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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招展的伤口就长得差不多了,可是她被剪掉的头发却不长不短地难看地竖着,一照镜子她就用手摁着,可是一松手,又竖了起来,她为自己的头发心里很不自在。
这天,正好朱妍带丁超来看招展,招展碍着丁超的面子更揪心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她双手捂着脑袋从镜子前跳开,嚷嚷着要把头发都剃光。朱妍心里明白正是那位年轻交警的话,在招展心里生根发芽,大有为情剃发出家的架式。刘母看着活泼乱跳的招展,心头高兴,可是听女儿这一剃发要求,就猛地捶了一下招展道:“要死啊,剃个秃子,像个什么样?”
朱妍正将一个剥了皮的桂圆放在嘴里,看到招展被她母亲捶了一拳,那桂圆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她像青蛙一样鼓胀了眼睛鼓胀了两腮,剧烈地咳嗽起来。丁超忙问怎么了,刘母忙让招展倒水,而朱妍却一直说不出话来,脸被憋得通红,咳嗽更加剧烈,众人手忙脚乱地等她缓过气来,她将嘴里的桂圆连肉带核都吐了出来。招展忙让朱妍喝水,朱妍摇摇头,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刘母,刘母笑着数落她道:“你和我们家招展一样,吃东西性子急,慢点儿,没人跟你抢。”朱妍却一字一顿地对刘母道:“阿姨,你不应该打招展,她头上的伤还没好,万一你一拳下去,她头上的伤□□裂了怎么办?这不要她的命吗?”刘母笑道:“我是她妈,她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是真捶她?轻重我掌握得了。”朱妍轻蔑地一笑道:“你是她妈?她是你女儿?就这么简单?你真能掌握得了轻重?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失手了呢?怎么办?她的伤口一裂开,血流如河,你该怎么办?”
刘母被朱妍说得脸上下不来台,丁超也慌得直想去捂朱妍的嘴,被朱妍甩开,招展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着了,夹在二人中间左右相劝下不了嘴,愁眉苦脸地跺着脚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咳嗽了呢,怎么就咳嗽了呢?”刘母也不是个善茬儿,狠狠地白了一眼招展,气哼哼地架着胳膊转身进了厨房,只几步远的路程,她就停了几次,每次都瞪着招展吼道:“怎么了?你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养这么大,怎么了?教训自己的闺女犯谁家的法。”她还有话要说,又停下脚步,瞪着招展吼道:“真是吃饱撑的,跑到人家家里来找茬儿,犯得着吗?”还觉得不过瘾,又回头冲着招展叫道:“看!有你这样不孝顺的女儿吗?让天下的人都出来看你妈的笑话,你就得意了。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让人家耻笑你妈,你就高兴了,你还觉得委屈?还瞪我干什么?你也想跟着别人和我造反吗?啊!”
招展见自己的母亲这么不会处理局面,照她的想法母亲应该说几句玩笑话,就把事情叉过去了。她急得直想哭,又不好意思冲着朱妍发火,只好对着母亲直跺脚。刘母见女儿有意护着外人,火就直往脑门子上冲,返身回来,顺手在她的背上又打了几个,朱妍看不下去,上去拦,刘母已经得手,扔下女儿,就回到厨房。招展在朋友面前,尤其在丁超面前挨了母亲的打,很没面子,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朱妍一见招展这样,几步冲向厨房,刘母一见朱妍冲来,“呯”地一声,忙把厨房门关上。朱妍气得在外面将房门捶得咚咚直响。捶累了,她站在外面嚷着:“你有本事,把门开了,咱们好好讲讲道理,还是你没理,才不敢跟我面对面。”刘母在厨房里也高叫:“你给我滚出我们家,你是个什么东西,浪到我们家里来挑拨离间。就看着我们家招展人傻,好糊弄,为所欲为?你是什么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吗?跑到人家里来闹?我不跟你讲,我不跟你讲。”
朱妍气得浑身发颤。丁超已经把哭着闹着的招展从地上拉起来,招展从地上站起来就趴在了沙发上继续哭着,边哭边说:“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丁超手忙脚乱地,看劝不了招展,又去拉朱妍,朱妍和刘母隔着厨房的门对骂,他拉着朱妍的胳膊劝她离开刘家。朱妍就是不走,还跟刘母理论着纠缠不清的道理。丁超急了对着朱妍吼道:“朱妍,是你不讲道理,有你这样的?伯母毕竟是长辈,应该尊重才是,你也不应该让招展为难。”
朱妍被丁超的怒吼震住了,她那双原本漂亮现在却因暴怒而变得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丁超,慢慢地她的双眼流露出委屈,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她搂着丁超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丁超无奈地说:“朱妍,咱们走吧,你有点儿不对劲,再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
朱妍呜呜地哭得很伤心,泪水横流,丁超的脖子成了漏水的下水道,被她的眼泪打湿了。朱妍抽抽搭搭地说:“咱……咱……咱们走。要……要……把招展带走。”丁超愣了:“这好吗?”朱妍不讲什么理数哭道:“就……就让……让她跟我们走。”为了讨好朱妍,丁超也不顾这个要求合不合理,只好哄着说:“好好!咱们把招展也带走。”招展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抽抽搭搭地抹眼泪,丁超进来叫她,她磨磨蹭蹭地起身。
仨人正要出门,厨房门开了,刘母黑着脸,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招展,招展慌忙停住了,朱妍紧紧地架着招展的胳膊道:“走!走!”刘母对招展:“你敢走,你今天敢迈出这里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朱妍神经质地尖叫道:“你敢!你敢随随便便把人打残,看我不把你收拾掉。你只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刘母看都不看一眼朱妍,只当她是只讨厌嗡嗡叫的苍蝇,还用手挥了挥,指着招展道:“你看看你交的什么朋友,敢当着你的面,跟你妈吵架,你是不是很得意?别得意得尾巴翘起来露出你那红屁股,告诉你能跟你妈吵架的人,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就从心底里看不起你这个人。你还以为很得意呢?带个人跟我对着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朋友,咱们把街坊邻居都叫来看看,这成什么规矩,你在深圳野得像个疯子,你的朋友野得像条疯狗。”朱妍气得浑身发抖:“我是疯狗?我是疯狗?你是个疯婆子,你是个疯婆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就是该骂。”
丁超挡在她们中间,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扶住刘母的肩膀劝慰一番,刘母也气得够呛,可是人老像块石头,沉得住气,不像朱妍年轻像片树叶浑身哆索,她对丁超道:“你看,你看,事情的经过你都看在眼了吧?是谁在挑事儿的,你心里应该有点有数,我不跟她一般见识,让她赶紧从我们家走,我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丁超挡住朱妍笑着对刘母道:“阿姨,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我们马上就走。”刘母见丁超如此说,也就此下台阶,可是心中还是不平,眼睛厉害地打量着他,一歪嘴冷笑道:“我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我比她多长了几十岁的人了,能跟一个小毛孩子斗气,你带她走就是了,我也不会记仇,只是招展不能跟她走,如果招展今天胆敢迈出这间屋子,她就别再认我这个妈。”朱妍顶起嘴来:“不认就不认,走!招展,这样的妈没有也罢,省得烦心。”
回头一看,招展低着头又抹起眼泪来了。丁超回身一把扯过朱妍,厉声道:“朱妍!你是怎么了?说出这么没理智的话来?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刘母更是得了理,冷笑道:“看!还是公道自在人心,有人还是能说句公道话的。小丁,阿姨跟你讲句实话吧,你这个小伙子真不错,不仅长得帅,心地善良,还懂道理,可是你的眼光也太差了,找了这么个女朋友,长得漂亮又怎么样,又不能当饭吃,你如果跟她结了婚,就她这付德性……,哼,难过得长,还不得离呀!我劝你跟她散了吧!省得以后离婚麻烦,现在,漂亮又善良的姑娘多的是,干嘛非找她呀!”丁超直向刘母使眼色,看刘母刹不住车地往外说着撺火的话,赶紧回身抱着要冲上来的朱妍,就往门外拖,朱妍在丁超的怀里又蹦又跳,可丁超到底还是个青壮年,她怎么也没能从丁超的怀里挣脱出来,眼看着自己离招展家的门越来越远,招展站在门内万般无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朱妍像疯了似地踢着丁超。门终于关上了,门里门外的世界突然静了下来。
当丁超把朱妍塞进车厢里时,已经快累得虚脱了。丁超大喘着气抱着朱妍道:“好……好……老婆,好……好……姑娘,好……好……姑奶奶,我求你了,丁超在这里求你了,你不要再闹了好吗?如果你不答应,我给你跪下怎么样?我现在就跪。” 朱妍的眼睛盯着远方,似乎并没有听着丁超的话,气得浑身打哆嗦。
丁超喘息之际,才隐约觉得胳膊和手背上干裂火辣,低头一看,上面被抓出几道血痕:“你看你看,我的手也被你抓破了,你什么时候抓的?我怎么没感觉?”朱妍这才心生悔意,立刻提议要去医院,似乎这几天常跑医院,跑熟了道儿。丁超道:“不碍事儿,幸亏你的指甲不长,只是划破了油皮,血是渗出来的。”
丁超并没有将朱妍送回家,而是把她带回自己的家。朱妍被丁超安排在自己的卧室里,她身子一软就躺在了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丁超忙给她盖了一条毛巾被,朱妍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猛然睁开眼睛,惊恐地望着丁超,环顾了屋里的环境。丁超说:“朱妍,你累了,先睡会儿,一会咱们去吃饭。”朱妍抬起头,又想了想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丁超关好卧室的门,丁志宏问出了什么事,丁超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将丁志宏拉到厨房,关上门,将下午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丁志宏。丁志宏怎么也不相信朱妍会做出这样有失体统的事情来,和她平时的印象大不一样。丁超疲惫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无奈地说:“不是我在现场,我也不相信。招展也有问题;她也不消停,像着了魔一样听朱妍的指挥……。俩个人好像一个鼻孔出气。奇怪……。”丁志宏听得目瞪口呆,大惑不解,问丁超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丁超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朱妍的反常会不会跟前几天发生的那场车祸有关,是不是她的脑部受到创伤,没有被检查出来?丁志宏觉得丁超说得有理,他建议丁超找个时间带朱妍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叔侄俩的主意已定,看看天色不早,丁超就去卧室叫醒朱妍。
来到床边,丁超才发现,朱妍并没有睡着,而是不住地流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神经质地叼着毛巾被的一只角,白色的枕套被泪水洇湿了一大片,那上面绣着的一只红牡丹像是被人折断、扔进了水里一样娇艳欲滴。朱妍见丁超来到身边,慢慢收住眼泪,吐出被角,隔着泪眼看着丁超……。
他们在附近一家粤式大排档,要了一个大个的鲇鱼煲,给朱妍要了一个皮蛋猪肝粥,丁超说是让她消消火气。一顿饭里朱妍没说一句话,只是用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地吃着那粥,丁志宏看着有意思,笑道:“数了吗?这一碗粥里有多少米粒?”朱妍这才露出点笑容。丁志宏对丁超说:“看女孩子吃饭就是个美,优雅、精致。”相对于朱妍的精细,一个大大的鲇鱼煲,被他们二人风卷残云般地分而食之了。
晚上,丁超搂着朱妍躺在床上,有意多讲笑话,把他从小到大看到碰到的所有趣事,讲给朱妍听。一直把自己讲到哈欠连天一歪头睡着了。
朦胧中,丁超老感觉在波浪中翻滚,稍清醒才知道是身子下的床并不安静,似乎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朱妍不停地翻身……。半夜,丁超醒来,黑影里,他见朱妍坐在床边,孤独地背对着他。丁超伸出手在朱妍的背上抚摸了一下,打了一个激灵,她又哭了?……。
丁超不得不重视朱妍的精神状况。丁志宏又提出要丁超带朱妍去医院好好做一个脑部检查,看看是不是因为车祸受到了损伤。
为了不让朱妍在心里引起不快,丁志宏对朱妍称,自己公司跟医院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这家医院给他公司打很低的折扣,为公司的职员做全面身体检查,他已经给丁超交了费,想到朱妍是丁超的女朋友,也顺便给她交了费用,不做白不做,可别饶了我们公司,很便宜的噢!丁超也在一旁敲边鼓,赞叹丁志宏真有本事,在深圳混得地头熟、人脉广,连医院都会给他开绿灯。很快,朱妍的体检报告拿回来了,她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尤其是脑部没有任何损伤。
丁志宏松了一口气。可是丁超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因为朱妍的精神状态在出车祸前和出车祸后判若两人,尤其他亲眼看见朱妍跟刘母发生的那场冲突,很明显朱妍无理。“当然,招展的母亲也不厚道,嘴巴一点不饶人,这俩人有一个让一点也不会吵得一塌糊涂。”丁超又补充一句。丁志宏分析道:“可能是她在现场受到某种刺激?造成她心理上的阴影?一时无法释怀?”他的说辞也是疑疑惑惑,怕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丁超想如果真是精神受到刺激,一定是朱妍在现场看到了什么,是血迹?是碎玻璃?还是什么?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丁超和朱妍又一同来到他们常去的那家北方餐馆,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南方的秋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餐桌上,连影子都变得透明了。丁超问起朱妍那天车祸当时,她听到了什么?
“就是……感觉世界一片嘈杂,耳朵里灌满了刺耳的声音。”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那瞬间很正常,那辆大货车是撞在招展那一边的,我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出现,就这么被撞上了,玻璃……玻璃碎了一地,白花花的……。”朱妍说到这里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丁超似乎找到了一点线索,玻璃……碎了……一地。丁超心想,一定是这种关联。还有呢?玻璃碎了,接下来是什么?有什么人来了?
朱妍的眼睛亮了:“那个交警真好!他的眼睛真温柔,他向我走来,打开车门,蹲下身来,俯着脸,向我微笑。他的笑容,像……像刚度过严寒的人,迎来的第一缕春风,直往人的心里钻。看到了他的笑容,我的心里才稍稍看到了希望,那人真好,真的。”丁超心中有点泛酸,没想到做心理咨询却问出了个情敌。
朱妍撑着下巴歪着头笑道:“你猜怎么着,招展对他动了情。真的,所以你知道英雄救美为什么能打动人吗?就是这个道理,人是最需要雪中送炭,不稀罕锦上添花。”丁超望着眉眼飞扬的朱妍,恍惚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朱妍和以前一样正常,甚至比以前更正常。在朱妍身上寻找答案的努力告败……。
窗外,潮水般的车流,一拨儿一拨儿的划过,无声无息。
丁超思考着换一个方向寻找答案。
这天下午,招展刚从公车上下来,正跳过一滩水,往人行道上走,只见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的窗玻璃被摇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小伙子向她招手,招展定睛一瞧,正是丁超,招展上了车。丁超没有多余的费话,他单刀直入把对朱妍的担心说了出来,想让招展帮他找找原因。招展对那天朱妍和自己母亲的冲突,疑惑、迷茫、困惑,更让她不解的是,自己怎么也卷入到争吵中来的?为什么朱妍一招手,她就身不由已要跟着她走?事情才过去几天,就已经糊涂到这种程度,她连自己的记性和本性也信不过了。丁超听她这么一讲心中先是凉了一半,本想是来寻找答案的,可到头来,又多了一个病人——招展也有问题。还得从头来,还得从那天车祸的发生谈起。
“你看见冲你开来的大卡车了吗?”
“嗯……?我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任何出事的征兆,那辆大卡车就像是从天而降,没有前兆就撞到了我们的车上。”
“后来呢?”
“唏哩哗啦,玻璃碎了,吱——嘎——,这是刹车的声音,街上的人尖叫,气笛的声音,然后我的世界就是一片血红,因为我的头上流血了。”
丁超注意到招展把头发剃成了时髦的寸头,又压了一个太阳帽。
“后来呢?”
“后来,就来了一个交警,他的声音真好听,就像是上帝的声音,温柔善良,直往人的耳朵里钻,一直流到心里,在心里融化了我的恐惧,他的声音最美妙,那是人的声音,你别笑,就在那一刻,最想听到的就是常人的声音;他的笑容就像春风迎面吹来,吹散了熬过严寒的人内心的冰冷。”
丁超听到这句似曾相似的话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波醋海,在朱妍那儿刚受到这种刺激,怎么到招展这儿又遭此劫。是个什么人,该去会会他?朱妍和招展是怎么了,难道连个人的内心感受都要背同一篇范文?丁超从两个女孩子的口中都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倒认识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交警,这让他心中很不舒服。他曾经总结出一个生活经验,吃榛子也好吃松子也好,往往最后那个榛子或松子是坏的,吐也吐不出来,又没得别的嚼,冲淡不了那一嘴的晦气,到头来心情不因为前几十个好果仁儿而快乐,往往就因为最后一个臭弹而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