

  “亚瑟!”林萌惊喜地要跳跃,但亚瑟没有理会她的热情,放开她转身走了,高大的城堡大门无声地开了又关上。

  林萌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不过知道他已经回来就好,明天要早早地在这里等着他,向他问些事情。

  林萌回去躺在床上折磨智能墙壁,但是她想要的东西它变不出来,它程序里有的东西她又不知道,只能在有限的纯自然景观里变来换去:大海、草原、戈壁、森林、雪山……

  玩到乏味时,她也睡着了。

  星球上日长夜短,林萌心里想着事,也未睡过头,天一亮即起了床,坐在城堡前的喷水池边,边听音乐边等亚瑟。她以为要等很久,可实际上很快就看见他从花园的另一头走来,两名侍卫跟在他身后。亚瑟是回城堡,看来他很早就出去了。

  林萌站起身来,本想喊他,却不知为何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喷泉前等他走过来。

  亚瑟这次在林萌面前停住了脚步,卫兵心无旁骛地站在他身后。亚瑟沉静的目光让林萌有点莫明地紧张,她不知所措与他对望了一阵。

  “呃——”为了掩饰尴尬,林萌指指喷水池,仰头说:“这里的音乐很好听。”“这是超静音。”亚瑟的目光随她的手指往上看了一眼。“超静音怎么会有声音?”林萌再次抬头看喷水池。

  一条水柱把硕大的水晶球抛向空中,她见它越飞越高直至变成一个小亮点后才重新掉下来,稳稳地落在水柱上。在这一抛一落之间,音乐变得极其尖锐但并不刺耳,仿佛一根细线被两股相反的力道一直扯着,扯到快要绷断,她也为之担心的时候,水晶球落了下来,音乐也随之变得平缓。

  林萌的目光移到亚瑟身上,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知道他是个寡言的人,只要他不转身就走就行。“智者现在怎么样?”

  “很好。”

  “他是不是在这里?”“是。”

  林萌停了一会才又说:“你上次说过放我回去,是不是还有效?”亚瑟没有回答,他作了个手势,身后的两名侍卫安静地离开了。“你忘了吗?”林萌有点紧张。

  “没忘,你可以走。”亚瑟目光淡定,语气平静,没人知道一道剧痛如闪电一样正从他身上划过。

  在古地球上所有能调动他感情的记忆都已被基因封锁,可亚瑟却将这些不合基因波频的记忆抓住不放,仿佛淹没在无望中的人抓住一束思想的光芒。每一次的刻意回想,他都要经历一次剧烈的波频冲击,让他头痛欲裂。

  两个人又是一段时间无话。

  “你们这里真的很漂亮。”林萌左右看看说:“不过有点过于完美,反而失去了活力。智者说这里永无阴雨天,可是你不觉得下雨也很美吗?荷花这样开着不错,可是秋天的残荷败叶也别有风韵。雨打残荷,你有没有听过,比音乐还美。那是一种让人感动的悲伤。”

  “这里没有悲伤。”

  林萌笑笑,说:“当你懂得悲伤时,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我们也不需要快乐。”

  亚瑟这种无心的抬杠般的话让她生气了:“既然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需要,那何必把星球建设得这么美?虽然这里美若仙境,叹为观止的高科技无处不在,可我还是喜欢地球,尽管那里有污染有疾病有仇恨也有眼泪,可是我们也有爱,有希望、快乐与欢笑!正因为生活中有很多苦痛,生命有最后的终结,所以我们才更珍惜生命,珍惜爱也珍惜快乐的时光。”

  林萌又将自己气得满脸通红,但看到亚瑟岩石一样无动于衷的表情,她为自己没来由的激动感到好笑。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亚瑟,紫蓝的头发上又被染上一层金晕,让林萌回忆起那天他坐在悬崖上看风景

  的神情。或许他也想明白痛苦与快乐,或许他也想拥有一颗会欣赏的心,但他的一切也受基因的控制。林萌忽然觉得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实际上很可怜,身心皆不由已。她叹了口气,低转头去看河里的红

  莲花,出神了好一阵子才喃喃说道:“其实你就像这里所有的美丽事物一样,静静地处在合适的位置,可是没有人懂得欣赏你,也没有人懂得给你关爱,你肯定很孤单。”

  亚瑟站住了本要离开的身形。

  “其实你也有爱恨,不是吗?你爱宁静平和的自然,喜欢圣洁的独角兽,讨厌被污染的地球,厌恶战争却不得不为星球的和平而战。”林萌转过头来看着他,“只是你的爱恨隐藏得那么深,或许是基因控制,或许是你自己不想面对。其实基因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喜怒,在钢铁一样无情的外表下,每个人的内心多多少少都有挣扎,只是有些人爆发出来了,就像科特与婷娜。”

  亚瑟目光一如既往,冷峻,不起波澜,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林萌知道他在用心听。“其实你很细心,我觉得你挺好,很会照顾人……当然,在你不打算处罚我的前提下。”林萌不禁笑

  了,“我为干涉你的内政道歉,不过现在道歉有点太晚了哦,人都被我放了。我应当同你讲讲道理,可你肯定不会听我说教。”

  林萌又笑起来,想起那天同亚瑟理论的情形,他也像现在这样缄口不言,但当时怎么就那么惹她愤怒。“对不对?”林萌走到河边却又转过身追问,但他还是不回答,可答案显而易见。“在说不通的情况下,我还是会擅自将他们放了,事情的结果还是一样。”

  “他们很快会被抓回。”亚瑟终于开了口。

  “只为他们争取多一秒的拥抱也值得冒险。我只祈盼他们越晚被抓到越好,最好永远抓不到。”说到这里,林萌发现这话很不妥,偷眼看亚瑟,与他目光交错,她心里慌了一下。

  做了坏事又说错话,所以心慌,林萌为自己找到解释,抱着膝盖在河边坐下,伸手触触红荷花,转变话题:“小时候我喜欢坐在一个木盆子里去采菱角、折莲蓬,拿片荷叶当伞,奶奶坐在河岸上看着我,怕我左摇右晃地翻到河里去,可是翻了她也没有办法,她又不会游泳,她越是担心我越是幸福。有的时候我在黄昏莲花合扰前把茶叶放进去,清晨莲花开后再拿出来,让奶奶泡茶喝。”

  因为正对太阳,她略弯着一双黑漆漆的眼,如两道弯月。

  “去奶奶家是我小时候唯一的快乐,我会为此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可惜,这种很有限的快乐也在我

  9岁时永远消失了……我很想念她……总想再见她一次……以前认为是妄想,现在知道穿越时空的可能性,真想下次有运气能回到以前的时空里,再看她一眼……”

  林萌停住话语,微微一笑说:“对不起,你肯定不喜欢听这种话题,我看到荷花就想起来。”“我愿听。”

  林萌惊讶地抬头看这个站在一边的人,虽然依然是冷漠的语调,但这是她认识亚瑟以来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

  亚瑟说了愿意听,林萌却看着荷花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喊她奶奶,可她实际上是我外婆,我讨厌这个‘外’字,如果她对别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外孙女,我会为这个‘外’字泪汪汪一天……以为这个字能将我从奶奶的关爱中扯出去,让我再也冲不进来,就像……永远冲不进父亲的爱一样。”

  亚瑟无话可说。他只是一个被激活的基因人,来自实验室,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他不知道这种爱多重要,又是多么让人怀念,他对这些东西没有概念。

  林萌也想到这点,所以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明天。”

  “明天?”林萌有点措手不及,原来她把时间全算错了,她心里居然有点隐约的舍不得。“明天能见到你吗?”

  “不能。”

  “好吧。我先跟你说再见……应该是永别……可惜我的记忆会将这次的奇异之旅全删除,但我的心会记住你们。”

  林萌站了起来,走近一步想按法国人的礼节与他拥抱。这个在法国天天要做的动作让她已形成习惯,但是亚瑟寒光凌厉的眼睛和笔挺的站姿,都给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林萌只好站在他面前笑笑。

  “再见。”亚瑟说。

  他习惯了孤单,注定还要孤单百年。他也会用心记住这一切,尽管要记住这些不被基因允许的数据会让他承受基因裂变的痛苦,尽管记住这些事情会让他理解孤单的真正含义,但他选择了要将它们记住。

  道完再见的亚瑟马上离开,可是林萌又将他叫住。

  “亚瑟……我能见见智者吗?”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请求。“不能。”亚瑟的回答又快又坚决。“我真想见见他,看到他康复我会更放心。”“返回时你将忘记这里的一切。”“中国有句古语是朝闻夕死,我也可以朝闻夕忘啊,我只求心安。”

  亚瑟没再说话。林萌转到他面前来,挡住了他离开的去路,知道他藏在冰山下的好脾气,她又问:“让我见见他好吗?”

  “不行。”“为什么?亚瑟——”“因为我说过不行。”

  林萌望着他暗绿的眼睛,那里的沉静平和仿如雪山中的湖水,她喜欢看他的眼神,也喜欢被他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你为什么不能说行?”

  亚瑟索性什么都不说。

  林萌等了等又说:“至少告诉我你想怎样处置他?”“这与你无关。”“与我有关,他是因我而负伤。如不因我,你也不会处罚他。”“你打算用一天的时间来纠缠这个问题?”

  林萌噘噘嘴,说:“也可以啊,反正我一个人也很无聊,缠上你一天才好。”

  这句话含有明显的撒娇与耍赖,话说出来后,林萌自己都感到吃惊,脸马上红了。

  她与赛珀在一起那么久,她都从未用过这种语气与他讲话。不仅是因为赛珀年纪本就比她小,又常调皮地捉弄她,让她穷于对付,而且从小的生活环境把她养成坚忍好强的性格,但她最缺父爱,能得到父亲的爱护是她一直的梦想。

  亚瑟的刚毅深沉以及对她的宽容,使她不知不觉地把这份对父爱的渴望转到他身上,所以才会在病中痴缠着他,想从他那里得到宠爱与保护,在这种情况下,她性格中娇柔软弱的一面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无论她的性格怎么坚强,最终她都只是个女人。女人是天生会示弱会撒娇的动物,只是看有没有合适的条

  件。

  亚瑟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钟,林萌以为他也听出话里的不对,让她心慌又后悔,正想找个借口来掩饰,

  亚瑟却抬头望向天空,说了一句星际语,显然有人正与他通着话。

  林萌心里舒口气,希望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亚瑟结束简短的通话后即绕过她回到城堡里,没有再理会她的无理纠缠。

  林萌在喷水池边的草地上坐下,用手指绕着地上的草,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智者近乎绝望的声音,是什么让他那么害怕?亚瑟说过不会让他死,他肯定活着,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什么会比死更可怕?

  她记起科特的话,摧毁或者基因重组,成为按部就班没有思想的基因人。她心里一寒,智者甚至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基因化,宁愿配制一副特殊的眼镜,如果将他进行基因重组,让他丧失一切对美好的回忆……这样的智者再不会讲林萌像他的女儿,也不会问天堂是不是还存在。

  不要说智者难以接受,林萌也无法想象面对一个目光空洞的智者。

  一切因她而起,智者受她的牵连将受到比死还残酷的处罚。不行,我要制止!这个很英勇的想法鼓动她站起身来,但她随即自问是否有这个能力,又是否还来得及?无论如何,要先见到智者。可是,怎样可以找到智者?

  思索间林萌已走到那扇雕花木门前,它是那么厚重又沉滞,仿佛凝固成墙。可在接收到她想进入的想法后,它轻灵地向两边撤开。林萌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进去做什么,找亚瑟吗?难道他会允许她的再次干涉?这次她不一定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得到宽恕。

  尽管亚瑟在她眼里已经不再是可怕的恶魔,可是这个基因人让她猜不透。林萌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去,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林萌慢慢地走在城堡走廊上。支撑走廊的柱子高有几十米,柱头是一个巨大的半身雕像,标准的星际人的面无表情。他的肩膀上扛着廊檐,双手交叉在胸口低头看着地面,下半身融入在四五个人也合抱不过来的罗马圆柱里。

  半月形的城堡虽然雄伟,但看起来构造简单,这条绕城堡一圈的走廊贯穿整个巍峨建筑,但因有在太空基地的经验,林萌知道城堡绝对不如表面这么单纯。她有时会看见一些士兵,仿佛有隐身术一样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又莫明地消失。她知道这里有许多她看不见的数据线,可惜智者的那副眼镜遗落在基地上,否则她一定不会这么无助。

  林萌在走廊上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看到离她不到两步的墙上走出一个士兵,旁若无人地与她擦身而过。她来到士兵出现的地方,心里边想着进门边迈步上前,但当身体要碰到墙体时,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膝盖先咚地撞上,痛得她倒吸口冷气。第二次,她动作放轻了些,可面前还是一堵不通情面的冷冰冰的墙。每次快碰到墙面时,林萌都叫自己不要担心,可依然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脑电波命令总在这一刻被干

  扰。她知道这是人体的自我防范意识,无法避免,就像是眼前突然袭来物体,即使知道不会碰到眼睛,它也会快速眨动,强迫也没用。

  如果看不到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种心理障碍,林萌想。她后退四五步,闭上眼睛,想象前面是一扇敞开的大门,摸索着慢慢走了进去。因为一门心思地想着走进打开的门,她没有算自己到底走了几步,直到她差点一步踏空,心里惊跳,眼睛才睁开。

  她脚下是一条很长很陡的石砌阶梯,左右空空荡荡的只看得见暗土黄色的石砌墙面,她无疑是进入了古堡的内部。她心里暗自高兴,快步走下阶梯,又一条左右分叉的走廊呈现在她面前,这条走廊与外面那条走廊几乎没有区别,只是站在这里看不到天空与花园,她必须再找出一扇门来。

  没等林萌再用她聪明的笨方法,一个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站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你再进去也只是阶梯与走廊,循环往复,无止尽。”

  林萌相信他所言非虚。

  “亚瑟,我一定要见智者,我知道他在这里面。”林萌盯着他寒冰似的眼睛,“我已知道你要怎样惩罚

  他……可是你没有权利控制别人的思想。”“这里不属于你,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林萌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亚瑟,失去了属于他的记忆,智者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这样,你不能这么残酷。”

  “他会有新的记忆程序,不会为失去这些惹他悲哀的记忆而伤心。”

  “会悲哀会流泪也是幸福,你没有体会过,所以不懂得它们的意义,但你不能剥夺智者拥有这些情感的权利。”

  亚瑟没有立刻反驳她,但他们面前的景色大变。风雪扑面而来,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卷着雪花往林萌领口里钻,她面前有一只小小的可爱白熊,又饿又累,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上。林萌看到这只四肢圆胖浑身

  雪白的小东西,还有它哀求的眼神,她忘记了自己的寒冷,拔出陷入雪中的脚,将北极熊怜爱地抱在怀里。

  林萌转头去看亚瑟,却发现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没有清晰地出现在这个场景里。实际上她所看到的亚瑟只是立体投影,他一直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林萌对着那个模糊的影像问道。“你想如何对待它?”尽管影像不够清楚,但亚瑟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我……”林萌站起身来张望四处,风雪让她看不了更远,“如果有可能,我想给它找一点东西吃,或者帮它找到妈妈。”

  “然后。”他继续问。

  “然后……当然让它自己生活,我也没有办法带它走。”她用手去抚摸小熊的毛。

  林萌对这只小熊爱不释手,可是场景又换了,他们从冰天雪地的北极来到炎热的非洲,一只母狮正在窥视一匹斑马,它一步步地悄悄逼近。林萌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要提醒文静的斑马快逃,但是一转眼她又站在了月色下的潮湿海边,几只小海龟正从岸边的藏身处爬向大海,它们没有看到躲藏一边的贪婪海鸟。林萌第一想法就是要把凶狠的大鸟赶走,让小海龟安全返海。

  可她回到了古堡的走廊上,林萌迷惑地看着亚瑟,不明白他为什么让她看这些东西。

  亚瑟用他一贯的沉静口吻说道:“你不能给野生小熊食物,它必须学会自己生存或应对死亡,你不过是个访客,反客为主的干涉只会让它对人类产生依赖,丧失野生能力。你也不能干预狮子猎食动物,这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至于海龟,若因你的善心让这几只试探者成功回到海里,后面成千上万只海龟将得到错误的安全信息,一旦离开它们躲避的巢穴,即会成为海鸟的食物。”

  亚瑟顿了顿,接着说道:“有时无情并非残忍,而是克制……你能明白吗?”

  林萌摇头,她隐约知道亚瑟要讲什么,但不是很明确,她希望他能讲得更清楚一些。

  “科特与婷娜就是试探的海龟,他们俩的安全信息会让更多的基因人跃跃欲试。可是我无法让他们永远脱离基因码的控制,我的授权也有时间与范围的限制。当变异的基因人超过允许比例,监控的主电脑会认定这一批基因人的制造都有问题而将其全部摧毁,当然,同时会有等量的基因人被激活,一生一灭,只是弹指一挥间……我们所有人……所有人包括我,不过是从前统治者的一枚棋子,是舍是弃都已被设计好,我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亚瑟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缓冷淡,但林萌听得面色惨白,她从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的玄机,她愣了片刻才连声说道:“不,亚瑟,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你没有试过,怎么能轻言失败?”

  在她心里,亚瑟无所不能,他懂得一切,没有什么事情能困住他。

  亚瑟暗绿的眼睛眨动了一下,他转头望向一边,对于林萌来说,他只是看着冰冷的墙面,但实际上他是在看办公室窗外随喷泉上下翻飞的水晶球。

  亚瑟不是没有试过,他试过很多次,可是程序设计太巧妙。设计者不仅是个出色的科学家,也是个卓越的心理学家,他已经设想到某一代首领会有解放所有基因人的念头,所以设了一个心理谜局,将思维引向另一个方向。

  而且亚瑟体内的基因设定也阻止他去思索与之背道而驰的信息,每次都让亚瑟痛得无法集中心智去分

  析。亚瑟以为疼痛会将他撕裂,可他又总是慢慢舒缓过来。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的磨难,亚瑟也明白,以他的知识与智慧完全有能力解开控制程序,但在这之前,他必须冲破这道阻挠程序破解的心理题。

  亚瑟缓缓说道:“无论是智者还是科特或婷娜,清醒只会让他们陷入痛苦与孤单的煎熬,因为这里只有枯燥的数字和基因,这是一个无法与感情兼容的麻木不仁的空间。在这里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你不应该去干预,就好像你不能干预自然法则一样。你只能安静地做一个冷酷无情的旁观者,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爱护方式。”

  林萌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看着他。这个星际人远比她想象的还更善良,雪山一样冰冷的外表下掩盖着岩浆般火热的内心。

  寒冷若冰的目光重又落在她身上,亚瑟的话讲完了,他希望林萌能够理解,并放弃自以为是的想法。林萌知道亚瑟向来冷傲,不屑于对人讲道理,他只说可以或不可以,几乎从不解释缘由,这次长篇累

  牍与她讲这么多,无非是不想让她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

  林萌明白亚瑟的苦心,她心里喃喃自语:“无情并非残忍,而是克制……最无情的原来最有情!”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全明白了……虽然心里还是很难过,可是若无力改变他们的生活环境,他们的改变确实只是灾难。”

  一道猛烈的白光射了进来,亚瑟的投影立刻变淡了很多。林萌抬头看到阶梯尽处的墙上开了一扇高大的门,炽热的阳光从那里谨慎地伸进一道梯形光影。外面的蓝天,还有树叶的绿意,在这刺眼的暖黄光线里变幻出旧日老照片似的怀旧情调,在那一刻,林萌很留恋这里,这个无情却又有情的地方。

  她若从这道洒满阳光的门里走出去,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艰难抉择,但她从光芒里收回目光,说:“我,可是……还是想见见智者……我只看他一眼,知道他已康复就可以。”

  亚瑟没有回答她,显然在犹豫。

  林萌诚挚地望着亚瑟的双眼,说道:“我只看一眼,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我保证不干涉任何事情,你要信我!”

  亚瑟的影像消失了,四周陡然漆黑一片,无数条带着光芒的线条向她奔涌过来,林萌又有坠入了太空的感觉,身边似无数流星飞过。她不清楚是她在以极速前进还是闪亮的线条在往后飞奔,这种奇异的现象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她很快站在一个圆形的玻璃房间外,并一眼看到背对她站立的智者。

  林萌的眼睛里只装得下这个白发老者,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完全被她忽略。

  “智者!”林萌扑上前,拼命拍打着玻璃,那几位神情麻木的星际科学家闻声转头看了她一下,又各自忙着手上的事。她的手掌都快拍红,智者才终于转过身来,他的眼光呆滞平静,但还是有一丝惊诧与惊喜划过,被林萌捕捉到了,这说明他还有记忆!她顿时泪流满面。

  老人缓缓地走到玻璃前,把手贴在玻璃上,似乎想给林萌拭去狂流的泪,此时他的目光极为慈祥,满是眷恋不舍,他难以舍弃这种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但是亚瑟王的命令,他必须服从。

  见到林萌平安地出现在这里,智者最后的担心也放下了,脸上显出欣慰的神色,他说:“我的孩子,能在记忆消失前再见到你,让我无比快乐。”

  林萌听不到智者在说什么,她又拍又打地连叫了几声“智者”,情急之下她仰起头来喊道:“亚瑟,求你,求你把门打开。”

  她把只看一眼的承诺丢在脑后,不知道自己的要求太得寸进尺。

  亚瑟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视频投影里的一切,明知现在不是让林萌见智者的最好时间,但他却无力拒绝她任何要求,总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甚至愿意为她的浅浅一笑粉身碎骨。眼泪与微笑,这两样曾被亚瑟认定为人类最无用的东西,帮她一步步打开了他坚硬的心门。

  当林萌再次仰起流泪的脸乞求地喊亚瑟时,他霍地站了起来。

  门居然开了。智者还没来得及相信这事实,林萌已经冲进来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再也不放,喜悦让她一句问候的话也讲不出来,她欢快地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也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智者的眼眶也红了,伸出双臂将林萌抱紧。

  他们的热情拥抱并未持续多久,已有工作人员上前生硬地把林萌拉开,强行让她退到门外去,智者很合作地走到一个蓝色的亮台上,面对玻璃门站好。门在合拢,仪器被打开,一切都按照设定的数据正常运作。这时的智者,眼中终于浮起了恐惧、痛苦与绝望,没有了这些苦乐相交的记忆,他也失去了灵魂,他再也找不到去天堂的路。

  智者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从他紧闭的眼中流出,如巨潮一样掀起林萌心里的风暴。她真心认为亚瑟说的有道理,可她毕竟是一个常人,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坚忍,就像面对那只垂死的小白熊,明知会违背自然法则,她也会想办法先将它喂饱。

  林萌转头看见亚瑟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道这只是影像还是他本人,但她没有时间去分析,极仓促地对他笑了一下,那是一个请求原谅的笑容。她不知从哪里得到力量与速度,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像一枚掷出的梭镖一样飞扑而入,借着冲力将还算高大的智者推下了圆台。

  亚瑟读懂了她的笑容,也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基因即刻分析出他这时的情感混合了爱怜、气恼与疼惜等异常元素,锥心的痛在瞬间如潮水般蜂拥而至,袭击着他的身体与意志,让他感到体内的每寸骨骼都似被夹碎。难以忍受的痛楚让这个刚硬如铁的基因人也双拳紧握,咬紧了牙关,但他强制收敛心神,迅疾地发出停止系统操作的脑电波命令。

  当白光穿透她的大脑时,亚瑟知道他的命令失效,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运用脑电波失败。他受基因裂变影响而不平稳的脑电波遭到网络的拒绝。

  亚瑟狂吼一声一拳砸在玻璃上,习惯性地去拔长剑,可他今天没有佩带任何武器,好在他的侍卫很忠诚地站在一边,他一反手抽出侍卫的数码剑。寒光闪过,亚瑟没等玻璃碎裂即撞了进去,接住了正从圆台上扑倒下来的这个言而无信的女人,被他身体带进来的碎玻璃这时才散落满地,身后,一条条断裂的绿色数码虚拟线在剑气中摇荡。

  林萌头上的白色光芒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屏并迅速消失,她只觉得脑袋有点麻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感觉。望着紧紧搂住她的亚瑟,她微微一笑,说:“亚瑟,我……”

  说到“我”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秋水般澄净的黑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她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可当她在脑中寻找她刚才想说的话时,她什么也没有找到,那里空白得让她心慌。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把一切都忘了,包括语言。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迷茫、惊慌、无助又害怕。亚瑟想将她抱紧一点,但是剧痛消耗了他迸发出的力量,他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洪水猛兽的痛

  也在达到顶点后慢慢退了下去。

  林萌猛然将亚瑟推开,茫然无措地往后退着,思索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是谁。

  正当她惊惶地打量着四周那几个没有表情的星际人时,一只手忽然按在她肩上,她惊叫着转过身来,一个白发老者激动无比地在对她讲话,可是林萌完全听不懂,老者的表情让她恐惧,她不安地拔开他的手,但是老者不放弃地抓住了她的双臂,这加剧了她的恐慌。她用力摆脱,脚下的碎玻璃让她滑倒在地,她惊骇慌张地往后挪着,直到自己的背撞到了墙。

  坚硬冰冷的墙壁给了她保护。林萌坐在那里想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林萌没有了记忆,但还有正常的脑思维,却苦于无法表达出来,这种情形像极了尚未学会讲话的儿童。

  智者心痛地看着林萌,欲弯腰将她扶起。林萌拼命想向后躲避,神经质似的摇着头。“不要碰她。”亚瑟沉声命令。

  “亚瑟王……”智者后面的话被亚瑟的手势制止。

  亚瑟王?她在脑中重复着这个词,在她记忆消失的那一瞬间,脑思维的惯性力量让她冲口说出一句话的前一小段,她想,她刚才是不是也想说“亚瑟王”,而不是“亚瑟我”。

  失忆的林萌看着亚瑟慢慢地向她走近,紫蓝的头发,暗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和紧闭的唇,他的衣服是深灰色的,高大的身材在她仰望的视角中仿如天神。

  所有这些让她似曾相识,这个片断曾经发生过,她敢肯定。

  亚瑟走到了她面前,向她伸出了右手。

  林萌只是看着亚瑟,没有动。他那双冷澈平静的眼睛里有深不见底的沉静包容,平息了她的焦躁不安。她认识这双眼。

  十几秒钟后,林萌才抓住了亚瑟的手,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指,熟悉的气息爬上心头,她展颜微笑。他只是轻轻一带,她就轻盈站起。

  “亚瑟王?”她用手指指他,学着智者用星球语向他求证。“亚瑟。”他纠正。

  “亚瑟?!”她暗自重复,这个名字不陌生。她黑漆漆的眼睛再望向他,用手指着自己,想让他给一个答案。

  然而亚瑟并不知道她叫什么,他从未问过,她一直都是他心中那轮最圣洁的明月。

  亚瑟的手指轻拂过林萌及肩的黑发,给了她一个新名字:“露娜。”

  露娜很高兴知道自己的名字,她靠在亚瑟的胸口,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觉得幸福在无休无止地如花开放,芬芳醉人。尽管她什么都不记得,但她知道自己深爱着这个男人,一直都爱着,不是吗?

  智者黯然地叹口气,跟着其他人走了出去。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有些事情将会被改变,结果是好是坏,没有人能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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