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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村子整个大圈,我们与韩姑娘一路上谈了许多,比如村里过去的样子,战争时候的情形等等。
说起战争难免让人觉得血腥,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取一些,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而这时的蒋冬雪倒不怎么说话了。看得出来她有些尊重韩姑娘,大概因为她是已故村长的女儿。据她自己所言,已故村长待村民都非常好,是个好人。
过了不久,大家都有点累了,也就不说话了。
天边的夕阳将余晖越拉越长,玄空与韩姑娘正缓步走在蒋冬雪和我的前方。他脚底下的后方留下的阴影比之于韩姑娘的修长出许多,就连阴影中的头发也是那么的纤细可见。而韩姑娘的阴影可谓珠圆玉润,在她阴影头上的装扮却很简单,她只是略微绾了个发髻而已。
这截然不同的两个影子看了令人觉得有些想笑,冷不防有人轻轻戳了下我的腰。惊得抬头,原来正是蒋冬雪,只见她用一根手指上下晃动地点着前面两个人的影子,还朝我努努嘴。原来她也发现这个了,我们两个于是相视一笑。
就在我打算继续留意他们两个投在地面的影子的时候,蓦地发现四周安静了许多。举目望出去,路上的行人相当稀少。
大约到了晚上,村庄所独有的静谧终于在我们面前显山露水。而那些所谓的行人,都是一些三十岁以上的妇女带着孩子的,比之先前盯着我们看的村人们,她们还比较温和,只是多看了我们几眼便自行赶路。
却说当时我没有仔细观察她们的面容,但看到如今的这些行人们,竟是个个是面如枯叶,外形十分难看。有几个的脸上甚至让人感觉只剩下了骨头,那眼睛只要一待盯着人看,就像整个脸盘上只剩下两只硕大的圆球挂在上面凸起。
在这快要落下去的圆日照耀下,这种景象看了着实令人——心寒。
路经一处,竟是绿草分明,很多农家都在此处忙活。蒋冬雪突然停了下来,对着一个正低头采东西的女人说话:“是陈大婶啊,在采蘑菇给媳妇补身子呢!”
被唤作陈大婶的女子抬头,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脸色是黑黑的泛红,倒有些像经常在太阳底下劳动才引起的,我宁可相信事实就是这样的。这位陈大婶是憨厚的,她在笑的时候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一丝的别扭。明明我们离她不是那么近,我却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深刻着的皱纹,并不多,可是都很深。
她说:“是的,正忙着呢!”
“我也想帮忙,可不可以等我一会儿。”蒋冬雪问我们话的同时,人已经跑出几丈之远。
你这是在问我们话吗?好像我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吧。
最后我们两个加上韩姑娘只得都帮着陈大婶和蒋冬雪采了一些新鲜的蘑菇。韩姑娘和我都只是随手采了一些,看来她和我一样不是很情愿,倒是玄空意外地摘了很多,而且在此过程中,他一直闷着头不说话。光从那张脸上,也让人根本看不出到底是欣喜还是不满。
我站在这块绿油油的鲜草之地,刚进村时看到的那些凄凉,使我想当然的以为望乡村必定已然荒凉得一毛不拔。但看这些菌菇长得如此茁壮,看来玄空所言非虚,凡事还是要亲力亲为,才能加以证实。
蒋冬雪还告诉我们,陈大婶原来姓贾,丈夫老七和儿子是村里的木匠,也是唯一从事木材生意的村人,过去村里但凡需要新桌椅或者修床凳等的,只要找这户陈家便可。可惜如今,老七和儿子都在去年那场战争中死了。幸运的是,儿媳古氏当时有了遗腹子。否则的话,贾氏恐怕也会痛苦地撑不到现在了。
她讲话的声音很轻,大概是怕贾氏听见吧。
“这么说来,这孩子现在已经出生了吧?”我无心地随口一问,随手把为数不多的几颗菌菇丢入陈大婶给我们的篮子里,心里真想早点结束手头的事情。就算我以前是丫鬟,可是是个陪读的呀,这种粗活我可从来不干的。
“何止呢,还是个带把的呢,呵呵。”蒋冬雪笑容可掬。农家村里人都喜欢儿子,这一来有了后,二来长大后还可以帮着干活。
要是在城里的话,就不那么有所谓了。好似当老爷还更喜欢千金的多一些呢,少爷通常只是拿来撑门面的,客人不在的时候就是拿来教育和训斥的,否则如何成为家族的继承人呢?
蒋冬雪看我们都不回话,继续说着,脚下的步伐为了跟上语速大步向前,几乎超过了我们三个。不知不觉间,我们四个都开始赶路了。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人和贾氏道别过,却就这么一起离开了。
那个贾氏给我们放菌菇的篮子于是孤零零地躺在了草地上,很快就脱离了我们的视线。
“陈家算是有后了呀,陈大婶当然是开心得合不拢嘴了呦!”
“不过嘛!”蒋冬雪突然停下了飞快的步履,回头时那黑珍珠还一闪一闪的,似乎看到大家都已经离开草丛了,声音也恢复正常了,“陈大婶的儿媳有点奇怪。”
我一愣,不会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吧,不知玄空会作何感想。果然,他也开始睁大眼睛,似乎有了极大的兴致,旁边的韩姑娘却是眯起眼睛,疑惑地看向蒋大姐,可能她也不清楚蒋冬雪接下去会说什么了,看来她也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事情。就是那时不是打仗吧,还不知道她已经怀了孩子,她也差点被拉去煮了……哎呀!”
韩姑娘冲上前去用脚狠狠地踩在了蒋冬雪的鞋子上,被她那颇为丰润的身躯这一压,想想力气可也不会是小的呢!蒋冬雪被她这么一踩,似乎本想说“你干什么呀你!”突然愣了一下,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黑珍珠的光芒躲闪不定,一会儿看着韩姑娘,一会儿又看向玄空和我。
显然,她们都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村里打仗时候“食人”的事情。只要是活着的人都会认为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一种罪孽,一种丑事,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外乡人听呢?
“无妨,这些我们早已知道了。”玄空的微笑带着沉重与遗憾,又像是安慰的样子,这简直不能算的是一个笑容。
韩姑娘收回了自己的脚,蒋冬雪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开始阴云密布,黑珍珠明显黯淡了。而韩姑娘的身影竟然在冷风中轻轻发抖,大概战争的回忆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后来援兵正好赶到,她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变得痴痴呆呆的,吃得也很少。得知她有了喜,陈大婶和大家都很高兴,简直像要办喜事了似的。其实刚经历过打仗,大家也没什么吃的,可大家都把好东西省下来给这孩子吃。”
“那不是挺好的吗!”我低声私语,但却带着肯定的语气发问。
“好是好,现在孩子也生下来了。但陈大婶的儿媳妇还是有些傻傻的。上次我去看她,她老瞪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看着孩子,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似的,嘴里还总是念着‘我好饿,我好饿!’”蒋冬雪的声音逐渐放低放慢。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该怎么表达那种感觉。
但是……
——不会有人想去吃自己的孩子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何况是人?这种想法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那么,其他东西呢,她吃吗?”冷不防,玄空在我身边冒出了这句话。
“怪就怪在不怎么吃东西。虽然我没生过孩子。”蒋冬雪露出苦笑,可能在感叹自己从来没有当过娘。“但我嫂子那会儿生我侄女,我可是见识到过的。刚生完孩子,更需要补补身子。真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到底要不要紧呐?”
“你对其他人说过这件事情吗?”玄空向蒋冬雪提问,面无表情。
“其他人呢,倒是没有。不过跟陈大婶提过,还有就是今天,韩姑娘和你们都听到了。陈大婶当时说了,怎么可能会有母亲想吃自己的孩子呢?虽然她也感到奇怪,但想来,她媳妇只是去年那场战争中受了太多的创伤而已吧,男人死了,那时又没吃没喝的,应该没什么大碍的。所以后来,我们就都没有多想了。”
蒋冬雪说完,又叹了口气,仿佛在庆幸终于可以把埋藏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了。
我现在才发现,其实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平日里很活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对待有些事情的时候,她还是很慎重的。而我一旁的玄空却奇异地露出了一丁点参透一切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虑,只要把一切交付给他,应该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