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能动手别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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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动手就别动嘴,修多罗一直觉得这样过日子省心得多。
她正在太平公主身边忙呢。两桩命案、阿追进宫再加上下个月要举办的连串婚礼,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奴婢侍人器设财物调动频繁。修多罗回太平公主府两个多月认识的人,有一半都被发到吧长安或城外庄园去,监修、督造、收敛、运送。
太平公主自己,也是忙上加忙。所以当宫内送出来消息说“七宝帐失踪”,她竟抽不出身,仅命修多罗“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传递消息的女官,应该是上官婉儿派出来的,知道她带着阿追去了二张宅,正在那里当面对质。修多罗一路细问缘由,越想越生气害怕。
这事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张易之兄弟嫉妒阿追入宫受宠,害怕被代替,失掉目前所有一切荣华富贵,所以造出这么一桩案子来陷害情敌……阿追那个小傻瓜,怎么可能是他兄弟二人的对手!
盗藏御宝也是死,当街杀人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拉一个垫背的。张家兄弟如果不认罪,就跟她姐弟俩一起下地狱吧!
在场人显然毫无防备,但就算有防备,修多罗也不在乎。她练武是为了护卫太平公主,师父青越尼下过大功夫,专门调教她在廊庑人丛之间穿插击刺。就二张兄弟这种弱鸡,再搭上他府里这些个狼亢蠢货,谁能拦得住她才怪。
刀子架到张昌宗颈前,一直在假惺惺微笑的张易之终于变了脸色。上官婉儿和阿追都惊呼出来,异口同声叫:
“修多罗你干什么快放了六郎!”“阿姐你别乱来啊!”“修多罗!不许瞎折腾!快把刀子放下!”“阿姐!阿姐……”
她没放下刀子,反而用力扯着张昌宗后退几步,自己背心抵住院墙,以防有人从后突袭解救人质。
“小娘子请勿冲动。”张易之向她发话,神情语调都还算平稳,“只要舍弟平安,一切都好商量。你怀疑七宝帐是被我兄弟藏起来了,是吗?就算你猜对了,这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如何收场?”修多罗一时没太明白,“你把七宝帐交出来,让我兄弟带回宫去向圣上说明实情,我就放了你兄弟!什么如何收场?”
“那之后呢?”张易之问,“我兄弟二人都是朝廷命官——令弟也是。小娘子你劫持朝廷命官勒索财物,放手之后,你就没事了?也不会连累家人亲眷?”
修多罗飞快地瞟阿追一眼,见弟弟瞪着大眼睛,一脸惊慌焦虑。她倒真没怎么想过“逼二张交出七宝帐”之后的事。在她心里,只要能证明是二张故意陷害阿追,这事就算了结,之后……之后应该由女皇、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她们禀公决断吧!
“少废话,你们先把宝帐交出来,再说别的!你只管拖延,我可不客气了!”
修多罗说着,手上加力,刀尖微微陷入张昌宗颈上肌肤,一丝鲜血立时沁出来。她随身携带的金柄小刀子也是太平公主特赐,虽然细窄纤薄不起眼,却吹毛断刃锋锐绝伦。这种挂在腰带上的割肉小刀子,一般被视为日常用具或装饰,哪怕进女皇寝宫也不必解下,关键时刻能有大用。
长着甜美艳丽脸蛋的张昌宗,为人居然还算硬气。脖子上见了血,他非但没恐慌求饶,反而咬着牙笑:
“有种再刺深点,你这疯女人,索性一刀刺死我,反正有你全家九族给我殉葬!”
“那好啊,杨家死绝了才好,你以为我在乎?”修多罗冷笑,“我和阿追两个,反正找不回七宝帐也是个死,怎么死不是一样!”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认真考虑了下,忽然灵机一动,刀尖离开张昌宗脖颈,抵住他脸颊:
“我看你兄弟俩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对吧?我先给你六郎脸上挂个彩,然后再来仔细谈谈七宝帐的事,好不好?”
“住手!”对面张易之脸色大变,呼叫失声。上官婉儿和邵王重润也同时出声喝止修多罗。
别的犹可,她要是给张昌宗毁了容,脸上终身带疤,估计他在女皇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面首生涯也就结束了,张家的荣华富贵至少打消一半。两边结下血海深仇,但张易之仍然得救出弟弟,否则没法跟女皇交代,修多罗的“以帐换人”计划仍然能行得通……
修多罗只算计到这里,就见弟弟苍白着脸过来,噗通往地下一跪,拱手求告:
“阿姐你别这样,真的别这么干!你会把我们两个人一起害死!无论七宝帐能不能找回来,五郎六郎都不能出事,否则圣上会伤心!神皇那病体,禁不起折腾,你别害我俩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这一幕倒完全出乎修多罗预料之外。她戳向张昌宗脸颊的刀子停在空中,另一手却没敢放松握持。
上官婉儿也走近劝道:“修多罗,你再这么莽撞不听人言,不但你姐弟俩,连你家主都要受牵累,想想对得起她么?消停点,听我的话,跟五郎六郎好好谈谈——五郎意下如何?七宝帐这事,该当如何了结?”
张易之目光冷峻,先瞄一眼上官婉儿,又扫向修多罗,剑眉微微蹙起,似乎并不相信这两个女子。修多罗想起自己前几天经常跟着婉儿在这宅第内外进出,明显关系亲密。张易之不信任上官婉儿会居中无私,也属正常。
“邵王如何看待?”张易之忽然瞧见立在一边袖手不语的邵王重润,“神皇钦命邵王为家母一案的查访使,那‘七宝帐’,也是此案的重要物证。现为此物闹成这样,邵王觉得该怎么处分?”
修多罗知道邵王重润的身份,并不担心他会偏袒二张。见张易之把他拉入战局,她也忙道:
“那就请邵王评评理!昨天我弟来这宅传敕旨,本来没有带御宝回宫交还的责任!是张五郎主动提出,让他把七宝帐带回去,阿追年轻不知好歹,一时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宝帐装箱以后,神不知鬼不觉被替换成旧毯子,这明明就是本宅主人才能做定的圈套!别人谁能办得到?”
邵王年轻的脸上显出尴尬迟疑,望一望上官婉儿,慢吞吞走过来。他方才一直没怎么参与院内争执,有些想避嫌的意思,这下不好再推托,只得先向张易之道:
“五郎向杨供奉托付宝帐时,重润并未在场。敢问五郎因何临时起意,要将御宝交予杨供奉带回宫中?”
“那有什么临时起意不起意的?”张易之皱眉答,“七宝帐是神皇恩赐先母使用的,早定好用后要交回。家里出了事,我兄弟不敢回宫冲撞神皇,御宝至重,也不敢随便派个人送回宫。这宝帐留在我家,责任太大,我又怕损坏丢失了担不起责任。正好圣上遣使来赐赙,那就托敕使带回交还,各方合宜。无论来赐赙的敕使是谁,我都是这么打算的,并非针对杨供奉。”
“是吗?”修多罗冷笑,“要是神皇派个老内宦来传敕旨,你也会把七宝帐交给他带回宫?不是看见阿追了,才忽然想到这恶毒主意?”
张易之还没说话,她手里的张昌宗先“嗤”一声,大声道:
“你这疯婆子,太看得起你兄弟了!他算什么?值得我兄弟为他耗费这多心肠?”
修多罗头脸热血上涌,手上尖刀就要递出。上官婉儿及时出声喝止她:
“修多罗!等我问着五郎,你听明白再行动不迟!”
女皇心腹女官转向张易之:“五郎勿怪我说话直率。你说早已决定把七宝帐交给敕使,送还宫中,可府上并没做好准备啊?昨日妾亦在场,那是五郎话说出口,杨供奉应允之后,我等四人才现至这婚房内,动手收拾宝帐装箱的。如果五郎已决定归还御宝,为什么不事先取下装好,待我等验过正身,抬上就走?为什么要多耽误那么久?”
“对啊!”修多罗一跺脚,只觉得上官婉儿正问到了张易之痛处,“你根本就没打算好,就是看见阿追来传旨,才起意设圈套陷害他!”
张易之抬起一只手,沉声解释:
“上官娘子这一问,我能回答,那个——你把刀子拿远点,别伤到我弟,大家不好看——易之确实早准备归还御宝,上官娘子和邵王可以遣人去问我宅中管事,是否头天晚上,我就命他们准备好木箱,预备盛装七宝帐。”
上官婉儿向一个随身宫婢点点头,那婢子匆忙出院去了。邵王重润问: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宝帐先摘下来装好呢?”
“只因为帐上悬挂金珠宝玉太多,极容易丢失偷漏。”张易之蹙眉答道,“本来我也不知道,是听家中下人说的。婚礼之前,宝帐从宫中赐出,就是由宫使在这房内张挂妥当,并一一点数悬缀物、记录在簿。当时由先母带人张罗,我兄弟都不在本宅内。我也不知道昨天来传敕旨的是谁,是否要亲眼检验核对过七宝帐上珍玉无漏,才肯收好带走,索性就等着。大王想想,我预先拿下帐子装在箱内,要核验的话,也得再拿出来,原样撑开,才好一一点数悬缀物,既然如此,我费那个事干什么呢?”
邵王重润点头道:“五郎此说有理。”
一听这话,修多罗又着急了,大声道:“就算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你没有陷害我弟的心思!你们本来打算归还宝帐,一看是阿追前来,立刻动了坏心思,明面还宝,暗地里偷梁换柱,让他背个洗不清的罪名!我姐弟两个在神都不认得任何外人,连家宅都没有,阿追怎么可能偷盗七宝帐?他偷了又能放在哪里、交给谁?不象你五郎六郎,有这么大连片房院能藏宝,又有这么多家下人搭手帮忙!”
“这倒也有可能。”邵王重润思索。
张昌宗又“嗤”一声冷笑:“说真的,疯婆子,你别把我兄弟看扁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说你这个弟弟新得上宠,惹得我兄弟俩嫉妒了,生怕被他分走皇恩,才想方设法要害他吗?真是可笑,神皇对我兄弟宠重之深,哪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我兄弟又怎么会蠢到那个地步,妄想独占圣神皇帝的雨露恩泽?”
修多罗眨着眼睛,一时没太明白这莲花六郎的意思,却见一直跪在他们跟前的阿追抬头摊开手,柔声道:
“阿姐,就是这话,宫里和你想的不一样……五郎六郎对神皇的忠心,迎仙殿里谁都知道。只要圣上欢喜,五郎六郎只会想法增光添彩,断不会让她老人家扫兴烦恼。一个我真不算什么,神皇身边侍人还有好多呢……上官娘子今天带我过来,也只是想找回七宝帐,并不是要指责五郎六郎害我……他们不会的。”
这个天真的小傻瓜啊……
眼前一切开始晃动,修多罗眼中泪水上涌,却咬牙将手中刀子握得更紧。
阿娘已经没了,只剩下她和阿追相依为命。他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挺起脊梁骨来保护姐弟俩。
“修多罗小娘子,”邵王重润忽然唤出这一声,语气有些微妙,“你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修多罗把脸转向他,借机甩掉些泪花,却没吭声。
“这案子,七宝帐的去向,我有了些想法,估计今天之内,就能把御宝找回来。”邵王说得平稳笃定,“令弟没有责任,我一定会让他带着七宝帐原物,回宫去见神皇。你现在放开六郎——刀子锋利,太危险了——我也替你向五郎求个情,请他看在我姑母太平公主颜面上,不追究你的莽撞之举,只当这劫持一事没发生过,五郎可否答应?”
面对邵王询问,张易之明显犹豫一下,又瞧瞧自己六弟颈上血痕,才有些恼怒和不甘心地点了头:
“现在放人,既往不咎。”
他这种阴险小人说的话,也能当真?
修多罗想拒绝,想叫邵王“把七宝帐找来给阿追,我才放人”,却被弟弟一声“阿姐”堵回去。阿追还跪在原处,就在她和张昌宗脚下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一迭声赞同: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五郎大恩大德,都不追究了,阿姐你快放开六郎啊……快放吧……”
上官婉儿也叹息一声,缓步走过来,伸手抓住修多罗持刀的手腕:
“别瞎闹了,邵王作保,你还不承情?六郎得罪——回头太平公主会带这婢子来赔罪——修多罗,刀子给我!”
她极少这么严厉地跟人说话。修多罗打个颤,任由她从刀下推开张昌宗,却不肯交出兵刃。腰肢一拧,修多罗往侧滑步闪开,持刀自护,高高噘起嘴。
“上官娘子,”邵王的呼叫缓解了她和上官婉儿的尴尬僵持,“那七宝帐的去处……当时某并未亲见宝帐装箱,娘子是否辨认清楚了,这只箱子就是当时娘子等盛装宝帐的那一只?”
上官婉儿答道:“在宫内就认过。这箱子的大小、形状、漆面颜色,都与盛装宝帐的箱子一样。不过方才大王进来之前,我问过五郎六郎,他府上此类盛装细货的红漆箱很多,都是同批造物,不止这一只。”
“果然如此。”邵王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吩咐:
“去把女管事卢娘子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