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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灵魂的邪教徒。”鬼婆尖叫道。“现在在这城墙和火坟之间的一条狭路上，你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这悲惨的圈子，她不可能放过你。因为她派了你来烧毁唯一可以毁掉她的火炉子。你是一个十足十的蠢蛋。”

　　吴晓伟尽量不去听鬼婆的叫唤，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多如积雪的骨灰上面。于是，他看见了面前的那些像棺材一样的石头盒子，盒子的盖子露出狭窄的缝隙饿，他不敢探头去看。他痛恨所有破碎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所以他的一生都在缝补，到底是在缝补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他的手上一直有缝合的针线。但是他也是那些伤口的制造者，切开它们，再缝合上。每时每刻，他都在干这样的事情。蒋梦婕——他看见了蒋梦婕的脸，就在其中的一副石棺里面。

　　“哦，可怜的人呀，你当然可以走近了去看他们，去看吧。所有这些人，都可以去看。他们都是那些消失掉的女人。被送来祭奠我的女人，祭奠我，用这么多的魂灵只为了去换回两个魂灵。哦，可怜的人——发了疯的人——疯子，疯子，都是疯子——”鬼婆尖利的声音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穿透了吴晓伟的耳膜。她到底要干什么呢？这个恶妇简直和在黑洞里看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别再叫唤了。”吴晓伟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去，可怜的人类，去把那个臭婊子引到这里来，我可以烧死她，我可以烧死她的。”鬼婆露出獠牙，呲牙咧嘴的笑着。“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我可以让你看清楚所有这棺材里面的人。你们看看吧——和善的人，我从不会欺骗和善的人，但是她会，她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同死，你随时可以看到他们，你可以看到他们。”

　　忽然从一个棺材里发出一种声音：“哦，善良的大人。你活着走进了火城，说话多么柔和，你也许愿意在此处停一回吧，也许你愿意永远都停在这里吧。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人吧，你来自哪里？外面的世界？显而易见你是那个高贵国度的人，我为着它或者太烦恼了。”吴晓伟一惊，急忙从那说话的棺材边跳开了。

　　“你到底怕什么？”鬼婆突然转到了他的身旁，黑乎乎的没有皮肉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脸皮的人是没有表情的，你永远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而那些蒙着脸皮的人，你当然能知道他们的企图，因为都写在脸皮上，他们用那张活动的脸皮挤出各种个样的表情，告诉你他们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你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但没有脸皮的人，你就永远不知道了。你得等到失去之后才能明白，明白了吗？等到失去之后。

　　“你调转脸去，你怕什么？看那个女人。她叫蒋梦婕。你也许认识她，她来自和你一样的国度。”鬼婆站了起来，她朝着一口刻着玫瑰花瓣的石制棺材走过去。你看她生的多美。多有钱呀，可惜，死了。被送到这里来了。”鬼婆又吼道，“来呀，你来看看她呀。她是不是你的朋友。”她笑了出来。

　　“你能不能带上你的脸皮。”吴晓伟看着她，拼命忍住呕吐的感觉。但是他无论如何都要忍不住了。于是他呕吐了，但是他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只干呕了两声，然后就默默无声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蒋梦婕怎么可能会死了，还在这里呢。肯定是这个鬼婆搞的鬼，他不会上当。即便那副棺材里面躺着蒋梦婕，他知道那不是真的蒋梦婕。

　　于是，吴晓伟走了过去，他立在棺材边上，鬼婆安静下来了，她略微看了他一眼。然后悲伤的说：“我在这里几千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我们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你来看看。她是你的朋友。”她很不在意的说道，但语气显得非常悲伤。她时而扬起眉毛，时而怂拉着脸，她把自己的脸皮给装上去了。这样看起来好了很多。

　　“她不是我的朋友，”吴晓伟说，然后很快他转移了话题，“你说你在这里呆了几千年？”

　　鬼婆点点头，“是的，我在这里几千年。你是第一个活着的人进来。你看，你的同伴就已经被烧死了。你为什么没有呢？”鬼婆皱起眉头，做出沉思状。

　　“你不是说可以帮助我逃出鬼崖吗？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吴晓伟冲她吼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吼的，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一定要用吼的，因为他面前这个女人就是用吼的。他也用同样的声音吼回去。

　　鬼婆仿佛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完全不明白吴晓伟说的是什么话。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哟离开这里，而且我已经死了几千年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再次重申自己从没有离开过这个焚尸炉。“鬼崖早就消失了，很多年前就消失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鬼崖了，也没有神坛了。神坛变成了焚尸炉——”接下来的很长第一段时间都是鬼婆在自言自语，吴晓伟根本就听不懂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吴晓伟才是最痛苦的哪一个人，如果黑洞里面的老太婆不是鬼婆，那是谁呢？那又是谁呢？他忘记了恐惧，一把抓住鬼婆晃荡个不停的手臂，这一抓反倒把鬼婆给吓住了。她本能的缩了一下身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

　　“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他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鬼婆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也许是死了，也许不是，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不能毁掉焚尸炉，在最后她一直重复这句话。即便她不一直重复，吴晓伟也不会毁了这个炉子，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赤手空拳毁掉一个比足球场还大的焚尸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