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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他扬起手。
我合上眼皮，可是，并没有打在胳膊上的疼痛，或者打在肩膀上的震痛。
只有一双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便拿开了。
我睁开眼，看他捂住了额头：“你……很疼的。”
我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便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是心里很憋屈，很难受，还有些怒火，不知道怎么消解，没有多想，球就从我手中抛了出去，可是，我又不后悔，因为……你来跟我说话，可是，看你很疼，我又好后悔。
“对不起……”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放下了额头上的手，叹了口气：“跑步吗？”
我看向昏暗的漆红色的跑道，跑道上有几个身材不一、穿着休闲服或运动服的阿姨在慢走。
我低下头看着脚面，朝他点点头。
他转身从篮球区域冲上跑道，我急忙迈步去追。
我步子很大，但没有他卖得快，我看着他落下的脚步，试着跟他的步子，但是发觉自己越跑越累，我好像怎么也追不上他，无论我加速还是减速，都没办法追上他，他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看他跑到下一个弯道，我从直道转弯九十度踏上足球草坪去堵截他。
我走在草坪上，看见灯光下，跑道上，他跑着跑着，朝身后望去，望着望着停住了奔跑的脚步，目光在操场的四周搜寻，我伸直胳膊朝他挥挥手，他没有看见，我两只胳膊都伸出来挥动，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朝我小跑过来。
我刚走到操场的中间，他就站到了我的面前，喘着粗气：“我跑太快了。”
我摇摇头：“歇会儿吧，跑步好累。”
他点点头，坐在了草坪上。
我也跟着坐下，脚丫子在鞋子里动了动，即使动了动，小脚趾外侧还是磨得生疼。
林龙清俊的脸庞染着忧愁，他抬起脸望着我，紧皱着眉，似乎在看着一件无法解决的事情。我想起他和那个穿白色吊带裙的女生一起说话，便又有些压抑。
“你……”
“我……”
“你先说。”我对他开口。
“我以后下午要上补习班，不能出来玩了。”他落寞地说。
我“嗯”一下，装作不在意地躺下身子，看着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一眨一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这种眨眼，下一秒，下下一秒，你等不到它熄灭的那一刻，除了等天逐渐放明，它才渐渐消失，但明天的夜晚，不碰上阴天雨天雾天，它还是会如约而至。
我闭上眼睛，听到草丛中的蟋蟀作响，耳边的草叶传来一丝丝冰凉，鼻腔中是凉飕飕的泥土香，起伏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你刚才要说什么？”他问。
你今天下午在长椅处坐着吗？在长椅上和你坐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问题萦绕在我的胸口，我却问不出来，我问不出口！
我缓缓睁开眼睛：“什么？”
他跟着躺在了我的身边，也望着天上的星星：“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我转过头望着他：“忘了。”
“一被打断，我就忘了。”我认真地说。
才怪，我只是，我只是开不了口！我问不出口！我怕他笑话我！虽然我认识的林龙不会这么做，但是，万一我误会他了呢？那我砸他也太冲动了！
因为躺下，碎发落在了一旁，我看着他额头微鼓的包，可想而知刚才我多么发狠！
我盯着他的包，恨不得把头藏到土地里。
“疼吗？”我问。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对不起，我只是很难受，就砸了你……对不起……
他转过脸看向我，轻轻勾起唇：“疼。”
我更加愧疚了，轻轻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说一万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像念经一般念着，越念嘴越瓢，不知道念出了什么：“对不对不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对对对不起起起起起对不起对不起起对不对不对不起对……”
他盯着我，眼睛盯着我的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蟋蟀的声音都盖住我的声音，我的脸热了起来，我连连续说对不起都说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太丢人了……我要，我要变成蟋蟀……
蟋蟀叫得更欢了，我翻了身，把脸埋进冰凉的草叶，深深地吸了口气。
冰凉的草叶贴着火热的脸蛋，很舒服。
“乖乖，我还很疼……”林龙还在说。
我更加不敢看他了：“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你还穷追不舍！
“你拿篮球砸我一下好了。”我翻了个身，无畏地躺着，准备好被砸。
林龙没有带球，他把球放在不远处的篮架下，他坐起身子，看了眼篮架的方向，低下头朝我说：“不，你伸出手。”
我躺着，不解地伸出手：“为什么？”
他没有说话，掏出一只笔在我的手心写着什么。
手心痒痒的。
“这是我家的座机电话，你有什么事可以用你爷爷的小灵通打给我。”
“小灵通是啥？”我问道，他已经写好了数字。
趁着昏暗的灯光，我凑近了手心，上面有一排数字。
“小灵通就是你爷爷脖子里挂的那个。”
“啊，我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就是啊，我知道了，我会，有事的时候打给你。”
“乖乖。”
“嗯？”
“有人欺负你吗？”林龙问道，眸光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咬住了下唇，摇了摇头，想起那些拳打脚踢，从沙堆上滚下去，那从背后的一脚，那拽衣服的人，那推搡的人，那掐胳膊的人，那在衣服上画字的人，那脱口而出的骂语和侮辱，那惊雷般的压制，那敌视的眼神，那愤怒的眼神，那恨不得把你咬碎的眼神，那冷酷又冷漠的眼神，那阴森密布的脸，那鄙夷厌恶的目光，那些黑色之气萦绕的人，还有那四周的网，那橘红色的海洋，那变形的泡泡，那柔和的不容反抗的力量……
“没有”。
我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那闪烁的光分散起来，就像被什么模糊了。
滚烫的东西从眼眶涌了出来，但又不甘心，扯着上眼皮，不让那盈满的东西落下。
林龙突然抓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