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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连绵,其间点缀着些许微黄,湖面如碧纸摊开,点点薄光洒落在纸面,在纸面勾出细小的涟漪。
一切的一切,美丽得如同古人画笔下的泼墨山水画。
一句诗忽然横亘在冯莘的眼前。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哪怕这美景经车窗裁剪过,冯莘仍不得不承认,自然拥有它独特的审美,它的那一双手所创造的山水,是人类所远远无法企及的。
他和沈酿川所乘的火车是旧式火车,旧式火车的车窗并非现在大多数高铁和动车采取的封闭窗,而是可以打开的上下推窗。
火车穿过隧道的时候,冯莘忽然想起了推理小说里常有的情节,推理小说家常常会把案发现场选在火车上,而凶手也会用火车复杂的时刻表上的漏洞作为构建不在场证明的力证。
推理小说家们似乎对火车情有独钟,不过,如果那些推理小说家们的创作时代推迟几百年,或者几十年,让他们身处如今的环境,他们又会写出怎样的推理小说呢?
凉凉的风裹着植物的呼吸扑向他的脸,冯莘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美丽的景色总是让人心生愉悦。
“你推理出真相了?”
耳旁忽然响起沈酿川的声音,冯莘转过头,看向他,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难怪周致一直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他与他同的人是谁,原来是沈酿川。
他的确推理出了真相,因为这是一道很简单的推理题。
他收到的第二封信上写的是:
已知:
在独立且封闭的别墅中,住着一对夫妇和前来拜访他们的一位朋友,共三人。
丈夫是在推理界声名显赫的推理小说家,妻子是温柔体贴的家庭主妇,而朋友则是出版社的资深编辑,与丈夫合作多年。
有一天,丈夫被发现倒在书房里,身旁有一把刀,这把刀后来被证明是妻子常用的水果刀。
丈夫的手里还握着一份信,信上表明他抑郁多年,巨大的成功对他而言,也是难言的痛苦。
同时,据私家侦探披露,妻子和朋友有不正当关系,两人秘密来往多年。
丈夫倒在书房里时,两人并无不在场证明。
请问:
谁是凶手?
早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冯莘便已推理出了真相。
妻子和朋友有杀人的动机,也的确有杀人的时间,丈夫也的确有自杀的动机,但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凶手。
推理小说家常常会在小说中使用叙述性诡计,叙述性诡计即是一种作者通过文字游戏等方法故意误导读者,使读者远离真相,以达到让读者发现真相时眼前一新的目的的手段。
“我并没有告诉你的理由。”
沈酿川摇了摇头,直直地看着冯莘,道:“不,你有。”
“愿闻其详。”
沈酿川掏出一封信和一把钥匙,放在桌上,道:“我想,现在,你不得不告诉我了。”
冯莘的目光如同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桌上,在桌上的那封信的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3。
原来沈酿川便是给他下一封信的人。
或许,沈酿川和推理作家x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者,推理小说家x为接受邀请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不同的推理之旅。
沈酿川靠在椅背上,仿佛陷入一片宁静的花海里,他的眼睫毛微颤,忽然轻声道:“说出你的答案吧。”
难得看到这样的沈酿川,冯莘怔了一会儿,缓缓道:“没有凶手。”
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微波,沈酿川眼中划过几分涟漪,他看了冯莘好一会儿,缓声道:“冯莘,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
许久不见,沈酿川倒是同之前一模一样。
冯莘又想起了那一句话:“喜欢他的人爱他的毒舌,讨厌他的人恨他的毒舌。”
周致自然是前者,但冯莘想,在喜欢和恨之间,还有一个过渡地带,他虽然并不讨厌沈酿川的毒舌,但这也使他很难成为前者。
冯莘毫不留情地反击道:“‘只有愚昧才意度自己以外都是荒凉’,沈酿川,你比我想的要笨一些。”
“济慈的《致尼罗河》……”沈酿川顿了顿,眼中闪过几分光芒,随即又接着道,“冯莘,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沈酿川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他仿佛不是坐在火车上,而是站在高山之上,睥睨众生。
“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并不需要外界的肯定来使我自己愉悦。”
冯莘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钥匙和第三封信。
如果不是因为推理小说家x,他一定不会和沈酿川坐在同一辆火车上继续待下去。
看清第三封信上的内容后,冯莘便拿出小本子和铅笔,在上面认真地推理起来。
不同于第二封信上的案子,第三封信上的案子,显然要更难一些,第二封信上的案子,他一眼便瞧出了破绽,而这封信上的案子,远比冯莘所想的,还要棘手得多。
第三封信上写着:
已知:
一名男子被发现躺在雪地里,周围除了男子的脚印外,并无其他人类的脚印,只有与鸟类相似的脚印,死亡时间是上午八点,死因为胸口中刀,今早七点雪便停了。
嫌疑人a,欠被害者一大笔钱,已经拖欠了好几年,据悉,前几日被害者曾经向a索要过欠款,事发时正在事发地附近维修线缆,除了被修好的线缆外,没有不在场证明。
嫌疑人b,曾因一块地的归属问题,同被害者起过好几次争执,最后一次争执在三天之前,事发时因关节炎发作在家中静养,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关节炎一事已被医生证实。
请问:谁是凶手?
在排除了一大堆可能之后,冯莘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嫌疑人通过高跷之类的工具靠近被害人,那么这场看似完美的犯罪,实则潜藏着许多可能性。
嫌疑人a虽然在维修线缆,但维修好线缆之后,完全有行凶的时间和行凶的能力。
而嫌疑人b因关节炎在身,虽然有行凶的动机,但并无行凶的能力。
沈酿川正要说话之时,冯莘忽然道:“凶手是a。”
沈酿川把一把钥匙和一封信放在了桌上,道:“第二把钥匙和最后一封信。”
冯莘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
已知:
完全封闭且废弃已久的一间舞蹈教室内,一名花季少女被发现横尸在其中。少女的死因是胸口中刀失血而死,身边放着一封遗书,后被证实上面的字迹并不属于该少女。后来在遗书上发现了少女的闺蜜的指纹,在刀上发现了少女男友的指纹。据调查,少女的男友和闺蜜常常背着少女约会,事发时,两人正在一处公园幽会,公园录像表明两人的不在场证明十分可靠。据两人的证词,他们本打算在靠近那间废弃的舞蹈教室附近约会,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
请问:谁是凶手?
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冯莘才道:“凶手是少女自己。”
少女死在一间完全封闭的舞蹈教室内,那么就可以排除凶手刻意制造密室的可能,闺蜜和男友的背叛,的确是一个栽赃诬陷的好理由。
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条件下,能制造密室的人,只有被害者自己。
沈酿川缓缓道:“恭喜你,可以和沈酿川一同接受映月之约。”
接过沈酿川手中的钥匙,冯莘想,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
***
冯莘站在映月山庄的门前,一双如幽潭的眼里映着映月山庄的大门。
落在他面前的是两扇铁门,铁门样式极简,牵牛花藤缠绕其间,为其增添了几分田园的气息。
平日里常常是关着的铁门,此刻正大开着,在门口站着一位老者,他穿着灰色长袍,若不是他身后那富有现代气息的建筑,冯莘几乎要以为他这是同小说里的主角一般,穿越到了从前的朝代。
看来这个灰袍老者,就是推理小说家x在信中所说的管家徐叔。
正如周致发给他的短信上所写,映月山庄的确是在群山的裙摆之下,冯莘忽然明白了为何推理小说家x会选择在映月山庄写作。
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许会更容易触发写作的激情。
但眼下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冯莘从包里拿出那三把钥匙,上前把那三把钥匙递给了站在门口的徐叔。
灰袍管家弯了弯腰,恭敬地道:“欢迎来到映月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