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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这么告诉我，渊儿，若有一天你明白，激情日久便平淡，你就会知道，快乐不外乎是疲惫时有人愿为你梳头；而痛苦，只不过是他指隙间温柔地一丝扯痛。

　　出行前照例和妈妈一起逛街，穿梭于超市的货架，一边说些有的没的左右八卦。当我将习惯用的洗衣剂摆在已经很满的购物车的时候，她投身于比较于一个憨态可掬的毛坯搪瓷杯和一个时尚精致的全钢磁化杯，难以抉择哪个更适合于我在外的生活。然后她转过头来问我。

　　我于是回答道：“那个搪瓷杯吧。”她一下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了一通磁化杯对人体的益处，比报纸的广告还天花乱坠，誓要纠正我不健康的生活观念。无奈投降：“……那，就那个磁化杯吧。”她又不满于我的敷衍态度，遂开始了关于艺术和生活趣味的演讲。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斗着嘴，手上拿着两个杯子细细打量。

　　妈妈的眼光很好的。毛坯的搪瓷杯摸起来质地粗糙，却在柔和的颜色下显得格外温暖，凹凸不平的表面拼成了朴拙的温妮熊；磁化杯是近似子弹型的流线表面，干净利落的线条，圆**余亦有暗含玄机的棱角。我其实并不太明白为什么非要选一个，让自己遗憾于错过另一个的伤感。我宁愿逃避。

　　因此，现在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磁化杯。

　　高三的时候站在体育馆的高层打着伞看钱宇的比赛，江诚执意在这个炎热的地方陪我——实在不愿意挤在一群人中为他加油，又不想错过比赛——我原来如此别扭。台下，班里的兄弟姐妹喊得声嘶力竭，宛如隔世。然后，广播里说他赢了。我转过头跟江诚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心里并没有什么激动或者骄傲：站得这么远，我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

　　江诚跟在我后面，钱宇已经在出口处等了——约好去吃饭的。很高兴地陪他们喝酒，划酒令，在大排挡里面很开心的笑。然后，半醉的江诚借着酒疯抓住我的手腕：“你喜欢我多点，还是钱宇？”钱宇不说话，红晕的脸上眼里也是炯炯的光。“你们想我怎么说？”我问。他们默然。

　　我转过头的时候，分明听到自己的心里在骂我根本用情不深：“……你为什么不哭一下？”“为什么要哭？”你遇上一个人，你爱他多一点，那么，你始终会失去他。你遇上另一个，他爱你多一点，那么你早晚会离开他。反正就没有美好的结局不是么？所以我离开了，一直很安静。

　　我现在的男朋友叫阿一，一个来自千里之外的温暖又脆弱不安的声音。

　　狐狸说，渊啊渊，你是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说嗯。狐狸又何尝不是习惯了脖子上挂着铃铛的寂寞。王子驯养了狐狸，王子离开了狐狸。狐狸是真心期待有什么被改变的吧？可是来来回回一圈又一圈，藏在柔软的狐毛下的坚冰从来没有融化掉。狐狸听完，衔着胡萝卜一溜小碎步跑了。

　　那天我离开他们之后走到了来回5年的河堤上。我第一次离开水泥板的堤岸走向水草丰盛的河边。低飞的燕子穿越在草丛中急急寻觅飞虫，然后向很远处的巢飞去。美丽的芦苇花，白茫一片。雨就这样默默滋润了每寸空间。我翘掉了下午的课，翘掉了晚自修，一直翘到天黑成一片，只能看到附近大桥上昏黄的灯光。看了看表，大概是该回家的时间。回首苍茫，夜路岌岌。

　　太过了解的人成不了情侣，太不了解的人无法沟通。人生到处存在这种中庸到无可奈何的壁垒。这个世界明明很大很大，身边的声音明明很多很多，他们明明跟我一样在人群之中孤单地徜徉，可是他们全都看不见我。人是有极限的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在哪里，所以我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这种辽远的流浪。可是即便到了终点又如何呢？那只是我的终点，不是所有人的终点。

　　不管我多么紧张，多么认真，多么努力的温柔，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相处是种学问，一半出自本能，一半依靠缘份，丝毫强求不得半分。红尘扰扰，又有何趣？黄泉漠漠，未必堪惊。难道只有迷茫的等待那个“梦”么？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又该等待着什么，又能等待到什么地——在这样的等待中任年华一岁一岁老去吗？

　　天下茫茫，──我真想去一处干净的地方——就算立锥之地呢，只要它真正容纳我。

　　我想我确实还并不成熟，抑或……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幸福的。我这么惘然的思考，两年前我的笔下尽是迷茫，而今天也一样。看见身边的每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成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浪费了两年光阴，但我终于知道，原来日月竟如此吝啬，原来过去一天少一天。

　　我不敢轻易踏出某一步，因为害怕。单纯友好地对待别人的笑容，我已经遗忘了好久，一旦做起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得好。人说无欲则刚，为何我却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强求什么，就越是惴惴？我是诱惑人堕落的魔鬼，却在自己真正想要的面前止步不前；我是扶助人登天的天使，却在失乐园的彼端望断秋水亦不敢上前一步。我宁可转身消失在炽烈的熔岩。

　　如细雪堕入湖水那样无声无息地喜欢上什么，如微风吹入杨柳岸那样华丽地错过了什么，如夕阳抗拒流云一般坚决地忘记了什么。我不想被别人的信条所束缚，却一再被排斥在自己的真心之外；我不愿意做出选择，于是我都要失去。

　　谁说的，我们生活最好也要学接吻，做事陶醉，过后忏悔，偶有一二满意便足矣。

　　胡萝卜坐在狐狸旁边的椅子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渊儿，如果有一天，你得到很多很多的钱，之后你还想要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说：“如果我得到很多很多的钱，之后我要这些很多很多的钱变成更多更多的钱。”

　　我其实并不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只想守着一个人，很安静地走下去。不要在某一天问我红玫瑰和白玫瑰哪朵更香。不要在某一天突然间说只是陪我玩玩游戏而已。即使撒谎也要告诉我爱真的需要勇气。只要有这么一个人，我天涯海角都陪他去。

　　我曾以为我要的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