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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菲失去了知觉。她好像在瞬间，沉入了漆黑的深海中，只有冰冷和沉重围绕着她。

　　黄明从灯后面绕出来了，她不由自主的攀在天花板上，往前爬了几步。

　　她的头发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头也顺着往下伸。

　　她看到孙菲摇晃了一下，往前扑倒。

　　——可是她又迅速稳住，站起来了。

　　高庆芬大声叹了一口气：“哎哟！可吓死我了！”

　　陈夕的身影在黄明眼中消失了。可是本来在她眼里面目模糊完全是虚影的孙菲突然清晰起来。

　　黄明发现孙菲脸上现在完全是两张脸。属于陈夕的那一张，在她眼里轮廓深刻，乌发红唇，漂亮的依然不像个人。属于孙菲的那一张——她现在总算看清楚了这个活人的长相——双眼紧闭，苍白模糊。

　　黄明顺着墙溜下来，终于再一次脚踏实地。

　　被陈夕附身的孙菲晃了几下，艰难的克服了接触不良，顺利的运行起来。

　　谢天谢地，孙菲总算在被陈夕直接杀死之前，在接连不断的刺激终于变成实体触感后惊恐了一瞬间，被陈夕上了身，捡回一条命。免了陈夕杀人后堕入无间地狱的悲惨下场。

　　陈夕一旦完全掌握了孙菲的身体，连一往一贯有问必答的好风度都顾不上，发挥出了鬼附身后远超过人本身极限的速度，往林跃所在的房间跑。

　　黄明飘着都险些跟不上，只听整个二十四楼空旷的回荡着脚步声。

　　陈夕钻进了林跃的小屋，他几乎是一道残影，拉开了柜门。

　　林跃眼睫毛都不在颤动，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陈夕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泪水滴下来的时候，他还陌生地摸了摸那些不知道从哪来的水渍——当了太久不能哭的鬼，他已经不知道这玩意是眼泪了。

　　他对着林跃束手无策，一时之间手剧烈地颤抖，却不敢触碰。

　　林跃全身都被缠满了胶布，嘴巴也被胶布从头上缠了好几圈，导致关节都无法完全动弹，被塞在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挤进去的小柜子里。

　　陈夕在迟疑了几秒之后，迅速反应，伸手想要把林跃从柜子里抱出来。

　　他伸出属于孙菲的手，却发现狭小的空间里手都伸不进去。与此同时，他发现因为粗暴的推搡挤压，林跃的手脚关节都不正常的扭曲着。他强咽下了愤怒，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

　　他嫌弃这些随便跑出来不受控制的水碍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清脆响亮。

　　小屋门口三个鬼脑袋往里张望，听到此声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进去，鬼气太重一下子把林跃带走，那陈夕可就真的要疯了。

　　陈夕把孙菲的包打开，哗啦一下倒了个底朝天，想找尖锐物体割开这些胶带，孙菲的手机、钥匙和药盒、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掉在了地上，陈夕扫了一眼，全都看在眼里。没有什么小刀小剪子，毕竟要过地铁安检。

　　他拿起了孙菲钥匙上的指甲刀。

　　陈夕手不停的哆嗦着，企图用指甲刀剪开林跃身上的胶带，但是他终于忍心仔仔细细地看林跃的时候，就明白了。

　　厚厚的、没有接缝、紧贴身体的宽胶带，一圈又一圈，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缠着。林跃简直像是被蜘蛛丝密密包裹、快要窒息的一只弱小的昆虫。

　　陈夕拿起了手机。

　　“求你们帮我打个电话。”

　　黄明因为死的最早鬼气最无害，荣幸的（或者说不幸的）获得了这个机会，得以趴进来半个脑袋讲电话。

　　陈夕围着林跃心神焦虑，他试图使用孙菲潜力翻倍的力量放出林跃，像撕开快递盒一样撕开小柜子，让林跃安然无恙的出来。

　　黄明盯着那个被陈夕放在地上的手机。

　　已经播了120救护车。

　　接线员把手机放在耳边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摸了摸脖子，觉得大概是太劳累了。

　　“请问病人的姓名性别、年龄和详细地址？”

　　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怯怯的女生，很奇怪，打电话的人语气并没有看到重症病人的交集和慌乱。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听到了一丝跃跃欲试的惊奇。

　　“……女，二十多…………三十不到……金融中心悦华大厦A座二十四层……”

　　黄明拿不起手机来，所以只能自己屈就，她很有鬼相地趴在地上，四肢扭曲地讲电话，还抬头看给她提示房间号的高庆芬的提示。

　　“三区2427号……”

　　救护车的医护人员和司机立马开始准备了。

　　“好的，请问受伤的时间和具体的症状？”她感觉那边的人信号好像不太好，带着奇怪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黄明伸长了脖子看，“大概有几天？没喝水吃饭……已经意识模糊，被人缠满胶带塞到柜子里……四肢可能有骨折……”

　　接线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您先不要移动病人，以免造成二次损伤，如果她还有意识，请先给她喝点水，救护车将在十二分钟内到达，请保持镇定……”

　　“水？哪里有水？”陈夕把孙菲的手都弄坏了，也没有成功撕烂小柜子，他听见电话里说的话，慌了一下，立马意识到楼层有卫生间。这时候也不管烧没烧开干不干净了，他直接冲了过去。

　　他一边哭一边把林跃贴着嘴的胶带小心撕开，林跃都没什么反应，他哭得眼睛都肿了，手抖的不像鬼样。

　　然后用孙菲包里装着药、被他好好的洗干净了的小盒子，珍惜的把水喂到她嘴边。

　　林跃被摆弄了半天，终究还是有点感觉。她睫毛颤了颤，咽下了那一点水。

　　她茫然地睁了睁眼。

　　陈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跃眼神逐渐聚了光，她眼里透着惊讶。

　　“在这儿，是在这儿！”

　　门外响起了许多人的脚步声。

　　救护车到了。

　　黄明三个鬼都贴到了门框上。医护人员们步履匆匆地冲了进去。小屋顿时变得更加拥挤。

　　陈夕操纵着的属于孙菲的身体一回头，突然就倒下了。

　　黄明眼里看到陈夕被生气弹出了孙菲的身体，孙菲的身体在她眼里再度成为了一坨马赛克。

　　陈夕像一只被丢出门的狗贴到了墙角。他眼巴巴看着林跃被医护人员们围了起来，不能再上前。

　　医院的人开始打电话叫消防，葡萄糖生理盐水也都上了。

　　高庆芬对陈夕说：“哭的真惨啊，太可怜了，让人心疼。”

　　陈夕红着眼眶，却再也没有泪水。

　　鬼是哭不出来的。鬼的怨恨可以流出血泪，可是鬼的悲伤，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林跃，近乎贪婪，目不转睛：“高大人见笑了……我怎么会哭呢，是那个身体不争气。”

　　莫榭虽然是个狗，但是在吃了陈夕一条腿之后，也态度好了很多。他一副吃了两个蛋挞心满意足懒洋洋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医院，正好，把另一个蠢货一起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