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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光线，眼前的一切都是让人生厌的色彩，入鼻的也是让人讨厌的消毒水味。睁开眼的瞬间，我就知道了自己在哪里。

　　我睁着眼，发了会儿呆，病房的门被推了开来，是查房的护士。

　　看到我醒了，护士白皙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来，高兴地又折身出门，嘴里嚷着：“我去喊夏医生说你醒了。”

　　夏医生……

　　心中一阵了然，兜兜转转，我这是又回到了夏息所在的医院了吗？

　　这次又是怎么进院的，只记得昏迷前，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个劲地哀求着什么，哀求什么呢？

　　思及此，鼻尖陡然一阵酸楚，我用手捂住嘴，眼泪还是流进了嘴里，真苦。

　　“晨睿。”

　　夏息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病房的门再度被推了开来。

　　我循声望去，双眼通红地看着那白色的光线照耀下的温暖身影，说不出话来。

　　一是没话说，一是喉咙早已喊哑了，实在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夏息在我的病床前站定，看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悲凉，比前几次我死里逃生醒来，他看我时还要让人难过。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开口，苦涩地微笑着，对我说：“晨睿，我带你回江都吧。”

　　一句话，让我死撑的最后一丝坚强都崩溃了，眼泪刹那间滚滚落下，我紧紧地抓着被子，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呜咽。

　　“叶晨睿，你休想再回江都！休想回来看你妈！这是你背信诺言该受的惩罚！”

　　卞阿姨的话还在我耳边清晰地回荡着，心脏像被人用力地捏住，我痛得无法呼吸。

　　我只是想去我妈坟前拜祭她一下，我只是想拜祭她一下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我受的惩罚还不多吗？

　　童年丧父，少年丧母，现在，就连回去拜祭他们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夏息用力地抱住我，拼命地安抚。

　　他说：“晨睿别哭，别绝望，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家，无论谁反对，我都会带你回去。你只要记得，你欠卞家的，这些年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不该还的也都还了，他们没有资格阻挠你回去。”

　　“你是叶晨睿，你是个人，你该有选择的自由，只要你想走，有我在，没有人能拦住你。”

　　我浑身哭得没有力气，被夏息抱在怀里，精疲力竭。

　　不远处，阿极拎着只水果篮僵愣地站在病房门口，望着我们，眼眶发红。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我。我看着他伸手抹了把眼睛，然后靠在身后的施恩肩上哭得脊背发战。

　　他定是见了我这个模样，又心生内疚了。

　　我不停地用手擦眼泪，阻止自己再流泪，可是不管我怎么擦，眼睛里一直湿漉漉，怎么也擦不干净。模糊的视线里，有夏息，有阿极，有施恩，却唯独没有那个人。

　　晨睿啊，求你，死心吧！

　　求你了！

　　医生说我只是受了刺激，才导致的昏迷不醒。我醒来后，夏息执意要带我回江都，当天就订了飞机票，准备等我出院，就带我回去。

　　我根本没有力气去阻拦他。我累了，也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连自尊心都不剩的我已经无所顾忌了，不管卞阿姨怎么想我，我都要回江都，去我妈的坟前拜祭，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我体力还没恢复，夏息让我在医院住几天再走。一切都是他在安排的，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夏息的话，我现在又是何种模样。没有夏息的话，叶晨睿应该早不存在了吧，死在那场大雪里，那样的话，往后所有的痛苦也都不存在了吧。

　　夏息要工作，没时间照顾我，住院的那几天，一直是施恩陪着我。

　　她坐在我的床头跟我聊了很多，一直都是她在说，我在听。那几天的我，像没了灵魂的木偶，不想说话，不想做任何思考，只是呆望着某处，看着时间流逝，白天黑夜，黑夜又白天，何时才是终结。

　　施恩告诉我，那些关于我跟卞都的不好报道都被撤掉了，很多媒体都在网上跟我道歉了，也有记者找到医院来，想当面跟我致歉，但都被夏息拦了。

　　施恩说，晨睿，不管外面人怎么说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善良的晨睿，傻到不会保护自己。

　　她又跟我说，我昏迷的那两天，一直在说梦话，即使在梦里，我也在哀求，求着卞阿姨让我回江都，求着她原谅我，求着我妈原谅我。就算在梦里，我也一直在认错。

　　施恩在一旁看着，在想，晨睿何错之有，为什么要认错，为什么要卑微至此？卞都妈妈凭什么这么对她，卞都凭什么欺负她，卞家到底给了她什么，她要这么觉得亏欠他们？就因为卞格死了，所以她成了罪人，那么，晨睿爸妈死了，谁又是那个罪人呢？是阿极爸爸吗？还是阿极，还是我自己呢？

　　如果晨睿是罪人，他们又怎么可能干净得了！

　　她说，医生告诉他们，说我醒不来，是因为我不愿醒来。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宁愿沉溺在梦中，不愿清醒。她担心我再也醒不过来。

　　她问夏息，怎样才能让晨睿醒来。夏息沉默不答，阿极站在一旁看着我，许久，他攥着拳头离开。

　　施恩说阿极去找了卞都，他拽着卞都要卞都来见我。因为我在梦里喊了无数遍卞都的名字，喊卞都救我，喊卞都原谅我，喊卞都不要丢下我。

　　但卞都都没有来，阿极打了卞都，放了狠话，他不来，阿极就不认他这个兄弟了。但最后，卞都也没有来。

　　施恩说，晨睿，回江都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的人，不要再卑微地活着，不要再愧疚，我要你骄傲地活着！昂首挺胸地活着！是老天爷欠了你，你不欠任何人！

　　我呆呆地望着施恩，慢慢地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滴，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小声地嘘了声：“施恩，别骂老天爷，他会生气的。”

　　说完，我又惊惧地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床单上，双手合十，抬头望天：“神啊，不要怪施恩，她说什么你别计较，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惩罚的话就惩罚我吧！我有罪！惩罚我吧……”

　　施恩抱着我，哭得更伤心了，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疯子。

　　但我知道，我很清醒，虽然，我宁愿我疯了。

　　因为疯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