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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六月刚开始见鲁夫子气冲冲跑来说教不了纪初六,还以为纪初六调皮不听教。没想到,竟又是得到鲁夫子大大的夸赞,学得连鲁夫子都自愧不如,他家的娃儿得有多聪慧呀!
卫六月心里自是骄傲的不要不要的,但脸终还是绷住了,虚心地问鲁夫子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鲁夫子想了想,说:“前年当朝户部四科主事之一马超云告老还乡回到这溪水镇。
这位马老先生当初就是因算科精准出众而特招入朝为官的。
马老先生为官清廉,若能得他指导,卫小少爷定能更上一层。”
卫六月拱手谢过鲁夫子,鲁夫子便回去了。
卫六月隔日就把他妹妹赠给纪初六的财物帐册交给了他,让他自己打理,名曰他长大了,得自己打理自己的财产,有什么不懂可以问他。
纪初六无语,你觉得七岁的孩童是长有多大,让一个七岁孩童打理财产真的好么?
其实卫六月把妹妹的财产交给他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让他安心。让他知道他真的当他弟弟看待,他并不是寄人篱下,他们是兄弟,是一家人。
自上学这段时间,从鲁夫子的夸赞可以看出,纪初六不但聪明,思想也很成熟。
可能是因为从小在那种环境长大,又因那事差点死于非命,现在虽然活了下来,但他心底应该还是十分不安的。
他可能在担心现在安稳的生活能维持多久;担心再生变故,生活会过得比以前更不甚;担心周遭的人都知道他的来历,始终认为他身份低贱,一有机会便欺辱他。
所以他才会对人,特别是男人都防备着;现如今能读书识字,就拼命学习。他知道学识能助他摆脱困境,能让他得到尊重,能让他安心。
如果读书能让他安心,那么拥有财富应该更能让他安心吧,他的生长环境应该会让他更渴望财富。所以,他把该给他的都给他,希望他能安心。
卫六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希望看到纪初六开心,希望看他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
可能是因为他像他那早夭的妹妹,也可能因为他是妹妹的遗愿。
他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当纪初六的哥哥的感觉,他已经把纪初六真的当成自己的弟弟!
纪初六看着那一摞的田契、地契、家奴契和帐册,翻看了几下,无从下手。
上辈子连房奴都未有机会当上,这一下当上地主了还真是有点无所适从,但这终归不是他能拥有的。
卫六月遵循了他妹妹的遗愿,待他如亲弟,供他吃食衣着,供他读书他已经很感激了。
他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再生父母。
纪初六还不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只是他心里还过不了那个坎而已。
第二天早膳时,纪初六还是把那摞田产帐册推回给卫六月。腼腼腆腆地给卫六月一个笑脸:“弟弟不懂这些,请哥哥代为管理。”他知道卫六月是想他安心,这里没有人要害他,他了解他的心意。
卫六月受惊了。初六对着他笑了,比他妹妹笑得好看多了。眼睛弯起来像两个小月牙,里面还耀着星光,白粉粉的小脸鼓嘟嘟的,好可爱,好想捏一捏怎么办?好想抱起他转圈圈怎么办?
怕吓到纪初六,卫六月还是忍住了手。小娃儿什么的,还是要笑才可爱。
咳了一声,卫六月收回心神:“鲁夫子可是表扬了初六比夫子厉害呢,夸初六可会算术了。”
“弟弟还是想以学业为重,不想分心。求哥哥成全。”纪初六奶声奶气地请求。
“好,好,好!不管就不管。快吃完早膳去读书。”卫六月当即投降,莫说是想要成全他不管这些财产,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成全。
纪初六又给卫六月一个甜甜的笑脸:“谢谢哥哥,哥哥待初六最好了!”
“咚!”卫六月的心脏强烈捣鼓了一下,就化成了一滩水。好想狠狠揉揉他的小脑袋,好想抱起他转圈圈再亲一口,怎么办!卫六月心都化了……
现在纪初六的学业比以前更轻松了。没了算科,只剩识字和习字。
识字没困难。
就剩习字。这是鲁夫子唯一能从纪初六这里找回夫子的尊严的地方了。
从磨墨开始,到拿笔的姿势、落笔、到字成,无一不被鲁夫子批判得一无是处。学了一个多月了,写的字还是歪歪扭扭,软弱无力。
纪初六上辈子就没学过毛笔字,这辈子真真正正要从头学起的就是这毛笔字。
被批得满脸通红的纪初六,拿着毛笔不敢下笔。
没办法,用了二十几年硬笔头写字,跟本使不惯这软软的毛刷头,他这不是还在努力练习吗!
这天,鲁夫子正在严厉地评点纪初六的字,纪初六耷拉着脑袋站着,正好被过来监学的卫六月来看着了,他也没说什么,晃悠着走了。
鲁夫子:“……”怎么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下了学,鲁夫子被卫六月请到书房。
“卫少爷是不是觉得夫子我太严厉了?”鲁夫子抢先问道。他觉得,卫六月叫他过来,肯定是因为方才批评了纪初六,这位家长心疼了。
的确,卫六月心疼了,他家的娃聪明可爱又上进,你批评这么狠,他厌学了怎么办?
但是卫六月却不能这样说。他摊开三幅字帖,请鲁夫子一一评点。
第一幅,比纪初六的字写的稍好一点;
第二幅,比第一幅好多了,字迹工整,没有神韵,只能用字迹工整来评述了。
第三幅,大气!鲁夫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第一眼看字的第一感官。再细看笔触,力透纸背,铁画银钩,笔锋如暗藏刀锋直插人心,好字!只是锋芒太盛。鲁夫子暗暗叹息。
“夫子可知,第一幅,是在下四岁习字写得最好的一幅,那时,我已习字四个月有多了;第二幅,是在下七岁习字时所写;第三幅,是在下十岁时习字所写;而这第四幅,是在下刚刚写完。请夫子评点。”卫六月一边说,一边写。
说完,笔就停下,让开位置,请夫子鉴看。
鲁夫子一看,不得了,气势雄浑,磅礴大气,锋芒内敛却不失锋机,颇有大家风范。这……真是这十多岁的少年郎所写的吗?
鲁夫子看看字,再看看卫六月,一脸不可置信。
要不是卫六月当场写的,他肯定不信,比他的字好看多了,他觉得他要失业了,这两兄弟太欺负夫子了。
“习字,习字,当常时练习。夫子也知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之意。想要写好字,需要日积月累的磨练,非一蹴而就。夫子,急进了。”
对呀!鲁夫子如醍醐灌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只因纪初六那棉布吸水般的学习能力,和无师自通的算术,让他觉得这个让夫子娇傲的学生应该学什么都该进步神速,全然忘记了他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童,的确,是自己急进了。
鲁夫子连忙承认自己的错误:“确是我的错,是我急进了。多谢卫少爷提醒,不然怕将酿成大错。”
“无碍。”卫六月请夫子坐下,小厮奉上了茶,见夫子喝了一口才继续说:“以后习字就由初六自习就行了,初六是个上进懂事的孩子,自不会松懈。
只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夫子应承。”卫六月向鲁夫子拱手郑重请求。
鲁夫子连忙站起回礼:“请卫少爷直言,只要我鲁怀和能做到,当义不容辞!”
“鲁夫子言重了。在下只是想鲁夫子的教学进度再慢下来一些。”
请鲁夫子坐下,卫六月再坐到鲁夫子旁:“家弟虽聪彗,但毕竟小孩心性。且学时不长,请夫子莫再过多夸赞,只怕他心性不稳,得意忘形,易生傲骄。日后自以为是,无心向学。”
鲁夫子点头表示赞同。
“算科学习我想缓缓再作打算,关于家弟算术之事,还请夫子切莫宣扬,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请夫子应承!”卫六月再次起身拱手请求。
鲁夫子忙也站起回礼:“卫少爷所言极是,还是卫少爷想得周到。怀和自是应承。”
“谢过鲁夫子!”卫六月再向鲁夫子行礼。
“应该的,应该的,是我思虑不周,反让卫少爷操心了。”鲁夫子实在不敢再受卫六月的礼节了,赶忙告辞,匆匆向偏门走去。
出了宅子,鲁夫子抹了一额汗,回头看了一眼这宅院。
这家宅院风水真是好呀,卧虎藏龙之地。
原以为弟弟是算术天才,没想这哥哥年纪轻轻,更深藏不露,三言两语把他说得心悦诚服。那手字体现的气势,心中得多宽宏伟量才写得出,真是少年出英才。
可惜还没看过他的文章,思虑如此周全,他的策论应也是出色的。
鲁夫子突然有了危机感,如果现今少年都如此出色,他的中举之路可算是前路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