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灵异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第九章 秀男入宫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6989 2022-05-09 18:14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三三小说网【333books.com】”查找最新章节!

  

  阿追被高戬扶着,两人一起退到墙根坐下,离那群吵吵嚷嚷的贵人有些距离。看不清谁在说话,语声倒还能听见:

  “……原置于……长安大理寺中。”

  “是前朝刑司旧物吗?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咸亨五年,老臣调任大理寺丞时,此獬豸放置在长安大理寺院内的公厨食堂中。正面墙壁上,殷公仲容亲书《永徽律疏》格式条文,壁前供案上,便陈设着这汉铜獬豸……唉,之后那院堂屋塌圮,一直未曾修复,室内陈设也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不意今日又见此神兽哪……”

  阿追知道说话的这位狄国老是谁,来前太平公主特意要他留意。高戬显然也知道,拊在阿追耳边低笑:

  “不得了,公主手里宝贝真多,居然能找出这个来。要不是这大理寺獬豸,只怕也引不动狄国老关注。你小子嘴也够紧,来路上还不肯告诉我是什么……”

  “不是不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阿追也压低音量答,“公主只叫我记熟了地点和形容言语,别的没说……”

  昨晚他被太平公主耳提面命叮嘱过几遍,今早来侍郎府的路上,女主人又叫他阿姐修多罗仔细描述“白气发自何处”,当然都避着别人。他猜想太平公主命人趁夜偷偷翻进侍郎府,在此处埋下了物事,却不知究竟埋了什么、是谁办的。公主不许他问太多。

  张易之兄弟命家人挖出那青铜兽,阿追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只羊,心想果然是故意跟我的姓氏合榫么……然而上官婉儿和狄仁杰相继发声,说那物是“谢至”,阿追开始还没听懂,问了高戬才知道是哪两个字。

  “既是长安大理寺的旧陈设,国老怎么又说,此乃西汉少府造物?”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来。阿追听着耳生,高戬低声解说:“这是临淄王,相王第三男,最爱惹事生非的一个小皇孙……不过他这一问在情理之中。”

  狄仁杰答道:“獬豸腹上勒有工铭,就是‘太初二年中尚方造’这八个字了。太初乃是汉武帝年号,‘中尚方’则隶属内府,专管为皇家官府铸做器物,如同皇朝将作监内作。老臣在长安大理寺时,曾经询问过同僚,知此獬豸是从汉长安城廷尉旧址现世的,当时——”

  一句话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硬生生抽刀砍断了一样。

  “当时如何?烦请国老继续赐教啊。”有中年男子追问,阿追认得这是梁王武三思的声音——梁王府和太平公主府同在尚善坊,算是邻居,府主和下人都常来往。

  武三思如今俨然已是武氏宗族的掌家人,他一出声,立刻有年轻男声附和:

  “阿叔说得是。延基等一向少有机会聆听狄国老教诲,这獬豸瑞兽又出世得如此神异,令我等晚辈大开眼界呢!汉长安城廷尉旧址……那也就相当于前唐大理寺、皇朝司刑寺?”

  狄仁杰只“嗯”一声,仍不肯多说。上官婉儿出言解围:

  “独角獬豸这等神兽,在清平盛世才得现出人间,是来助朝廷法官断狱的。它看见有人挥拳争斗,就用这长角去顶触奸邪小人,听见有人辩论争吵,就去顶触理亏的一方。所以自古以来,獬豸都是执法公平的象征。汉武帝命内府造像置于廷尉,前唐置大理寺,都是这个意思。”

  “三思受教。西汉古物,历经数百年而不毁,又复现于唐,也是传奇哪。狄国老给我等细讲讲?”还是武三思的笑语。

  阿追能觉出那群人的气氛有点紧张,武三思一族似乎在故意逼迫狄仁杰细说此瑞兽来历,狄仁杰则竭力避而不答。他低声问高戬:

  “高六,这汉兽在唐出现时,惹过什么麻烦吗?”

  “我哪儿知道……你听他们说话,好象也就狄国老和梁王两人明白当时出了啥事,八成不是什么好话。”高戬答,“恐怕连公主都不知道呢……”

  阿追也觉得太平公主恐怕不知内情。她从自家库里挑出这铜兽埋地,主要是因为“神羊”和他杨慎追姓氏谐音,可作为令他献瑞的借口。那铜兽肚皮上既然有铭文,容易追查来历,太平公主可能也知道此物曾陈设在长安大理寺。再深再细的情形,她就未必清楚。

  从梁王武三思这兴致勃勃兼幸灾乐祸的语气来推想,“大理寺獬豸”突然现身于二张宅中,未必是什么祥瑞。太平公主也不笨,此时接过话头:

  “五郎意下如何?瑞兽出世,又逢府上疑案未决,上应天兆呢。五郎六郎要不要入宫献圣?”

  她在故意压制武三思、狄仁杰及上官婉儿等人议论题外话,很有效。张易之犹豫片刻,叹一口气:

  “我兄弟居丧,不祥之身,怎敢擅自入宫,冲撞神皇福泽……此物既是公主府中人发见,自应交给公主处置。”

  女皇如今高寿,忌讳“死”“葬”“丧”“病”等话头字眼,二张短期内确实不宜再入宫侍奉。太平公主应了,命人接过铜獬豸,又招手叫阿追和高戬等下人准备,随她亲去献瑞。

  围观人群渐渐散开,老迈的狄仁杰先被下人扶出。自女皇掌权之后,天下各地祥瑞频出,在场人大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没表现得特别惊奇兴奋。只有张昌宗拉住武三思衣袖,笑问:

  “梁王稍等。那瑞兽在前唐出世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啊?狄国老不肯说,我倒心里越发着急。不如大王给昌宗讲讲?”

  “这……六郎恕罪,其实三思也不十分清楚。”武三思笑得有些尴尬。眼见张昌宗俊脸一沉,他忙又道:

  “某只知那獬豸现世于贞观年间,当时也惹出过风波。席上酒后,听门客提过一句,辗转经过多人口耳相传,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狄国老曾经供职大理寺,怕如今只有他老人家明白。六郎想知道,不如晚间……”

  他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阿追很快听不清下文。他的心思也没在这里,太平公主又将那铜獬豸交给了他,连带包裹的张易之手巾一起,命他“好生捧着,随我入宫”。

  入宫去见大周金轮圣神皇帝。

  在本宅的吊唁余务,太平公主交给丈夫武攸暨,自己只带了阿追姐弟和高戬进宫。出门前,她和上官婉儿又匆匆说几句话,阿追只听到一句:

  “……我那香囊已给狄公看过。”

  他们都是穿着素服来侍郎宅吊丧的,先得回公主府去更衣。太平公主换了一身喜气精神的紫半臂石榴裙,连修多罗在内的三个随侍则都穿上绿袍袴。府内还准备好了一具织金团花绫锦盒,让阿追把铜獬豸放进去捧着,以示庄重。

  锦盒找得还真迅速,大小形状又合适妥帖。

  太平公主插戴好首饰出屋,不理别人,走到阿追面前,抬头仔细打量他浑身上下。

  阿追陪侍过女主人打马球,只觉这情形酷似太平公主上场前检查自己坐骑。他捧着锦盒,不敢乱动,微微垂下眼帘,却感下巴一凉,太平公主伸手捏住他下颔,左右转动着检视他容颜。

  今日清早,阿追刚沐浴过,还被刮须剃了腋毛,整整齐齐重盘发髻扣巾子裹纱罗。“神皇喜欢身边人干净清爽”,太平公主如此说。才过半天,他应该还……干净清爽着吧?

  “去把那金狮子炉搬过来,再取些鸡舌香。”公主下令。侍人忙去搬取过来,依命把熏香炉放在阿追脚边。太平公主亲手启开香盒,拈出两粒鸡舌香丸:

  “张嘴。”

  阿追乖乖张开双唇,让女主人把香丸塞到自己口中。太平公主告诫:

  “别嚼,别咽,就这么含着,让它自个儿慢慢融化,才能留香持久。别的么……我也不用多说,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她还恋恋不舍地又捏一把阿追面颊,似乎很不情愿放手。高戬在旁边凑趣:

  “公主不须担心。阿追生得这么稚嫩,人又温顺,就算不遂神皇心意,也不至于惹主上不快。最多神皇遣退他回来继续服侍公主罢了。”

  “但愿如此。”另一边的修多罗脱口而出,倒把太平公主逗笑了。

  车驾前引,三人随侍公主骑马出宅府北门,直上洛水三桥。过了河就是皇城端门,他们转向右掖门入大内,快捷稳便。

  女皇如今年事已高,精神不济,冬夏多在洛阳城西的上阳宫苑里避寒暑,春秋回城内迎仙宫理政。那是在宫城西北,太平公主将车驾留在嘉豫门外,自骑一马,阿追三人步行随侍,至迎仙院外求见。

  太平公主几乎日日来给母亲请安问候,在内宫行动比她两位兄长自由得多。报名进去,即刻传召。太平公主示意修多罗和高戬都留在院门听候,只带阿追入内。

  女皇所居迎仙殿,是建筑在高台上的一大片屋宇。她年迈畏风疾避阴湿,这处宫院刚修好没几年。阿追抱着锦盒,随在太平公主裙后缓步上阶,入门转过重重帷幕,只觉浓香扑鼻袭人耳目。一挂耀眼珠帘之后,有个老妇人身影斜倚在坐床上,正由两个宫婢捶腿揉肩。

  阿追悄没声捧盒跪在帘外。宫婢打起帘拢,太平公主躬身入内,向女皇展拜请安。母女俩闲话数句,老妇人的声音便问:

  “阿奴,你是从那婚宅变丧宅处来的吧?”

  “阿娘圣明,一猜就中。”太平公主笑回,接着便述说今日至李迥秀宅吊丧、遇见铜獬豸兽发光出土的经历。阿追在帘外听着,很佩服女主人语气之轻松镇静,甚至还带了几分向母亲撒娇逗趣的亲昵。

  女皇听罢,先是笑笑不语,沉思片刻,才问:

  “出土瑞兽,你带来了?”

  “是。”太平公主回身招手,“呈上来。”

  阿追深吸一口气,依照女主人先前吩咐,双手捧起锦盒,高举过首,自己垂头膝行入帘。太平公主正盘膝坐在御床下的一副矮独座上,阿追膝行至她身前而止。

  太平公主就他手中开启锦盒,拿出铜兽,笑说一句“这手巾还是张五郎的”,打开裹巾,将獬豸呈给母亲看。女皇并没接过,只在女儿手中随意瞅了瞅,问:

  “发现这物时,狄仁杰在不在那宅子里?”

  方才太平公主的禀告,无一字提及狄仁杰,似乎有些刻意回避那老宰相的存在。此时女皇当面问,太平公主不敢隐瞒,只得答道:

  “在的。狄国老也看到这物出土,说这是我大周祥瑞呢。”

  “是吗?他也说是祥瑞?”女皇一笑,“他还说什么了?”

  “嗯……狄国老还说,此物曾放置在前朝长安大理寺中,后来那官廨坍塌,就失踪了。獬豸是执法神兽,只在清平盛世才现身。今日忽然出现在李迥秀宅内,想必也和狄国老重新出山查案有关……”

  她这是把几个人的话混杂在一起说,还加上了自己揣测,但哪怕当事人都在场,一时也难分辩清楚。女皇不动声色地听女儿说完,叹道:

  “狄怀英一生忠直,从来不愿违心趋附小人行径,阿娘向来敬重他这一点,阿奴你也要记住。嗯……你三哥四哥还肯听你的话,你将来也点醒着他们些。别人就罢了,顾不得那许多。放下吧,怪沉的……唔,这小奴就是你说的,看见白气贯空的那个?”

  阿追浑身一紧,只听太平公主答“是”。女皇微笑道:“你叫他抬头。”

  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阿追先撑直上身,再缓缓扬起下巴。他竭力抑制浑身颤抖,飞速闪一眼大周皇帝——只来得及看清是位额头宽大的妇人,倒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鸡皮鹤发满脸皱纹的老态——便恭敬垂目,眼观鼻,口观心。

  连这个姿势和角度,他都在公主府练习过无数遍了。至少太平公主很满意,说这样看上去,阿追活似“玉雕菩萨”。

  “嗯哼。”老妇人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是满意还是烦躁。“阿奴,这少年郎多大了?哪里来的?”

  “十八了,姓杨,名慎追。其实也算是外戚,观国公一支的远支庶子,跟下个月要娶东宫郡主的杨慎交是同辈。只是他命苦,还没出生就死了阿爷……”

  太平公主滔滔不绝的介绍声中,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抚上阿追面颊。

  他顺势掀起长睫毛,看到年近八旬的女皇,对自己慈祥微笑。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