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都市 源头活水来

第29章 狼图腾

源头活水来 漠北桃花 11298 2022-05-10 10:16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源头活水来 三三小说网【333books.com】”查找最新章节!

  

  说说自己对狼图腾这本书,以及这些天里狼图腾所引发的争论的一点看法。

  首先声明:

  1.狼图腾是我只看了一遍的小说,在十年前。不看第二遍的原因是太虐怕哭惨,所以仅凭当年的记忆来写评论。本文只谈书以及书呈现出的内容,作者的动机、态度不予考虑,电影也不作评论。

  2.我的母亲是纯正的蒙古族人,本人已彻底汉化。家里长辈做过民俗和萨满教研究,耳濡目染有些浅薄了解但不是专家,个人所持观点未经过严格学术考证,仅供参考抛砖引玉。

  3.我长大的地方是内蒙东部某城,可能会跟内蒙西部和外蒙古的情况有较大差别。

  一。蒙古族喜欢的动物

  说蒙古族把狼当作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我一直不能认同的。按照常理来说,养牛羊的牧民会认为狼是狡黠的敌人,是需要谨慎对待、也必须除之后快的对手。一定要说狼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的话,确实可能比其他豢养的肉食动物高——敌人嘛,总是听上去比附属财物更加平等。

  不过,在牧民的情感中,狼的地位一定不会高过马。

  如果你曾翻开过搜集蒙古族民谣的集子,就会被蒙古人对马的热烈感情彻底淹没。马绝对可以排在蒙古人喜欢的动物之no.1,口口相传的民歌是不会骗人的。蒙古人在民歌里是那么的爱唱马,给了马最妙曼最丰富的比喻,最不吝啬的赞美和最诚挚的深厚感情。

  至于狼,在我浅薄的见识中,不记得哪首民歌里曾歌颂它。在阅读狼图腾之前,我脑海中从来没有蒙古族崇拜喜爱狼的概念。我未曾见过狼图腾这个说法,正儿八经的史书上没有,家里的陈旧手稿里没有,饭后的闲谈里也没有。

  因此阅读狼图腾的时候,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很有趣:原来一个背井离乡来到草原上的汉族人原来会是这样看待草原,看待草原上的生物,看待草原上的人们的呀。

  二。蒙古族的宗教信仰

  蒙族人现在的信仰状态,跟其他地方的人也差不多。认识的亲戚朋友还有朋友的家人大致可以分为几类:理论上应该信马列的党员和不知道该不该信马列的群众,有菩萨会拜有庙会进但不懂喇嘛和尚啥区别只要能拜拜求个保佑就足够了的实用主义者,无神论者或不可知论者也不少,以年轻一辈居多。

  先说长生天。

  业界最普遍的一个说法是,蒙古人信仰长生天。一个抽象的,笼统的,涵盖万物的,没有一个具象化身的存在。

  这很好理解。只要在草原上住上几天,孑然一身环顾茫茫四野,你就会立刻懂得那恒远无垠、苍茫悲悯、时而晴朗灿烂时而疯狂暴烈的天空,会给天空下人们的灵魂烙上何等难以磨灭的印记。

  草原上总会堆起敖包,往来的牧人会带着一块石头,为这个石头堆添砖加瓦。敖包伴着鲜花烈酒,插着彩带旌旗,见证了无数次庄严的祭祀与甜蜜的约会。关于敖包的由来有各种浪漫或者不浪漫的传说,我至少就见过五六个版本,有说两个人的爱情故事,或者说这是为了指路,或者说这是平原地带对高山的向往,还有一种听上去很神圣的说法,一块块石头慢慢垒高的敖包,是牧人更加接近天空的途径。

  长生天这个概念颇有些哲学意味,而哲学在穷困逼仄的市井生活中是没有市场的,因此幼小的我从来没有在家庭中感受到这种精神的传递。所有对于长生天的理解,都是我自己看书看来的。嗯,汉语的书,我看不懂蒙文。

  就在刚才,我问我妈,“妈,给我讲讲长生天呗?”

  “啥玩意儿?”

  “蒙族的长生天啊。”

  “啥东西,我咋不知道。”

  “……”

  所以长生天这个概念,大约跟女娲伏羲也差不多吧。不能说不存在,也不能说不崇高,编个剧本可当背景可当台词,搞个文化祭除了刷刷政绩还能刷逼格。

  但是,这跟柴米油盐中的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说萨满教。

  在成吉思汗之前,蒙古族只信仰崇拜自然神灵的萨满教。那时的史书经常记载一些被称为宫廷巫师、大巫师的存在,比如历史疑案托雷之死中,托雷喝了巫师给他的水后病死,被怀疑是窝阔台授意的毒杀。

  看到这段历史时,我立刻把“巫师”在脑海中翻译成了“萨满”,因为在我读过的萨满民间故事里,十次有八次,萨满都会端出一碗清亮清亮的水给人喝,治病祈福。

  萨满教的种种宗教活动方式,在蒙古族里已经基本消失了,只在一些更为原始的游猎渔猎民族里完整流传。比如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赫哲等族,都将萨满教活动延续到了建国前,成为研究萨满教的珍贵资料。我奶奶、父亲做过这方面的搜集整理工作,家里曾经有很多手稿和资料(以下关于萨满教的描述,更多来自这些少数民族的整理资料)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萨满教究竟是做什么的,因为萨满教没有统一的教义,没有流传的典籍,也没有统一信仰的神。实际上,萨满教是一个古老的崇拜自然的宗教,经过训练能够主持祭祀沟通神灵的人被称为萨满,这些萨满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通过舞蹈、歌唱、祈祷、点燃火焰、洒水等种种仪式,召唤该部落所信仰的守护神降临在萨满身上。萨满可以跟神沟通交流,其他人也可以通过萨满与神交流,请祂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给予这样那样的庇护。

  至于请什么样的神,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和规格,一般都优先会请部落的守护神,不同情况请不同的神。萨满教信仰的神灵有天神,风神,火神,雨神,某条河的河神,某座山的山神,部落以前的英雄首领,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神灵,大多是熊,虎,狼,鹰等猛禽。

  看到狼字了吧。所以要问有没有蒙古人崇拜过狼,肯定有,但狼只是萨满教信仰着的诸多神灵和动物中的一个。

  说蒙古人只信仰狼,不正确;说蒙古人里没人信仰过狼,也不正确。

  继续说萨满的工作。通灵请神是很消耗体力的,并且需要郑重的仪式筹备和多人的配合,所以并不是萨满的日常工作。萨满平时要负责部落的文体娱乐,操心小孩的教育,给生病的人治病,欣赏下星空顺便预报下明天的天气,裁决家庭争执消弭邻里矛盾,部落间要不要开战要询问萨满,甚至有的萨满同时还担任部落领袖,很多萨满武力超群,撸了袖子就能上战场一个顶仨。

  古老传说故事里的萨满简直是半神,最强的可以上天入地,其余的就算不能上天入地,也是集祭司医生诗人歌唱家教育家天气预报专员居委会大妈等多方位角色于一体的超强存在。民间传说里,萨满的强大与否直接决定了整个部落的福祉和前途。

  而萨满教发展到了近现代,萨满的法力强度和职责范围有了许多削弱,也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其他民族文化的影响。比如有个萨满救人的故事里,就包含了去阴间,见阎王,烧纸钱给小鬼等因素,显然是受了汉族文化影响,回想起来很可能是跟汉族交流往来较多的达斡尔族的传说故事。

  还有个故事很有意思,是讲两个女萨满的斗法。她们为了避免给乡亲们的生产劳动造成破坏(斗法界业界良心!),约定一起灵魂出窍,去阴间相斗。两人的斗法过程非常绚丽,放各自收服的灵宠相斗,有一组是五彩野鸡vs金银凤凰,其他几组是什么动物实在想不起来了,反正输的那个女萨满的灵宠级别都略低,她的灵魂也就此留在阴间。

  输掉的女萨满斗法前就曾交待家人,如果她斗法输了,不要出殡不要发丧不要掉泪,这样她就还能复活。可是她的父亲早在这之前出了远门,老人家驾着车回来,在路上听说自己女儿死了,哇哇大哭,他的泪水在阴间变成了一条河,隔断了女儿回阳间的路。

  那个女萨满虽说是反派,但在我记忆里没有那么坏,她没能复活让我十分伤心。

  蒙古帝国时期。

  这个时期的蒙古人,自由信仰全面开花。史料有非常细致充足的记录,讲述了成吉思汗以及他的儿女子孙跟各种宗教的瓜葛。

  蒙古实行宗教自由,没有强制性推行的统一国教。因此当蒙古王公驻扎在欧亚大陆各处时,当地的和尚、阿訇、道士、牧师就纷纷挤进蒙古贵族的帐篷,为自己的主和信徒争取一些生存空间。

  蒙古贵族接受了各种宗教仪式和宗教信条,但是否能算作信仰,还有待商榷。

  比如成吉思汗曾接待过全真教丘处机,给他礼遇听他讲道,封了国师,许诺全真教种种好处。这些允诺后来被忽必烈兑现了,全真教入驻大都(北京),发展到了极盛。

  不过,能说蒙族就改信道教了吗?

  再说个出名的,成吉思汗的三女儿监国公主阿剌海别吉,她嫁到汪古部(突厥语系的半游牧半定居的部族,在成吉思汗最落魄时站队结了姻亲),据说信了一支被罗马教廷视为异端的基督教派,但考古发现她统治的城市里有教堂有佛寺有清真寺共同存在着,同时,她还经常作为当地的实际统治者接见各方宗教人士,并与之亲切交谈。

  虔诚度堪忧啊!身为一个信教的统治者,就算没来得及发动几次灭法运动和宗教战争,也至少要排斥几次异端异教徒,才好意思说自己是信徒吧。信得这么随便,确定不是在刷时髦值吗?

  最后说喇嘛教。

  真正取代萨满教的,是藏传佛教——喇嘛教。

  小时候在萨满故事集里读到过一个故事,记忆颇深。故事讲一个独眼瘸腿的喇嘛,从不知名的远方来到了蒙古草原,向当时最负盛名的青、黑、黄、红、白五位大萨满发出了挑战,其中白萨满是个美丽的女萨满,也是另一个黑萨满的妹妹。

  瘸腿喇嘛用狡猾卑劣的斗法手段将五位萨满一一击败,有因法器被打破从天上掉下而摔死的,有被活活烧死的,只有白萨满活下来,但已然疯癫,披头散发唱着歌谣四处流浪。

  故事结局的惨烈悲壮,给我的幼小心灵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故事最后的批语,则说这是当年蒙古信仰转变阶段的一个象征一个缩影云云。

  明清时期喇嘛教在蒙古并没有达到在西藏那种政教合一的程度,但也有相当程度的权势,所以可以在民间故事里看到大喇嘛和恶贵族互相勾结(抱歉用了贬义词哈但该类故事里这俩货总是反派),欺压百姓,然后被机智的主角嘲讽,被英勇的主角抗争。

  至于今日,喇嘛教的黄庙在我家那片也是存在的,一到哪个大型寺庙举行活动,方圆几十里的人们都会乐呵呵地赶去,弄回一个两个开了光的小镜子小佛珠,简直像赶庙会一样热闹。高三那年,我妈给我弄来一个拿黄布包好的符,逼我随身带了一整年,我一直想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果被暴力镇压了,至今深感怨念。

  三。蒙古族的性格

  自己是半个蒙古人的说法,一向让我有些心虚。血缘上或许没问题,我的母亲的确是纯正的蒙古族人。她讲蒙语写蒙文,她每天都要熬奶茶,她擅长烹制牛羊肉,她爱听各种蒙族的藏族的新疆的云南的少数民族歌曲,她有一把好嗓音,极具磁性和穿透力,但是唱起来跑调拖拍得让人十分想撞墙。

  她人生的最初十几年都把汉语当做外语来学习,当她独自一人从农村跑来城市投奔亲戚后,她苦学汉语读了卫校成为一名医生,几十年都把汉语作为工作语言。她把姐姐和我送进汉语的托儿所、幼儿园、学前班还有接下来的一系列学校,坐视我们把几岁时略懂的一点点蒙语忘光。

  迟来的中二期里,我突然脑袋一抽觉得不会说蒙语好可惜,无端丧失了一个刷逼格的大好机会啊。我去找妈妈,她却连教我一个蒙语单词的意愿都没有,还很不耐烦地看着我说:你都这么大了,学也学不会,再说学了又有啥用?

  当然了,我一刻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汉化。如果不是全盘接受汉语教育,我不可能有如今的知识、阅历和生活体验,亲戚中同辈人但凡去了蒙语学校的,都在升学找工作提升视野扩展人生等方面各种受限。

  所以我只能说,我身上有一半的蒙古血统和已经日趋淡薄的蒙古文化的影响,却向来不太敢自居半个蒙古人。我可以鉴定奶茶是否醇厚羊肉是否鲜美,我可以对韩红在我是歌手上用蒙语演唱的水准如何品头论足一番,但我没有底气概括蒙古族的民族性格。

  不过我很喜欢白岩松老师的一句话:【蒙古族人是我知道的最温和的民族。在全中国的所有民族中,我不知道哪个民族比蒙古族人更温和、更伤感、更忧郁。伤感是和自然有关系,因为只有游牧民族在与大自然斗争中才会感到人多么渺小,蒙古族的长调和马头琴都蕴藏着人在自然面前天然的伤感,那恰恰反映了这个民族的内心。】

  当然了,他这句话被掐的体无完肤。给蒙古屠夫洗地哦!简直补药碧莲!

  不过等一下,难道所有发动过战争搞过屠杀的民族都不许有除了残暴之外的民族性格了吗?想想德国人在任何官方或民间的说法中,都不许严谨刻板只许残暴,那画面真是美得不敢看。

  这也是现实:一个经济文化都处于弱势的民族,在试图撕掉那些史书文字或旅游特色带来的生硬标签时,在想要展现民族文化的内核和灵魂时,会遇到何等的阻力。

  我没有做过专门的民族研究,没法从宏观上下定义,就讲讲我认识的蒙族人吧。重要的事多强调一遍,是我认识的,不具备普遍意义。

  我跟妈妈这边的亲戚走得更近,大部分是蒙古族,还有少数汉族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大部分人在各种机关、工厂、医院、学校任职,少数还从事着畜牧和种植。一定要总结的话,仔细回想还是可以说出来一些特征来。

  我亲戚里的蒙族人,为人行事都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憨傻,他们心思直接得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不会多绕一个弯。即便是我妈妈这样聪明精细的异类,也会时不时地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憨事来。

  亲戚里的女性都很能干,大多掌握了家中绝对的话语权,日常谈话中都是说“去舅母家”“去婶儿家”“去嫂子家”而不是去“去舅舅家”“去叔叔家”“去哥哥家”(明明男性方才是血亲,却用无血缘的女性方称呼)。聚会上,女人高声谈笑,男人们大多在旁边悠然陶醉地抽烟,偶尔低声插话吐槽。年长的女性非常有权威,至于年长的男性我没见过几个,大概是因为吸烟酗酒和饮食结构失衡,家里男性的平均寿命着实令人堪忧。

  勤劳的话无从比较,我妈妈很勤劳,但我和姐姐一星半点都没有继承到,都是绝世懒蛋,亲戚里也是啥样都有。不过勤劳与否在我妈评价别人的价值观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人的种种美好品质,她最欣赏的就是勤快麻利一项。

  至于是不是民风彪悍,野蛮暴力,我没见过亲戚里有家暴现象,也没做过犯罪调查,就说说上学的经历吧。小学时候一个男生头被打破,拿校服团成一团,堵住头上伤口,自己走去医院,到了医院整个校服都被血浸透了,然后缝了针自个儿回家。中学时候,校门口天天有人打架,教室的桌子腿经常被卸下来当武器,传闻里每年都会因为斗殴死上一两个。班里部分女生打男生是常态,打,踢,抓,掐,规则不限,武器也不限,打人的很尽力,被打的也很开心。但女生之间打起来会成为难得一遇的新闻,男生打女生则从来就没听说过,大约男生们也都知道要是打了女生,这辈子都是黑历史,永远抬不起头。不过我听说,学校里这种情况现在已经不常见了,如今的孩子都娇养,宝贝着呢。

  再想想也没啥了。都是普通人,谁有空拗着造型叼着草棍四十五度对天狼嚎冷峻地思考人生?该上班上班,该做饭做饭,逢年过节聚在一起,不过就是打着麻将看着电视傻乐。

  四。狼图腾这本书

  稍微矫情一下。我始终记得当时我读狼图腾时读到哭得停不住。那是高中时的周末,我好不容易擦干了脸,就要从寝室赶去英语补习班。当时我走下大坝,走在冰封的河面上,河心岛的灌木丛像一个一个的小雪人。我在不算猛烈的风中走着,十几公分厚的从未被人染指过的平整雪地被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踩了过去,淡薄的阳光在一片灰白中反着光。

  零下几十度的室外,哭完了的脸被寒风吹过那才叫一个酸爽。时至今日,我始终不会为当时的泪水而感到羞耻。我始终非常确定,那时我被触动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美好、最纯粹、最强烈的感情。

  对于这本畅销书,我一直将其归类为伤痕文学。但是更多的人,面对这本有着明显艺术加工和夸张的浪漫主义叙述的小说,更喜欢义愤填膺地评判他不是科学的动物学专着,也不是严谨客观的民族历史学专着。

  先提前说一句,那些一听到文/革就说“反反复复地提有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别有用心”的生物请圆润离开。一本取材于文/革时期下乡经历、故事背景也是文/革时期的书,提文/革是别有用心,请别逗人笑了。

  言归正传,认为“故事取材于真实经历”=“这故事就是真事”的人也未免太过执拗。真想看动物文学的话选择无数,有严谨纪实的,也有浪漫拟人的,想看蒙古族历史文化更是资料成山,就怕你头晕。

  狼图腾在我眼里从来不属于以上两种书,这是一部文/革时期下乡知青的思考和心路历程,主角(或者说作者)臆想出了一种符合他要求的狼文化,自然中的狼也好,历史中的蒙古族也好,都只不过是用来构建理想的素材,被拉来做大旗的虎皮。

  狼图腾中的历史观是偏颇的,我很庆幸我能意识到其中的偏颇,我更庆幸我能理解他为何偏颇。

  书里有很多单独拎出来游街示众的段落,脱离剧情来看确实是夹带私货急于说教,可联系剧情就都在情理之中。主角对心目中“狼图腾”的每一步靠近,都有着真实经历真实情感的推动,让读者看到一个有文化有理想、有些中二、情绪敏感、感情热烈的普通人,如何在一幕幕的丑剧上演、美好破碎的刺激下,开始了他对个人理想的疯狂构建。

  一个知青,一个汉文化熏陶下长大的人,在污泥横流的文/革期间厌恶于人与人间的背叛倾轧与麻木冷漠,向往起狼与狼之间的团结与忠诚。他在一个能够展现所有糟粕的时代里厌恶于自己民族文化中的糟粕,所以他急切地从一个并不熟悉的异民族身上寻找与之相反的部分。

  人性要何等卑劣,才能让人从野兽身上寻找品德?

  道德要如何溃烂,才能让人从虚无之中寻求指导?

  主角的观点是一步步形成的。他活在一个人不如禽兽的年代里,当他觉得人不如狼时,他那么迫切地想对所有人喊:看啊,看啊,看看你们在如何活着,看看狼在如何活着!

  脱离了主角的经历,脱离了那时候的大环境,不明白那时的道德沦丧全民疯狂是如何把一个有文化有知识有底线的青年逼向虚幻,狼图腾这个概念的存在就全是空中楼阁。

  所谓的狼文化,一定要跟狼百分百一致?狼忙着生存,哪有空给人类当什么精神导师!图腾崇拜是人类的崇拜,本来就是一种理想化的妄想,它是属于人类的,却并不属于狼本身。

  狼的精神是贪婪冷酷,还是团结赤诚,跟狼有半毛钱关系?

  主角如何怀疑起自己的文化根源,跟蒙古族有半毛钱关系?

  自己想想吧。别动不动就怪“鞑子余孽”在“兴风作浪”!

  五。狼图腾引发的争论

  我支持一切多元化甚至抗议性的声音,比如我很支持果壳网对狼各种生活习性的科普,比如蒙古学者澄清蒙族的信仰并不是狼。一本并非动物学也并非历史学的小说,如果能引发人们对于科学、文化、历史的关注、探索,思考,无疑是好事。

  被无数人问过“你骑马上学吗?”“你住蒙古包吗?”“你会弹冬不拉吗?”“你养牦牛吗?”等问题的我,深深地明白“误会”“关注”“纠正”“思考”是通往理解的必经之路。

  可能有人还是会说,你明白这书是虚构,别人不一定啊,所以还是要抵制,免得这书继续骗人。

  也依旧会有人说,这本书的思想不够政治正确,会让看的人被洗脑啊,所以要封杀。

  醒醒吧,十年都过去了。当它成动物世界的,还把它当动物世界;当它是在呼吁环保的,还当它是呼吁环保;当它是精神鸦片的,还会把它当精神鸦片;当它是污蔑伟大汉族汉文化的历史书的,还是会把他当污蔑伟大汉族汉文化的历史书。

  把它当动物世界的,继续纯粹地快乐着,幸福着,逗着自家汪星人或喵星人。

  思考人与自然的,偶尔会思考到底自己应该为保护环境做些什么,偶尔也会忘记。

  把它当鸦片的,还会继续服食花样繁多的鸦片,或者继续麻醉,或者突然清醒。

  会被这本书触怒的,以后还会被各式各样的摘抄语句触怒。

  而以此书为战场的人,依旧会坚持不懈地为自己那不知疲倦的战斗之魂,寻找各式各样的战场。在那里,烹饪美食的厨刀也会变成捅人的凶器,燃放爆竹的火药全被填进子弹,一个不留地扫向想象中的的狰狞敌人。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