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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阿爹。”

　　“阿爹，我听到很多很多声音正在靠近。”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一大片一大片就像是阿爹说过的云一样。”

　　小幼崽狂奔向燕洵，说着自己听到的声音。

　　他不知道天上的云是什么样的，也没见过，但他听燕洵讲过云的样子，他觉得那些声音组合起来的东西，就很像天上的云。

　　大片大片快速移动的，由体型不大，发出频率差不多声音的虫子组成。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察觉到。”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转头问正在填补库房最后缝隙的罗保，“往年现在这个时候，玉米是否成熟，虫子是否已经来了？”

　　罗保赶紧回答：“大人，往年虫子都是差不多时候来，老人们都以为虫子只在玉米快要成熟的前夕来临，并不会固定时间。”

　　这些话是先前就已经说过的，甚至是结论还是燕洵给一锤定音。

　　然而说完这些话，罗保低头等候指示，燕洵却站着没动，他忽然看到站在燕洵脚边的小幼崽，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连忙说：“大人，只要能及时提前发现虫子，我们就能抢先一步采摘玉米。”

　　“很好。”燕洵立刻补充道，“现在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都去玉米田采摘玉米。在虫子到达以前，老人和孩子也都去，能摘多少摘多少！都竖起耳朵，我会随时下达新的命令！”

　　“是！”罗保立刻大声答应着，他最后看了眼小幼崽，见着小木偶昂首挺胸地站着，特别骄傲的样子。

　　能提前发现虫子的踪迹，而现在玉米田中还风平浪静，甚至是就连风和天上的云也跟昨天没什么不同，小幼崽这样的本事，就是天一样的功劳。

　　而燕洵，把这件事完全交给了小幼崽。

　　“阿爹，我也要去帮忙。”小幼崽声音清脆，透着朝气蓬勃的跃跃欲试。

　　“去吧，记得跟狼石一起。”燕洵叮嘱。

　　小幼崽哒哒哒往外跑，“知道啦。我有听到狼石在喊我。”

　　不过狼石喊小幼崽，并不是要见他，而是想让小幼崽找地方躲起来，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个人狂奔而来，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狼石，我也要帮忙。”小幼崽很雀跃地跑到狼石前面，“那些虫子正在快速靠近，我们抢收玉米的时间并不多，要快一点。”

　　“你是小少爷，比我们都要尊贵，不能有任何闪失。”狼石低头看小幼崽，“你去找大人，找地方躲起来，不要露面，也不要靠近玉米田。”

　　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才能保证小幼崽可以安全。

　　“狼石，收玉米没有那么简单，没有我阿爹，你们抢收不了的。”小幼崽轻轻摇头，跟狼石解释，“而我也必须时时刻刻听着那些声音，提前给你们预警，到时候还会有策略变幻……”

　　“那提前告诉我们不就行了！”狼石很着急地说。

　　“提前告诉你们，我和阿爹躲起来，那样的话，我和阿爹都不能放心。”

　　“阿爹常说，人活着怎么样都好，一旦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村子里就那么点人，每天见面，几乎每个人都能叫出名字，每个人都在努力干活，并没有谁故意偷奸耍滑，阿爹说这样的人拥有无限可能。”

　　“或许将来每个人都能比贵族更富裕，家里有着吃不完的粮食和穿不完的衣裳。”

　　“你想想，每个人未来都是这样的，如果现在出事了，那岂不是损失了一座金山银山？”

　　小幼崽很坚定地相信着燕洵对他说的话，他现在又坚定不移地告诉了狼石。

　　只是狼石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贫瘠困窘的村子将来会变得那么好，他没去过城里，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样，但他理解了小幼崽要表达的意思：村里农奴们的性命并不低贱，反而在大人眼中十分珍贵，珍贵到任何一个人他都不舍得损失。

　　狼石使劲擦了擦眼睛，冲着不远处同样听到这些话的汉子们吼：“你们都听到了吗！听到的话，就去收玉米，谁要是偷懒，别怪我不客气！”

　　“吼！”

　　汉子们齐齐怒吼，冲进玉米田开始收玉米。

　　尽管往年这种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害怕虫子会来临，所以一般在虫子降临、离开之前，村子所有人都不会靠近玉米田，甚至是大人还会特地拘着顽皮的孩子，不让他们离开村子。

　　但现在所有人都冲进玉米田，使出浑身解数掰走玉米棒，疯狂地跑回仓库，放下玉米棒，再冲进田里。

　　狼石发了狠，飞快地掰着玉米棒，速度比成年的汉子还要快。

　　“虫子距离更近了。”小幼崽抱着对他来说很大很大的玉米棒跑去找燕洵。

　　燕洵立即吩咐下去，“老人和小孩不要再去玉米田，负责在半道上运送玉米，其余的人继续掰玉米。”

　　力气大的都去玉米田继续掰玉米，老人和小孩负责远离玉米田并且靠近仓库的最后一段距离运送。

　　田里的玉米棒飞快地减少，只有玉米杆站在那里，风一吹，玉米叶互相摩擦，刷刷作响。

　　小幼崽没有再跑去玉米田帮忙，而是专心致志地听着远处的动静。

　　“阿爹，更近了。”小幼崽说。

　　“还剩下多少玉米没有掰完？”燕洵问。

　　“三成！”有人满脸兴奋地大喊。

　　今年的玉米棒子长得比往年要大得多，一个就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而且颗粒十分饱满，一点都不干瘪。按照往年收到的玉米数量来看，今年只需要保住五成就比往年还要多了。

　　但也有人满脸担忧，“不知道虫子会不会袭击仓库。”

　　“剩下的玉米不要送回来了，就地挖坑掩埋，坑上面盖好木板，要快！”燕洵果断道。

　　现在根本没有想事情的时间，所有的人都是身体比脑子行动更快，并且在燕洵说完的瞬间，就已经有人开始挖坑了。

　　挖坑用的是木铲，都是提前准备好摆在地里的，拿起来就能用。

　　汉子们飞快的挖坑，把掰下来的玉米棒扔到坑里，盖上木板，快速掩埋。

　　燕洵抱着小幼崽上了屋顶，看向远处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阳光照在脸上显得十分刺眼。

　　小幼崽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阿爹，现在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蓝色的，没有云，只有太阳挂在上面。”燕洵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我想象不出来。”小幼崽很用力的想，却始终都想不出来蓝色究竟是什么颜色，云的白又是什么样的颜色，他甚至是想象不出来太阳为什么看上去会刺眼。

　　什么都看不到，连个参照物都没有，便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出来。

　　“我们看到的蓝色是因为其他颜色的光被遮挡、反射了，就跟比较深的水看上去是蓝色的差不多原理，但又不是一个原理。”燕洵轻声解释，“想象不出来没关系，等你将来能看到的时候，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哪里是天空……”

　　“我都记住了。”小幼崽举起木头爪子，慢慢握成拳头。

　　“阿爹，距离更近了。”

　　“所有人都离开玉米田，剩下的玉米棒不要了！所有人回村躲起来！”燕洵立刻说。

　　几乎是在燕洵说完的瞬间，天边就出现一个小黑点。

　　黑点肉眼可见地变大，变成巨大的黑云，黑云快速靠近，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田地上面。

　　狼石可惜地看了眼剩下的两成多玉米棒，咬了咬牙，埋掉最后一小堆玉米棒，拔腿往外跑。

　　玉米田很大，平时穿梭其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争分夺秒地往外跑的时候，便瞬间觉得那些玉米叶是多么的碍事，一棵棵玉米杆挡在前面是多么的讨厌。

　　拼命地撞开玉米叶跑出去，而头顶上已经有了厚厚的黑云。

　　眼前的阳光被彻底遮挡，像是瞬间进入傍晚。

　　狼石冲出玉米田，看到有人摔倒，便上前拉起他，飞快地跑。

　　一路跑回村子，狼石再回头，便看到天上密密麻麻的虫子落了下来，扑向玉米田。

　　“狼石，回来！”狼青已经回来了，见着狼石还在外面，便愤怒地大吼。

　　现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家中躲起来，根本不敢在外面露面。

　　“父亲，我不会去。”狼石转身就跑！

　　气得狼青直跺脚，“这到底是跟谁学的，胆子也太大了！”

　　“狼石知道分寸。”橙哥儿拉着狼青回屋，关上门，“他是担心小少爷……”

　　“不知道送进仓库的玉米能不能安全。”狼青沉下脸道，“我们几个原本想留在仓库保护玉米，大人不让，说他自有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一旦那些可恶的虫子攻击仓库，瞬间就能咬穿木头。”

　　所以玉米现在还不算安全，甚至是十分危险。

　　“以前也不是没人藏过玉米……”

　　“没能活命。”

　　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们也只能这样说说而已，面对那些恐怖的虫子，大家即便是再愤怒，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

　　燕洵抱着小幼崽从屋顶下来，跟守在仓库门前的镜枫夜汇合。

　　站在仓库门口能远远地看到村子，不算大的村子现在十分寂静，所有的屋子全都门窗紧闭，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在这个瞬间，村子像是一个死村。

　　狼石从村里跑出来，他就像是死村中唯一的活物。

　　“狼石来了。”燕洵把小幼崽放到地上。

　　小幼崽上前几步迎接，“狼石，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狼石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从抢收玉米开始，直到这一刻，狼石都没有片刻放松，他感觉身体十分酸软，剧烈地喘息着可还是觉得不够，胳膊和腿好像抬不起来了，但仍旧要拼命动起来，然后跑过来找小幼崽。

　　他跟着小幼崽走到仓库门前，已经几乎站不稳。

　　小幼崽走到门旁边的木板上坐下，“狼石，过来坐。现在还算安全，我们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好。”狼石赶紧坐下，后背靠着木板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村子，也能看到远处的田地。

　　玉米田整个被乌黑的黑云笼罩，玉米田中剩下的玉米棒很快被啃食殆尽。

　　“镜大人。”燕洵精神开始紧绷。

　　从现在开始，仓库能不能保住，就看那些虫子会不会发现仓库里的玉米了。

　　“剩下的玉米杆都被吃了。”镜枫夜轻声道，“有单独的虫子四散开，看样子很像是负责侦查的侦察兵。”

　　“具有群体智慧？”

　　“恩。”

　　侦察兵散开一段距离之后，就会退回来，而再离开的侦察兵，就会有侧重点的分散。

　　有部分侦察兵靠近村子，一部分靠近仓库，还有一部分靠近森林。

　　眼睁睁看着侦察兵靠近，模样古怪的虫子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狼石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这些虫子。

　　“侦察兵会飞，群体中还有一些没有翅膀不能飞的，他们会互相帮助，所以也能飞在天上。”

　　“侦察兵体型相对其他虫子比较小一些，翅膀更大，行动更灵活。”

　　“不能确定捕捉侦察兵会不会被察觉到。”

　　具有群体智慧的虫子对付起来非常麻烦，因为单个的虫子好对付，但是一大群铺天盖地的那种，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对付的了的了。

　　燕洵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虫子，皱眉道：“就算会被察觉也必须动手，不然仓库会被发现。这些侦察兵靠近的速度明显加快，我怀疑它们已经发现仓库里的玉米。”

　　而事实上，以前曾经有人提前摘了新鲜的玉米藏在家里，试图藏一点漏网之鱼，等虫子离开只有拿出来吃，但后果全部都十分惨：全家覆灭，没有活口。

　　侦察兵距离仓库越近，速度就越快，到最后甚至是已经只能看到残影。

　　“少爷！”狼石飞快地站起来，挡在小幼崽前面。

　　他的身体还在发抖，但动作毫不迟疑。

　　他要保护小幼崽。

　　“狼石，没事的。”小幼崽小声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挡在我前面。”

　　被保护的感觉和被推出去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燕洵后退一步，镜枫夜上前，五指成爪，瞬间抓住所有飞来的侦察兵。

　　“以前不会有这种侦察兵。”狼石声音颤抖。

　　那是因为以前玉米全都在田里。

　　或者说，以前的侦察兵数量没有这么多，而且不会被村子里的人发现。

　　“我看看。”燕洵凑过去看。

　　小幼崽也跑过来，“阿爹，侦察兵长什么样？”

　　“牙齿十分锋利，能轻易咬碎植物纤维，像是木头、树叶等等全都能轻易碾碎，也能咬肉。”燕洵拿了块豪猪骨头递过去。

　　轻微的‘咔嚓’声传来，骨头被咬碎了。

　　“翅膀很硬，薄如蝉翼，刀片一样。”

　　“腿上有刺。”

　　“弱点是肚子。”

　　是很强悍、很危险，寻常人不好对付的虫子。

　　镜枫夜捏死一只虫子扔到地上，“这不是普通的虫子，体内有一股很淡的力量。”

　　“啊……”狼石不敢盯着镜枫夜抓住的虫子看，他一直都很担心地看向村子那边，结果看到罗青竟然从家里出来了。

　　进村的侦察兵刚好飞到罗青家附近，他一出来就直接对上了那几只侦察兵。

　　“怎么了，狼石？”小幼崽赶紧问。

　　“罗青从家里出来了，他试图杀死那些虫子。”狼石咬紧牙关，身体都紧绷着，“他根本不是虫子的对手，那些虫子被他激怒了。”

　　原本只要躲在家里就好，他为什么要出来。

　　“罗青能动了。”小幼崽却说，“应该是那些侦察兵对于村子来说很危险，所以他才出来了。”

　　“他才不会为村子做什么！”狼石紧紧地盯着村子，知道就算自己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小幼崽转头问燕洵，“阿爹，我去帮他吧。”

　　“去吧。”燕洵点头。

　　小幼崽便飞快地离开仓库 ，奔向村子。

　　狂奔的小木偶速度十分快，几乎是几个瞬息便已经扑进村子里，再一眨眼，就已经到了罗青面前。

　　到达之后，小幼崽并没有立即出手帮忙，而是问：“罗青，你为什么要帮助村子对付这些侦察兵？”

　　“侦察兵？”罗青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名字。”

　　“我可没有帮村子，我只是看这些虫子不顺眼。”

　　“而且，你不觉得这些虫子看上去很好吃吗？”

　　躺在家里听罗保说虫子进村子了，而且靠近自己家之后，罗青就想出来对付这些虫子了。

　　而刚巧是那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就能动弹了，便忙不迭从家里出来。

　　在看到这些虫子的瞬间，罗青就忍不住流了口水。

　　尽管这些虫子非常难看，而且十分危险，而且听罗保说，虫子闻上去很不好闻，但罗青却觉得那些虫子可真特码好闻，简直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的香味，让他都想生吞几只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