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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起的很快,荷风苑临水的院子也很快的就被烧的火光冲天,像是龙卷赤舌一般的呼啸着把荷风苑吞在肚腹中。来救火的丫鬟小厮身上俱是熏黑的烟灰,手上拎着的木桶晃晃荡荡的泼出半桶水来,不顶用的浇灭了一点火苗,旋即就被更大的火苗助长了火势的气焰。
刘氏操持了一天的家宴,已经是疲惫不堪,正软在榻上歇息片刻,就被这突然地火势惊得一下匆忙过来。头上戴着的牡丹花的华胜被惊得摇摇欲坠,牵连在上头的金叶穗子也波光闪烁的摇曳起来。
“大火已起,慌张也毫无作用,荷风苑临水而建,管家找来抽水的水车,丫鬟力气小便做些湿透的帕巾,让小厮蒙了口鼻好进去救人。身强力壮的嬷嬷跟着压水,再找了坐堂的大夫来,治疗伤患。”刘氏眉间的倦怠仍未消退,但是目中的冷厉一样摄人,让慌张忙乱的院子陡然之间安稳下来。
荷风苑的大火慢腾腾的忙乱了半日,才扑灭下来,陈陵冷眼看着荷风苑兵荒马乱的模样,看着摆出来的一具具焦黑的尸首,眸光清正,看不出什么异样。
因为此事牵涉人命,所以官府的人很快的就来了人。是陈陵的老熟人了,脊背挺直威武昂藏的王善海,还有跟在后边儿苍白若影子的仵作宁泽。
陈陵上前迎接王善海他们,脸色苍白了许多的道:“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境下见面,家中事发突然,还请王大哥多多包涵。”
王善海知道今日是陈陵及冠的大日子,一大早上的就听见城中到处在谈论陈陵及冠时候的风采,当时还想着若是不忙,该是拿着礼物上门道喜的。没想到人是来了,只是却是蒙着一层惨淡的血色之中见他。
“你这话就是多虑了,我原想着是要为你贺喜的,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搅扰了你的好日子,该是我向你道一声抱歉。”王善海还记得先前见到他的时候,是如暖阳润月一般的翩翩公子,没想到今日身披玄色礼裳,竟然脸上已经有了沉稳的男人沧桑。
倒是宁泽不曾多说什么,只是眼睛隐晦的溜了一圈,掺杂的一抹幽灵一般的幽诡弧光,在陈陵清润的眼底一掠而过。略略的拱了拱手就冷淡着一张脸的往前走了。身边想要巴结陈陵的一个年轻的公子不忿的道:“这人什么态度!不过一个下贱行当的仵作,竟敢如此不把陈兄你放在眼里,简直不知所谓。”
陈陵宽和的浅笑,从容温和的替宁泽开解道:“宁先生为人简俭朴刚正,对自己手上的差事是半点也不马虎的,我家中现在出了这样大的纷乱,他来不及与我找招呼也是情理中事。”
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想要攀附权势的人,最是墙头草一般的趋炎附势油腔滑调,刚才也不过是要借着宁泽这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小小官吏,试探试探陈陵的态度罢了。如今见陈陵是个宽容大度的,口中自然也慢慢的放肆些许。
只是他们拉着陈陵说话,也不过是在明里暗里的打听天幕山和他有多少本事财富罢了,陈陵不喜欢这样的谈话,只是为了待会儿的戏唱起来不得不耐心的和这些人周旋。
元清章不喜欢看见陈陵脸上有一丝一号的不愉快,见陈陵被纠缠的不耐,眼中便飞快的划过一缕幽幽的暗芒,收了扇子就要上前去帮陈陵解围,却被身后跟着的弹云拦了下来。
“公子,小的观陈公子与这几位酒囊饭袋之间周旋,多半是要用到这几个人,您现在上去,只怕会坏了陈公子的打算。”弹云真真是为这个有些不着调的主子操碎了心,早先听闻元清章看上了天幕山最受宠爱的陈陵的时候,心中就隐约的有了预感,这次恐怕他家公子就要栽个大跟头在人家身上。果然,人家根本不记得他,他却眼巴巴的只是模糊的听见祭祀站占卜出来的一个模棱两可的卦象,就心急火燎的赶到这里。到了这里更是丢了平日里持重潇洒的风度,连半夜偷窥这事儿都做了出来。现在更是情根深种一般的见人不乐意了,就要急巴巴的上去解围。
弹云冷眼看他家主子忙活了这么半日,才堪堪把人哄得把他放在眼里,正眼瞧他了。现在这样半点儿家主的风度都没有的凑上去,简直让弹云要吐出一口老血。想当初他也是一个浪里来风里去毫无惧色的静安海的骁勇儿郎,英姿勃发,仪表堂堂,走在大街上也是有不少女儿脸颊羞红的。
当初只是因为在惊涛号上心醉神迷于家主的豪气干云,怎会放弃投军入伍的前程,只是为了能够在他身边做最得用的人。当初的热血澎湃的恨不得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冲动,现在变成了看见他为了讨好心上人就丧失理智的想暴打一顿的拳头痒痒。
何况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备受期待的戚梦棠的传人,也不过是个性情绵软,多有阴郁心思的寻常富家公子罢了。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是眼睛有多瞎,才会把这样的一个软绵绵的风流公子看成是惊天一剑的灵秀人物。
很快的宁泽把尸体全都检查完毕,王善海也勘察清楚,脸上蒙着一层疑云,沉重的看过来。
刘氏心中一跳,强打起精神的道:“敢问大人,可是其中有什么不妥?”
王善海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作答,荷风苑是陈大老爷休憩的居所,风景秀丽,逐水而建。这场大火事发突然,在墙根底下还找到了未曾燃尽的柴薪和桐油,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王善海是听说过刘氏贤惠的名声的,不全是因为她有一个权倾朝野的丈夫和有一个闻名江湖的儿子,单是她自己就已经是备受人艳羡的女子。
出生江阳知府,行事果断聪慧,年纪小小就帮着刘大人处理好了家中琐事。管教的一干妻妾都离不开她,待到嫁人了,其中的一个姨娘竟想跟着一路陪嫁过来。到了禹州,跟着还未发迹的陈大老爷任劳任怨的过了一段苦日子,好容易等到夫君发达了,却又等了个独守空房的下场。陈大老爷不大喜欢这个糟糠之妻,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放在家里,常年做官的盛京也一样摆着几个颜色娇俏的红颜知己。
夫君的花心和离心,还有身边女儿儿子的远在他乡,让刘氏身上让人嫉妒的幸福破裂成白璧微瑕的不圆满。也让禹州千万个女人,也不至于紧盯着她的光鲜拈酸吃醋,倒有些可怜起她来。
王善海怜悯的看了一眼眼巴巴的盯着他的刘氏,只觉得这个女人苦到尽头,即便是高兴的日子里也要不幸的生出痛苦的罹难来。
“夫人节哀,您的丈夫……不幸的被大火烧死了。”
虽早有感觉,刘氏还是被惊的厥了过去,被刘嬷嬷死力掐着人中才醒转过来。迷迷茫茫的抓着陈陵的袖子往单独拉出来的,烧的看不出人样的尸首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的直起身来,语气坚定的道:“这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没有死。”
众人只当她是惊吓过度,失了神智,并不肯信她,分分安慰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伤心。你还有一个需要你照拂的孩儿,好生振作起来才最要紧。”
可刘氏还是坚持的道:“这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没有死!”
陈陵悲伤的扶住母亲,哽咽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母亲,你一贯坚强果断,你既然这么说,就必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母亲。”见刘氏脸上陡然焕发的光彩,陈陵心中更是难过,母亲和父亲风雨同舟几十年,虽说已经没有了夫妻浓情,但终归还是有感情的。这样伤情,只能先顺着她来,等到日后再慢慢安抚。
王善海摇摇头,正要反驳,就见陈陵恳求的目光,想起曾经他心悦的女子也是这样的境况,若是当时也有人能好好听她说话,相信她,会不会,结局就会有所不同。脑海中那个陈旧暗淡的影子依旧巧笑倩兮,只是再也不会在他面前笑的鲜活明亮了。王善海抖了抖嘴唇,终于还是点头应允,“夫人说这不是您的丈夫,总该说出个一二三来,有理有据才能让人信服。”
“这是自然。”刘氏整肃精神,手指紧紧的抓了一下陈陵的手掌,上前指着那具焦黑的尸体道:“我夫君身长八尺,这个男人短了一截,且脚掌因为患了足疾,脚趾有两根长在了一起。而这个人,完全没有这样的情形。所以我敢肯定,这根本不是我夫君。”
原以为不过是刘氏一时悲伤,冲昏了脑子,缓不过来,所以才反复说这样的话。没想到,竟真的有理有据。
王善海目光一凝,反应过来马上让仵作重新检验,宁泽早已经蹲在面前,凝神检查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才慎重的点了点头,“确如夫人所说,这人不是陈大老爷。”
听闻宁泽这样说,刘氏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身上的精气神一松,强自挺直的脊背便松下来,软绵绵的倒在陈陵的身上。
陈陵把刘氏交代给刘嬷嬷,嘱咐她好生照顾刘氏,又把靠在身边不肯走的陈慑一样撵了回去,才松了脸上强装的温和。罩着一层寒霜一样的冷冷的瞧着地上面目模糊的尸首。
“究竟是什么人做成的这件事,荷风苑是府中重地,看守伺候的人众多。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事,绕过这么多人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放了这样大的一场火,还把父亲给掳走了。”陈陵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手指蜷起紧紧捏住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那这人必定是一个熟悉陈府布置,还让人起不了防备心的人。”元清章笑的风流隽雅,只是一双眼睛里闪烁着不容错辨的恶意,“最好这个人还有不大不小的权利,刚好能自由的出入荷风苑,调动出入的马车人手。府外还有一个得力的兄弟姐妹,能帮助他,把一个大活人运出去。”
“哼––这样的人,满府里也找不出几个来。”陈陵怒声喝道:“今日白氏不是陪伴父亲身边,殷勤解忧吗?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么多具尸首里,还没有女尸呢。”
“给我找!就算是把禹州城翻个底掉儿,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话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还未出口就已经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气,吓得满院子的人都有些惶然。
刚才还热闹的院子现在呼啦啦的涌出去了不少人,只剩下陈陵、元清章,还有一个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宁泽。
“叨扰半日,见谅。”宁泽不带什么感情的对陈陵说了一句,那面无表情的脸却像是再背书里干巴巴的话,半点儿听不出什么歉意。只是在经过陈陵的时候,微不可查的送了一个眼风给仍旧在生气的陈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