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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锋第31章 验尸异象

函锋 花茵HY 6541 2022-05-10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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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向冰室去时,看见朱钱氏仍跪在路中央蒲团上,低低哀泣。

  这几日她虽然不曾撕扯逼问什么,但沈渊却无端从她偶尔的眼神中看到一些奇异的东西——忍耐和等待。

  她在等什么?钱氏身上的气越发浅淡了,几乎要跌到惨淡的白色。

  而朱小姐最为令人担心,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磋磨,即便是身为普通人的鸿鸣和瑶光,也能看出她的一身病态。

  他们外人都能看出来的惨白虚弱,沈渊不相信做母亲的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并不知道朱夫人如何做想,更没有立场制止这母女二人的哭灵。

  “死者霞州朱郡守长哉,年四七,死于霞州州郡府居善堂正堂,左手碳化,右腿炸裂离体,皮肤大量灼伤。”

  “据事发地组织残留及尸身残余肢体对照,朱郡守四肢及腹部沾有微量硝油,体脂融化四成。”

  “初判系蜡烛引发体表燃烧,触及体脂爆炸。”

  “伤者一人,经验查伤者伤口创面,系火油脂灼蚀烧伤无疑。”

  宋澄写下案卷,戴了厚鱼皮做成的手套轻轻翻动被冻得白硬发青的尸体,喃喃自语:“匪夷所思。”

  的确匪夷所思,谁能想到一个体态肥胖的人只是因为遇到了明火,便在夜中燃成了人形火炬。

  硝油是熏香中极易沾染的一种成分,沧澜盛产香料,焚香的胖人亦不少,但从未听说过这般骇人的案件。

  宋澄经手的稀奇古怪的尸体不知凡几,眼下也有些没有头绪。

  他又仔细验看了胃部和肝脏以及口腔,内脏处的收获不大,大多都被当场烧焦。

  沈渊见他掰看尸身的口鼻,将舌头拉起来,检查是否在舌下藏物。

  最先异变的口部,沈渊早先一步便验查过,但没有什么收获。

  宋澄对待尸体向来是兴致斐然,连他的齿缝都一个个的看过。

  突然他皱了眉头,低声道:“大人。冒犯了。”在一旁的沈渊,尘柏舟和做副手的几名仵作都一愣,才意识到他是在向朱长哉的尸身告罪。

  若说朱长哉唯一完整的,便是这颗头颅了。

  宋澄解开腰带上的鱼皮囊袋,拿出包了鞘的细长银匕和镊子,有仵作捧来了一枚瓷盘。

  “可是发现了什么?”问话的老仵作的年岁足以当宋澄的老爹,眼神却很是崇敬和恭谨。

  宋澄微微摇头,沉手拉出已经冻得发白变色的硬舌,从下侧切入一道细口,拿了银针和骨质镊子轻探。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直至他终于夹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没有砒.霜类毒物。”他看了一眼依旧光亮的银镊尖,无比小心地将取出的异物放到盘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一个……从未见过的机巧物件,铜黄色的圆盘,盘上镂刻着细小却清晰的阿拉伯数字,环成一个圈状,两根细如毛发的针拥在一处,根部有一个轴点。

  这是——

  做副手的老仵作将它沾上的腐血冲洗干净,众人才发现这东西之外还有一层剔透玲珑的透明外壳。

  圆盘,透明外壳,两者合起来也没有半枚指节长,超出当世工艺的技艺显得美丽又森冷。

  “有些眼熟。”尘柏舟只觉得隐隐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相似之物。

  从朱长哉舌中取出的这东西着实古怪,分明是被植入的硬物,尸体的舌部却没有过多的肿胀腐败,甚至有些筋肉都同它生在了一处,甚至粘连了少许攀爬的红色肉芽——但恰恰是开始出现溃败的另一些血肉,昭明了它并非当真对人体全然无害。

  “像是自行钟。”沈渊看了许久,才道。

  但这钟盘比沈渊见过的微缩了百倍有余,现在市面上通行的自行钟都有一人之高,甚至宫中之物,也不过是装饰的更为华美一些,再加上一个木鸟报时的功能罢了。

  而即便是最简单的自行钟也需要至少三名熟练的老工匠配合制作两年以上,造价昂贵,连燃料也是寻常人家担负不起的。

  如这般只有指甲般大小的钟盘,当得上是无价之宝了,不知是怎样的能工巧匠才将它造出。

  沈渊微眯双目,小钟依旧明明白白袒露在他的视线之中,周身没有任何颜色的气息环绕。

  也是,无论如何巧夺天工,也只是一件看似“自行”的死物罢了。

  尘柏舟显然有些惊讶于沈渊的结论,当下更仔细的看了一次。

  虽然心中惊异不定,但他不至于看不出这器物运行的原理,的确同他所熟悉的自行钟十分相似。

  竟然真的是一只小钟?这般尺寸,怕是最耐燃的鲛鱼油脂都装不进去!

  “宋仵作,你能否判断,这自行钟,与朱郡守的死因是否有干系。”

  一种时兴且奢侈,用来计录明示时刻的器物,自死因离奇的一州郡守舌中取出,且似乎已经埋藏多时。

  若说毫不相干,几乎无人能信。

  但若说相干,却又毫无头绪。

  铁被铸成剑,剑可以凭锋杀人;烧成锤,锤可以重击杀人;甚至红滚的铁水本身也能够伤人——但打成弓形的马蹄铁便失去了锋刃和棱角。

  圆滑的形态和轻小的体积会削弱金属固有的锋利坚硬,何况这是完美的圆。

  而在场的仵作虽然不常见自行钟,却也从未听说过因用了一件新奇的时刻计而横死的。

  “……沈大人,”尘柏舟问了宋澄一句后便一起皱眉思索,他克制住喉头的不适审视着这奇异的钟,突然发现了一个微小之处,忙指给沈渊看,“你看这处。”

  他隔空指着圆盘四周浮雕着四只花铃,或绽放或含苞,姿态异常生动。

  “是月季。”沈渊顺着尘柏舟保养精细的手看过去,才发现他指的是唯一一朵盛放的月季中心,花蕊处被镂空了几个孔洞,明明微小的几点圆孔,竟然让不经意凝视的他突然一阵恐惧。

  造型饱满的花瓣,此时竟像是几块沉沉的肉瘤般,直压得他心中冰寒。

  花瓣——花瓣——

  他骤然间想起在菩提寺的莲花鼎中的际遇,似乎恍惚间又回到了当日,变得无端巨大的钟声响起之时,无数的香灰扑落到他的面上,避无可避——

  !!

  即便眼前如常,沈渊依旧感受到了某种危险。仵作们同样纷纷变了脸色,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人,比常人的知觉更为敏锐。

  “………噤声。”宋澄取出一只圆筒,将内里层层相套的空心圆杆抽出,足接出三丈余长。

  宋澄摸了摸还光亮如新的“百尺竿”,挂满肃穆的冰霜一般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心疼。

  其余仵作们、沈渊和尘柏舟都在他的示意下退远,所有的目光都凝着在被放置在墙角上的瓷盘中。

  宋澄是第一次对战这般细小之物,十分力不从心。杆头几次从小钟之上掠过,却并未真正触到那透明的外壳。

  众人的心随着抖动的杆头摇摆沉浮,一轻一沉。

  “……让沈某来吧。”沈渊拍了拍宋慈的肩膀,自他手中接过了银杆。

  银杆蜻蜓点水,落在了薄壳之上,发出一声细弱的“嗒”。

  嗒。

  嗒。

  嗒!

  沈渊逐渐加重力道,无比精准的把握着那条旁人见不到的准线,直到他顺着银杆感受到某种微乎其微的颤动。

  咔。咔。咔。咔……细小的声响经过寂阙的空气放大,清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已经停止的自行钟在一次敲击之后,自发运作起来。

  “!!……”所有人都有些色变,纷纷一退再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几息之后,走针声消失,令人毛骨悚然的沉寂再次聚拢——沈渊微微抖手,再次施力:

  嗒!

  咔。咔。咔。咔……!

  经过敲击后再次行走起来的钟再次很快停止,这次,沈渊留意到其中的间隔正是三个呼吸。

  尘柏舟苦笑道:“这是———”他倒是希望这钟是真的出了故障。身为大理寺卿,他最怕的便是这种毫无头绪,却处处透着诡奇的案子。

  他可不是那些名动一州的神探,而是一介处处劳心劳力、只想天下太平的官吏罢了。

  “既然敲击可以催动,放在舌内,想来大一些的声音也可以催动。”宋澄的话让其余仵作纷纷点头,可话虽这般说着,众人却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东西同朱郡守的舌头相处过一段时日,据沈渊的叙述,郡守可没变作口不能言的哑巴。

  莫非是郡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招至死地……仵作们虽心中各有猜测,却不敢逼问在场的沈渊。

  “我提议。验过毒后将东西封在此处,再次封锁这座庭院。”尘柏舟惯来态度和悦,又是奉旨行事,便也自觉做了这主持之人,“沈大人意下如何?”

  这种未知又让人隐隐感觉危险的东西,能不劳动最好不过。

  长久的沉默中,无人异议。

  [死者霞州朱郡守长哉,年四七,死于州郡府居善堂正堂,左手碳化,右腿炸裂离体,皮肤五成灼伤。据事发地组织残留及尸身残余肢体对照,朱郡守四肢及腹部沾有微量硝油,体脂融化减少四成,初判系蜡烛引发体表燃烧,触及体脂爆炸。

  伤者一人,经验查伤者伤口创面,系火油脂灼蚀烧伤。

  另注:从死者舌内取出一圆形钟盘,径长约一寸,厚十毫,铜钱大小。外有透明全包罩壳,触之即走,三息而停。无毒,作用不明。]

  宋澄细细验看一遍确保已无疏漏之处,便在档案后签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众人依次审阅署名。

  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朱长哉,这才抬头看了沈渊一眼。

  “大人。尸体是会说话的,即便看起来有许多古怪之处,也只不过是在用我们此时并不通晓的语言发声而已。”另一个年长些的仵作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再说这般冒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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