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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骤然抛出温室后，梁红才意识到自己的脆弱。

　　没有身份，没有钱财，没有亲属朋友，更没有可以安身的住处……她不过是陆离楼里最常见的五等人，若不是有幸遇到了钱家的商队，又侥幸交好了朱静怡，她恐怕早就被饿死在路上了。

　　梁红在心中暗暗苦笑。四周的顾客已经等不及，她忙敛定心绪，一一说了不同种类罐头的价格。

　　“蜜桔罐头是五十文，香梨罐头是三十文，樱桃罐头八十文……这个，这个叫做树莓，是云州特有的水果，这个就贵一点儿，要一两银子。”

　　梁红心中有些不舍：树莓在陆离楼里的兑换等级不低，她当初也是狠了狠心才买了一点，眼下为了生存，也只能拿出来做了罐头。

　　希望和那个钱百万钱老板说的一样，稀奇东西，奇货可居吧。

　　从未见过的树莓让不少人都围拢过来，但高昂的价格还是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梁娘子，这是琉璃罐子吗？”

　　“是玻璃啦……不过差不多，容易摔碎，小心点儿啊。”

　　沈渊随手捡了一个蜜桔罐头，冷冷问道：“你为何在此处？”

　　眼前这种“金桔蜜水罐头”一罐就要价五十文，但算起来蜜桔一斤也不过十五文罢了：想来大头还是给了云州的“科技”。

　　羲和如今已经稳坐朝堂，又将云州的禁制解开。原本寄居在云州的“未来人”散作流萤，流散到沧澜各处。无论羲和心里是如何打算，这些手中握着云州的秘密的人对于沧澜，的确是难得的财富。

　　朱静怡听得他这冰冷质问的语气，皱起眉，语气生硬道：“梁姐姐遭了家难。还请沈大人口下留情，不要揭人伤疤。”

　　梁红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怡。”

　　“梁姐姐是钱家的生意伙伴，想来沈大人也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朱静怡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着自己的不悦。

　　“小怡…”

　　沈渊也不生恼，不再追问下去，只是闲闲的挑拣了一番：“青松，这几罐。”

　　青松拿出了钱袋，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金珠子。梁红强打起精神将他摆弄过的罐头封入礼盒，再恋恋不舍的看了红艳艳的树莓几眼。

　　“小店的返利优惠，满五百文可以送一只鱼皮浮水圈……”这美男果然是大手笔，要知道沧澜的一两银子，大概能折成一千块呢。

　　“梁娘子，俺也想要那个什么圈！”

　　“我也要！我在你这里买了好些东西了！”

　　沈渊看起来便非富即贵，梁红虽然有心结交一二，但骤然忙碌起来也分不出心思继续关照这主仆三人。

　　“大家不要急，今日买什锦罐头和遮阳伞套装就可以拿浮水圈，都买都有！”

　　……

　　沈渊在码头的凉茶铺子里简单的用了一碗凉茶，吃了几块豌豆黄。不多时便天色昏昏，已经到了出航的时间。

　　日头已经落尽，人群也已经散去，连梁红和朱静怡的小摊子都收拾了起来。

　　而他等的人依旧没有来。

　　“家主？……都打点好了，咱们上船吧。”翠柏的年纪小一些，看着船只已经开始升锚，忍不住提醒道。

　　“走吧。”

　　真是个……懦夫！

　　*

　　船经过了检查修葺，内外都十分整洁。青松和翠柏毕竟在身边伺候了多年，当下铺床的铺床，扫洒的扫洒，最后再点上一壶香料，很快便将整个房间都收拾的焕然一新。

　　似乎那个鸿鸣默不作声的来了之后，他们许久都没有这般靠近过家主了。

　　这样想着，心中都有些酸涩……（英雄无用武之地哎喂）

　　“都下去吧。”沈渊上了船便开始晕晕沉沉，挥挥手将两人打发到虎圣人那处去伺候。

　　海水轻轻地拥着船身，海浪轻吟，像是一个温柔的摇篮。等到四周再无一人，沈渊才完全放松下来，指尖轻轻一抹手上的黑鳞戒指。

　　随着他的心念微动，无数的大小包裹堆满了房间。

　　从金银货币到各色宝石，香料布匹，各色吃食，伤药补品，武器罗盘，甚至连虎圣人的猫窝和吃食都打了一个大包裹……羲和虽然恨不得将他远远的扔到海里，却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在海上饿死，允许他回府收拾一番再出发。

　　得到这种“恩遇”，沈渊平静的道了谢，而回府收整行囊的当夜，幼帝就派遣暗二送来了无数的赏赐——那样子几乎又要赏给他一个沈府。

　　幼帝极给他脸面，仿佛他不是落荒而逃、出海避祸，而是要代表沧澜对外出使。

　　幼帝的维护让沈渊心中感到一丝慰藉：毕竟是陛下的血脉，虽然年岁还小，可到底是个好的。

　　除了这些算得上细致入微的御赐之物外，便是旁人的一些心意。

　　沈渊自行囊中捡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偶人，忍不住有些想笑：光华夫人的手可当真巧，不过他早就不是需要摆弄玩具的孩童了。

　　沈渊看了看这精细的小偶人，刚要将它摆在博古架上，突然脚下被什么硬物一绊。

　　他捡起了脚边的酸枝木箱子，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不是别的，正是最近风靡整个紫霄城的《薇落君怀》。

　　九册红粉色的话本码的整整齐齐，箱子上还镂刻着精细的纹样，显然是十分难求的精装版本。

　　沈渊百无聊赖地抽出一本翻开，里面的第一回赫然是“小郡主身困白玉京，逞奇策智斗恶母女”。

　　“…………”虽然标题烂俗，但内里的故事倒是讲的清楚明白，甚至算的上有趣。

　　除了一点——

　　完全是胡编乱造。

　　沈渊恰好闲的无事，就倚在榻上将整整一套粉红溶溶的《薇落君怀》读完了。

　　他与柳静思闯入镇南王府救人的功劳，也不知为何全跑到了书中最终做了郡马的“祝鹤”身上。

　　故事里的小郡主和郡马“祝鹤”因一份稿子结缘，此后一波三折，英雄救美，最终得以两相欢喜……

　　沈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潦草地翻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的大名就在尾页的“鸣谢”一栏之中。他当下只觉得一阵由衷的羞耻之意，本就因为晕船闷闷塞塞的胸口更是翻涌的厉害。

　　这对小鸳鸯，真是甜甜蜜蜜，腻歪死人不偿命。

　　沈渊将那些艳粉色的书册归置回匣子之中，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黑鳞戒指。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将这价值连城、却又催生了太多厄运的珍宝摘了下来。

　　龙鳞制成戒面依旧深邃幽冷，沈渊默然几息，忽的猛然将它向窗外掷了出去。

　　戒指在黑沉的海水和黑沉的天幕上一闪划过。它本就是小小巧巧的东西，入水时声音极度轻微，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