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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暖玉温香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4688 2022-05-08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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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们鱼贯而出,殿门被紧紧带上,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慕容恪和葛氏。香烟袅袅弥漫在空气里,带来一簇簇新鲜的浅淡的幽香,并不和食物的香味冲突。殿中没有刚刚亮堂,葛氏头上的金钗金钏也显得有些昏暗,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说。

  “你坦白告诉孤,你是不是同嫣儿一样,也觉得孤对沉容太好了?”

  葛氏显然没想到慕容恪会这样问,呆滞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说真话。

  慕容恪目光幽暗,平静的望着葛氏半垂的眼眸,表情认真道:“你对孤也要避讳隐瞒么?孤对你的心意,你不明白?”

  葛氏再抬眸时,眼里隐隐绰绰闪动着波光,刚刚的戒备已经全部褪去,只剩下女人所特有的感动、内疚和爱意,她望着慕容恪一笑,道:“臣妾有殿下这句话就放心了。说实话,臣妾确实担心过那个沉容,毕竟殿下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好过,甚至把她带进了崇文馆,那里臣妾都是不会去的。可是殿下竟然在那里为她专门安排了座位——”葛氏脸上露出一丝不豫,不过只是转瞬,“臣妾身为太子妃不该如此心窄,殿下娶多少侧妃臣妾都不在意,臣妾只要殿下的心在臣妾这里……”葛氏深情凝视着慕容恪,十分温顺的弯下身子把头靠在慕容恪的腿上,轻轻的像猫一样蹭着。

  “那是自然的,你无需担心。”慕容恪面无表情,任由葛氏百般旖旎深情,他却似不屑般看都不看一眼,两眼空洞的停在半空,不知在望着什么。

  葛氏满意而又欣慰的一笑,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那殿下对那个沉容……”

  “只是个聪明灵透些的宫人。既然你不喜欢,孤就不让她服侍了。”慕容恪低头看了一眼葛氏,冷笑了一下。

  葛氏高兴不已,仰起脸来顺着慕容恪的身躯一路向上,然后两手缠住他的脖子,害羞笑着吻了上去,慕容恪也没有拒绝,殿内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葛氏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等了半天也不见慕容恪主动,最后只好自己去解他的衣服。慕容恪笑着拦住她的手,轻啄着她的耳垂道:“孤还有事,晚上再来你这里。”

  葛氏依依不舍的捧着他的脸点点头,“那殿下先去忙。”

  慕容恪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在葛氏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挥手告别,在转过头的刹那,脸上已经是一副冷漠至极的表情。

  *

  虽才至初冬,晚间却已经冷得让人发颤。宝蓝色的灰暗天空,莫名让人想到冬日里纷纷扬扬的大雪和冻结成冰的河流,天光带着凉意,侵入到你的心里去。宫中还没有到生炭的时候,处处都显得冰凉,只在偶尔阳光明媚的时日能充溢着一股暖意,这股暖意太有限,对于沉容这样的婢女而言也太过奢侈。宫里的冬日对她们这些宫人而言一贯是难过的,主子可以生无烟的银炭,而她们就只有烟炭,一点起来满屋子都是味道,若非到了冷的熬不过去的时候,是断然不会点的。

  沉容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条被子,拿了一卷《毛诗》在读,触目一句“正月繁霜,我心忧伤”,不由愣住,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缓缓浮荡开,说不清、道不明,只觉伤感,口中默默念了几遍,目光投向窗外,在那一刻更比一刻昏暗的素寒天空中寻得了一丝默契。

  然后她便听见了脚步声,透过窗格,她看见了在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小径里,一个男子挺拔的身影走来,男人的脸也在她看他时转向她,沉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清楚的知道他是谁,她的心一颤。

  男子进屋,明亮的烛光中沉容终于看清他的脸——果然是慕容恪没错。

  慕容恪只穿着家常的道袍,益发衬的整个人清峻出尘,同时少了一些距离感和冷漠感。沉容本能的想下床行礼,却想起了慕容恪的嘱咐,便仍旧待在床上向他点点头道:“殿下。”

  慕容恪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反手把门关上,然后便径直向内,还未说话便把手伸进了沉容的被窝,脸上也同时焕发出生机有了表情,长舒一口气道:“好冷!”

  原本温暖的让人昏昏欲睡的被窝顿时被一股寒气侵袭,沉容忍不住打个寒颤,精神也抖擞了几分,望着慕容恪这副无赖的模样忿忿道:“殿下过来做什么?”

  慕容恪抬眸,似乎被她的话惊讶道,挑眉问:“怎么,这不是孤的东宫?孤不能进来?”

  沉容脸上赔笑,心里却是一个劲的气愤,“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大冷天的殿下有什么事派人通知奴婢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这件事孤要亲自对你说。”慕容恪脸上表情突然暗淡,沉寂了下去。

  沉容一愣,“是什么?”

  慕容恪兀自摇了摇头,笑着把沉容的被子掀开,沉容愕然地抵住他的手,警惕道:“殿下做什么?”

  慕容恪淡淡回望她一眼,声音沉静如一汪秋水:“看看你的伤。”

  沉容在他的凝视下一阵心惊,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映照到她心里去,她一慌,连忙把眼睛错开,同时也把手缩了回去。

  慕容恪几乎是温柔的笑了笑,然后缓缓把她的中裤往上移,刚好可以露出大腿上的伤口,慕容恪轻轻的把包扎的细布解下来放在一边,拿出药瓶在伤口上撒了些药粉,再换一个新的细布包扎起来,动作出乎意料的温柔。沉容的脸早就红的和冬天初晨的朝阳一般,偶尔用眼角偷看他几眼,心中漫生出无限美好的情感,她突然对此情此景生出了留恋——若是能静止于此,该有多好?她不必去想那些遥远的、肮脏的事情,万物归于沉静,就像窗外的这片天地一般。

  “好了,”慕容恪重新为她掖上被子,莞尔一笑道:“明天应该就能结痂了,到时候你自己把它解下来就好。”

  沉容愣愣看着她,总觉得他这话里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不过一时猜不出,便与他点点头笑道:“奴婢明白了。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慕容恪目不转睛望着她,眼里突然浮现一丝哀愁,细微如雨丝却还是被她发现,然后他微微扬了扬唇,漠然道:“孤还有一句话要说——从明日起,你不用再来服侍了。”慕容恪顿了顿,又道:“崇文馆也不必去了。”

  沉容愣在当场,几乎不能理解他的话中含义——可恨他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她想装作不懂也不行。沉容咬了咬嘴唇,垂下两眸,声音清冷问道:“奴婢做了什么让殿下不高兴的事了么?”

  “没有,孤只是不想看见你了。”慕容恪面无表情。

  沉容的手不自觉的捏揉起被子,显出一圈圈难看的褶皱。既然身在皇家,就应当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恩宠和突如其来的冷淡有所准备,于是她合上双眼,点头道:“殿下请回吧。”

  慕容恪的目光在她局促的手上停滞良久,终还是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门被带上的一刹那,沉容有种被抛弃的错觉,虽然她明白她和慕容恪谁也没有选择过谁,也就无所谓抛弃,但是这样悲凉酸楚的情感却一味的攀腾生长,蛮横、无理。

  沉容淡淡的望了那门口一眼,忽觉长夜漫漫。

  *

  沉容在屋里一躲就是一个月,其深居简出绝对称得上是“躲”,这世间乱花渐欲迷人眼,还是她的一方小屋清净。不用服侍慕容恪以后,她也没被派去做其他的杂事,每天都睡到自然苏醒,懒懒的起床洗漱,自在惬意,只是难免要看外面那些势利之人拜高踩低的嘴脸,原本这熹盛宫对她服服帖帖点头哈腰的一干人等,现在全都对她爱理不理,这也罢了,可气的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把她说的一文不值。

  沉容没有兴趣与这些人争辩,期间紫雀来过一次与她叙了叙闲话,两人许久不见多少会有些生疏,但过一会子便解了嫌隙,还是同从前一样。沉容在屋里镇日无聊,也盼着能有人来解解乏,今日晨起不多久,就有一个小黄门过来,二话不说塞了一张纸条给她,沉容在后面“唉唉”叫了几声,那小黄门却似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的就跑了。沉容无奈,只好把纸条捡起来,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两排小字,字体算不上好看,但多少称得上是清峻:

  沉容姑娘,自上次一别已有月余,某得知姑娘处境艰难,心中焦急无所适从,只有一物相赠,请姑娘不吝大驾,某立于熹盛宫东南角门迎候。

  落款为李广德。

  沉容吃惊不已,拿着纸条的手缓缓垂下。她万万想不到当日的匆匆一面——她几乎都已经忘却的一面,竟然给别人落下了情思牵绊,也不知是应当高兴还是应当悲哀。

  沉容移步到镜子跟前坐下,右手缓缓抚上自己的乌发,用梳子一遍一遍的梳理,凝望着镜中自己一对乌黑的瞳仁,渐渐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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