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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表情稍微稳定了些，蹲了下来，看着我，替我整了整衣服领子，似是在思索什么。
无言。
我低下头，突然有股热浪冲破胸口，让我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我抬起头，喊着，“妈，是……”
可是话被一声“阿姨”打断，妈妈转过头，站起身看着那大高个。
“阿姨！我错了，我在外国习惯了，我带了礼物，送她的！”
说着，陈昏明把他背着的红包放到身前，拉开黑色的拉链，一个棕色短毛熊露出半个脸。
“阿姨，我叫陈昏明，昏暗的昏，明亮的明，这熊，是送给吴娜娜的。”他把毛绒玩具递给我。
“XLXB，不用你送！以后离远点！不要再接近她！”妈妈声音高昂，气地骂了脏口。
我懵了一下，很少听见这种骂人的话，还带着口音。
我看着熊，伸出了手。
“娜娜，不要！你想要什么样的？买一个去。”妈妈摁下我的手。
我的眼泪干在脸上，看着小熊，熊很可爱，伸开的熊胳膊似乎在朝我敞开怀抱，穿着红色的卫衣。
我看了陈昏明一点，狗眼里噙着笑的家伙，看起来似乎面容可亲。
我拽过熊，从妈妈背后跑开，将熊放在了床上。它安静地躺着，很乖很乖。
我听见跺脚的声音，没有回头。
“阿姨再见！娜娜再见！”
陈昏明的声音消失了，我坐在床上玩着熊，感觉妈妈踏着拖鞋走进屋，坐在凳子上看着我。我转了转身子，背对着她，将注意力全然放在熊上。小熊的红色卫衣还有一个兜，我掏了掏，有一个纸条，我打开那折成四方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仰头的女孩，画艺高超，画风清爽，栩栩如生。
碎乱的短发别在耳后，白嫩的肉嘟嘟的圆脸蛋上，有一对桃花般的双眸，年纪很小，但那眉眼弯弯，双眼带着好奇的光芒，斜着抬头看我，粉嫩的唇角勾起着，纯净美好。
“好看。”
我赞叹着，突然抬起头。立即跳下床，在三层高的小桌上找着巴掌大的圆镜子。
我左右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了看另一手手掌中的画像，不禁张大了嘴。
妈妈正扎着头发，眉头皱地紧紧的。
“妈！”
“嗯？”
“没事。”我想问她画上的人像不像我，但又怕妈妈像卖掉我那10cm的画册一样把这副小肖像画撕掉或者扔垃圾桶里。
那女孩很像一个人。
很像我，但我不确定。陈昏明为什么要画我？我又不是模特。
夜晚，我失眠了，听见爸爸妈妈在悄声说话。
“带走吧，得带走，在这儿不行，她喜欢跑，只知道信人。”
“到那边儿上，不行，厂离学校远。”
“我留这，你去吧，放心不了，万一……不行，我不走了，你走，我在这。”
妈妈轻声说着自己的决定，我闭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走吧，妈妈，你走吧，我，我能照顾自己的。
我要证明自己可以，我可以的。
……
妈妈收了两张游泳卡，说是门口捡的，游泳卡是这个月的，一次都没用过，还有两天到期，问我想游吗，可以用游泳卡免费去校里的游泳馆游泳，外面人去一次要30。
我看着那两张蓝色的游泳卡，忍不住激动起来，好可惜，这个月只剩两天，还可以游两次。
“去！我要去游！我还没游过！”
游泳！我可以游泳！
我激动起来，想起林龙，突然想到不能打搅他，突然想到很久未见他。
暑假的一个月已经快过完了。
爸爸妈妈不去，我把另一张给了高小聪，希望他别老提我告状导致他被爸打的事，总让我觉得心虚。
爸爸陪我到了游泳馆门口，虽然我说自己能去，他还是陪我进去，到了前台，看着前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排奇怪的衣服。“有泳衣吗？”
“你挑一个。”爸爸说。
我摇摇头，“你选吧。”
我不觉得泳衣好看，不是大红就是大紫。
“来那件，三十多的，红的那个。”
我拿着新泳衣和手腕上的钥匙，跟着女顾客走。
她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找到存衣柜，脱衣服，把衣服和泳衣放进柜子，光着去旁边的一排淋浴头冲澡，冲一下，换上泳衣，把柜子锁上。
我跟着那位女士，一边走，我的红裙摆一边向上晃动着。
一边走，一边向下拽，弹性却使它恢复原状。
我跟着女人拐了个弯，踏进微凉的水池，水盖住脚面，脚丫走在里面，很冰爽，走过水池，拐了个弯，我看到一片蓝漾漾的的水池。
那水池呈长方形，大概有五十米长，没有很多人，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深色的，蓝色，深蓝色，灰蓝色，黑色的泳衣，人不多，大概有十几个人。
没有一个人穿红色的泳衣。
我赤脚走在池边，手腕上带着钥匙。
一些戴着泳帽和泳镜的头在蓝色的水中一浮一沉，胳膊挥舞着，水花四溅。
一些孩子戴着泳圈聚集在池边。
我走到泳池的爬梯口，那有一些孩子。
试探着，我把脚伸了进去，很温热。
我抓着闪着银光的梯子，脚往下踩，逐渐踩到栏杆的底部，身体被水包裹，正好露出了脑袋，有一股力轻轻托着我，让我站不稳，身子好像荡漾着，似浮萍。
抓着栏杆，慢慢地移动，移到池边，摸着冰凉的白瓷转，一边移动一边用手紧紧摸着池边，生怕脚一滑就摔到水里起不来。
我逐渐靠近两个穿黑色泳衣的小女孩，看到我在池边小心行走，很热情地问。
“你第一次来？”
我点点头：“嗯。”
“你一个人来玩吗？”
我又点点头：“嗯。”
“一个人？你好厉害，一个人？”那个棕褐色眼睛的女孩说。
另一个女孩似乎有些不爽，“我们来憋气吧，看谁憋的时间长。”
棕褐色眼睛：“你要加入吗？”
憋气？虽然我并不知道憋气是什么以及如何憋气。
“好！”
“那我们三个来憋气！”
棕褐色眼睛女孩的手强行抓住我的手，十指交叉，像是一把锁扣住我。
另一个女孩也把手伸过来，十指交叉，无力挣脱。
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一下把头扎进水里，我的手被猛地拽进水里，身子被一晃，弯了腰，毫我把头放入水中，睁开眼，看见她们鼓着嘴，闭着眼，为什么要手交叉着手，这是在练功吗？
大概过了三四秒，漂浮不定，憋得难受，我用蛮力猛抬起头，还把她们俩的手拽了上来，她们被迫停止憋气，头也跟着从水中抬出，脸上滴着水。
我甩开她们的手：“憋气好难。”
那个棕褐色眼睛的女孩跟身旁女孩说话，“上次我们到10秒了。”
我低下了头：“我还不会憋气。”
“好吧。”
“我们再来一次。”
她们看了我一眼，两个人开始手握着手，在水里憋气。
我恍恍然站在池边，打量着四周，看见那蓝色滑梯，那便是最好玩的玩具，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只用坐着，世界消失了。
只有我和滑梯。
我爬上栏杆，走在池边，一个戴着泳帽和蓝色泳镜的男人在池边游着泳，似乎跟我走地一样快。
我走过直角，他游过直角。
我直着走，他直着游。
我的眼里只有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