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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之弈给李松子的考核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十局网络对弈,前四十手交给祁之弈和对手,后面的对局交给李松子。如果十局棋中胜出六局,李松子通过考核,成为祁之弈的徒弟。祁之弈会酌情考虑让李松子今年或者明年参与定段考试。
其间,一切费用祁之弈承担,李松子定段成功打比赛挣钱之后,再还钱给祁之弈。
李松子有些忐忑,问:“如果定段没成功呢?”
“那就不用给钱。”
“可是……”她这不就是白占便宜吗?
祁之弈从她没说出口的后话中察觉出李松子的心思。祁之弈笑了笑,说:“投资也要讲风险。而且,你能不能通过考核还是个问题。”
他说了个实话,李松子也无法反驳。她点了点头,说:“我会努力看看。”
祁之弈说:“给你十五天时间,提前准备好了可以先来考核。”
“好。”李松子应下。
她回到学校,思虑再三,决定缓一步再告诉母亲自己的决定,至少得等到通过考核再说。
李松子感受得到,祁之弈这个考核的针对性很强。她和祁之弈下棋的次数寥寥,每次中盘就被他撂倒。就是这样,祁之弈对她的弱点了如指掌。下不完一局棋,就是她的致命伤。
祁之弈不打算花时间帮她纠正,他这是在逼着她自己克服心理问题。真的是残忍,但李松子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祁之弈的做法。不伸手,不拯救,自己的难关自己闯。他肯给一次机会,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恩赐了。
十五天时间,李松子在寝室里花掉一天用来思考。她盘腿坐在床上,三位室友轮番问候:“松子,你这是准备遁入空门?”
李松子“扑哧”笑出声:“只是在想问题!”
“需要这么认真?”简溪有些意外。
“需要。”她慎重点头。
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还是要仔细斟酌。
隔日,李松子有课。她上完专业课,带着午饭去了围棋活动室。李松子本以为空无一人,她掏出钥匙开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李松子推门一看,果然是秦玄玄。他端坐在棋盘前,手边还放着一份盒饭。李松子瞧了瞧自己手里的袋子,为这种默契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秦玄玄抬起头来。李松子晃了晃塑料袋,说:“先吃了再说?”
不知为何,看到李松子的笑脸,秦玄玄有些脸红。他的目光落在李松子的额上,心下怅然,为什么学姐不来要个说法呢?如果她问起,他一定不会说是无意为之。
两人端起盒饭坐到空闲的桌边。活动室空地不大,又被体育生借地堆了些器材,李秦二人只能缩在角落,手脚都伸展不开。李松子的右手贴到了秦玄玄的左臂,秦玄玄偷觑了一眼,心里莫名甜滋滋的。
不一会儿,李松子又把手收了回去。秦玄玄不乐意了,他一手搭在李松子的椅背上,故意凑近,问:“学姐,让我看看你的菜。”
李松子尚未察觉有恙,她一侧头,秦玄玄贴得更近。她的嘴唇直接吻上了秦玄玄的脸颊。
秦玄玄为自己的诡计在心底鼓掌,面上露出诧异模样。他往后退了一些,掩着左脸,说:“学姐你占我便宜。”
她还没来得及喊冤,秦玄玄又凑上前来,他扎扎实实在李松子的左脸上吻了一下,又退回原位,说:“扯平了。”
说完后,秦玄玄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李松子傻在当场,捧着脸不知所措。她瞪着秦玄玄的侧脸,眼神不住往他的嘴唇看去。看了一阵,又收回视线。
心脏怦怦跳着,脸颊如火烧火燎。李松子忍不住伸手,点了点秦玄玄的胳膊。
他抬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李松子。那副模样太正直了,她甚至以为秦玄玄刚才什么也没做,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两人四目相对,秦玄玄身体前倾。那张漂亮的脸凑到李松子面前,她深吸了口气,差点忘了呼吸。
过了半晌,李松子问:“是意外吗?”
“必然不是。”秦玄玄勾起唇角,表情异常坚定。
李松子下意识掩住心口,生怕自己一张嘴,心脏就飞出去了。当年和傅明知在一起,李松子也只是觉得轻松自在,没有紧张到如此地步。
现下,她觉得四肢都有些微微麻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拜托,这人怎么不肯化解尴尬啊?
李松子被他的话噎到不知该问什么,她抿着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还想要我问什么?”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亲你?”秦玄玄说。
“问……问不出口。”
李松子只觉得喉咙一阵灼热感,咽口水都像吞沙。她强迫自己不要向后倒去,免得流露出弱势的模样。她挺直脊背,几乎不看秦玄玄的眼睛。她盯着男生嫣红饱满的嘴唇,看到他的嘴唇翕合,入耳的声音却让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秦玄玄说:“因为喜欢你啊,亲吻难道不是表达好感的方式之一吗?”
“轰隆”一声,李松子紧绷的理智被他的话炸毁。她的筷子什么时候落地的她也不知,只知道双手抱着脑袋,将头尽量埋低,恨不得钻进土里。
秦玄玄早就料到李松子会做蚕蛹状,他戳了戳李松子的肩膀,又问:“学姐,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此刻,李松子的双手由抱头变成掩耳。她胡乱说着:“听到了听到了。”
“那你是不是该回应我呢?”
秦玄玄伸手去扯李松子捂着耳朵的双手,几番角力,李松子终于认输。她抬头,双手被秦玄玄拽在手心。炙热的温度熨得李松子心思忐忑,她想抽回手,可怎么努力,也没逃出秦玄玄的双手。
“学姐,你有没有把我当一个男性在看待呢?不是学弟,也不是那个六岁的小朋友。”秦玄玄突然发问。
李松子顿了一下,说:“我从没把你当小朋友看,我一直在努力和你保持距离,可是你总想突破那个界限。”
实在逼到走投无路,李松子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将心底的话直接掏了出来。
“那学姐有没有一点喜欢我?”秦玄玄凑得更近,鼻尖蹭到她的鼻尖,李松子紧张得脸颊灼热,脊背发凉。她想要向后退,无奈秦玄玄改握手为握住她的双臂,她愈发动弹不得。
秦玄玄的主动让她无所适从,可李松子没有察觉,她对秦玄玄没有反感,只是害羞而已。
平日里,李松子对于不喜欢的人,一定会保持距离,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
见她没有抗拒,秦玄玄勾起唇角。他又问:“我很喜欢学姐。如果学姐拒绝我,我会很伤心的。下个月我还有比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
他将下巴搁在李松子的肩膀上,侧过脸时,轻嗅着李松子颈项上的香味。她的身上总有淡淡的香气,每次闻到的时候,秦玄玄总有安心的感觉。
秦玄玄的呼吸搅得她的脖子痒痒的,李松子只觉得面红耳赤,并没有想要把他的脑袋从肩膀上移开。
“学姐,我真的喜欢你。”
他将整个上半身挂在了李松子的身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李松子如坠云端,整个人还在晕眩状态。她不自觉抱住秦玄玄,男生凑在她的颈项上,轻轻吻了一下。
那是一种克制又礼貌的吻,李松子抬起右手,摸到了秦玄玄的脑袋。
他的黑发细软,手感如同小兽的皮毛。男生乖乖趴在她的肩头,她第一次生出了顺遂安心之感。好像这是与生俱来的、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得到过的安全感。
她从未奢想过秦玄玄,毕竟她身负重担,而秦玄玄站在云之彼端。她能够看到的秦玄玄,大概是水中倒影。有时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就怕连那片倒影也一触即碎。
原来突如其来的援手和恰到好处的陪伴不是出自秦玄玄的善心和多管闲事,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来陪伴、安抚和邀约她。
无缘无故的体贴和理解,不正是爱情吗?
此刻李松子明白,秦玄玄还是秦玄玄,他对待旁人永远是那副模样。她能够察觉到秦玄玄的与众不同,是因为秦玄玄对她的喜欢。
过了一阵,秦玄玄依旧伏在李松子的肩头,他低声说:“学姐,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我是不肯听否定的答案的。人生苦短,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我只想要肯定的答案。”
李松子本来又紧张又惆怅,谁知听到秦玄玄这句狂妄的话,绷得很紧的心弦突然松懈下来。她想笑,又把笑意吞了回去。因为她感受到,秦玄玄环住她的手臂微微颤抖,感觉他好像很紧张。
“嗯……”李松子拖长语调,想了好久才开口,“晚点再说吧,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十场网络弈棋,如果胜不过六局,我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要泄掉。这可是我小半生里第一次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呢。”
她的语调平淡,尾音带笑。李松子太擅长伪装自己了,换作旁人,谁也看不出她藏在面具下的慌张和忐忑。
秦玄玄抬起头来,他双手扶住李松子的肩膀,说:“学姐,在我面前,你可以哭可以喊可以闹。你着急上火可以拿我出气,你难过失意可以对我倾诉。可是你永远不要这样假装平静,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松子一愣,半天没有反应。她悄悄抿唇,眼帘迅速垂落。不是别的,她怕自己突然翻涌的情绪挤到眼眶,会让秦玄玄看到她泪光闪闪的眼眸。
从小到大,李松子被要求的都是“乖”和“不要添麻烦”。她竭尽全力将情绪掩埋,力求事事做到最好。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和忍耐共度一生,谁知今日今时,有人对她说出了如此慎重温柔的句子。
再想到那日的大雨,秦玄玄的突然而至是她的意料之外。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拉出泥沼,这不是他的义务,他也没理由这么做。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艰难而孤单的,万物皆沉坠。但总会有一人,将此沉坠无限柔和地握在手里。
李松子吸了吸鼻子,将脸挪到一侧。她想哭又想笑,忍了半天,肩上却传来重重一掌。李松子吓了一跳,惊叫出声,眼泪也落了出来。她抬眼去看秦玄玄,他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李松子气得伸手去拧他胳膊,秦玄玄叫出声来:“学姐学姐,手下留情,真的疼!”
叫嚷归叫嚷,他是笑着的。
两人闹了一阵,这才各自归位。饭菜早冷掉了,秦玄玄收拾好了桌面。李松子无所事事,走到摆放棋盘的桌边。她定睛看向棋面,心里又是一咯噔。
这是她唯一下完的一盘棋,秦玄玄又在研究她的棋谱。
等秦玄玄从门外走进来,李松子问:“你没事打我的谱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想为学姐分忧啊,”他扬起好看的笑脸,两三步走到李松子身前,“不是有考核吗,我白天要自己练习,晚上有空可以和你在网上下棋。为了能帮到你,我自然要研究你的棋谱。”
他的口吻诚恳,李松子一阵感动。谁的时间也不是捡来的,更何况像秦玄玄这种事业正值上升期的人。
李松子垂下脑袋,小声说:“谢谢。”
“不要说谢谢,感觉我们很陌生,我不喜欢。”秦玄玄皱着眉头说。
“你不喜欢的事情可真多。”李松子小声抱怨。
“可不是。”
秦玄玄回头扬眉,笑得一脸得意。他指了指棋盘,说:“快来下棋,事不宜迟。”
“我看你就是想多把我按死在棋盘上几次。”李松子咕哝。
“后面十几天,我每天晚上都能让你死去活来。”
听到这话,李松子突然蹲下身去。她将脑袋埋在两膝中间,闷着头一阵狂笑。秦玄玄不知所以,细细思索之后,自己的脸也红了。
他一手遮脸,半天没说话。缓了好一阵子,秦玄玄这才压低声音对李松子说:“笑够了赶紧起来,我时间很宝贵的。”
最近,弈棋平台上的网民们发现一件怪事情。不怎么上平台下棋的“月球背面”常常在晚八点出现在网站上。不少人想要围观秦玄玄的对局,他一个人开了有密码的小房间,还禁止观看。
一天两天就算了,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快七八天。棋迷们沸腾了,秦玄玄这是在研究什么功法,居然都不让人见?而且和他对弈的人到底是谁?一群人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那个ID名为“松鼠不吃松子”的人是哪位职业棋手。
棋迷猜测就算了,不少职业棋手也在私下讨论。曾经和秦玄玄被同邀参加弈棋平台活动的陈志勋五段连忙给秦玄玄致电:“上次要你和我好好对弈,你把我杀个片甲不留。这几天你倒是老老实实坐在电脑前面和别人下棋,我不是人吗?”
秦玄玄笑了,声音如玉石清朗。他说:“那不一样,这位是我喜欢的人,你想成为我喜欢的人吗?”
陈志勋在电话那头愣了一阵,“哇”地叫出声来:“什么东西,那个人是围棋化身的小精灵吗,你还会有喜欢的人类?”
“疯疯癫癫,懒得跟你说。”秦玄玄将电话挂断关机,扔在一边。
他和李松子刚刚结束一局棋,李松子拼尽全力,收官时还是乱七八糟,秦玄玄下到后面,嘴角愈发往下垮,他撑着额头,随手抄起一本书开始复习期末要考的科目。
放在平日,秦玄玄早就发脾气了。面对李松子,秦玄玄也没法去骂。毕竟她难得撑到了收官整地,有在认真地呼应他的每一手棋。
诚意是有的,只是被他震慑之后,质量没那么高罢了。
她有进步,只是太慢了。秦玄玄有点担心,这么个水准,谁知道祁之弈会开出什么样的局刁难她。
那几盘棋前面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后面几乎是失败了。放在以往,秦玄玄也只是看看作数,但是这几天里,秦玄玄把李松子下的每一局棋都记下来了。他特地买了个记录棋谱的本子,在封面的右上角上标注了“李松子”三个字。
他埋头记录棋局,写完后又往前翻了几章。从第一盘网络弈棋开始看到今天这盘,秦玄玄暗自感慨,这真的是不一样的烂。高开低走,最后陷入泥泞。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秦玄玄说:“进。”
“你这几天在忙什么,棋院和道场的人都在问,向来不怎么参与网络弈棋的秦玄玄天天泡在网上。”秦啸问。
秦玄玄没说话,举起手里的本子晃了两下。秦啸走上前,将本子抽走,翻开来看。
秦啸认真看了许久,又放下本子。他深深叹气,说:“李松子进步很快。这比上次见她时,在细节的处理上老辣了很多。”
明明是在夸李松子,秦玄玄却觉得很是得意。他假装满不在乎,撇了下嘴:“还不是输。”
“从前到后,她输的目数越来越少。如果你只盯着她的棋面,下次输的人会是你。她很少下完一局棋,短时间内对于收官的处理自然没有你的处理手法那么成熟。拼经验,她自然拼不过你。但你别忘了,连你都觉得,她在某些方面有过人的地方。”
说完后,秦啸抓着本子离开了。秦玄玄愣了一阵,追出去喊:“爸,爸,本子还我。”
“自己再抄一份,你不是时间多吗?”秦啸往楼下走去,对儿子的呼喊置之不理。
秦玄玄站在楼梯处看着秦啸的背影,他很想问,他哪里时间多了?
秦啸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秦玄玄摸了摸鼻子,只能自认倒霉。因为秦啸的话,秦玄玄回到房间,将这几日的棋谱又看了一遍。
确实如父亲所说,李松子虽然还在输给他,但目数越来越少。他将开局又研究了一番,还发现了另外的东西。
李松子在对弈时悄无声息地让出了三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秦玄玄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现在再看,如果不是那三子作梗,李松子应该可以下得更好。
这么想着,秦玄玄也没管现在几点,他抓起电话就拨了过去。等了一段时间,李松子那边才接起。
“喂?”李松子声音很小。
秦玄玄这才记起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半,寝室早早熄灯,可能室友也睡下了。秦玄玄说:“你室友睡了吗,声音压这么低。”
“等我一阵,我去天台接电话。”
秦玄玄听到电话里传来关门声、脚步声。稀里哗啦的动静后,李松子讲话的音量终于正常起来。她问:“有什么事?”
“你直接让我三子不就好了。本来经验就不够,还要让子下棋,后面全乱套了。”秦玄玄指责道。
每次说到围棋,他的口吻无端硬朗。秦玄玄年纪不大,自身浑然天成的“大师”气质总让他的话语里带上训斥的味道。现在也不例外。
李松子听来不觉恼怒,反倒笑出声来。
风声夹杂着李松子的笑声传进秦玄玄的耳里,明明隔着电话,他都觉得心底被她的声音撩到。秦玄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要驱散莫名的躁动。
“原来骗了你这么久,看样子我这几天棋力有长进。”李松子音调很高,是听得出来的高兴。
“怎么,骗过我这么有成就感?”秦玄玄无奈。
“你是众人口中的‘秦玄玄’欸,那次棋院活动,大家都没有在庆祝赢过你的父亲,人人嘴里只有秦玄玄。”李松子笑说。
“莫名其妙。”秦玄玄感慨一句。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你觉得我有进步吗?”
她的声音比平常软了好些,听得秦玄玄心悦。他叹了口气,只觉得手心痒痒的,很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捏捏她的脸颊。
秦玄玄努力集中注意力,不去想李松子。他说:“进步是肯定的……不过你还是要多下,我会多找一些收官比较好的棋谱给你。你打谱看看,应该有帮助。”
李松子想了半晌,将“我不想麻烦你”这种话吞了下去。李松子说:“那我要怎么谢你呢,浪费了我们秦五段的时间。”
“纠正一点,我现在是六段了。”秦玄玄含笑。
“那我也差你太多了吧,还要花好几年时间才能追上你啊。”李松子有些丧气。
这下,轮到秦玄玄笑出声。他清朗的声音和夜风揉作一团,轻易抚平了李松子心底的焦虑。每次在他面前,不管多难,李松子总能舒一口气。
“笑什么啊?”李松子被他笑得羞恼起来。
“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年,总该让你快跑一次了,很公平啊。”
夜明星稀,天台上传来不知名的虫鸣,李松子的耳膜开始鼓噪起来,能够听到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有种莫名的感情穿透了血液和脉搏,那是她从未体会的感情。像是斗志被激发,又像是说不出的留恋和感动。
李松子深吸了口气,说:“好,那我跑跑看。你也不要等我,看我能多久跑到你身边。”
“不会等,我只会走得更快。”秦玄玄说。
“这个时候还要这么臭屁,怪不得你没什么朋友。”李松子损他。
“说得好像你朋友很多似的,在学校里,你的名声跟我差不多。”秦玄玄说。
两人一阵沉默,又同时笑出声来,他们着实半斤八两。
说过了围棋,他们又开始讲起了别的。秦玄玄说:“学姐你知道吗,人家都喊你玻璃罩美人。”
“什么东西?”
她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惊讶地掩住了嘴巴。
“玻璃罩啊,就是跟谁都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好礼貌好贴心,其实不和人类亲近。”秦玄玄说。
“那你是什么?”李松子反问。
“可能是小仙男吧。”秦玄玄理直气壮。
李松子听到这话,差点连手机都没抓稳。她一手按在额角,对着电话“你”了半天,愣是没挤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什么我,不接受反驳。你赶紧回寝室睡觉吧,我明天来学校把棋谱给你,下午活动室见。”
说完后,秦玄玄挂断电话,徒留李松子一人听忙音。
即便是溜下天台时,李松子也无法掩饰唇边无意识的笑。她满脑子里不是那几局棋,反而是秦玄玄那些话。
钻到被子里,李松子掏出手机,她点进联系人,改掉了秦玄玄的姓名,换上了“小仙男”三个字。
隔日李松子去活动室,秦姓小仙男早早坐在棋盘前等候了。除他之外,饶星宇也在。李松子挑眉,脸上显出意外:“饶社长,今天不是你的法定约会日吗?”
饶星宇摆了摆手,说:“还是我们社的事业比较重要。”
“我们社里有什么事业?”李松子皱着眉头表示疑惑。
“听秦玄玄说了你的事情,我也要助你一臂之力啊。毕竟我才是那个第一个让你下完整盘棋的人,不是吗?”饶星宇说。
“这话是没错,但是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李松子摸着下巴,用探究的眼神看向饶星宇。
饶星宇被她看得笑出声,双手推着她的肩膀,按着她坐在秦玄玄身边的空椅子上。他说:“怎么说呢,感觉你最近变开朗了一点。”
李松子抿出了脸颊的酒窝,小声问:“有吗?”
“有啦有啦,现在来下棋吧。也没剩下几天了,我们就加紧时间练习。我和秦玄玄下前二十手,后面的棋你自己来下。”饶星宇说。
“欸?”
“嗯,我是社长,就这样说定了。”饶星宇拉开椅子重新坐下,他抱住一罐白子,用下巴示意秦玄玄可以开始。
李松子坐到秦玄玄身边,双手置于膝盖上。她一心看着棋盘,右手突然被人握住。她的眼神下移,看到了秦玄玄置于她右手之上的左手。男生握得不重,轻轻一挣就能摆脱。
可令她自己也没想到,她不想挣脱秦玄玄的手。被那样温柔的手包覆,连心也一并熨得平整,似乎那些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李松子深吸了口气,举起左手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心底蔓延开来甜滋滋的味道,像是有人打翻了一罐糖浆,连指尖都沾着将人溺毙的滋味。
怎么说呢,她好像对秦玄玄这些小动作越来越适应,也越来越受用了。
整个围棋社的气氛因为李松子的事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秦玄玄、饶星宇、安琪轮番上阵当指导,吴永宁和殷俊两人负责记录棋谱。
有时李松子遇到难关,想要扔下棋子认输。吴永宁和殷俊就有新的工作了。他们一人一边按住李松子的肩膀,下不出来就不能挪位置,洗手间也不许去,水也不给喝,死也得下完一局棋。
这么残忍的方法只有秦玄玄想得出来。李松子暗自抹泪,这人哪里是什么“小仙男”,分明就是“大暴君”。
围棋社变得空前团结,除了李松子外,吴永宁和殷俊也进步巨大。两人跟着李松子学棋,直呼原来围棋这么好玩。
李松子在围棋上有种独特的天赋,她把毫无规律的东西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记忆方法。明明是很难记下来的定式,通过她的归纳讲解,吴永宁和殷俊很快就能记住那些毫无章法的东西。有时在棋局中遇到,也能很快找到对应的定式。
之前那些毫无章法的东西被李松子整出了头绪,两个男生突然能够理解围棋的快乐。殷俊感慨:“我以前以为围棋很无聊,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解读的方式有问题。”
吴永宁有围棋基础,殷俊天生在算目上敏感,经过李松子的训练,他在围棋上的进步比吴永宁要快。吴永宁很不服气,平日练得更加勤快。在李松子不练习的时候,两人一直缠着李松子下棋。连秦玄玄都被搁置在一边,无人理会。
饶星宇常常凑到秦玄玄身边,故意挑拨:“看,李松子人气比你高呢。”
秦玄玄眉眼高挑,神态如常。他回应说:“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的学姐。”
“你平时打个比赛得奖都不说,现在拿这种事情往脸上贴金?秦玄玄,我看你是有点另类。”饶星宇掩住胸口,摆出一副作呕的表情。
“夸她就是夸我。”秦玄玄撂下一句狠话。
坐得远远的李松子似乎听到了秦玄玄的声音,她看了过来,秦玄玄冲她微微颔首,李松子点了点头,这才转过目光,继续和殷俊对弈。站在一边的安琪似乎看出了什么,掩着嘴唇笑了起来。
女生的声音很脆,笑得格外好听。秦玄玄转过头,问:“笑什么?”
和旁人说话时,秦玄玄的脸和声音都格外冷冰冰。好在安琪早就习惯,她背手踮脚,脸上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我看出来咯,你啊……对松子学姐……很不一样!”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眼神笃定。
“还用你说,连我们都看出来了。”殷俊从门外走来,绕到几人身后。他又补充说:“那种区别对待太严重了,只要眼睛不是出气的都能看出来。连我们班教授都在问,秦玄玄是不是喜欢英文系的一个女生。”
“传这么远?”饶星宇有些意外。
“对啊。”殷俊点头。
当事人秦玄玄脸不红心不跳,他双手按在桌上,很有兴趣地听着旁人的讨论。他也没打断几人,直到大家说够了,这才说话:“照你们这么说,我在学校里应该是没有竞争对手了?”
饶星宇、殷俊、安琪三人心里一阵哀嚎,异口同声道:“谁敢啊!”
谁敢跟秦玄玄抢啊,他一看就不好惹啊。平日冷着脸就算了,讲话也噎死人。再加之李松子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为妙。
秦玄玄听到回答,眼睛弯出了格外好看的弧度。他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那就好,我下个月有比赛不在学校,你们帮我看着点。”
“好好好,偶像的话我自然遵命。”安琪立刻点头。
“我觉得也没人敢追李松子,毕竟玻璃罩美人,你就安心出国打比赛吧老弟。”饶星宇说。
“没事没事,我和吴永宁会缠着松子学姐下围棋的,她应该没心思去注意别人。”殷俊赶紧补充。
“那就好,我有空会回来看你们的。”秦玄玄点头。
不要了吧!三人憋住了心里话,挤出苦笑点了点头。
看到李松子这几日的特训,众人对秦玄玄的训练一点期待也没有了。连秦玄玄的忠实粉丝安琪都有几分动摇。
秦玄玄要求很高,算得上“苛刻”二字。安琪有时忍不住说:“这样的强度会不会太大了?”
秦玄玄反问安琪:“围棋是游戏,但职业围棋不是。她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为什么不能努点力呢?”
这一席话听得安琪心里不舒服,可李松子一笑置之。她柔柔软软地说:“我能完成,没事的。”
有时秦玄玄为李松子讲棋,李松子经验不足,容易犯基础错误。秦玄玄舌锋又利,讲话毫不留情,恨不得刮下对方一层脸皮。李松子也不气,笑着耸肩:“下次不了,下次不了。”
秦玄玄瞪她:“还敢有下次,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李松子连连点头:“是是,小秦老师说得对。”
安琪想,如果她小时候遇到的是秦玄玄这样的老师,只怕早就弃学了。
后来她听饶星宇说,秦玄玄小时候学棋更加严苛。现在的他,已经是“和蔼版”秦玄玄了。如果秦玄玄拿出小时候自己的训练方法训练李松子,旁人只会以为那是虐待。
安琪终于明白,原来“天才”并不是比旁人更加聪明,而是具有天赋的同时,还比旁人更加努力。每一手,每一局,每一场比赛,每一位对手,他从不辜负。在每一局棋上,他每一步都会力压对手,认真呼应。即使是输掉棋局,也会争取以最微弱的差距结束。那种血气,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秦玄玄的执拗和坚韧让所有人为之动摇。别人对他以“天才”相称,以此来宽慰自己。殊不知,他的头衔,都是自己一手一手挣回来的。
安琪终于明白自己在《死神》里看到的一句话——“憧憬是距离理解最远的地方”。
在明白这一切之后,安琪既不想喜欢秦玄玄,也不想成为秦玄玄。偶像是正面开屏的孔雀,永远不要绕到它的背面。
安琪犹自感慨,李松子和吴永宁的一盘棋已经下完。秦玄玄走到两人面前,对吴永宁说:“你自己复盘检讨,有不明白的地方问饶社长或者安琪。我要和学姐说两句话。”
秦玄玄本就气势凌人,现在居高临下,看起来更加慑人。吴永宁连连点头。秦玄玄看向李松子,她已经起身,站到了他的身侧。
两人走出活动室,秦玄玄带着她往操场的方向走去。此时正值下课时间,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学生,不少眼神向秦李二人投来。
毕竟这两位的绯闻传遍学校,想不注意也很困难。外加两人外形亮眼,更加吸引眼球。
李松子不太习惯这样的注视,秦玄玄早已习惯。他看到李松子左手搭着右臂,低下头来轻声说:“学姐,你这是紧张?”
“站在你身边压力很大。”李松子小声说。
“早点习惯,以后这种场合还有很多。”秦玄玄很诚挚地看着她。
“你这个人还真的蛮臭屁的。”李松子拧着眉毛,哭笑不得。
“有吗,是实话啊。”秦玄玄表情无辜。
李松子说不过秦玄玄,她举双手投降,说:“换个话题,你把我喊出来,要说什么?”
“坐那边去说吧。”秦玄玄指了指操场边的凉亭。
看到那个小亭子,李松子心头一跳,那里是学校有名的“情人亭”。两人往那里一坐,基本就没绯闻什么事了,直接坐实了。
“换个地方不行吗?”李松子挣扎了一下。
“不行啊。我下个月要去国外打比赛。万一有人趁机追你,那我怎么办。天高水远的,我一回来学姐就变成别人的女朋友,我哪里讲理去?”
他又摆出那副诚挚脸,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几乎要看到李松子的心底。她将双手举得更高,无奈道:“投降投降,去坐亭子。小秦老师,那边请。”
秦玄玄笑眯眯往那头走去,李松子妥协地跟在后面。她暗想,秦玄玄本身已经超越了一切手段。他完全不需要参考各种撩妹手册,只要摆出实话,用那张漂亮的脸看过来,异性都要投降了。
如秦玄玄所愿,两人坐进“情人亭”。这下更好,更多视线向两人投来。李松子只能侧身,尽力避过那些目光。
秦玄玄大喇喇地坐着,身体舒展。他长手长脚那么一摆,姿势挺好看的。李松子用鞋尖去踢他的鞋子,说:“有什么事情?”
“应该就是明天了吧?”秦玄玄转过脸来。
“啊?哦!”李松子回过神来,他在说考核的事情。前几天她还挺紧张,这段时间和社团的朋友们混在一起,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你还真是不紧张呢。”秦玄玄说。
“也没有,前几天晚上和你下棋,晚上总是失眠,上课反倒睡得很香。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上课睡觉。”李松子撇了下嘴,神情苦恼。
“和我下棋下到睡不着?”秦玄玄意外极了。
“你不知道你下棋的时候多吓人,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你外露的杀气。睡前下棋搞得我神经紧绷,大脑太活跃了。”李松子说。
“有吗?”
“面对面的时候杀气更重,和你父亲一脉相承。”李松子说。
“这几天下棋的时候有好些了吗?”秦玄玄又问。
“习惯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应该不能说好些了,是适应了。”
这几天她经历了什么?想要举手投降,还硬被两位男生按住肩膀。想要继续下棋,还要被秦玄玄强悍的棋风逼到死角。有时候她真的想哭,又怕在社团里丢脸,只能硬憋住情绪往肚子里吞。
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这种情绪了。到目前为止,李松子终于不是遇到难关转头就跑,秦玄玄的疯狂行径让她形成条件反射。她总怕自己在棋盘上扔下两枚棋子后会被按住胳膊,不让喝水,也不让去洗手间。
这种神经病一般的疗法在短期内见效奇快,李松子药到病除,现在已经能够稳坐棋盘被秦玄玄从头虐到尾。李松子心态不好,很容易崩溃。在短时间高效率的崩溃中,李松子已然习惯了这种感觉。
她终于明白,原来量变会产生质变。输多了,自然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秦玄玄听到李松子的话,大笑出声。他笑够了,这才说:“如果你受不了,为什么不喊停?我会酌情考虑变换方法。”
“没什么受不了的。我知道你以前在学棋的时候肯定经历过比我还痛苦的事情,你那么小都可以接受,为什么我不能咬咬牙挺过来?如你所说,我浪费了太多时间,我只能在短时间内高效地完成任务,才有一点点希望。我不想后悔,我只能拼尽全力。”
听到这话,秦玄玄不自觉看向李松子。女生的外表依旧柔弱,语气如常温软,可说出来的话,和之前一样,掷地有声。
她鲜少抱怨,只是默默忍受,然后做到最好。结果不如人意,她只会说上一句:“我认命,但我不甘心。”
可今天再听到这样的话,刚强如秦玄玄,心里也有部分认知坍塌了。
他想,如果命运再不对她微笑,这世间就太不公平了。
“那么,明天你要加油了。”秦玄玄说。
“我会的。”李松子颔首。
李松子去祁之弈家中接受考核时,正好逢上周末。她习惯早起,买了早点后赶去祁之弈家中。坐在公交车上时,李松子手机响了。她从口袋中拿出一看,是秦玄玄的电话。
“这么早?”李松子问。
“起床打谱,下午要去教课。顺便问候你。”秦玄玄说。
“只是顺便?”
等到说出口后,李松子一惊。木已成舟,她也没办法收回这句类似娇嗔的话,只能在心底暗骂自己不注意。
“是想你想得睡不着,干脆起床打谱。”秦玄玄说。
隔着手机传来的话威力不小,李松子只觉得耳朵都红了个透。她悄悄伸手去摸,左耳果然发烫。李松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秦玄玄接过话头。他问:“下午我五点上完课,能来弈哥那里找你吗?我家没人做饭,我没东西吃。”
“你应该问祁之弈吧,毕竟他是主人。”李松子说。
“弈哥不会拒绝我的。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做三个人的饭,别把我饿着了。好了,再给你加一次油,好好下,晚上见。”
说完后,秦玄玄也不给她拒绝的时间,立即挂了电话。
这个人真的是……说他是过于自信呢,但事事确实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实她很羡慕秦玄玄的骄傲和自信,他确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就能坚定地走到底。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是每一个人有这样的勇气。
李松子举着电话,平复了半天心绪,才把手机塞回包里。
去到祁之弈的住处,李松子一开门,祁之弈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李松子换好鞋,问:“你好像比我还期待?”
“这就像新买的游戏碟,第一时间就要拆开来玩。我给你十五天时间,你还真的是一分钟也不落下。”祁之弈说。
“你也知道,我一向小心谨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这次想要冒险一试,已经是我小半生里最出格的事情了。我如果不花足时间准备,我不安心。”李松子说。
“做人这么谨慎,下棋那么跳脱。你还真是表里不一。”祁之弈嗤笑。
“先吃饭,关于我的评判日后再说。我去厨房给你打果汁。”
说话间,李松子已经在他面前布好了食物,将筷子塞到了他的左手。李松子发现,祁之弈左右手都很灵活,平时吃饭,他更爱用左手拿筷子。
李松子往厨房走去,身后传来祁之弈的声音:“秦玄玄这段时间在干吗,听说他前几天一直泡在网上下棋。”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李松子回应。
“想知道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做三个人的饭。”祁之弈说。
李松子在冰箱里掏橙子,听到这话,两个橙子都掉到地板砖上了。她难以置信地问:“秦玄玄已经打过电话了?”
“我就是被他的电话喊醒的。”祁之弈说。
李松子抓了抓脑袋,说:“三人份就三人份吧。”
“他说明天也要来。”祁之弈补充。
“我们还是先过好今天吧。”李松子无奈道。
十点半时,祁之弈和李松子在书房坐定。李松子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的弈棋账号。祁之弈说:“随便选个对手吧。”
李松子指挥鼠标随便一点。祁之弈问:“你执黑还是执白。”
“白。”李松子说。
“对方第一步?”
“三三。”
“你下五五。”
李松子抿了下唇,这也不算正中下怀,毕竟前四十手她只是看客。她需要解决的,是后面的难题。
等到行棋的权利交还到李松子手上时,局面已经不太好看了。李松子不知道对手的实力深浅,也看不出祁之弈的布局到底意欲何为。她端详过几遍,只能先下再说,边走边琢磨。
李松子还是没有选择寻常稳健的手法,她一手拍在目外,搅醒了一汪平静的水潭。对手被她的突如其来震慑到了,好半天都没有出手。
她等得无聊,又扫视了几遍棋面。李松子往右手边的屏幕上看去,忍不住感慨如今科学发达。以前还要心里默算目数,现在电脑已经清清楚楚把谁占优、占优几目写了出来。
对手经过长时间的思量后,来了一记缓手,没有和李松子直面对上。李松子轻笑出声,白棋出了一手尖。
黑棋一时间有点傻眼,对手本想断白子后路,可黑子一扳,白子在后面粘了一手,黑子跑不掉不说,连之前投进去的棋子也别想活。
本来黑子占优势的角落被白子掏空,李松子的对手又开始长考。
李松子不敢松懈,一直在思虑后面的棋路。她能感受到对手因为她的无理手困惑,现在已经开始动摇了。这个时候更需要乘胜追击,踩着对方的畏惧和困惑继续往前冲。
她又瞟了眼棋盘,还有十目左右的差距,她能够追上来。
现在,李松子头一次感激围棋分开局、中盘和收官。开局固然重要,后面也能挽回不利局面。
不知是因为紧张激发了她的潜能,还是因为秦玄玄前几日教导有方。她力挽狂澜,中盘时妙手频出,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李松子连追二十多目,对手点了投降。
看到屏幕上出现“对手投降”的字样,李松子的手终于挪开了鼠标。她憋了口气,现在才缓缓吐了出来。
她掩着心口,感受到过速的心跳,这才产生了零星真实感。
原来她真的赢了。
“下完了?”久坐一边戴着耳机听歌的祁之弈突然出声。
“结束了。”李松子说。
“结果?”
“对方投降了。”
说出这话时,李松子没想到自己会哽咽出声。她讲完后,居然还吸了下鼻子,生怕眼泪掉出来了。
祁之弈正欲起身的动作突然静止,他将身体转向李松子,有些难以置信:“你还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没有。”
“不……不是,这有什么好哭的,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人棋力平平,输了才该哭吧?”祁之弈感到莫名其妙。
在他的印象里,李松子不是爱哭的女生,更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哭。今天倒是让他开了眼。
“我没有哭,我只是有点激动。”李松子如实回答。
“给你半个小时休息时间,再来复盘。明天开始第二场考核。”祁之弈说。
“好。”
李松子准备了盲人棋盘,两人坐在书房地毯上开始复盘。祁之弈听过李松子的棋路和想法后,对李松子那手“尖”给出了评价。他说:“这手想法不错,气势也很强。你应该是当机立断拍下去的。这手之后,对方明显自乱阵脚,不敢和你正面对抗了。”
“厉害。”李松子不自觉感慨出声。
“你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祁之弈问。
“你啊。”
祁之弈二十手后根本没看棋盘,一心去听他的音乐。现在复盘,还是能把棋盘上的每一手摸得清清楚楚。两三年没有参加比赛,他的实力没有消退,反而在盲棋上大有长进,在细节上更加敏锐了。
有些人失利只会责怪外部因素,有些人失利只会提高自身素质。祁之弈的这种韧劲,李松子不得不服。
“我要是有双好眼睛,还用你夸,自己上比赛场听个够。”
祁之弈抬起眼,那双眼睛对上李松子。李松子被他吓了一跳,她从未觉得祁之弈是个失明的人。
“会的。现在医学和科技同样昌明,总有那么一天。”李松子说。
“我不会祈祷那种事情。与其做出双手合十的蠢样子,不如摔出一条路。”
祁之弈将棋子一颗一颗从棋盘上抠掉,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李松子被他的话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皮肤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从祁之弈的嘴里听到这番话,格外震撼且格外有说服力。李松子的血脉都被他激发,心潮澎湃起来。
“下完这盘棋,你有什么感想?”祁之弈问。
“由衷感谢十九路棋盘。如果是九路棋盘,我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如果超过十九路,我也会被对手翻盘。恰好是这十九路棋盘,内地与外势都让我占了优势,两边均衡,才能迅速反超。”李松子说。
“所以,不仅仅是布局重要,棋盘上的每一手,都可能是反败为胜的关键手。还有一点,你不能对你自己走出的路产生质疑。很多人就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祁之弈说。
“也就是所谓‘落子无悔’?”李松子问。
“倒不至于无悔。只是你后悔的同时,要找到生路,要想尽办法去弥补过失。决不能自暴自弃或者撒手不管。”
说这话的时候,祁之弈那双眼睛一直看着李松子。即使她知道对方的眼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投影,可她还是绷紧了躯干,狠狠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再练练。还有啊,等你通过考核我再说你。你这有几手处理方法简直就是翻版秦玄玄,他对你的影响未免也太大。”祁之弈不满道。
李松子被拆穿,当即笑出声来。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说:“好用嘛,就记下来了。”
听到这话,祁之弈脸色一凛。他暗想,秦玄玄的招式是出了名地难用,除他之外,别人学了也白学。稍有不慎,容易被抢走实地。秦玄玄是典型的“富贵险中求”,一般人不爱用这种手法。一来难以驾驭,二来不够自信。
可李松子却能活学活用,几招妙手在棋面上化解了难看的局面,反而没那么险了。祁之弈能说什么,表扬她很聪明?从别人那里偷学来的招式这么快就能用上?
这话他说不出来。而且,祁之弈也不想让李松子这么快骄傲自满,这不利于她以后的学习。祁之弈沉下一张脸,说:“以后再说你这个毛病。”
这也是毛病?李松子想不明白。
两人点了外卖,吃完后,李松子把屋子收拾了一遍,窝到书房里钻研棋谱。祁之弈戴着耳机听电视剧,听到李松子的动静,他摘下耳机:“李松子,我书柜里有个黑色的本子,你拿出来看看。”
李松子闻言应声,在书柜里找了半天,找到一个硬壳大本子。她抽出来一看,是祁之弈的棋谱。
“是你的棋谱吗?”李松子问。
“对。”祁之弈点了点头,说,“往后翻,我前期比较喜欢搞布局,后面有一些中盘和收官的棋谱还算不错。你看看,说不定有启发。”
“谢谢。”李松子端着本子,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你别哽咽,也别突然冲过来抱我。我受不了这种煽情的东西,免了免了。”祁之弈连连挥手,像是不希望别人靠近。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冲过来抱你了。”李松子揉了揉鼻子,企图让那一阵酸意赶紧溜走。
“李松子!安静坐在角落看棋谱,到点去做饭!”祁之弈忍不住咆哮起来。
“是啦是啦。”李松子捧着祁之弈的棋谱笑着坐到了一边。
晚上的时候,秦玄玄来祁家吃饭。李松子在等肉炖熟,她上了闹钟,安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祁之弈的棋谱。秦玄玄溜到李松子的身后,等他看清纸上的棋谱,有些意外。
李松子回过头,问:“你脸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弈哥的棋谱我从来没有看过,今天是第一次见。”秦玄玄老实说道。
“你都没见过?”李松子有点意外。
“网上能看到部分,不过没想到他有这么齐全的。”说到这里,秦玄玄嗅了嗅空气里的香气,他问,“你在炖什么啊,好香。”
“炖把子肉。”李松子说。
“那你今天这局,应该是赢了。”秦玄玄很笃定地说。
“你……”李松子很是诧异。
“输掉第一局的人不会有心情炖这么复杂的东西,肯定随便做个蛋炒饭就完事了。”秦玄玄说。
李松子什么也没说,双手抱拳,以表佩服之意。这时手机闹钟响起,时间到了,该将把子肉从罐子里挪出来了。
她跑去厨房盛肉,转过头时,看到秦玄玄倚在门框上看她。李松子从他专注的眼神中,读到了自己的存在。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转念间明白了什么。
“你是怕我输了会哭,所以特地来看我对不对?”李松子小声询问。
秦玄玄笑而不答,他帮着李松子将菜端出厨房,站在门口,又没头没脑地说:“看你还要找什么借口,不就是因为挂念你。”
当夜入眠,秦玄玄的脸和那句话一并钻进了李松子的梦里。她一闭上眼,就被搅得睡不好觉,翻来覆去都是他的话。
真的很要命了,李松子抱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将他赶出自己的脑海。
隔日棋局,李松子输了。这一次她输得有点惨,差了七目半。
祁之弈毫不意外,他说:“你帮我看看对手的名字,我总觉得棋风很熟,有点像陈志勋。”
李松子依言去看,对手的ID上写着“Camper”。她撇了下嘴,有些不情愿地说:“是陈志勋没错。”
“那是你运气不好,陈志勋收官强悍。你遇上他,等于自投罗网。昨天还要你多看看,谁知你也没消化得那么快。”祁之弈说。
李松子掩着胸口,差点没被祁之弈一席话堵死。她平复半天,说:“你和秦玄玄,都是毒舌学校毕业的吧?”
“哪有,我们只是实话实说。”祁之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歇了一阵,开始复盘。重新考量这盘棋时,李松子发现祁之弈在开局时为她做出了调整和考量。可惜她在中盘时没有把祁之弈的心思发挥出来,反倒被对手绊住手脚,没能顺利施展。后面官子收得乱七八糟,平白丢了好些劫材,搞得一塌糊涂。
对手强悍是输棋的部分原因,还有大部分原因在于李松子不如昨日警惕。赢过一场,她的心思松懈了。该冲的地方变成了缓手,没有殊死一搏的狠气。最致命的是,中后盘她放了个漏勺。
这本就是陈志勋擅长的地方,她还在人家的地盘上露了马脚。这就是在等着挨打,还怕对方不会把她往死里打。
复盘之后,跪坐在地毯上的李松子将自己折成了半边书名号的形状。她的脑袋几乎要贴到膝盖,整个人恨不得哐哐砸地板。
“昨天夸你两句,今天就膨胀,输了吧,看你明天怎么办。”说完这话,祁之弈站起身。他摸着墙壁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回卧室睡一觉,你好好想想。”
祁之弈一走,李松子整个人倒在地毯上。她伸手插在棋盒里,手指胡乱地拨弄着那些玻璃棋子。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的思路清晰不少。她还在想事情,只听大门处传来敲门声。李松子连忙起身开门,大门推开,又对上了那张漂亮熟悉的脸。
秦玄玄晃了晃手里的超大可乐瓶,说:“冰箱里有冰淇淋和冰块吗?我们来吃点下午茶。”
“香草味的冰淇淋可以吗?”李松子问。
“当然,我们去厨房。”
他踢掉鞋子单手揽住李松子的肩膀,把她带进了厨房。
两人忙前忙后,秦玄玄从冰箱冷柜中铲出了一勺冰块往玻璃杯里倒。他的手因为握住放了冰块的杯身,变得冰冰凉凉。秦玄玄抬头看向正在舀冰淇淋的李松子,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可爱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秦玄玄一时手痒,他空出两只手,突然捧住了李松子的脸。
“冷冷冷冷冷!”李松子惊叫起来,一双懒洋洋的眸子里透出惊诧的神色。秦玄玄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前仰后合,他捏了一下李松子的脸蛋,终于舍得松开了。
“秦玄玄!”李松子忍不住低吼出声。
“心情好点了吗?”秦玄玄问。
“欸?”
被他一问,李松子这才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沮丧了。她接过可乐瓶往玻璃杯里注入可乐,低着脑袋说:“好多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关注你的账号啊,也有观战你下棋。今天你和陈志勋对弈吧,他今天下得还真不错。”秦玄玄说。
李松子抱着可乐瓶仰天长叹,说:“时运不济啊。”
“下棋就是这样,很正常的。”秦玄玄点了点头,“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无法振作,以后有你受的。要总结失败的地方,但是不要把这种失利的心情放在心上。”
他话音落下,门口传来一阵掌声。秦李二人抬头看去,只见祁之弈倚在门框上。祁之弈说:“哟,秦玄玄也会安慰人啊。”
“那是因为她不是人,她是我的小仙女。”秦玄玄大言不惭。
“令人作呕。”祁之弈点评。
李松子不想继续陷入这种古怪的气氛。她问祁之弈:“你吃可乐加冰淇淋吗?”
“你在说麦乐酷吗?”祁之弈问。
“吃不吃吧?”李松子懒得跟他纠缠。
“吃,吃。赶紧的,我去客厅等你们。”祁之弈摆了摆手,又将这两人留在了厨房。
秦玄玄上前一步,将她团成球的冰淇淋扔到杯子里。他点了点李松子的肩膀,说:“小仙女心情好点没?”
李松子没说话,白了他一眼。不过一会儿,又自顾自笑起来。她的心底如同可乐上跳跃的气泡,扑通扑通,捉摸不定。
“不要耍幼稚。”李松子又舀出一团冰淇淋,“赶紧准备另外两个杯子。”
三人一人一杯,在客厅沙发坐定。祁之弈又摆出李松子上午的棋谱,秦玄玄虽然看过一次,只是看到中后盘那手坏棋时,还是笑出声来。
“学姐,佩服。连我都不敢在陈志勋面前放这么大,你是第一位。输掉七目半,是你有本事了。”秦玄玄说。
李松子不说话,将杯子里的冰块含到嘴里,嚼得咔咔作响。
“不过陈志勋进步很大啊,我当年跟他下棋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祁之弈说。
“还可以吧,上次和他下了一局,我赶在中盘把他打死了。”秦玄玄说。
“是这样了,他不能留到中后盘,收官是他的天下。”
什么东西,直接打死?陈志勋又不是苍蝇,哪有那么轻易就让他中盘阵亡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李松子听来更加郁闷。
这时,秦玄玄突然对祁之弈说:“我们来一盘试试?”
“要让棋吗?”祁之弈问。
“不用,猜先吧。”
说到这里,秦玄玄挪了位置,已经摆出了架势。祁之弈随手抓了把棋子,说:“猜一下。”
“还用猜吗,人人都知道,祁之弈出手成双。”秦玄玄耸了耸肩膀。
祁之弈将棋子置于桌上,不出秦玄玄所料,果然是双数。李松子倒吸了口凉气,她问:“还有这么个说法?”
“弈哥手很怪,这种一粒一粒的东西,他随手就能抓双数。不管是糖、荔枝还是棋子。随便怎么抓,都是双数。”秦玄玄说。
“哦……”李松子拖长了音调,“怪不得每次橙汁也要我打两个橙子,这人是双数强迫症啊。”
“你闭嘴,输的人少说两句。”祁之弈说。
李松子看向秦玄玄,冲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手刀姿势。秦玄玄立即明白,学姐这是要他不留余地,直接在棋盘上干掉祁之弈。
谁知祁之弈似有感应,他又说:“李松子,别想着要秦玄玄干掉我,他爸还差不多。”
李松子吓了一跳,她下意识伸手,企图在祁之弈面前晃上两下。她的小心思又被祁之弈识破,一掌拍了下去。祁之弈说:“李松子,我看你属驴吧,这辈子就是倔死的。同一招到底要玩几次才够?”
听到这话,秦玄玄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等他笑够了,这才对祁之弈说:“弈哥,好口才。”
“黑子归你,下棋。”
祁之弈和秦玄玄两人端坐沙发两头,李松子双腿盘坐在地,俯视棋面。刚开局时,李松子两手扶住茶几,行至中盘,李松子已经开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她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如果不抱住自己,李松子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双手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之前看人下棋,李松子总有一种凌驾之感。她算目能力很强,洞悉棋面也很有一套。她总会忍不住代入劣势方,会想着如果是自己坐在棋盘边会怎么下。因为这种古怪的习惯,导致她观棋时没有愉悦感,有时候还会急得半死。
但是这一次,李松子除了叹服,就是战栗。她是实打实地感受到了自己和祁秦二人的差距。
两人运子如飞,根本不带停顿。他们几乎没有长考的时候,每一手都确定且执着。
盲人围棋不如普通棋盘那样震慑人心。但祁之弈和秦玄玄漂亮利落的动作已经在李松子的心里烙下了深刻的记忆。两人从边角厮杀到中腹,每一手都是扒皮见肉地干脆,完全不给对方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这是真刀真枪的打拼,她看得心惊肉跳,同时无声地在心里呐喊,过瘾,这才是围棋。
有些妙手在棋子落下时李松子还未察觉,几步之后,那一手看似无理的棋子突然变成了至关重要的存在。李松子倒吸凉气,连眼眶都有些隐隐泛泪。
高手和高手间的对弈,李松子望洋兴叹。她暗自悲悯,平时她和秦玄玄下棋,秦玄玄到底拿出了几成功力?
李松子心生后悔,她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她能不能追上秦玄玄的步伐?
想着想着,李松子思绪飘远。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行至收官。棋盘上密密麻麻四处纠缠,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输赢。
两人整地,扣除黑子贴目,秦玄玄输了两目。
李松子彻底说不出话来。
一盘棋结束,祁之弈舒了口气。他一手探向玻璃杯,食指轻扣杯壁。李松子马上反应过来,祁之弈说:“再帮我倒杯可乐,加冰块,冰淇淋就不用了。”
“好。”李松子连忙起身,拿着杯子走进厨房。
等她端着可乐走出来,祁之弈和秦玄玄已经开始复盘。秦玄玄脸上不见输棋的失落,祁之弈脸上也没有赢棋的喜悦。两人像是重复了很多遍这样的流程,只是遵循着某一种规律,继续运作着。
“其实我不太懂,你花了这么久时间怎么还没有灭掉随手棋的习惯。”祁之弈点着一颗黑子,问秦玄玄。
秦玄玄不好意思一般摸了摸鼻尖,他说:“不知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她没有这个习惯。”祁之弈抬手一指,方向正好是李松子所站的地方,“第一次和她下棋,我就发现她没有这种坏毛病。”
“你也没有啊。”秦玄玄说。
“所以我很适合当她师父啊。”祁之弈接过李松子递来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这什么因果推论,我和你还都是男的呢,也不适合在一起啊。”秦玄玄猛然翻了个白眼。
“你下次尽量在我面前压抑一下你的随手棋,我真的不可能忍住不去攻击那一手。”祁之弈说。
“我这不是被你逼的吗?”秦玄玄反问。
“你居然会被一个看不见的人逼到走投无路?”祁之弈的语气里带着调侃。
秦玄玄一阵沉默,他站起身来,拿着空杯去了厨房。不一会儿,老远的地方传来他的呼喊:“我要痛饮一杯可乐解解愁。”
李松子笑出声来,她坐回茶几前,耳边传来祁之弈的声音。他问:“知道差距在哪里了吗?”
“意识,定式,开局,中盘,官子。全部都差。而且你们是动真格的,那种真刀真枪的厮杀,好像是上战场。你们的反应太快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我还没看明白那步棋的用意,你们已经用那颗棋子杀起来了。我看得有些力不从心。”李松子捧着脸颊,讲话的口气无力且惆怅。
“学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
秦玄玄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李松子的背后。她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他那双明眸。
“你别夸她,昨天赢了一局,今天就输得稀巴烂。你现在夸她,明天不知道又要输成什么样子。”祁之弈说。
虽然这么说着,祁之弈心底也有一道反驳的声音。不是的,李松子能够跟上他们的速度并迅速解读这盘棋,以她下棋的时间和能力,确实是一件很让人惊叹的事情。
只是他不能让李松子看出他的惊讶。李松子还需要打磨,表扬的事情,留到以后。
李松子耸了下肩膀,说:“明天再说,应该不会像今天这样惨烈了。”
她的心里被祁秦两人的一局棋塞得满满的,连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她需要进步,她要追上这两人的步伐。
不能在这里倒下,她想要赶去的远方,需要用跑的才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