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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修多罗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6984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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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多罗并不明白为什么“上官娘子”出宫入宫总爱坐车,而不骑马。

  她的车很华丽很大,好象是女皇特赐的,二马驾辕,顶有长篷,帷帘绣金,朱红络网,还有个专名叫什么翟车还是安车的,据说规制很高,天底下能乘坐这车的妇人没有几个。

  可规制再高、再宽敞华丽,还不是得闷在车厢里一路颠簸,哪有骑马舒畅。

  上官婉儿此次出宫来观瞻臧夫人婚礼,不用说又是作女皇耳目的。她为人周到谨慎,还是带了不少贺礼来。李宅——臧夫人母子家人,对“上官尚宫”也远比对那些皇孙郡主恭敬奉承得多。

  修多罗走到宅门马圈处传命,又开口借马,自己骑上,顺顺当当地引着华丽宫车出了积善坊,沿定鼎门大街一路向南,东转走进尚贤坊第一曲,朝最东头行去——又走出东坊门。

  上官娘子怎么不说明让她去找的那人,是三品高官,宅院门直接对坊外大街开着呢?还害她进坊绕了一圈……修多罗嘀咕着,命宫车停在门外,自己上前通报。

  这座宅院气派挺大,院墙高耸占地甚广,近看却能瞧见墙皮白垩都剥落了,大门上的朱漆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补刷,隐隐透出白木茬,陈旧凋落。门外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阍室也只有两个老仆应事。修多罗向他们出示了自己的太平公主府符牌,又说是宫中上官娘子差遣来的,要见本宅主人。老仆脸现难色:

  “上官娘子啊……可家主病好久了,圣上亲口说,不许任何人磨烦国老。我家娘子也反复叮嘱,谁来都不给通传。郎君……咦,小娘子啊?恕罪请回吧。”

  “国老?”修多罗恍惚觉得这称呼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连主人是哪位都没问清,就上门来找人。唔……这可该怎么办咧?

  修多罗伸手搔搔脑后幞巾结,踌躇无计。她回太平公主府三个月,天天跟在主人身边护侍她见人办事,对那些场合的礼节辞令、机巧周旋都不陌生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该甩几句铿锵有力的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老仆为自己通报其主,或者带她进门。可……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人天天说,和自己想话说,毕竟差得太远。修多罗正发愁,老仆又轰苍蝇似的挥袖驱赶她:

  “小娘子快走吧,连车马一并牵走。家主和娘子都说过,门前不留客。都退休致仕的老臣了,啥事也办不了,门前还总人来人往的,看着不象样。请回吧,请回吧,啊……”

  这老头子可真罗嗦。

  修多罗心下赌气,索性也不挠头了,提一口内息,立地弹起发力疾冲,一头闯进宅院大门。

  门阍的两个老仆,都腿脚不甚利索的模样,反应也慢,怎么可能追得上她。修多罗十分得意,只装听不到身后的喊叫声,边往里跑边看院内情形。果然这家房舍稀少,下人不多,土墙敝地,也没多少花木。院内总算还洒扫芟净,象是风光富贵后又败落下来的人家。

  她一溜烟直奔正堂而去,路上遇见的人都惊诧不已。有人试图上来拦阻,哪有修多罗灵活敏捷,闪避转折一晃而过。她没费多少力气就蹿上正堂台阶,推门直入,刚喊一声“得罪”,却见堂上空无一人。

  唉……对呀。正堂是日常会客行礼之处,特别是这种深宅大院的正堂,架高面阔四下透风,闲居并不舒适,主人家没事不会在这里。这可怎么找呢?

  修多罗在堂上呆立一会儿,宅内下人纷纷追过来,戟指喝问,有的还捋袖动手的想上来拉扯她。修多罗可不肯受气,刷一下抽出腰间横刀,扬锋高叫:

  “我乃是太平公主府家人,奉尚宫上官娘子之命,来此面见主人家,有要事相商!主人要真不肯接见,就痛快给个话,我好回去复命!”

  太平公主和上官娘子的名头好用,修多罗之前屡试不爽。果然,她这么扯嗓子一喊,其余人顿时停步。交头接耳一阵,有人飞跑而去。

  举着刀在堂上再等一会儿,就见两个家仆搀扶着一位白发老人,踽踽上阶,显然就是这家的主人。修多罗收刀入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行礼,尴尬片刻,忽然福至心灵,上前长揖到地:

  “国老万福。婢子乃是太平公主侍人,昨夜随从上官尚宫……”

  她嘴并不笨,一边絮絮交代前因后果,一边仔细打量这老人的面容神色。她估计这老人七十岁上下,中等身材,腰背略显佝偻,脸上皱纹极深,皮肉松垮,大概年轻时肥胖富态。他听修多罗说话很专注,深邃眼神偶尔一闪,仍旧灵活敏锐。

  等修多罗把话说完,老人长长叹息:

  “这案子……上官小娘子非得叫老夫去趟混水么,国本……唉,既然如此……”

  眼见他有应允之意,修多罗心下暗喜。老人身边的仆役却一叫“狄公”一叫“国老”,齐声劝说他不要出门,身子恐怕撑不住。

  修多罗在旁边听着,似乎这位狄公素有心疾,近来天气转凉,又犯了喘症,从女皇到他夫人都只让他安心休养,不令操心别的。但老人只是摇头:

  “别人说什么,都可不理,上官小娘子么,你们知道她……要不是万分要紧,她断不会来烦我……唉,这小娘子,你叫什么?你说外面有车?来,扶我出去上车吧……”

  修多罗报上自己小名,接手扶他慢慢往外走。听这老人一口一个“上官小娘子”,她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她也不知道上官婉儿今年多大年纪,看上去跟她家主太平公主相差不多吧,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了,还“小娘子”呢。不过这老人狄公的年岁也太大了些,身子又这么虚弱,上官尚官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年轻官员将军不叫,非得请他去查案?

  修多罗将狄公扶上宫车安顿好,自己仍骑马随在车边。狄府一个家人小跑着出来,手里捧了外袍药盒水囊等物,跨辕随侍,一同前往积善坊新婚宅。

  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车马进宅门时,日已过午。大宅内外移除掉披红挂彩装饰,换上了麻幡白幕,婚礼直接变丧事。进出人群也都低头弯腰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喘。

  宫车行至二门外,修多罗和狄宅下人扶狄公下车,慢慢往后堂走去。哭声渐渐传出,进了后堂院更响亮,男女哭嚎皆有。一个身着麻衣孝袍的年轻男子小跑着下堂,径自往狄公面前一跪:

  “狄国老!昌宗兄弟不孝,家母走得太冤了!全靠狄公给我兄弟做主!”

  这年轻男子眉睫乌黑,鼻挺目秀,右颊上有个酒窝,容貌娇甜明艳。他虽然哭得眼睛红肿、声嘶力竭,装束也难看,却仍是个万里挑一的美少年。修多罗一见他,头皮就有点发紧。

  她随侍太平公主进宫多次,见过这位女皇如今第一宠爱的男侍张昌宗,人皆呼为“六郎”。她也听太平公主闲谈过,知道张昌宗原本是她“发掘赏识”出来的,人美嘴甜,又擅房中术,侍奉得太平公主满意,才荐他入大内去服侍女皇。

  “六郎得了宠,又推荐他阿兄五郎同进大内,兄弟两个一时风光无二啊……呵,且瞧着吧。”太平公主当时如此说,神情语气都淡淡的,修多罗听得满心不舒服。

  那时她弟弟阿追也在,正在为太平公主导引按摩。太平公主那一番话,主要是对阿追说的。阿追将来也会进宫去侍奉女皇,这一点,三年之前他们姐弟就知道。

  三年之前,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给他姐弟两条路选择:第一,因扰乱选侍一起杖毙;第二,阿追入公主府侍奉,习学礼法调弄房术,准备服侍神皇;修多罗去尼寺学武,回来终生护卫太平公主。

  其实根本没得选。反正叔父家早就不想再收容他们,更不会替他们求情说一句好话。

  修多罗替弟弟做了主,让他进公主府,自己上嵩山。一晃三年过去,师父说她武艺已成——嗯,大概再也受不了她没完没了地惹祸闹腾——放她下山回洛阳。

  阿追越发高大英俊,这三年也很享福,吃得好住得好,很得女主人宠幸,技术精进。而听太平公主口风,似乎张昌宗兄弟更加骄狂僭越惹人烦,给女皇“进献新宠”的时机也差不多该到了。

  进献就意味着,阿追要入宫去和二张争宠……唉,她那个傻弟弟,哪能应付得了那么阴险恶毒的人?

  后堂内又出来一个孝袍男子,扶架着痛哭不止的张昌宗,也向狄公行下礼去。这一位年纪略大两岁,举止自持,修眉凤目,神色冷峻,亦为世间罕见的美男子,正是五郎张易之。

  他兄弟两个想必一早听到凶讯,就匆匆赶来换了孝服哭丧。狄公与他二人客气慰问一番,相互搀扶着走入堂门。上官婉儿仍然守在寝室门口,一见狄公出现,明显松一口气,过来叙话。

  堂上还有几个年轻人。邵王重润和相王旦的几个儿子,太平公主二子,嗣魏王武延基,梁王嗣子武崇训兄弟,都立在当地瞧热闹,他们的姐妹则不见踪影了。修多罗的目光随即转向斜偎在一张坐床上的中年男子——这场婚礼的新郎官李迥秀。

  李迥秀明显刚被弄醒,须发前胸都湿漉漉的,象是给泼了冷水。他面色发青发黑,难看得不象活人,双眼也不太能睁得开,一手捂额头,呻吟不止,是宿醉未醒的模样。

  上官婉儿向狄公讲完夜来情形,又道:

  “看寝内场景,本来很象是新婚夫妇夜间起了争执。可能臧夫人怪罪李侍郎喝太多了,李侍郎醉后使性子,拿起香炉行凶,砸倒夫人,自己昏睡过去。但方才泼醒李侍郎一问,他说回洞房之前就昏醉行动不得了,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又问了邵王和魏王,他们都确认昨晚李侍郎很早就喝倒了,是他们命人把新郎官抬回洞房的。如此说来,行凶者应该不是李侍郎。”

  狄公点点头,扫视房内十来个年轻人,哑着嗓子问:

  “昨晚婚礼,诸王公都在现场么?也都留在李宅过夜?”

  “是。还有各府小娘子也在,早上一出事,我先命把她们都送回家。郎君们自告奋勇留下帮手,事发仓促,葬具都不齐备……”上官婉儿说着又看一眼张易之兄弟,神气犹豫。

  张昌宗只是哀哀哭泣,张易之绷着脸,俊美面孔上毫无表情。狄公也瞧了他们一眼,又扭过去与上官婉儿交换眼神,意蕴复杂。

  修多罗模糊地感觉到这两人的默契和小心,却不明白为什么。是,二张兄弟深受女皇宠信,杀害他们母亲的凶手,必定会遭酷刑处死且诛连家族。可行凶者显然不是上官娘子也不是这狄公啊,他们紧张个什么劲呢?

  狄公又立在当地问些话,才移动脚步,走向寝室。臧夫人的尸首仍躺在原地,没被人动过。上官婉儿说她劝住了五郎六郎,为尽快查明真相、抓住凶手,留原样给狄公来勘察最好。

  修多罗扶着狄公入内,把地毯上那块血迹和香炉都指给老人家看。狄公点一点头,小心地在尸首旁边跪倒,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又命修多罗将面朝下的臧夫人翻身。

  半天过去,女尸面容愈发肿胀丑恶,口鼻也渗出了更多血液。

  二张的哭声在门外响起,上官婉儿忙不迭劝慰。狄公并不理会,仔细查一遍尸首状况,又看那香炉,指着外壁被砸凹陷的一块问修多罗:

  “早上你看见的时候,也有这块痕迹吗?”

  修多罗仔细想半天,最终点头:“似乎是有的,婢子没太留意。不过这香炉的位置没动过,一直是在这床脚边。”

  “若是如此,臧夫人确属系被香炉重击后脑,颅骨破裂,出血而亡,一应迹象都对得上。”狄公叹息一声,费力地撑起上身,又瞅一眼床上那流光溢彩的七宝帐,摇头不语。

  “狄公也觉得这宝帐奢侈不祥吗?”修多罗随口问。

  “奢侈不祥?”狄公一怔,“你听谁说的?”

  “唉?”这一反问,修多罗倒怔住了。她是在宫里还是公主府听说的这话……听谁说的来着?

  她摸着头细想半天,答不上来,狄公也不再理她。顺着新娘子礼衣往下搜索,他忽然指着臧夫人握紧的右手问:

  “手中有物事,你看看那是什么。”

  臧夫人被发现时,面朝下俯卧在地,右臂压在身子下面,修多罗并没看到她右手。狄公一说,修多罗才发现尸体右拳攥紧,指缝里露出金光闪烁。

  她也跪下来,稍微用力,掰开臧夫人右手。

  一枚核桃大小的金色圆球香囊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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