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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理寺獬豸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135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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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多罗随侍在太平公主身后,进入丧宅,先一眼瞧见那老人家狄仁杰。

  她在家里问过人,知道了这位老臣的来历,也暗暗吐过舌头。二张兄弟在正堂阶下苫块居丧叩客还礼,身边白花花一大片服孝人群。狄仁杰没和他们混在一起,远远坐在东厢廊下,拄几扶案,正和人说话。

  太平公主与别家女客不同。她率丈夫儿女、随侍奴婢,先到前堂向二张兄弟致意道恼,说了些场面话,才领着女儿们往后堂走。取道东径,正路过狄仁杰所坐廊下,太平公主上阶向老宰相打个招呼,修多罗习惯地紧跟着她。

  “好久没见了,狄公身子可还安和……唉唉,别起来别起来,修多罗,快扶国老坐安适了。”

  女主人一指挥,修多罗疾步上前搀住刚欲起身的狄仁杰,把他一副衰迈身躯扶回坐席。老宰相抖动着垂胸白须喃喃:

  “老不中用了啊……想给公主行礼,腿脚都不听使唤了唉……”

  “我怎么敢当。连圣神皇帝都不肯受你老人家的礼,说一看国老下拜就身痛,我这小辈,更不用说了嘛。”太平公主笑回,又瞄一眼方才坐在案前跟狄仁杰说话的人,修多罗认得那是梁王世子武崇训。

  武崇训俯身拜手叩问“公主万福”。他其实是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的堂侄,论亲戚该叫一声“婶母”,但修多罗知道皇家宗室规矩大,相互又结亲极多、辈份混乱,彼此一般都以官爵封号称呼。太平公主也只点点头,问候了武崇训父母,又问:

  “你婚期定下来了吧?我记得是下个月?几日来着?”

  “有劳公主费心惦记,是下月十九。”武崇训答。太平公主追问:

  “你和小魏王是连日成婚吧?还有观国公一起?上回太子妃还说,三个女儿前后三天连着出嫁,少不得要连哭三顿,恐怕身子吃不消呢。”

  她这一说,修多罗才想起来,太子妃亲生的三个女儿好象要分别嫁给两位武姓王嫡子和女皇娘家弘农杨正脉小观国公,“一个都没落到外人手里”。对她们来说也是门第相宜,三位驸马都是当今大周朝廷里一等一的宗室贵戚。三场婚礼还是连续三天举办,那真是要热闹上天了。

  太平公主又和武崇训说些话,微露逐客之意。武崇训看出她是想跟狄仁杰单独聊天,很快起身告辞。等他走了,太平公主才问狄仁杰:

  “国老今日来这里,还是在查臧夫人的命案吧?”

  狄仁杰点头称是。太平公主回头瞧了瞧,吩咐修多罗:“你叫小娘子们先去后堂,我跟国老说几句话就过去。”

  她的四个女儿和两个“儿妇”都在阶下等着。修多罗应一声去传了话,再转身回来,就见太平公主拿了个什么出来,裹在自己衣袖里,正给狄仁杰看。

  青色袍袖当中,微微透出一丝金光闪烁,被掩着的物事大小、形状、颜色看上去都眼熟。狄仁杰一脸严肃紧张地问:

  “此物公主是从何得来?”

  “果真一样吗?”太平公主先反问一句,见狄仁杰点头,才凄然一笑:

  “神皇赏赐的,十年前。”

  “唔……”狄仁杰捋须,“十年前,那岂不是……”

  “对,我再嫁武驸马之前。”太平公主口气平淡得象在说其它人。

  修多罗却大吃一惊。她在公主府里再怎么贪玩不上心,女主人的婚姻经历总是知道的。太平公主初嫁薛绍,生四胎后,薛家卷入李唐宗室谋反案,薛绍被女皇虐杀。女皇本来要命女儿再嫁侄子武承嗣,太平公主誓死不从,后来经人劝和,母女各自退让一步。太平公主改嫁武攸暨,为此,女皇还先杀了武攸暨的原配发妻。

  在自己婚礼上死亡的臧夫人,手里为什么会握着太平公主的香囊?算时间,她被杀害时,太平公主早就回家了啊。

  唔……等等,不对。

  修多罗还没在脑子里把事情过明白,狄仁杰已道:“逝者手中那枚香囊,昨日老臣带回家中,与其它证据案卷一起封存着,今早尚在。观其形制,与公主这枚应同出内府。老臣放肆,可否请公主先将此物交予老臣,带回家对比考究?”

  “国老恕罪。这是神皇御赐,妾不敢擅自予人。”太平公主一口拒绝,还利索地笼起香囊不再让看。

  狄仁杰也不意外:“是老臣僭越了。这一枚香囊既是神皇所赐,想必那一枚也是一样来历。公主可知,此类香囊,神皇还赏赐给了多少人、都有谁吗?”

  太平公主摇摇头:

  “这香囊,我领赐之后,从来没佩戴过,一直压在箱底。原因么,狄公也知道……外壁图案不是常见的那几种,含义特殊,我亦没见过别家娘子佩戴。其实我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玩意。昨晚上官到我家,说起狄公在逝者手中发现了这样一个银香囊,她一形容,我听着耳熟。等她走了,我才想起来这个,叫人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找出来。”

  “外壁图案确实特殊。”狄仁杰也沉顿一下,“鹦鹉鲤鱼,皆非人臣敢自擅用。既然是公主下降武氏时得赐,那么……”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此处无外人,国老不须忌讳。明说了吧,十年前,李冲那些逆贼谋反,牵连极广,前唐宗室大批斩杀流贬,当今皇族相继裂土受封。象我一样改嫁武氏的李姓女,不止一个,破格被娶进李家的武氏女,也有不少。还有谁受赐了这鱼鸟银香囊,我不清楚,但国老要去内府将作监查档,应该也能查出来……只是,得先上请吧。”

  “上请”就是奏请女皇亲决。狄仁杰白须颤抖两下,叹息道:

  “公主说得是。老臣昨日到此宅查案,尚未当面向圣上奏明请敕。幸而神皇英睿宽仁,想必不至降罪。老臣原想,当先尽力查清此案细情,再入内奏对。公主既如此说,今日老臣便上表求见神皇。”

  太平公主是女皇最溺爱的亲人,这位狄国老则是女皇最器重的外臣。然而他二人说到“面见女皇”,仍都有点战战兢兢。两人又谈及皇族中最近要举办的几场婚礼,狄仁杰似乎对武李二氏的嫁娶配对不甚清楚,太平公主为他一一解说。正聊着,随公主入宅的两个男侍到阶下禀报:

  “奴等死罪。阿追忽然看见异兆,不敢欺瞒,特来禀明公主。”

  来了。

  两个男侍一是杨慎追,另一个说话的则是高戬,二人都身着青衣布袍,装束很不起眼。太平公主扭头看他们,神色不愉:

  “我正和狄国老说话,你们怎敢随意搅扰?——阿追看见什么异兆了?”

  “阿追见这宅子东北角上,有白气升腾。”高戬答道,“奴也尽力眺望,什么都没见,可阿追说得很笃定。”

  “就在后堂偏东处。”阿追扬手指向后宅半空中,“奴也以为看花了眼,可那股白气一直都在……眼下还往天空冒呢……”

  他的漆黑眼眸睁得老大,白净面庞上本来就有一股天真纯净神气,此时表情虔诚庄敬,由不得人不信。太平公主与狄仁杰对望一眼,说声“国老安坐”,自己拄案起身,修多罗忙扶女主人下阶。

  阿追所指方向,很象昨日此宅主妇臧夫人殒命的后堂。太平公主到灵前找二张兄弟一说,立时轰动,二张兄弟亲自带人,跟着阿追一路往“白气”所在找过去。

  前堂来吊唁的宾客几乎全数追随,进二门入边院,越走越接近全宅东北角。到得一处红墙下,阿追指着地上一处微微隆起的土丘道:

  “就是这里了,白气外泄,直冲上天。”

  从前堂这一路过来,修多罗听到多人私语“哪有什么白气我怎么看不到”。此时聚在红墙前看热闹的人得有几十个,纷纷摇头摆首,大多表示不信。张昌宗性子急,立命:

  “来人,去把那里挖开——哎?五哥,你看这墙上痕迹……这不是昨夜凶手爬出来外逃那地方?”

  红垩墙上,手脚滑落的刮擦痕迹犹在,阿追指出的土丘,正位于那一抹痕迹之下。张易之皱眉沉吟:

  “不错。昨日我们刚来看过这里,当时这处地面夯得挺硬实,什么都没有啊……挖开来瞧瞧。”

  “恐怕地下是有什么,正在往外拱呢。”太平公主指着颜色明显深暗的松软土丘说。立在一边的定王武攸暨闻言,便伸臂将妻子护在自己身后:

  “公主小心些。”

  武驸马其实真是个挺好的人。修多罗瞧瞧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亲王,又看一眼自己的双生兄弟,暗暗叹气。男人生得这么一副好皮囊干嘛呢……

  不过阿追在公主府也呆不了多久了。修多罗忍不住又望向张易之兄弟,这还是阿追和他们第一次同时出现。

  二张除去了华服艳饰,披麻戴孝,依然是当世罕见的俊秀美男子。一片素白之中,更突显张易之的清隽冷峻,和张昌宗的艳丽眉目。相形之下,阿追倒也不差。他立在二张兄弟几步外,单是高挑笔挺的身材就很耐看,再配上长睫毛大眼睛的娃娃脸,有种未染世俗的清纯气,很惹人怜爱。

  本宅奴仆拿来镐锨,在周围人指点议论声中,向着阿追指定地方抡挥下去。不过几铲土,便有“叮”一声金铁相击声传出。

  “慢点!”几人同时呼喝。奴仆不敢再使镐锨,丢下器械用手刨土。挖开的坑里,一具青绿交杂的金铁兽形状渐渐显现。

  兽身不大,双手便可托出,四肢首尾俱全,猛一看似是牛鹿羊马之类。但兽首顶上长有一支斜冲向上的尖角,又不象人间实有的动物。几个奴仆小心翼翼举起这青铜独角兽,用衣襟尽量擦抹掉兽身泥土,呈给二张兄弟。

  “这是什么?”张昌宗惊讶地询问身边的兄长。张易之摇摇头,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巾垫着,慎重接过铜兽,问太平公主:

  “公主府上纲纪所见白气,可是发自这物?”

  太平公主转向阿追,示意询问。阿追点头道:

  “正是,它身上还在散白气,不过越来越稀薄了……唔……”

  他抚住眼睛额头,向后便倒,象是力竭昏晕的样子。一边的高戬赶紧接扶住他,向太平公主等人解释:“阿追自从看见白气,就说头晕脚软,想是精力耗费过度。”

  “不错。这等异瑞所发征兆,哪里是寻常人能目见承受的?”太平公主叹息,又转向二张兄弟道:“阿追到我家好些年,乃是未婚纯阳之体,生性简钝,大概跟这瑞兽有些气数相合,今天才有此奇遇。”

  “哦。”张易之扫一眼双目紧闭的阿追,淡淡一笑,似乎刚注意到他,“公主这纯阳侍僮,生得真俊。”

  墙下气氛一时僵滞。人群中忽有人说了声:

  “这是獬豸吧?”

  是女子声音。修多罗扭头,见是上官婉儿走出来,盯着张易之手中铜兽:

  “獬豸,一名神羊,也有人呼为麒麟。汉杨孚《异物志》云:东北荒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忠,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

  “对啊,”太平公主一拍手,“上官娘子一说,我也记起来了。王充《论衡》里不也写过,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圣兽,助狱为验。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这圣兽神羊,就是你说的‘獬豸’吧?是专门降生来断案判刑的神兽?”

  她二人唱和间,张易之兄弟表情变化很明显。张昌宗神色激动:

  “五哥,阿娘大仇没报,天降一只断案神兽到我家,那是说凶手恶人一个都跑不了?苍天在上,一定会给我家公道?”

  张易之还没回答,人群中又传出个苍老声音:

  “烦劳张令瞧一瞧瑞兽肚皮上,可有‘太初二年中尚方造’八个字?”

  狄仁杰也过来了。老人左右都有奴仆搀扶着,走得很慢,也不知道站人群里围观多久了。张易之依言翻过手中铜兽,看了看兽肚,向狄仁杰点头:

  “国老一猜就中,有这八个字。”

  “怎么,国老知道此瑞兽的来历?”上官婉儿问。

  狄仁杰长叹一声,语调落寞:

  “人君刑罚得中,獬豸则生于朝廷,主触不直者……这是西汉少府造物,前朝在旧都现世,原置于……长安大理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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