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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他的真实世界

毁你桃花,做我的人 司空子夜 30621 2022-05-09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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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说什么?”她双目圆睁,像是有点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四年前,那个挟持她的歹徒给过她生路,是于深然最后亲手将她送到了死神手里。他居然敢说是意外?”顾正冥的声音压得很低,一股渗入骨血的阴沉笑意在光线微弱的通道里一层层的回荡。

  沈宁听后,腿肚子打着颤,硬是咽下好几口唾沫,“你胡说。他不……他不可能。”

  顾正冥笑,“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的。笨蛋。”

  他说完就想走,转身,留给她一道看上去让人发寒的背影。

  “等等。”

  顾正冥的脚步停住,脸微微一侧。

  沈宁上前一步,“我现在想知道了。于深然的过去。告诉我。”

  “很可惜,当你想知道的时候,我就不想说了。”顾正冥低低的笑出来,他伸手纽好金属袖口,脚步匆匆的离开。

  这一刻,她开始意识到一起起围绕在身边的命案真的都不单纯。

  重新走进病房,父亲沈北衷因为太过疲劳而昏沉睡去。她把母亲叫出来,将手术内容临时变卦的事情告知。

  陈月华几乎瘫软,却又无可奈何。

  下午的时候,沈宁去了医院附近的一所网吧,她上网搜索了顾正冥,奇怪的是,网上竟然没有一点和他相符合的资料,再加上于深然向来低调得很,他的家庭成员资料更加不可能外泄。

  正在这时,杜小翼这个名字快速从脑海中闪过。

  毕业后,杜小翼早早入了职,好像就是公安系统里做文职工作。

  她打开msn,恰好杜小翼在线,十根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

  沈宁:帮我查下顾正冥的资料。

  杜小翼:谁啊?

  沈宁:有事,拜托你快点帮我查询一下,年纪应该是二十九到三十一二这一片,曾经是警察。

  十分钟后。

  电脑的液晶显示屏亮了。

  杜小翼:没有这个人。

  沈宁的脸唰得白了,敲下键盘的速度更快:什么叫没有这个人?

  杜小翼:没有曾经当过警察叫顾正冥的人。不过确实有叫顾正冥的,是四年前从法国归来的华裔,家庭关系栏是空的,职业信息也没有任何存档记录。

  这一瞬间,一股彻底的恐惧贯穿沈宁全身。

  之后杜小翼在网上和她寒暄,她心神不宁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直到杜小翼闲扯到今天警方发现的一起命案上,沈宁的注意力才开始再度集中。

  杜小翼:你知道吗?死者男性,叫单健。四十五岁,在家中被害,一条手臂被肢解。初步推断,凶手原本会采用分尸手法,可能临时出现了什么变故,所以才只肢解了一条手臂。

  沈宁手臂上的汗毛每一根都已经竖了起来。

  她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死者就是即将提供肾源给父亲手术的人。

  突然死亡,分尸手法,还有于深然公然拒绝接手翻查箫云那起案子。

  冥冥中,好似这两起案件很可能都是同一人所为,可惜又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以至于并案似乎不可能。

  沈宁关掉聊天窗口,呆呆地盯着电脑显示屏,一个接着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子里纷乱地闪过。

  陌生的手机铃声一次次响起。

  沈宁出神的厉害,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铃声是从自己兜里传来的。

  她愣愣待了很久,直到身后响起于深然低低的声音。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清眸一睁,扭过了头。

  看见于深然一脸焦急的样子,沈宁的心口莫名染上了焦躁。

  她站起身,垂着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于深然察觉到她的声音似乎有点异样,但他并没多想,“做为我的未婚妻,你认为我可能不在你的手机里事先安装好定位系统?”

  沈宁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是啊,你是于深然,你想事情肯定比一般人要逻辑严密地多。”

  她是了解自己父母的,就算于深然去过病房,想必他们应该也不会多嘴顾正冥来过医院的事,省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沈宁的下巴,被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她不管愿意不愿意,准备好还是没准备好,视线都不得不被迫与他连接到一起。

  于深然仔细看了看她,“你脸色不好。”

  沈宁的头一偏,很快避开了他略带感情的眼神说了句,“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吧。”

  他点头。

  网吧门口是条人流不过分密集的小路。

  这里没有太多汽车穿行而过,更多的是在大马路上不多见的单车和电动车。

  他们倚着路边静静行走着,沈宁的脚步拖得很慢,于深然不催促,始终跟随着她的频率静静地配合。

  好几次,他暗暗观察沈宁的表情,她的眼神很散,脸色也苍白虚弱,于深然的脚步终是一停。

  一只大手忽然扯住了她的手臂,“你有心事。是为了手术的事?如果是,你大可不用担心,手术的费用我已经交了,你完全可以……”

  谁料沈宁一声厉喝陡然打断了他,“于深然!”

  他愣住。

  沈宁的情绪立刻压下,恢复轻言细语,“刚刚你出去,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只是警队那边让我调查下今天早上的案子,不过你父亲手术在即,我已经交给其他有经验的人去办了。”他答。

  沈宁没接话,深深凝着他,平静眼神中的愤怒一点点滋生出来。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于深然恍然感觉沈宁不太对劲,又想到病房里价值不菲的保健品,他的心也是忽的一沉。

  沈宁吸了吸鼻子,“你在逃避什么?”

  他不敢确定沈宁的话指的是什么,没有说话。

  她眼底有些悲怆,“从你拒绝接手箫云的案子,到今天你又拒绝和箫云死法相似的案件,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于深然的眸微微一眯,他没有说话,该死的沉默。

  “我查了顾正冥,资料上显示他是从法国回来的,他告诉过我他曾经是警察,但是系统中根本就没有顾正冥曾经是警察的任何资料。我现在不得不意识到之前我的猜测很有可能,凶手就是你所认识的人。”一根纤细的手指陡然指向了他高挺的鼻梁。

  男人的眸光更加幽深了,只是他的沉默愈演愈烈,不管沈宁的情绪有多动荡,他却还是一张平静淡然的脸。

  沈宁见他不说话,潜意识里仿佛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她脚步上前了一步,脚尖碰到了男人的皮鞋,近得好似能感受到对方体温的距离间,沈宁的眸光翼动,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

  她看着他,眼中仍有期待,“还有……四年前我姐姐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于深然笔直地站在原地,身影似黑色乔木,可沈宁却分明发觉他的肩膀轻轻颤动了一下。

  终于,男人两片薄薄的唇轻启,“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也弄不清了。”

  沈宁彻底愣住了。

  莫名的一阵心痛突然无法抑制的狂涌而来。

  什么叫或许是,或许不是?

  这算是什么鬼答案?

  难道事情真和顾正冥说的那样,另有隐情?

  “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他说。

  一家咖啡厅的包间里头,两人各自手握一杯咖啡面对面坐着。

  于深然浅啜一口,放下杯子,手指在咖啡杯的底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半响,他的眸一抬,“我给你讲个故事。等你听完了,或许什么都明白了。”

  沈宁点头,不语。

  “多年前,有个男孩因为接受不了母亲死亡的现实,选择去了国外上学,像那个年少轻狂的年纪里的其他男生一样,用逃避的方式离开伤心的地方。”一丝沉沉的叹息声从于深然鼻腔里肆意流淌出来,他伸手,又喝了口咖啡。

  沈宁的心中一窒,她明白,这个故事里的小男孩很可能就是顾正冥。

  调了调坐姿,她身躯不由倾向他,“然后呢?”

  “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心里的恐惧和不安是会把人压死的。然后这个小男孩为了掩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结识了那边的一些不良少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了一条和正常道德任性背道而驰的路。”

  “所以,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最后变成了坏人。一个异国他乡的坏人?”沈宁挑眉,小心翼翼的试探般开口。

  当然,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试探对于深然来说其实根本就是雕虫小技,完全不入流。

  但一想到那天看见顾正冥背后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忽然更加确定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说的就是顾正冥,毕竟顾正冥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就是天然的危险气息。

  于深然又喝了口咖啡,随后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根烟静静吸起来。

  烟雾吐出,他点点头,“是,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坏人。主要帮着出售军火。”

  于深然说的倒是平静得很,可这句话里最后四个字着实让沈宁的嘴唇都在一瞬间发白了。

  “这很严重。故事里的男孩疯了吗?警方肯定会盯上的。”沈宁的心跳开始失去频率,朝着一个难以自控的速度发展,很久都不能平静。

  “没错。所以那个团伙就派遣小男孩去卧底警察。”于深然深深吸了口烟雾,目光转向了窗外,恰好捕捉到树上的一片叶子坠落下来。

  沈宁原本前倾的身子陡然回归原位。

  “你是说,卧底了警察?”她像是傻瓜似的重复他的话。

  于深然将最后一节烟狠狠的吸进肺里,嘶的一声,猩红的烟蒂落入了烟缸,“很奇怪?能做起那种生意的人手段很多,如若想安插眼线,选个聪明的读完相关课程然后回国。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沈宁又惊又愣,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难怪顾正冥说自己曾经是警察。”

  于深然抬眸,盯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良久,他抬手,松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缓慢地开口,“不,故事里的男孩……是我。”

  沈宁一双乌瞳瞬间滚圆,“你……你说……你说什么?”

  于深然伸手,紧紧将她冰凉头顶的小手纳入掌心,“顾正冥没有欺骗你,他曾经的确是警察。为了把那个出国丢下他的混蛋弟弟拉回正途,他从一名警察卧底了泰国的黑|道,从此,我和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沈宁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

  削薄的身躯缓慢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她的手从他掌心中抽了出来,她情绪很激动滴摇头,“不,你在骗我。这不可能。顾正冥的资料上显示他是法国的留学生。而你是在泰国上的学。骗人,你骗我。”

  于深然也站了起来,他一脸平静,“做了警察之后,我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而他却在黑与白之间苦苦挣扎,最后落入那灰色的地带,自我折磨,然后……”稍作停顿,他说出一句极具爆炸性的话来,“出了很严重的精神问题。”

  “精神问题……”沈宁的身躯一晃,“那么……”

  沈宁的心像是被一条绷紧的线不断拉扯,这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自然是没有锋利的刀刃来得清晰,但持久又磨人。

  于深然的故事说到了这里,沈宁觉得不用说下去也完全让她脑补了四年前那场惨剧的全部画面。

  一个在黑白之间挣扎的哥哥,一个从黑暗到光明的弟弟。

  一场已然分不清正义还是邪恶的对决。

  如果是!

  那么四年前的于深然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哥哥?

  就算当时的他是个神枪手,也根本不可能抛下一切按下扳机。

  虽然他看似无情,但人心哪个不是肉长的。

  她的眼眸中快速渗满了泪水,一颗颗掉下来,坠入了苦不堪言的咖啡里。

  难怪当于深然知道她和沈青关系之后,会那么照顾她。

  沈宁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双眼充斥满那经营剔透的东西,“那么,箫云被杀,凶手是顾正冥,对吗?”

  于深然没有说话,但他的默认早就说明了一切。

  一个接着一个的谜团原本都像是散落的珠子,而于深然却用一条线将所有珠子都串联在了一块。

  他在姐姐的遗相面前泪光莹莹有了解释,他能在绑架她的人手里轻松救出她也有了解释。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串成了一个圆圈。

  有因有果,有天真,有残忍。

  沈宁眼神涣散起来,“捐肾那个人突然死亡,应该也是顾正冥做的,对吗?”

  空气静静流动着,而于深然的沉默也仍然继续着。

  “白珊珊所谓的那段你的过去,她想对我说的绝对不会再爱你的原因,也是你的这段过去,对吗?”她笑了,仰头大笑,笑到眼泪是那么晶莹剔透一颗颗地坠下来。

  “对不起。我想你已经猜到你姐姐为什么会死。确实是我没有及时开枪。”低低沉沉的声音若是以前像美酒醇厚,这会却成了最让人抓心挠腮的味道。

  是苦的。

  沈宁咬住嘴唇,顷刻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布满整个口腔,甚至连喉咙口都好似灌满了血的气味。

  她一下窜到于深然面前,一把抓紧他的衣领,“于深然!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于深然低头,眼前的一张小脸苍白憔悴,眼泪不停在翻滚,可这个时候,他却连抬手擦拭一下她泪水的勇气都彻底失去了。

  他就站在他面前,沉默得像是个哑巴,所有的疼痛不与人言说,通通都往自己肚里咽。

  因为……他知道沈宁会自己开口的。

  果然,下一秒,她问,“顾正冥有精神问题,在杀人过程中病发没有判刑我明白,可为什么我看见的顾正冥除了感觉神秘阴沉些之外,并没有看出他哪里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

  “他以前叫罗鸣。在国外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前不久才回国的。”于深然淡淡地说。

  事实上,就是因为顾正冥的回国,他才突然又了在自己风光无限的时候突然退队的想法。

  或许,从很早开始,于深然就十分清楚,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比如最近一起起具有表现色彩的人命案件。

  “我知道了。你提出和我订婚,这个念头我想应该是从顾正冥翻窗而入那天开始有的吧?”她笑得极冷,除了心寒,也有自嘲的成分在里面。

  她恨自己太蠢。

  “宁宁,抱歉。”他说。

  宁宁?

  一个曾让沈宁悸动了好一会的称呼。

  这会听进耳朵里怎么就那么刺耳呢?

  她怪他,并不是完全因为四年前那次没有尽忠职守,更多的,是他无尽的隐瞒和利用。

  伸手,她自己抹了把眼泪,还是忍不住关心他,“深然,逃避没有用的。因为你的逃避,会让更多的人死去。只要你一天我正面和他对决,命案会不停上演的。我知道你顾念兄弟情,可你是包庇,你犯罪了。”

  于深然薄唇浅勾,意味深长地说,“大道理都懂,又如何?这几年经过我手的命案那么多,大多都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尸体,生死,对我来说就和家常便饭一样,但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亲手把他推进地狱。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也意味着我没办法在警队留下去了。等伯父手术结束,我会提交退队申请。”微微一滞,他有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原本想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吞回了肚子里。

  出了咖啡厅的时候夕阳已经染红了整个天空。

  今天的落日余晖特别红,红得像血,仿佛是因为这个秘密而死去的人的血染的。

  于深然墨色的发尾在微风中静静摆动。

  沈宁侧脸看他,或许他生来就淡得像水,仿佛不该存在于这个浮躁的世界似的。

  于深然意识到沈宁的目光正注视着,他脚步一停,突然问出一句,“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沈宁的睫毛一颤,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想了很久,“我不知道。”

  于深然乌黑的瞳眸里渗出心疼,“你真是蠢,这种时候你应该狠狠甩我个耳光然后走掉才是正确选择。为什么不这么做?”

  沈宁低下头,就是不说话。

  等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于深然却突然伸出手臂,一下将她扯入自己怀中紧紧抱着。

  他的怀抱来得凶猛热烈,至少沈宁从来没有在其他时候感受过他会用这么炽热的方式发泄或者表达过什么情感。

  这次,竟不同。

  男人的下巴在她肩窝处不断摩挲,低低地开口,“你,还要我吗?”

  沈宁的心咯噔一下。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陷入一个难解的局。

  道德告诉她趁着还有一点点理智应该从这段疯狂且危险的感情中抽身而出,可心却说着,不能放手,明明已经离不开他了。

  沈宁再度咬上了被牙齿磕破了的唇,眉心也紧紧拧着。

  她倒是像一般的言|情小说里一样,因为点误会或者冲突就分分合合,又或者对持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现实是,她终究是个只有二十二岁的女人,无法抗拒感情给予的诱惑,更没有那样能放也能收的自持力。

  尊严,面子,还有太多个该放弃这段感情的理由,只因三个字就全部颓败的不成军。

  她爱他。

  无关金钱名利,也无关风花雪月。

  就是爱上他的一瞬间,认定了,就这么简单。

  缓缓的,她冷冷地笑出了声音,声音残破得要人命,“要。我还是爱你,不管你是万人敬仰的破案王,还是有着不堪回首过去的男人,我都要。”

  说完这句话,她在心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鄙视了个透,然后无可奈何地妥协。

  圈住她身子的两条手臂一点点的收紧,后来的后来,于深然虽没有再说什么话,但他的怀抱对沈宁来说就是一条道走到底的最大动力。

  周围的路人来来往往,他们相拥在夕阳下,再无语声。

  偏偏,人生没有那么多尽人意。

  隔天,沈北衷被推进了手术台,谁料手术台上临时出了状况,沈北衷也再没有下来。

  丧礼是在三天后办的,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肃穆的衣服站在墓碑前静静的,沉默。

  那天还下了小雨,于深然打着伞,黑色雨伞下的沈宁仿佛在几天之内从一个没经多少尘世的女孩彻底成熟了。

  她说,以后那个四合院里再也不会看见父亲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画面了。也再也听不见他的咳嗽,而她却还要这样活着。

  于深然的眸漆黑地不见底,他腾出一条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肩,陪她矗立在墓碑前很久。

  丧礼,悲伤而安静。

  可这一场蓄势待发的兄弟之战,怎会真的躲得掉?

  隔天清早,阳光穿透云层柔和温暖的透射下来。

  沈宁和陈月华收拾着父亲生前的遗物,谁都没说话,而于深然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对面空空的椅子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叼着烟,专心看棋局的中年男人。

  于深然至今还记得初次登门的时候自己就在这个位置上和沈北衷下棋。

  一切都还似昨天,却又像惊梦一场,更准确的说,是一场想都不想细想的梦。

  短短时日,物是人非。

  沈家的两条人命,好似都因他的一念之差而葬送了。

  于深然沉静的心湖微微荡开涟漪,他手捧清茶,浅浅抿了一口。

  “深然。”沈宁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回头,“收拾好了?”

  沈宁脸色苍白,轻轻点头。

  “我们出去走走。”于深然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

  “好。”

  凹|凸不平的石阶路上,两人缓缓并肩而行。

  蜿蜒的小巷是这片四合院区的特色,沉静而怀旧。

  于深然的脚步在一处巷口忽然停下,他说,“我很抱歉。”

  沈宁看着他,垂下眸。

  她感觉自己是明白他的抱歉是为了什么,这种时候,她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随心说出任何原谅的话。

  半响,沈宁的喉咙里艰难扯出六个字,“我不会放过他。”

  垂在两侧的手隐隐颤抖,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有点长。

  或许这就像是黑与白,正与邪。

  有光的地方才会有黑色的影子。

  “你想做什么?”

  头顶落下了于深然低低的声音。

  沈宁抬头,“我要亲手抓他。”她哽咽,又补了句,“对不起,我好像不能再爱你了。”

  于深然盯着他,黑眸中泛起疼痛。

  她说过,不管他是谁,是好还是坏,她都要。

  可她说的,却因沈北衷死去的打击全都不再作数了。

  于深然深深凝着她,很想问一句:宁宁,你真的不再要深然了吗?

  最后的最后,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只是轻轻点头。

  于深然曾经听过一句话,用在这会特别合适。做好了要和对方过一辈子的打算,也做好了对方随时要走的准备。这大概是最好的爱情观,专情而不纠缠。

  ……

  一周后,于深然提交了退队申请。

  他的直属领导抽了几口闷烟,“没余地了?”

  “是。”他语气冰凉且肯定。

  “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说你最近,案子不管,三天两头请假,这要知道多少人对你寄予厚望?我特意安排你去警队担任教官就是想让你看看,你的后辈对你有多大的期待和尊敬。我听说之前你已经打消了退队的念头,怎么这会又临时变卦?难不成是因为和来我们警队那小姑娘闹分手了?”

  于深然也从自个儿兜里掏出根烟,静静吸了口,随后笑了,“和她没关系。我不在的时候,多照顾她。”

  坐在于深然对面的男人深深吸了口烟,叹气声和白雾一同吐出来,“我不批你这狗屁申请。”

  “老王,我已经决定了。”他说。

  “你小子。你你你……”男人气得指着他,手指打着哆嗦就是说不完整一句话。

  于深然长身一立,转身,关门,走得毫不留情。

  他当天就定了去法国的机票,父亲还在那,他接到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于深然心里是放心不下沈宁的,他打了电话交代季恺照顾她和陈月华,季恺追问原因,于深然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们分手了。不,也许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

  一周后,于深然从法国回来,刚进机场,手机屏亮了,屏幕上显示的是沈宁的电话号码。

  自从分开之后,这是沈宁打给他的第一通电话。

  他犹豫间,电话已经挂了。

  抬头,穿过密集的人群,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矗立在十米开外的那道身影。

  沈宁穿着件红色的格子衬衫,长发束起了马尾,发烧随意的落在了肩上。

  于深然的心口陡然一阵悸动,很强烈。

  视线间不停有人穿行而过,可他们的目光相连,怎么都分不开。

  这一次,是于深然先靠近的她。

  而沈宁却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膏药贴住了。

  他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你要结婚了?”沈宁轻声问。

  于深然抬手,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下周,在法国。”说完,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我希望你能来。我的婚礼,你在我比较安心。”

  于深然说的好温柔,温柔得几乎要把沈宁整颗心都捂化了。

  “恭喜你。”她违心地祝福,却无可奈何。

  三天前,于深然离队结婚的消息占据了各大版面的头条,争议很大。

  有人说,他是贪生怕死,不想再做会危及生命安全的工作了。

  也有人说,他根本是个草包,进警队搞不好一开始就是花钱买进去的,现在觉得不好玩,就退出来了。

  但沈宁的目光直落在‘结婚’两个字上。

  “我想有个安定的家。”他淡笑。

  沈宁不会知道于深然结婚的真正原因是让她安全。

  他了解自己的哥哥。

  顾正冥只对于深然在意的东西有兴趣,成家,是他最后保护沈宁的一种方式。

  他眼前的一双乌瞳,有些迷茫空洞。

  沈宁望着他,噙着眼泪笑靥如花,“深然,会不会有你一天你还会出现,站在我身后蒙住我的眼睛说你回来了?”

  他沉默了好久,最后丢给她几个字,“抱歉。应该不会。”

  “好。不过我没出过国,你的婚礼我可能没办法去了。”她将请柬塞回他手里,转身,快步地走,然后是跑。

  ……

  时光荏苒,多少个日日夜夜从沈宁的身边溜走。

  白水市的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房地产开发商将废弃的四合院全开发了,曾经有着许多回忆的院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矗立高耸的大楼。

  沈宁走在和于深然一起走过的地方,只是现在眼前所有看到的一切都不似昨天那般。

  冬天的雪花飘落下来,远处也再没有传来关于于深然的任何消息。

  转眼,竟然已过了四年。

  从少女到神探,从天真到残酷,沈宁一步一步走向的竟是当初于深然最辉煌的路。

  两起和顾正冥有关的案子全都成了白水警队的迷案。

  很长一段时间,沈宁都没有找出能够指正顾正冥的证据。

  他和于深然一样,无声无息,好似彻底消失了一般。

  雪越下越大了,沈宁的脚步停下来,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脑子里无数次徘徊着那天机场礼节却又无比心痛的画面。

  她伸手想去接雪,一把黑伞毫无预兆地罩在了她头顶。

  沈宁的身子一僵,一下回头,眸子隐藏不住的期待在看见季恺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来了?”沈宁眨了眨眼,她的长发早就被剪短了,现在看起来利落又干净。

  “和你一样,故地重游。”季恺看她一眼,随后深沉地叹息。

  曾经游戏人间的他也在时光中慢慢找到了男人该有的样子。

  “地还是这块地,只是什么都变了。”沈宁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轻轻地笑了。

  季恺摇头,“也有没变的,比如我们还是无话不说,又比如,最后你的身边,还是我在,和小时候一样。欸。你还记得不,小时候玩儿游戏,那时候你还做过我新娘。这会我未娶你未嫁的,要不要干脆咱俩凑一对得了。”

  沈宁笑笑,“我得回警队了,那儿现在根本离不了我。”

  季恺努努嘴,将手里的雨伞强塞给她,“伞给你,我没开车,就不送你了。”

  ……

  办公室。

  “沈姐,特殊任务。明天凌晨三点行动,有点着急。”有警员将一份紧急文件放在她桌前。

  “毒|品交易,明天凌晨三点,码头?”她眨眨眼睛,仔细看着文件上的资料若有所思。

  她看完所有资料,清眸一眯,“这个时间点他们不可能在码头交易。我们应该提前三个小时。”

  “为什么?”警员问。

  沈宁冷笑了下,“你当这帮人会这么轻易等着让我们抓。最近他们在国内活动频繁,据说根据地是泰国那边。要去江城,白水市是必经之路。他们肯定会来,这我不怀疑。但是时间绝对不可能是凌晨三点。我也是根据他们以往活动的频率和其他一些综合结论分析的。要是我们三点行动,对方早就交易完了。”她抬手看了下表,“现在就可以准备了。通知下面人员紧急集合,准备两辆大型货车,再找帮信得过的人送物资进来,等出警队的时候,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

  警员听完,心里已经明白了。

  想想也是,若是今明两天对方会找时机活动,这个警队怕是早让人盯上了。人员进出确实得更加谨慎。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沈宁起身站在窗口,望着看似平静的繁华都市。

  她这辈子所有的坚强和勇敢,信仰和执着,潜移默化下似乎全都是于深然给的。

  而他,现在在哪呢?

  是不是有了孩子,是不是早就忘记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曾经深深爱过他的沈宁?

  “下雪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淡漠的好似比窗外的雪还要凉。

  季恺倚在墙边,斜睨着于深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四年后的于深然三十二岁,长相一点都没变,英俊如初,身材也依旧保持低很好。

  唯一变了的,是他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更难以靠近了。

  原本就深邃的眸这会似乎染上了更复杂的东西,是寂寞,是后悔,还是思念?

  其实都已说不清。

  于深然置在裤兜里的右手抽了出来,他微微侧身看向季恺,淡淡地说,“她很好,很勇敢,很棒,并不需要我。”

  季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戳他胸膛,“那你需要她吗?”

  于深然眉梢一瞥,锋利地余光扫向了季恺。

  “不说话就是默认。”季恺还是在笑。

  好多年前,于深然就觉得一个人跑很远的路去看另一个人,是挺浪漫的一件事,现在也是。

  他深沉地叹出口气,“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墙边的那道身躯正了正,季恺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就找上了我。不就是想从我嘴里打听她好不好?当我还是四年前那个季恺吗?”

  这回轮到于深然笑,“不要自作聪明。”

  “这世界上的事还真是说不准。那丫头当初那么喜欢你,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季恺又道,“欸,不对啊,那你一回国怎么会想到找上我?我们的交情好像一点也不好。”

  “喔?我认为挺好的。”于深然很认真地说了句,“你是沈宁的朋友,而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朋友。”

  季恺愣了愣,对于深然的解释着实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哎,你回国怎么没把你妻子带来看看?”季恺拍拍他的肩。

  于深然黑眸一滞,静默了一秒,“我太太不会说中文。”

  季恺问,“你,有孩子了吗?”

  于深然的目光从季恺脸上划过,悄然落向了窗外,“女儿。”

  他长身玉立,像是青松般默然刚毅。

  季恺叹气,“这么说来你和沈宁真的没可能了,就算你愿意,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当个没名没份的情妇。”

  于深然沉默了。

  事实上,婚礼是在法国的一处农场办的。

  结婚的那一天,他的新娘被远距离狙击枪准确射中头部,当场死亡。

  他于深然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

  当他回国把请柬交到沈宁手上的瞬间就料准了沈宁不会去观礼。

  他故意回国,真正怕的是沈宁会不打招呼出现在他的婚礼上,所以才先发制人。

  更甚至,他早就料定了那个成为自己妻子的法国女人……会死。

  这一切,不过是他和顾正冥之间的一场心理战,让沈宁彻底的安全。

  当然,如果当初沈宁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同样会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好她。

  那个笨女人不会知道的,那句‘爱你不久,就一百年’是真心的。

  天空的雪像绒毛般坠下来,积了厚厚一层,将地上生物存在过的痕迹都通通掩埋。

  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落在地面最终还不是成了一大片。

  于深然的眸讳莫如深,自己也和眼前的雪景一样,努力想从黑暗到正途,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曾经做过的,最终还是要还的。

  城市另一头,沈宁一身警服,身材依旧削皮如初,只是曾经单纯的心却早就被四年里一起起命案磨得频添复杂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沈宁做好了一切准备,守株待兔。

  码头上一辆货车里全是警队的人,所有人都带着白色口罩,身穿宽厚的灰色工作服,假装在码头卸货。

  大概十点的时候,有一辆货车停靠驶来接货。

  车里下来七八个男人,沈宁暗自观察了很久。

  这几个人都很健壮,年纪不大,气质也完全不像一般的卸货人员。

  其中有一个还是外国佬,满脸淡黄的络腮胡,沈宁注意到这几个人都有个共性,瞳仁充血,手指发抖。

  这是依赖Cocaine和methamphetamine的典型表现。

  “就是他们。”沈宁微不可闻地呢喃了句。

  她冲张远使了个眼色,张远会意,很快,警员们一拥而上,将来接头的人提前制服。

  沈宁从这帮接头的人手里取下手机,然后让张远派遣了几个人一路压制,为的就是万一电话响起,张远可以控制他们和对方‘正常通话’

  这一次,不管是大贩子,小贩子,供货者,需求者,沈宁都要一网打尽。

  她暗暗的想:这么大的案子那么多城市的警队都束手无策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果她沈宁破了,一定会轰动的吧?

  那么,他会看到的吧?他会看到四年后的沈宁早不是那个小丫头了吗?会看到她每天每天坐在他曾经拥有的办公室里吗?

  码头很快恢复了平静,沈宁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今晚正常客船都不会登陆这个码头,只有货船没有接到这个通知。

  一次次的失望过后,表盘上的三根针都重合在了12的位置上。

  沈宁内心很沉静,目光专注地盯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一艘船在沉静的海面上缓缓驶来,速度慢得有点诡异。

  沈宁平静了很久的心突然间狂跳不止。

  来自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就是这艘船了。

  船只行驶的速度慢的十分诡异,像是在观察码头上的环境。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一点,心一颗颗都揪了起来。

  船最终还是靠岸了。

  谁料,恰在这时,一辆低调的商务车从沈宁后面驶来。

  是于深然的车。

  他的车牌,沈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警队的其他人自然也是认得于深然的。

  他曾经那么名声赫赫,退队后只放出了结婚的消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的消息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头,了无音讯。

  沈宁愣了。

  那光束包裹下,透过挡风玻璃看见的那张脸一如当初般安静。

  整整四年,沈宁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再和于深然相遇,只是相逢的方式却无疑是一万种可能之外的那一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船也渐渐靠岸了。

  下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顾正冥,他一只手很是防备的放在腰间。

  这几年军火生意受到严酷打击,想来,顾正冥定是转了行。

  男人身后还有不下十个身材健壮的泰国人。

  于深然的目光悄然滑过沈宁的脸,只一双眼睛,就足够他认出口罩之下会是什么样的面容。

  他怎么会忘记?

  沈宁的一颦一笑,乃至每一个表情,于深然自认都是清楚的。

  可他的目光还是悄无声息地从她脸上移开,径直走向了几米开外的顾正冥。

  于深然的脚步十分沉稳,神色也始终镇定。

  两个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恰在这时,顾正冥突然开口,“竟然是你?”

  层层笑意阴狠邪魅。

  “是我。回头吧。”他西装革履,十分镇定。

  顾正冥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声落尽的时候,突然从腰际拔出手枪,那冰凉的口径猛地移向依旧在假装卸货的一名警员。

  刹那间,那警员手臂崩出了个大口子,鲜血止不住的流下来。

  场面顿时混乱了。

  埋伏在码头的警员没有听从沈宁的命令,纷纷拔出手枪,对准顾正冥的头。

  沈宁深沉叹出口气,缓缓揭下了自己的口罩,她走到于深然身边,偏头看了眼四年未见的男人,随后便把目光移向了顾正冥,“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抓你的机会。没想到今天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顾正冥盯着沈宁,“几年不见,你这丫头片子似乎长进了不少。”

  沈宁举着枪,嗓音干脆,“少废话,最好马上投降。”

  “就凭你?”顾正冥笑了。

  她不卑不亢,“就凭我。”

  于深然微微偏头,眼中流露出欣赏,可漆黑的眸色中更多的是担心。

  “也好,今天就让你和我弟一块走,我要是早知道他会放不下你,我怎么可能留你到今天?他和白珊珊分手是怕她卷入黑色漩涡,放弃你也是这样。于深然的爱还真是伟大。”一招错,满盘输,轮内心的深沉,顾正冥自认这么多年来,唯一输给的就只有于深然一个人。

  他的爱不着痕迹,关心不着痕迹,连身为于深然哥哥的他都看不出太多的蛛丝马迹。

  于深然真是狠啊。

  起初用订婚将沈宁给推出来惹人注意,然后再不顾她死活的突然离开。

  他顾正冥机关算尽,可最终还是信了他对沈宁或许真的无情,才会留她到今天。

  顾正冥笑了,是嘲笑,自我的嘲笑。

  沈宁眸光冷冽,“顾正冥,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别忘记你曾经的身份。”

  身份两个字窜进男人耳朵里。

  顾正冥的笑陡然僵在嘴边,他点头,“是啊,我曾经是警察,而你身边这个眼中完美无缺的于深然,根本就是个魔鬼。从小到大所有人眼中都只有他,他生就有一副好皮相,走到哪都是目光的收纳者,而我注定什么都不如他,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让别人多看一眼。我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可他呢,一走了之丢下我一个人。”

  “罗鸣。抱歉,当年我母亲离世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于深然的瞳仁轻轻缩动了下。

  顾正冥上前一步,情绪十分激动,“还讲什么故意不故意。知道你在泰国不走正途,我主动向警队申请卧底任务,结果呢?我们阴错阳差,什么都变了。你得到了一切,而我,什么都没有。永远回不了头了。”

  于深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沈宁却抢先一步道,“你是罗鸣也好,顾正冥也好,没人逼你走什么路。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口口声声说你在意于深然,可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自己。你不要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只是一直想超过于深然而已。你的潜意识里,自卑,懦弱,不平衡。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人,没错,就因为你曾经是警察,所有做事很干净。一直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杀人。但你别忘了,就算没有证据,你能逃开自己心里的魔吗?于深然不是魔鬼,不管是八年前你们兄弟的对决,还是之后发生命案后他退队的决定,他一直都在保护你!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于深然和顾正冥都愣住了。

  现场的警员也都愣住了。

  沈宁一翻义愤填膺的话说的异常地流畅快速,几乎是一气呵成下的产物。

  顾正冥片刻怔愣之后,疯了般大笑,他举起枪,果决地扣动扳机。

  紧跟着,码头的枪声此起彼伏,这个夜晚像是注定要被血色染红的。

  周围的厮杀,沈宁仿佛都听不见了。

  她抱着于深然,死死凝着他,“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来?”

  他捂住胸口的手被鲜红的血液蕴得十分斑驳,他扬手,缓缓摸上了沈宁的脸,“别怕,我没事。”

  低低的嗓音如此厚重,简短五个字听进沈宁耳朵里实在是犹如万箭穿心。

  就在刚刚,顾正冥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具身躯挡在了她面前。

  是于深然。

  曾经说过会永远保护她的于深然,不惜用自己的生死来守护对她承诺过的誓言。

  沈宁以为自己会哭的,可竟然没有。

  她冷静得连自己都害怕,她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我宁可从来都没认识过你。你撑着,必须好起来,听见了吗?”

  于深然的眼中含笑,粗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脸上摩挲,“宁宁,我爱你。”

  沈宁整颗心都瞬间化了,目光越发深情地盯着怀中的男人。

  “我没有结婚,在法国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想你。”于深然的唇角扯动,可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无力了。

  “你别说话了,很快就会有支援的人过来,你一定没事,绝对没事。”沈宁的态度坚决,可她自己很清楚,连续两句肯定的话是自己在害怕了。

  “我以前觉得,为了爱的人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很感人,你做好了,你现在不是蠢丫头了。这四年来你的一切动向我都很清楚,入队第一年你就成功抓获了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第二年,是白水市三个月都没破的连环盗窃案,第三年……”

  沈宁再也无法故作平静了,她用力抱着他,手臂收得很紧,“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于深然笑了笑,他偏头看了一眼,谁料恰好看见中枪的顾正冥缓缓倒下的瞬间。

  沈宁脸上那只手的微凉温度也陡然消失了。

  徒留沈宁一声又一声残破的呼唤,“深然,深然。”

  ……

  一年后。

  季恺办公室的门被沈宁推开。

  他正喝着咖啡,看见沈宁进来,立刻起身,“稀客啊,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你媳妇大肚子了,我特地来送点亲手熬的汤,正好也快中午了,你给她带过去。”她说。

  季恺扯了扯她留长了的马尾辫,“我要是早知道你有一天会成厨神,哪还会有我们家小翼的机会。早把你弄到手了。”

  沈宁翻了个白眼,“去!报纸上对你的评价可很高啊,怎么人后还这么不正经。”

  季恺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汤,“于深然……是不是明天出狱?”

  沈宁的神色顿时有些感慨,“是啊,一年了。当初那子弹索性没有打中要害,警方把他们兄弟两个的事情也都了解清楚了,结合情况,法外有情,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服刑一年。我想应该是求个心安理得吧。”

  ……

  翌日,阳光明媚,虽又是一年冬天,可沈宁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不停的烧灼。

  监狱门口,她早早的等待。

  早已算不清自己提前站了多久。

  铁门吱嘎一声打开,监狱长出来对沈宁说于深然提前一天出狱了。

  她愣住。

  ————

  白水市的大街小巷仿佛都出现了沈宁的身影,每一个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她都去找了,还是没有看见他。

  她身子蹲下,心里像刀子割着一样痛,“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整颗心都好像被掏空了。

  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逃?是因为顾正冥的死吗?是恨她吗?

  “小姐,让一下。”一个卖茶叶蛋的老汉推着车说着。

  沈宁的思绪陡然被拉回。

  她身子一推,仰头看见了一家熟悉的餐厅。

  这是和于深然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迈进去。

  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视线了。

  顿时,她的眼睛就湿了。

  他穿着第一次遇见她时的西装,虽然早就已经过了时。

  温暖的笑容蕴在于深然的眼底,他打了个响指,服务生很快走到他身边。

  “先生,有什么需要为你服务的?”

  “那位小姐要点什么,算我的。”他笑。

  沈宁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她冲过去,站在他身边。

  于深然也缓缓站起来,敞开双臂迎接她,“这位小姐,请问你介意以后生了孩子跟我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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