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婠婠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总裁大人,别贪爱! 三三小说网【333books.com】”查找最新章节!
回到幽妍岛时,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
风呼呼地从疾驰的婠婠那雪白的衣角掠过,一头长发被风打得飞散开去,天边的星光流散,整个世界沉浸于一种淡然的冷漠,只有湖边浅浅的水泽中,无名的白骨闪出青荧的磷光。
婠婠很清楚那些白骨是什么,多年来向阴癸派寻仇的人不知凡几,那就是他们留下的痕迹,失败者和胜利者共享的耻辱和伤痕。
怎么能忘?多少师祖师伯师叔师姐师妹,她们的爱人便葬身于此。理由不太记得了,无非是些可笑的江湖故事,名门正派的新秀与魔女或者圣女的故事,这几千年来有几多?然后便是阴谋诡计、爱恨纠缠。
可是阴癸派伫立几千年不倒凌驾魔门,又岂是凡俗可小觑?阴癸派的尊严是不容侵犯的,阴癸派给每个弟子的都太多太多,多到她们宁可不要自己的尊严和幸福,也必然要维护整个阴癸派,维护自己所有姐妹们的尊严。
只是,即便婠婠已记不清在死在师傅和自己手下的白骨究竟有多少,她还是会对着那些白骨喟然而叹。每一具散落在湖畔的骨骼,都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们爱过,也被爱过,纵使一转眼悠悠岁月,也定然还有人将它们深藏于某个梦境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地离别。
婠婠也期待,魔女婠婠,依旧是一个人,依旧会死的。只是婠婠很怀疑,倘若如果有一天她猝然倒下,永不再醒来,除了那些已经飘零消逝在江湖中的姐妹们,谁能为她敛起最后一块骸骨,将她的骨灰撒入湖中,让她安眠?
又有谁喃喃念着她今生的名字流下一滴眼泪?
风越来越大,猎猎地将她的衣襟吹得仿若要随风而去般。
很多年以前,魔女婠婠,尚不是魔女。有个疼爱她、纵容她的师傅,名为祝玉妍。祝玉妍从来不强迫婠婠练功,而只是让她研习有兴趣的琴棋书画,让她与伙伴玩耍,总是那般长久地惆怅看她。长久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仍然可以在瞬间显现,错错落落光影里,师傅的体香如花香般芬芳扑鼻。怎么可能是魔女呢?婠婠以为师傅定是仙女。
师傅的神情总是平静无波,如同北方冬天江上结出的那层冰,你不知道它下面的浪花到底在如何翻涌,涌动着何等颤动的潜流。
后来婠婠才知道,师傅不迫自己练功只因为不必,而纵容她玩耍是因为心下觉得亏欠。因为她决定在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就将她全部的功力传给自己,而阴癸派的功力,代代传承,不关记忆,却又承载爱恨。在婠婠承受师傅功力灌顶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情绪在撼动她的心灵,有种诡秘惊悚的感觉打骨子里劈里啪啦的爆裂开,仿佛被束缚了许久的世界,在这一刻冲破了闸门朝自己汹涌而至。
婠婠以为自己会恨,至少会迷惘。难道不是么?长久的爱,原来竟是长久的欺骗,难道她不该郁闷至极,踉跄欲倒么?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实际上婠婠只是看着师傅艳若桃李的脸迅速消瘦下去,满头青丝缓缓化为白发,仍然惆怅的双眼,此时已有释然。在悠长得没有穷尽的爱恨冲撞之下,婠婠看到师傅的身躯就如此幻化成发着红光的烟,一如她爱极的大红色的衣裳,永无尽头地将婠婠环绕,那是她此生永远不能勘破的魅影。
你是谁?火红色衣裳的女子,对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幼女如是问道,那一年她笑语嫣然,一身红绸仿如新嫁娘般灼目。
从今天起你就叫婠婠吧,这个名字会为你带来新生,带来好运气。女子将她高高抱起,她伏在她柔弱无骨的肩上,不再惊慌。女子的笑得眼角弯弯,鬓角的珠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婠婠。
是子陵在呼唤这个名字,在为师傅守孝之后,他与她终于可成婚,据说今晚的嫁裳,是大姐青璇为她所做。打开匣子,熟悉的样式映入眼帘,心中突然升起无比的恨!火红的烛光倒映在窗上,她骤然大笑,哈哈哈哈!师傅,你就是爱着这么个石之轩吗?爱到为他穿上慈航静斋的喜服?她一直笑,笑得眼泪汹涌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月色渐浓,心中焦急的徐子陵破门而入,却发现空留闺房,佳人不知所踪。当晚,铜雀台被婠婠单人屠尽,据说她一身白衣被染成赤红。之后,她回到阴癸派重掌师门,江湖中人这才知道潜龙少侠徐子陵其中的一个爱人是阴癸派出身的魔女!而魔女婠婠,是阴癸派二千年来最年轻的杀人狂。
婠婠。
那一年阳明山终于被所谓的正派人士发现,他们攻到分坛总部。她匆匆结束闭关时,正听得骇得大哭的慈儿、襄儿、嫣然她们惊恐地呼唤这个名字,那些江湖新秀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赤裸裸的***,带领她们的长老被砍得血肉横飞,前厅破得不成样子。而他们狞笑着用肮脏下流的话调戏这些女子,魔女就是美啊,比慈航静斋的圣女一点都不差!
下一秒,他们都被破关而出的婠婠用手穿透脑颅,不再有一丝生气,几个师妹跑来,不顾婠婠浑身的鲜血,握着她看似柔弱的手,挂在她身上大哭。她巡视着那些倔强而立的低辈弟子,面容忧伤而坚定。走,我们去幽妍岛总坛。江湖在笑是吗?婠婠会好好教你们,好好教,好好教,你们以后会强得让江湖哭都哭不出来!相信我!
恍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声音在呶呶不休的追问。
你是谁?我是婠婠。
你为什么来这里?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因为我有死去的亲人,我不想她们死。
你在犯罪,你会下地狱的!我不怕,既然是妖女、魔女,我又有什么好怕?!
又一次遇见子陵,他被一群江湖人簇拥着站在鹅毛大雪中,眼角眉梢上流淌着皎洁的月光。他望着她,目光深沉,双手紧紧握拳,但终于任她错身而过。那本是极短极短的一瞬,是露泡电闪,是浮光掠影,是捻指交睫,但又为何不能够忘却。
在漫长的岁月中,血色的梦境,仍然常常是这一幕。雪花纷纷扬扬,月光如华如练,大地铺满发亮的水银。子陵淹没在皎洁的白色中,清澈的瞳孔中映着一轮弯弯的水月。夜色浓得象渲不开的墨,婠婠掠地而奔,狼狈地扬起一路飞雪。
刹那已是岁月更替,繁华世代。婠婠始终无法忘却这样的两个身影。一个是那雪中耀眼的清眸,一个却是那瞬间凋零的红颜。那一刻,师傅的脸这样苍白,象朵开在黑夜中的幽昙花。她热泪盈眶,焦急地想对师傅说些什么,却不能开口,而只是听到师傅那永远年轻而娇柔的声音,轻轻对自己说:对不起。
原来,自己也曾是那般幸福的为爱人和亲人所宠溺而不自知的。但是,那好像已是多年以前。与他,与她,都是再无半分可能的了。
湖畔清风骤起,佳人杳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