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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范晦再也忍不住了,因为傻子都看得出,这张如晦就是看郭仙人倒了台,临时投奔高俅的。搞不好,他还是乱党里的骨干。这样的人,随便蹭点烟灰,装个走不动路,皇帝就大兴封赏,但是对救了他、救了大宋的忠臣,却吝啬的比一头铁公鸡还难拔毛?!
范晦觉得自己是谏议大夫,非得出来说说不可。
他扒拉开李纲,就想挤到宗泽跟前。却被最前面的蔡大相公抢了先机。
蔡京泪流满面,扑倒在地上,已经哽咽的、眼看就要喘不动了。
蔡攸很厌弃的用象牙笏板挡住脸:“大相公,在官家面前,要注意体统……”
“是啊,大相公,您这么大的年纪,真要好好保重啊……”
高俅也很会见风使舵,和别的大臣一起抢上前去,两只手的要搀扶蔡京。
趁着朝上一片混乱,宗泽回头对范晦做一个别出声的表情。
范晦暂时被老爷子震慑住了,只得耷拉下脑袋。
可等群臣下了殿,他就冲前几步,甩开膀子,要从蔡京和宗泽中间挤过去。李纲也拦他不住,清流自然不屑,高党和蔡党都谄笑得、看着这个愣头青。
“大相公今夜辛劳,下官也要回润州,就此别过。”
宗泽老爷子一边对蔡京行礼道别,一边拉住了范晦的袖子。范晦还想扯,却根本扯不动分毫。
好容易等大家都走了,长街上只剩下了宗泽、范晦、李纲和跟在后面的岳虞候,宗老爷子看看黎明前、暮蓝色的天空,和远处那条蒙蒙出现的白线,才轻轻放开范晦,并帮他整理了下扯得都快破了的衣袖。
范晦却直嚷嚷:“宗大人,下官原以为您是忠直君子。却没想到也曲意奉承!叫下官誊抄的先帝的圣旨,怕不也是就拿来唬唬雷大人的吧?”
宗泽依旧不恼:“范大人可听说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句俗语?”
李纲和范晦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只有岳虞候急的在后面直搓手,他刚才听大臣们议论、天亮后张洛要被凌迟处死,早就心烦意乱,只想扑去菜市口。
宗泽背后也长了眼睛:“岳虞候勿惊慌,张娘子死不了。昨晚,官家身边的张都都知并不在宫里。这会子怕也已经回来了。”
岳鲲和范晦是两个直肠子,都听不懂这样的隐语,便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宗老爷子。
“老大人,这……难道还有什么隐秘?”
宗泽点点头。这件隐秘,这回,可不是他猜出来的。
昨晚,当他领着西城司的人、进到宫里,帮着李纲协助布防的时候,宗泽没有把绝大多数的人手,都压在离西门最近的宫门和几处宫墙上。
他只是瞧了瞧乱糟糟的长街,便亲自带了百十个最精悍、嗓门最大的人手,藏在了御河拐进来、斜侧的东北门里。
这里外有护城河,内有驻防高塔,原本是最难攻克的地方。这会,也是全宫上下最安静,最没人的地方。
雷鸿搓悠着大腿,想了好半天,见跟着的人离得有点远,才小声问宗老头:
“恩相,不是末将怀疑您……只是这东北门城高楼坚,离着官家的所在……又远……咱们在这里,如何保护官家呀?”
宗泽不知道打哪里还变成一卷粗绳子,交给值守的领头校尉:
“正因为这里城高楼坚,又有护城河,所以凡有人想出去,定要从这里出。而歹人如要奇袭,也一定来寻这里……还烦请大人叫兵卒们,悄悄将这绳子垂在暗处,并多多找些这样的绳子来备用……”
雷鸿也不好再问,只得闷闷得看着众人、依计行事。
过了好一会,大家仰着脖子看、天上的烟火都快停了的时候,宫城西边的天忽然发出了橙黄色的火光,四处隐隐的、传来着吵闹声。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飞一样的跑进门楼:
“大……大人,咱们东北宫门外,刚才暗暗垂下去的绳子,也动了。”
“下面……可看见什么人了?!”
“大人,小的还看见好些羊皮筏子……”
守宫门的校尉登时慌了:“早……早干什么吃的!”他也不等手下说完,一个纵身,跑去掩洞后面,亲自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唬的连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从掩洞看出去,城下面暗暗过了护城河的羊皮筏子,少说也有一百条。
按每条筏子载最少三个人算,都得有三百人。
而他这里,自己的兵卒,加上宗泽带来的西城司人马,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人。他只得跑回城楼门里、将校放地图和文书的正房里,找宗泽报信:
“大……大人,这……这些亡命……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我等……”
一边的雷鸿,也紧张的拔出了佩刀,咧着嘴,看着还在看宫城图册子的宗老爷子。
宗泽却摇摇头:
“他们原来是要奇袭的。若是知道我们有了防备,便要从奇兵变正兵,与我们正面对决。可正面对决,我们有城高楼坚的优势,下面的人自然忌惮!两位大人,麻烦叫人在城楼上小声喊‘弓箭手’,再叫些人朝宫里面、大喊‘主人逃了,主人逃了’。”
雷鸿和守城的校尉虽然一头雾水,但看宗泽如此从容若定,便赶紧下去传令了。
这时,宗老爷子又叫守城的兵卒,多多的从城楼上、往下扔接好的绳子。
一时间,扔绳子的,和在城楼上哼哼着喊“弓箭手,弓箭手”、还有大喊“主人跑了”的,乱做了一大团。
众人背后,雷鸿还心虚的拔着刀,两条大腿发着抖。他这是在等敌人突袭上来,就决一死战。
结果,一百六十号人喊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看见一个人爬上城墙来。然后,大家就听见城下的护城河里,传来很大的水声。
原本已经过河的羊皮筏,都一窝蜂的后退了。
再一刻的功夫,东北城门下,就安静的像平时一样了。
“神了呀!恩相,您这是……”
“宗大人,您……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雷鸿和守城的校尉笑成了两朵花。
但是,宗老爷子拿着守城校尉房里、一本老得都快碎了的旧宫城图,在灯火下,皱着眉头,直跌脚:
“坏了!雷大人,还请分配人手、速速去这里!”
宗老爷子把手停在了、宫城图中、离瑶华宫最近的西南角门上。
“是,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雷鸿忙吩咐了校尉保护好宗老爷子,自己就领着人骑马,先往瑶华宫赶。
大家才跑到半路,就看见迎面冲过来一大队人马,穿得好似禁军,要么举着火把,要么拿着钢刀长枪,最后的将帅还骑着高头大马,朝自己喊杀过来。
西城司众人立即麻了爪,可是对方离着自己已经很近了,想跑回东北城门,怕也来不及了。
雷鸿只得壮着胆子大喊:
“兄弟们不要怕,这里路面窄,最多跑四车,对方人多也施展不开!大家和他们拼了!跟老子喊,‘建功立业!保卫官家!保卫我大宋!’喊!给老子喊!”
众人只好跟着喊:
“保卫官家!保卫大宋!”
“保卫官家!保卫大宋!”
雷鸿也给自己鼓舞了起来,吼得巨雷一般:
“兄弟们!给老子杀!”
西城司的百十个士兵,就跟在雷鸿身后,朝来人掩杀过去。
对面冲过来的“禁军”,起先以为雷鸿这帮人,都跟西南角门的士兵那么软脚,可是看对方喊得山响,手里的武器轮得水车一样,先怯了三分。才交上手,就看见自己有人给砍得和烂西瓜一样,心里越发毛了。
这时偏有后面的人,不知道打哪里听见“主人跑了”这话,就急忙来寻“禁军”后方督战的骑马将领。
“XX的,那姓郭的……自己跑了?!我们平州军不就掉坑里了吗?”
这将领果然是平州张觉的手下,他也对号入座,以为是郭仙人跑了。
“是啊,高大人!整个宫里,现在人人都知道了。”
姓高的头目看着雷鸿正挽着钢刀,不要命的冲杀,身上脸上都满是血了,都不退,心里知道这是要‘狭路相逢勇者胜’了。可是郭仙人这一跑,他这手里的人心要散,不过是这一二刻的事情。
他只得咬了牙,驾着马,退后了十几步,才喊了声:
“小的们,给本官撑住!本官这就去……寻张大人来救援……”
说完,姓高的头领就骑着马,领着心腹,第一个撤退了。
被他扔下的手下,顿时懵了。大家纷纷掉头、也都想跑,却偏偏被后面的人挡住了,于是就互相砍杀起来。直杀得倒出空隙来,才三五人一伙的、散成小团,发了疯一样,钻着空隙,逃散去了。(所以,郭仙人从玉阁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三四批人在互相砍杀。)
雷鸿也不敢追,就赶紧领着伤兵残将,退回到东北宫门,路上正遇见好几大队打扮得好像边军的骑兵,开始在宫城里、追捕乱窜的匪军。
“恩相,这是?”
“雷大人,辛苦了!这是大相公们派人招来的各路勤王边军。”
宗泽一边安慰雷鸿,一边叫宫门卫士帮助包扎西城司伤兵:“蔡大相公和各位大人很快就会进宫。今晚,总算要过去了。”
“可是,这首恶……”
雷鸿说着,眼睛就盯上了一辆由两匹非常漂亮的小马拉的宫车。
车上没人下来,连帘子都没掀开,东北宫门的校尉就放行了。
“呀,呀!你们怎么就这么放人出入?!”雷鸿还要去拦,却被宗泽拦住了,因为刚才,就从这同一扇宫门,还出去了辆宫车。上面下来的是童贯自己,后头跟着的、是一身伤的蔡府亲随。
但是拉“空”车的马,却异常吃力。
所以,宗泽就知道是童贯要掩护人出去。但是,他更知道“穷寇莫追”,并没有出声。
守宫门的校尉,等看见小马拉的宫车走了百十步远,才小声对宗泽和雷鸿说:“两位,这……这是行幸局的车……”
“我管他!今晚这是有大刺客啊!”
“雷大人,小声些,里面的是……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都都知啊!”
“啊?”雷鸿露怯的捂住了嘴。
宗泽就笑着问他可否还有人可以派:“今晚汴梁也不太平,中贵人出宫怕有危险,大人何不派人暗中护送,锦上添花呢?”
雷鸿喜得屁股尿流,他原本还在担心宗老爷子发现他今晚派人去跟蔡京高俅报信的事情,不愿意再帮自己了,而自己刚才又因为大嘴得罪了张都都知,正不知道如何挽回。于是他就赶紧去派人跟车。
等雷鸿走远了,宗泽老爷子才搓着袖子边,抿着了嘴,问守宫门的校尉:
“张大夫半夜出宫是?”
守城校尉看看左右,确定没人听见,就伏在宗泽的耳边:
“老爷子,末将刚才听人传闲话,说兴化门被破了,好些宫人私逃了出去。怕是……今天傍晚越狱了的张会计……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