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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香枝很喜欢冬天,这让她想起早年跟丈夫在乡村生活的几十年前,那时候山里物产丰饶,丈夫每天都会进山打猎,他们没有太多金钱观念,靠山吃山,每天丈夫打回来的野味到镇子上一卖,也能得到一笔挺丰厚的报酬了。
她则会做好饭菜,每天傍晚都站在村口等待那个身影,他总会准时回来,偶尔会带回一些小礼物给她,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有时候是一根头绳,有时候是一些酱油醋。
平凡人的生活总是简单平淡,他每天在山里和城里辗转,回来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吃到一口老婆做的腊味饭。
曹香枝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但做得一手好菜,又因为喜欢吃山珍野味,长日无事就认真研究怎么样能把它们做得更好吃,因此她很早就钻研出了一套自己的腊味做法,丈夫永远在啧啧惊叹:“这种味道除了家里,在外面是绝对吃不到的,城里那些大饭店怕也没有这种滋味。”
一开始曹香枝从未就此多想过,生活这样过着很好,他喜欢她便高兴,这种生活就这样延续了十年,直到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们也都未曾腻烦。
十年.每天都吃不腻,足见腊味饭真是很好吃,如今曹香枝守着城里的这个店铺,闲暇的下午总会坐个摇椅在门口晒太阳想念他们的从前。她向来喜欢一成不变,也不稀罕跟人交流,只是踏实做她的生意,等待着客人光临,就好像当年等待丈夫。
决定搬进城里是某一天,村里下达了一个规矩,曹香枝现在还能想起村干部说这句话时挥舞着手臂的那个样子:“这座山现在要被重点保护,开发起来了,将来就是个旅游区,以后万不能再进山打猎了,那些动物也是要被保护滴,你们也都是会被安置进城里滴,在城里怎么不比在这里好?等到这里成了旅游区,你们还能在这边做生意。”
这么一个决策直接导致了丈夫的失业,说是安置进城,其实无非是把划归进开发范围内的他们安置在山下的小镇上,曹香枝和丈夫都老实,他们并不会试抵抗大趋势,只是就算有了货币补偿有了房子,他们没了野味可卖,也没了野味可吃。
“子良还要上学,不能打猎了,以后咱们怎么生活呢。”曹香枝为此发愁的不行。
“别怕,这不离着禁令还差几天吗,咱们也攒了些钱,大不了往后咱们也开个店,你有手艺,咱们还怕赚不了钱吗。”丈夫宽慰着她,倒是信心满满。
开店啊,曹香枝从来没想过:“真的那么好吃吗?”
丈夫拍拍她的肩:“真的,以后咱家你是主力,就要靠你赚钱了。”
“可是咱们没有野味可以做。”曹香枝想到这个又发愁了。
“没有野味还有猪有鸭,都一样的。”
说干就干,从这个想法成型到真的开店还不到半个月,他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到城里租了房子,丈夫说要做就做的离家远一点,城里资源好,子良以后上学也能守在父母身边了。
他们没有什么文化,腊味店就取名为“香枝腊味店”,应了丈夫的话:以后你就是咱家的主力了。
有点遗憾的是,腊味店始终未如他们憧憬的那般赚的盆满钵满,或许是少了野味的鲜,或许是丈夫带了粉丝滤镜,做出来的腊味虽然也有人称赞,但无非就是泯然与众的普通腊味而已。
曹香枝失落过,可是很快就释怀了,这家店铺虽然赚的不多,可是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生计是够了,一跃成为了城里人,镇上还有房子,丈夫的决定终究算是对的。而且无论如何,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他们的孩子算是争气,初中到大学几乎没怎么让他们费心,尤其是到了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丈夫生了病,他放假时候还经常来家里帮衬。
香枝腊味店已经成了十几年的老店,它坐落在城中村里,这里人员繁杂,每天都热闹,在丈夫生命的最后一程,他无力行走和工作的时候,就坐在她现在坐的这把摇椅上,歪着头看着来往的人群。他们和自己的腊味店一样,泯然与众,平淡的过着这一生。
许多客人都成了熟客,他们和丈夫一样习惯了她精心烹制的这一口味道,丈夫生病这些年也多亏他们关照,他们就像朋友一样,进了店说一句“来了”,曹香枝就知道他们要吃什么、吃多少。她很感谢他们闲下来也会陪丈夫说说话,因为她有时候实在太忙,起早贪黑的工作,虽然把他带在身边照料,可是所能顾及的实在太少。
街坊说,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曹香枝不觉得她有什么可夸赞的,两个人决定相守的那一天就注定如此,就像如今换做是她,丈夫也会这样照顾她一样。
那天夜里她惯常推丈夫回家,这个轮椅是有点旧,城中村里的路也不好,推起来咕噜噜咯吱吱的。
“回家吃了药就睡吧,明天子良回来,咱们中午还在店里吃啊。”
在人前话不多,但是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腻烦。
丈夫因病口齿不清,他语速很慢,一句话总是要特别认真倾听才能听懂,曹香枝抛出这个问题,丈夫通常就会应一句漫长的:“啊——”以示赞同,这些年总是这样。
可是今天不太一样,他艰难的伸出手指着前面的路灯,嘴里呜呜囔囔的说着什么。
刚下过雨,路上很是泥泞,曹香枝本不想停下的,可是她也愿意倾听他说话,他既然想说,她就把轮椅定住绕到了他前面,就像对待小孩那样耐心:“什么呀?”
腊味店关门很晚,总是十点以后,其实原来要更晚一些,晚上可以多卖几份,有的人下班回来会吃的,能赚一点是一点。可是丈夫病了之后,曹香枝就舍弃了这几碗饭钱,今早的带他回去休息。
即使这样,路上的人在这个时候也很少了,尤其是今晚刚下了雨,路上的店都关门了,路灯显得惨白,小路显得幽长。
曹香枝相信那边什么都没有,她视力很好,可是丈夫咿咿呀呀,试图跟她说话,曹香枝侧耳听了半晌,才意识到丈夫说的是:“那里有个人。”
她有点害怕,但是多少年独当一面,她早就不怕鬼怪那些东西了,即使自小受到的熏陶让她对此深信不疑,可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又能把我咋样。
“没有人,你看错啦。”她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可还是安抚了丈夫,推着他往家走,家里离腊味店并不远,这套房子还是来城里的第六年买下的,就在城中村和菜场之间,方便做生意。
丈夫却似乎死死盯着路灯下面那处阴影,一直到曹香枝把他推过去,他无法扭头,目光再不能及,才把头扭回去。
回到家曹香枝把丈夫安置在床上给他拿药,当他端了温水过去的时候他照例把药都准备好捧在了手里,可是他没有吃,他似乎仍然有话要说。
“我想吃山里的东西。”附耳过去,他说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他是怀念野味了吧,曹香枝有时候也会想着那一口,所以她经常还是会通过这些年认识的一些途径弄些野味过来,人嘛,总是不愿意亏待自己的食欲,一家三口都喜欢吃,店里的一些老客人也喜欢。野味就是比那些猪啊鸭的鲜美,所以她都会偷偷做一些搁在后厨,价格会比店面上的贵,可是销路出奇的好。
“哎呦,明天永德就来送货了,明天给你做。”她安抚他。
丈夫头一次显得有些焦虑,呜呜囔囔说了半天曹香枝才听明白。
“他们来接我了,明天我就吃不了了。”
她心头一紧:“谁?”
丈夫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别多想了,”曹香枝也累了:“睡吧,吃了药就睡吧。”
丈夫还在说:“子良的——学费。”
“学费都够了,我不是都给你看了吗,不用发愁,钱都够。”
丈夫没再说话了,他吃了药好好躺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一天她们睡下之后,第二天丈夫就没再醒来,人家都说在梦里睡过去是福气,曹香枝都知道。她这些年做过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是还是难以接受,这一世的缘分尽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可是,时间磋磨了她的伤痛,多少年过去了,子良毕业之后跟着那个叫永德的去弄野味,赚了不少钱,曹香枝本来想劝他找个公司好好干,可是子良有他的道理:知道这一行来钱快,谁跟钱过不去呢。
心痛的时光已经去而不返,如今她再没有什么可发愁可牵挂的了,每天守着这个腊味店,就连货源都有儿子帮忙提供,她要做的就是早点起来把野味跟着那些猪肉鸭肉一起做好,自己过了嘴瘾,还能多卖几个钱。
下午最清闲,天气好的时候她总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店门口打盹,就坐在老伴儿当年每天躺过的那个摇椅上。
只是。曹香枝闲暇的时候总会去反复回想丈夫去世那一天,他很反常的指着路灯,笃定那里有他看不见的人;晚上他又笃定的跟她说:“他们来接我了。”
谁呢?是已故的亲人吗?到她死的那一天,她肯定会知道的。
她盼着丈夫还能来接她,她会等待他,就好像几十年前刚结婚的时候,高高兴兴站在村口等待他回家一样。
她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