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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桌间距离

爱你26光年 夏奈尔 32485 2022-05-09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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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很不起眼的小酒吧就是赛珀工作的地方。一扇很大的圆拱形玻璃窗用胡桃木框分出小方格,像极了贺年卡上的那种童话小窗,窗子的三分之一高处挂了蓝色的布帘。透过窗子望进去,里面很昏暗。

  林萌匆匆忙忙地抬头看了一眼店名,蓝色的霓虹灯管里闪烁着几个法语,她看不懂。“蓝色月光”,赛珀解释。

  迈步走入蓝色月光的天地。天花板与四面墙被装饰成了墨蓝的天空,极小的针尖灯泡从装饰板的小洞里伸出来,这些银色的星星就是酒吧的主要光源,每张桌上都放有一杯燃烧的红烛,使室内的光线不至于太暗淡冷漠。

  酒吧内的格局也经过了一番思量,简洁的装饰既充分利用了空间,又让每张桌子感觉上相对独立。这家店的门面虽然很小,但里面别有洞天。

  不似中国酒吧那样昏天黑地且开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这里显得很安静,吸烟区与非吸烟区隔开,已有不少客人在喝着饮料聊天,淙淙如水的音乐在低低如絮语的交谈中流淌。

  一路走进去,难免不碰到熟人,赛珀大方地将林萌介绍给大家,并翻译了他们的赞扬,却不忘加上一句,“我要提醒你,在一个以抽象艺术闻名的国家,我们对那些奇怪得无法形容的东西,一概称为漂亮。”

  已到了该上班的时间,六七位年轻招待从一扇门里鱼贯而出。那是一群与赛珀一样的学生,有的甚至更年轻些,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他们显然对赛珀的女朋友很感兴趣,围着林萌叽叽喳喳又说又闹,每个人都主动与她吻面。

  赛珀悄声告诉她,法国人讲英语时爱按法语的习惯发音,他们的“H”一律不发音,“R”又揪出来发很重,知道这点后就不难听懂法式英语了。他们的触头低语,让那些小青年抓到笑话他们的机会,赛珀把她扔到这些吵得要死的同事中间,进屋去换衣服。

  学生们推推掇掇嘻嘻哈哈,不停对林萌问这又问那,话语里带着些稚气的张狂放肆。有几个人的英语确实不好懂,但套上赛珀说的发音规律后也不太难。被这么一群人围着,滋味还真不好受。西方人不是

  不爱打探他人私生活吗?看来书上得到的信息并不完全正确,眼见为实才是真道理。“嗨,你们喝点什么?”有人在吧台里喊了一声,解了她的围。先前的BARMAN不知何时已离开,换

  了赛珀站台。

  年轻人们把注意力转到赛珀身上,七嘴八舌地报完饮料名后,又快速地用法语在那里争论着,不时抬头向赛珀求证,把他当作仲裁,看得出来大家都很信服他。

  赛珀在他们的吵闹声中开始取酒拿杯子。

  吧台后的整堵墙上都或摆或挂地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光是色彩就已让人看得头晕。林萌真的不知道酒还可以被做得这么五光十色。

  赛珀对这份工作已驾轻就熟,在取什么酒拿什么杯子之间没有一丝停顿。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虽然快但不会让人觉得急促。片刻时间已调好了七杯饮料,并不因为是同事就减少工续:冰块、柠檬、橙子片、小小的纸伞或者是带流苏的吸管,一一按要求配好。

  每做好一杯后他用手掌轻轻一带,杯子在台面上平稳滑行,总能不太偏差地停在点单的人面前。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但是林萌却不禁暗暗称赞,这不仅要有一个好记忆,不会弄混客人点的东西,还要在力道上下很多功夫,难怪他说手感很重要。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背后,必定隐藏了不少苦功。

  穿着黑裤白衣,打着领结的赛珀,整个人都变了。不知道是中规中矩的服装改变了他,还是工作时自信与专注的神情改变了他。他依旧带着他的招牌笑容,然而透露出的却是成熟与稳重,男人的魅力在他举手投足中展现。

  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与刚才那个放浪形骸,语无禁忌,还差点笑死的大男孩重合起来。原来每个人身体里都存在矛盾的多面性。

  “你呢?”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索,“你想喝什么?天才。”

  赛珀的声音压得很低,笑意盎然的目光里闪着难以捉摸的神采,恢复了几分他平时的模样。林萌害怕与他对视,慌张地低下头去躲避,忘了身边有七双盯着他们的眼睛,他们把她这个“习惯”动作看成是亲密的羞涩。

  “噢——爱情真美丽。”他们几个异口同声地起哄嚷道。

  “开工,开工,开工。”胖胖的经理米歇尔从另一头走来,假意用手中的菜单牌抽打青年们的屁股。他们乱成一团地笑着,赶快喝完杯子里的饮料,对他俩挤眉弄眼一番后都跑掉了。米歇尔敦厚地笑笑,走到另一边去。

  “哪有笨到连自己喝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该渴死。”赛珀不为难她,把吧台上的杯子收起来,放到台面下的洗碗机里。

  “放心,绝对渴不死,早晚会被你气死。”林萌气呼呼地转头说。

  “是嘛,我不认为。”赛珀笑,一边动作麻利地把台上的水渍擦掉,一边问:“知不知道恐龙为什么在统治地球几千万年后,忽然灭绝?”

  林萌想了想,摇头道:“有人说是气候改变,有人说是陨石撞地球。”

  “都不对。”赛珀接过服务生递过的酒水单,边工作边接着说道:“生物的进化都是从低等到高等,从无思想到有思想。”

  她点头,确实是这样。

  “恐龙在进化了几千万年后,进入到有思想的阶段,但它们的身体比例很不对,身体巨大但头部特小。研究发现,恐龙的大脑不仅小的可怜,大脑表层的脑沟和脑回的数量也屈指可数。”

  林萌对这方面的知识倒是懂,多少与她的专业有关,接口说道:“脑沟和脑回的数量决定着智力,爱因斯坦大脑里的回沟就比常人要多。”

  “是啊。”赛珀应了一句后转来转去拿酒取杯,调好酒并全放入一个托盘后,才有时间接着对她说

  道:“现在知道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吧?”“还是不知道。”林萌据实以答。

  赛珀靠在台上,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它们都是笨死的!”似乎还怕她听不懂,他又加了一句:“你也有这个趋势。”

  “好吧。来个消气的东西。”赛珀对照例被气得面红耳赤的人说。

  他抬手拿下一个带荷叶边的杯子,与其说是杯子,不如说是一个带托座的碗。“我不会喝酒。”林萌赶快声明,顾不上生气了。“我知道,”他从一个不锈钢小桶里拿出一个挖雪糕器,“冰淇淋总能吃吧。”“酒吧里有冰淇淋卖?”她感到稀奇。“很奇怪吗?你难道从来不进酒吧?”赛珀觉得惊讶。

  “咖啡吧与酒吧都源于欧洲,你去中国的茶馆坐坐,保证你也一头雾水。”

  虽然振振有词,但是林萌也知道别的年轻人会对酒吧更了解。她长这么大只被硬拖进去一次,而且不到半个小时。她认为酒吧都是闹哄哄鱼龙混杂的地方,但这个酒吧让她彻底改观,这里并不只是年轻人的天下,很多顾客都是中年人,老人也不少见,悠然自得地品酒闲坐。

  看来中国在搬抄别人的东西时弄走了样,只抄了个形却忽视了内涵。不过,马可波罗不也把中国的烧饼抄成了比萨饼了嘛,他一错,却错出了意大利饮食文化。

  “法国的甜点世界有名,雪糕是其中一种。在有些酒里,我们要放无奶油的果汁雪糕来调和。”赛珀讲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顿。他很快把雪糕放在她面前,正对她的是一张黑巧克力液画的大笑脸。

  “幼稚。”林萌不忘找机会反击。

  有位中年招待在等待酒水时毫不遮掩地对她打量,等他将已调好的酒端走,林萌不满地说:“法国人可比我想象得更喜欢打探他人隐私。”

  赛珀挑挑眉,知道她的意思。他双手撑在台面上,说道:“那是因为——我的秘密情人很多,公开带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你应该感到荣幸。”

  “我不是……情人。”林萌马上反驳,情人这个字眼让她不自在,光只是说出来就让她脸红耳热。“当然不是。”赛珀一如既往地笑,“昨天就已经说清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概念完全不一样。”“能不能不拿我开玩笑?”总是被他捉弄的感觉真的很不爽,林萌对他瞪起了眼。

  赛珀打算息事宁人,“你不是在演戏吗?别把你的角色忘了。”“我拒绝这个角色。”她更烦躁了。

  “那可不行,你欠我太多。”他指指额头上那个被头发遮住的鼓起的包,那是她今早的杰作,胸口也是青淤一片,比背上好不了多少。如果说昨天伤他还情有可原,今天就完全是她的错误。

  林萌马上无话,眼光逃避似的落在眼前的雪糕上,单等他拿勺子,赛珀却矮身在橱柜中拿了两瓶东西。他先用蜜糖色的液体盖在雪糕上面,再倒上另一种无色液体,一股刺鼻的酒味瞬时弥漫,度数显然不低。没等林萌反对,赛珀已经摸出打火机,随着“咔嚓”一声,蓝色的火焰“砰”地蹿起,吓得她往后一仰。

  实际上火焰只贴着雪糕在烧,只一会儿就变成棕黄色,跳了几下之后便灭掉了。

  赛珀转过杯子看了一下,皱眉说道:“冰是怕热,也不至于哭嘛。”说着塞了个勺子给她。

  林萌把雪糕转过来看,原来是他刚才画的笑脸被高温熔弯,变成了一张哭脸。林萌再也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不敢像他那样笑得随心所欲,她压着声音,低着头,笑得肩膀不断颤动。

  赛珀也笑了,但他没有时间再同她闲聊,客人开始多起来,吧台上也陆续坐满了人。赛珀一连接过几张酒水单,一边要手脚不停地工作,一边还要应付过来与他打招呼的老顾客。

  林萌用小勺轻轻敲开表层凝固的脆薄糖浆,舀了一匙冰淇淋放在嘴里,舌头上才尝到冰凉,蔗糖的甜香、白酒的清香和冰淇淋的奶香就已在口鼻间冲荡,它们时而拧成一股,时而各自为政,不遗余力地冲

  击着她的感觉器官。

  赛珀转动着一个调酒器,不锈钢圆筒在他手中翻转跳跃,仿佛有生命似的随着他的手划着美丽的弧线。他的动作优美实用,没有哗众取宠的花哨技巧。从容淡定的目光追随着调酒器,就如看着一个与之共舞的舞伴。

  远远近近有许多人被他吸引住。一个刚才参与起哄的女孩拎着托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贴着林萌的头说:“他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BARMAN,公认的酒吧王子。”她拿了酒,又去打了两杯咖啡一起放在托盘上,离开前经过林萌身边,对她眨眨眼说:“我们都很伤心呢,你抢了我们的梦中情人。”

  不等林萌回答,小女生已托着东西快步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发愣。看来赛珀的目的已达到,每个人都认为她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他为什么要吻她?哎,真是多想了,亲吻只是这里的一个日常礼仪而已,他比较玩世不恭,恶作剧式地轻碰她的唇只为捉弄她。他总是在寻找好玩或刺激的东西,看来她不成熟的慌张让他找到乐趣,每次看到她被戏弄的手足无措,他都是那么得意忘形。

  退一万步说,她已有婚约在身……有婚约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表达过什么,说过那么多话,开过那么多玩笑……真正涉及感情的话他一句也没说。

  好在没说。

  林萌的脑袋隐隐发痛,口里含着勺子在想心事。“洗勺子不用口水,笨!”赛珀不客气地拍一下她的脑袋,无奈地摇头。

  他动作快速地把台面上的脏餐具放入到一个空洗碗框,并没收了林萌还在把玩的勺子,一齐丢了进去。他一手把一整筐还冒着热气的餐具从洗碗机里拉出来,放在吧台下的桌面上,另一手塞进去待洗的一筐,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绷出结实的线条。

  他用膝盖把机门顶上,扯过一块干净的棉布擦拭洗净的餐具,以去除水渍。

  乘他有空,林萌赶快说:“我明天就不做你的……我的意思是说,我帮你今晚,明天我们两清,互不相欠。我不喜欢被人当作你的女友,很尴尬。”

  “没问题。”赛珀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林萌刚呼出一口气,即听到他清亮的声音在说:“那就明天结婚,做我妻子好了。”

  林萌猛然站起,带翻了手边一杯清水,杯子滚落在地上,“啪”一下摔得粉碎,她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赛珀已经见怪不怪,走出吧台,三两下收拾好碎玻璃,擦干地上和桌上的水,回到台后又忙着接酒水单。林萌憋着气,好不容易等到他又有一点空闲回来擦餐具。

  “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压着气,清楚地向他抗议。

  “因为那不是玩笑啊。”赛珀明明一脸不正经的笑容,却说:“我可是认真的,笨柠檬,谁都知道我打算先结婚后恋爱。”

  这种本末倒置倒是有点他行事的风格,可能真的不是开玩笑,只是与她结婚肯定是个玩笑。“不可理喻。”林萌一字一顿地说。

  “上帝只给了我们一点点疯狂,不要轻易将它浪费。”赛珀把擦干的杯子挂回杯架,“如果一切都受理智的控制,生活会很无趣。”

  “我是一个理智的人!”林萌不打算跟他争论了,正色声明自己的立场。但是她这句话让赛珀笑出声,他可不在乎有人转头看他,“昨天中午你若有把刀,你会很理智地把我杀了。”

  他手里正抓了一大把甜点刀在擦,边擦边扔,甜点刀如花样跳水队员,一把接一把地斜倒着跳入抽屉。赛珀把湿透的擦碗巾扔进洗衣篓,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这一次他无法再找到空闲与她讲话,即使时时从她前面走过。酒水单在台桌上排起了队。

  一直到晚上九点,背上全湿透的赛珀才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米歇尔接了他的位置,好心地让他

  休到十点。

  走出酒吧门,被清爽的凉风一吹,赛珀感觉舒服了好多,他扯下领结放入裤子口袋里,抖抖有点发酸的手,问林萌晚餐想吃什么。经他一提醒,林萌才感到肚子有点饿,想到他一直在不停手地工作,肯定早有饥意。

  “你的工作挺辛苦。”她由衷地说。

  “是蛮累,在有些酒吧里,BARMAN不用做杂活,要轻松很多。但我喜欢这里的气氛,做下来就不换了。”

  他们穿过马路,沿街走了几步,进了一家小餐馆,店主认识赛珀,热情地与他握手打招呼,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赛珀连菜单也不看,也不问林萌,随口点了几样东西。不到五分钟,他们点的东西已摆上了桌。旁边桌子的顾客显然不满意,他们已等了十几分钟。

  一大盘鸡胗沙拉给赛珀,奶油三文鱼配米饭端给了林萌。一小篮面包、啤酒、依云矿泉水都同时摆上来,一下把小桌塞得满满的,店主只好把桌上不用的酒杯撤下。

  林萌想知道法国人是桌子小才吃一道菜上一道菜呢,还是因为这个饮食习惯才把桌子造得这么小。赛珀说都不是,是因为法国人太浪漫,喜欢边吃边接吻,桌子足够小才不造成空间障碍。

  林萌闻言居然又脸红了,悄悄地把盘子往后拖了一点,身子略往后退。她以为赛珀低头吃沙拉不会注意到,但是他的笑声让她知道自己又出丑了。

  “要不要在我们之间再加张桌子,否则你要把盘子放膝盖上才足够安全。”

  赛珀拿了片面包,撕了一块放口里,很有兴致地看着她。窘极了的她赶快转换话题,问起他学做

  BARMAN的事情。

  “刚学的时候,摔了我爸妈家里不知多少餐具!”赛珀笑起来,“我在读高中时看到电视上的BARMAN

  大赛,就迷上调酒师,天天在家里练,连我们家小狗喝水的碗也被我砸烂了。哈哈。”赛珀想起那条狗蹲在碎碗前歪着脑袋看他的眼神,自己先笑了个痛快。“后来答应摘一夏天的葡萄,赚钱赔他们,才没被凶恶的老爸摔到窗外去。”“真让你赔吗?”林萌觉得不可思议,那是他父母家啊。

  “当然要赔。”赛珀挑挑眉说道:“趴在一米来高的葡萄架下爬了一个月,打完工后连路都不会走了,用手脚爬还更快点,我家小狗以为我爸又养了条狗。”

  这回林萌也忍不住笑。

  “你说的小狗,是那条爱咬人的约克犬?”她抬头问,脸上因笑而起的绯红还没退,眼睛里像落入了两颗迷路的星星,亮闪闪的。

  “不是,约克犬在我上初中时就死了。这条被我摔了碗的小狗前年生病死掉了。”“噢,”林萌有点不好意思,马上收起笑意说道:“对不起。”

  赛珀依然笑意盈盈,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说:“这没什么。狗的寿命都不长,要养狗就要面对与它的生死离别。约克犬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它身边守着,它很快乐,最后还舔了一下我的手,好像是临终忏悔以前总咬我,可是我早就原谅它了。”他边说边给她倒了一杯水,“人活得长,是因为人要花很长时间去学习如何爱人,爱生活。可是小狗生下来就懂得这些,所以不用活那么长。”

  林萌觉得这个人讲话总是带点哲理,不禁怀疑他是哲学系的学生。“就这么在家练成了?”

  “没有。还要去酒吧上班学调酒啊,也有选修这方面的课。接着摔了老板无数的杯子,摔到后来,我上一个月的班,还倒欠老板杯子钱。”

  “做事挺有恒心。”林萌轻声说,算是夸奖他。“我要做的事,一般都能做到。”赛珀很自负。“从没失败过?”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是啊,亲爱的‘柠檬’,所以我总是没有机会折千纸鹤。”

  赛珀用叉子轻敲一下她的盘子,提醒她继续吃饭,然后端过放在一边的啤酒,手一碰到杯子,他便知道杯子的凉度不够,啤酒的口感随之差了许多,不过他并不挑剔,喝了一大口。

  “自己做BARMAN,还在外面喝酒。”

  “这你就不懂了,笨柠檬。”赛珀放下杯子,说道:“我从来不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喝酒。因为在那里,酒对我来说并不是酒,它们是脾气各异性格不同的……”他的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窗外想找个合适的词,却没找到,只好转过头说:“仿佛有生命一样……你能听懂吗?”

  “我没你想得那么笨。”林萌实在是忍无可忍,她好歹是个博士生呢。赛珀好脾气地笑笑,把左手平放在桌子上。“手很痛吗?”她很想抓过来看看,可是没那个勇气。

  “干活时被撞到就痛。”他坦然地把手伸过去让她看,尽管有创口贴贴着,但周圈的皮肤都红肿得厉

  害。

  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她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赛珀却笑道:“这教我以后说话做事要小心!呵呵,活得警醒的人通常会活得长一点。”讲到这里,

  他用手指指外面。林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出去,几个人正从马路上走过去,她一个也不认识,正要问他,看到一个女孩点完烟后追上他们,正是丽智。

  林萌以为赛珀会说赶快吃,却发现他比刚才还更慢,心想赛珀真的怕丽智呢,躲着不敢见,看来他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呵呵,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么想着,她的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想什么这么开心?”

  赛珀的手轻抬起她的脸庞,手指触到她的耳朵,让她痒得想打颤。这桌子真的太小!

  林萌赶快拂开他的手,往后退坐一点,他要笑就让他笑。但是桌子与桌子之间亦很挤,她想退也找不到空间。

  有三位顾客结账出门,看到赛珀即上前来打招呼,寒喧两句才走。林萌注意到,他们与赛珀握手后,动作明显地在胸口衣服上用力擦拭。她在酒吧也常看到这个小动作,心想欧洲人也过于直白了一点,嫌他人手脏也不能这样不遮掩地表示。

  “很多人认识你。”

  “我人好,又帅。”赛珀笑呵呵地答,估计不懂得谦虚这两个字怎么写。“你们有时直率得不通人情。”

  “有嘛?就被你发现了。”他的神态语气像哄个三岁小孩。

  林萌与他讲起有些人握手后还要将手擦净的事情,赛珀却显出迷茫的神情,这回是真的没弄懂。吃完饭林萌想抢先将账付掉,她不好意思总是让赛珀付钱,但是他在这里吃饭是月结。赛珀倒是大

  方,说如果她愿意,那就把整个月的都付了吧,如果能付全年,他就更开心。结果林萌还是未能付成钱,只能以后再找个机会请赛珀吃饭,或者送他一个小礼物,但她希望与他的接触就到今天为此。

  她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怕他,怕见到他更怕靠近他,怕听到他的声音也怕看到他的眼睛。

  他们还有一点时间站在街口吹吹风。

  现在两个人都是一身的烟味,因为吧台属于吸烟区。坐在林萌身边的老头总在抽雪茄,真的差点把她熏晕掉。她说什么都不回吧台,她要找个无烟区坐。

  赛珀说会安排她与他的朋友们在表演台前坐,不过是吸烟区,因为那群朋友个个抽烟。

  法国20年代与60年代的两次女性解放,使百分之九十的法国女人都抽烟,可以说法国全民皆烟,无论男女老少。

  “很奇怪你不抽烟。”

  “因为我爱品酒,抽烟会破坏味觉。”

  他的理由很简单,取舍也很明确。尽管他提倡有时疯狂,但是主方向上的事情他很理智。

  这是个多云的夜晚,乌云被银色月亮的光芒映衬出渐变的灰色层次,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冷静深沉。赛珀背靠着墙,抱着手臂,一脚屈起抵在墙上,站在两米外的林萌被他看得六神无主,频繁提醒道:

  “丽智在等你。”

  “我今天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赛珀嘟哝道:“还有十几分钟呢。。”

  这时有两个人在对面街道拐角处遇到,一个是走路如踩了弹簧、耳孔里塞了耳线、穿着套头衫还故意把帽子扣起来的黑人小伙子,另一个人是阿拉伯人的长相。

  “你好!”两人一击拳,又握了一下手,而后都在胸口的衣服上用力擦了一下。“噢,他们!”林萌指指对面,无法理解地说:“他们——既然互相嫌脏,为何又要握手?”

  林萌茫然地看看正在亲切交谈的那两个人,又抬头看赛珀,略伸出的手指也忘了缩回,她感觉自己好似又弄错了。

  赛珀抬头去看天,竭力想忍住笑,想给林萌一点面子,毕竟这只是对习俗的不了解,可是这太强人所难,笑声在他喉间翻滚。赛珀走前两步,一手握住她不知所措还伸着的手,一手去摸肚子:“喔唷!痛,笑肌受伤了。”

  他低下一张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脸,深吸一口气,收回快要溃堤的笑容,强拉着林萌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说道:“用力摸一下胸口……是表示我对你……真心以诚相待,这是阿拉伯人的传统。”

  赛珀闷笑两声继续说:“笨柠檬,我刚才真的想很正经……很严肃地跟你谈点事,可是……哈哈哈……”他的笑声终于冲破最后防线破口而出,又是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可是……真的很难啊……”他边笑边尽量把话说完,“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幽默感……的人。”

  天啊!是谁最有幽默感?好像天天笑得合不拢嘴的是他吧,林萌真是哭笑不得。

  “嗨!被我逮住了!躲在这里温馨。”一个男人用英语嚷着,哗啦一下从墙角转出三男二女将他们围住。丽智还穿着今天中午见到的衣服,化了点妆,紫色眼影在灯光下无比妖艳。

  他们到之前打过赛珀的电话,总处于留言状态,知道他又把手机关了扔在家里。于是直接来店里,被告知与女友一起出去吃饭,十点才能回来,一群人也不愿意在那里等,出来闲溜,正好听到赛珀无忌的笑声。

  大家久别重逢都兴奋得不得了,几个人抱成了一团。

  “你真酷啊,说走就走,两年杳无音讯,只是圣诞节发张电子贺卡。”棕黄头发的梵尚对赛珀的声讨获得了所有人的附和。

  照顾林萌不会讲法语,他们都自觉地用英语,毕竟在英国留过学,英语都很标准。“知道我不爱网络,能收到我的贺卡你们该偷笑了,还不满足。”

  杰生本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衣着整洁讲究,但他出门前用魔丝打理好的头发已被赛珀揉乱,不过他也不打算今晚保持绅士形象,至少在赛珀面前不可能,“那也可以透露一下你在这啊,我们去年都一起回巴黎来读最后一年了,竟然不知道你一直在巴黎,若不是丽智遇到你,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告诉过你们我要隐居嘛。”赛珀笑道。

  “隐到声色犬马的巴黎来了,你真能选地方。”丰满的法国姑娘爱米丽是杰生的女朋友,她插了一句。“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林萌帮他讲了一句话。

  “说得真好。”威廉姆击掌叫好。他是纯正的德国人,有着日耳曼人那种刀削一般的坚硬鼻梁和额骨,眼睛纯蓝。

  林萌本想说这是翻译了一句中国古文,赛珀已伸手轻搂住她,在她头顶上吻了一下,她才复苏一点聪明才智的大脑马上又晕了,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有没有环球旅行?”杰生又问:“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下周就走,要不要来?”赛珀说:“不过很辛苦的哦,已经跟各地的环保组织联系过,一路都要

  做义工。”

  林萌敏感的肩背清楚感受到他讲话时的胸腔震动,让她的心也跟着震荡起来。她知道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可能摆脱他,越是人多他越没顾忌。林萌偷眼看了一眼丽智,后者一直都没讲话,这时抬头喷出一股烟雾,目光正与她的探寻撞上,仿佛磁铁的同极相遇,两个人同时闪开。

  杰生说:“这样啊,那就去不了了,下两周答辩。”丽智在这时讲话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这句话如石投水中,马上引起反响,梵尚响应得最积极,他几乎蹦到赛珀面前,说道:“你不是先结婚后恋爱吗?怎么会有女朋友?”

  “昨天才认识啊,”赛珀笑,“政府周末又不上班,结婚最快也要等明天。”“再重复一下你伟大的结婚论。”杰生说:“我想让爱米丽也听听,她要爱情长跑,终点未定。”赛珀笑着看看他们俩。

  杰生有着英国人的严瑾与传统教养,家庭观念比较重。但是爱米丽很法国,光从衣着就可以看出来:纯棉的低腰红长裤,上紧下松底下绑成灯笼状,因总穿平底鞋,拖在地上的裤角已被磨破;上身套着两件色差较大的纯色无袖紧身T恤,斜背着一个带子长长的布包;天气并不冷,但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着条明蓝色棉布围巾;戴了五六个戒指的手上少不了一支烟的陪衬;右眉头穿有一只小小的金属环。绝对的朋克散漫打扮,散漫的也同样是她的内心,宁可同居一辈子也不想被婚姻束缚。

  这两个从内到外都天差地远的人却一同落入了爱情的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紧。爱米丽用手指弹弹烟灰说道:“永远恋爱不好嘛?为什么要用婚姻来终结它?”

  威廉姆说:“你也可以选择婚后再继续恋爱啊。”说到这他转头问赛珀,“你说理想的婚姻是……花十五分钟结婚,然后用一生来恋爱。是吧?”

  爱米丽有点恼火朋友们干涉她的私事,冲动之下说道:“我不会跟他结婚,不用再帮他劝我。”

  杰生转身看着她,目光复杂,爱米丽不禁低下头。她知道刚才的那句话有点过火,杰生一直都想与她建立一个家庭,生几个吵死人的小孩子,对她也是有目共睹的好,否则不会放弃伦敦的大好前途跟随她来巴黎,还要从头学法语。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是故……”

  她话未说完,杰生居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了,爱米丽惊得张大了眼。

  杰生从裤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打开,沉声说道:“爱米丽,嫁给我,好吗?”

  爱米丽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实际上不过几十秒钟,可是所有的人都感觉像是等了一世纪。她嘴巴张了张,终于开口了:“你怎么随身带求婚戒。”

  “答错!”赛珀低声点评,“这不是标准答案。”

  他的声音虽低,但是这会儿实在太安静,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爱米丽瞪了他一眼,可再低头时笑意在一瞬间布满全身。

  “爱米丽?”杰生不安地又问了一次。他两周前就买了这个戒指,总是没有勇气拿出来,怕她拒绝。大家与他一样不安,人人都清楚,如果遭到拒绝,杰生会心灰意冷地回伦敦。

  赛珀说道:“她不要就先借给我吧,正好我周一要结婚。”他话音未落即做势去拿盒子,爱米丽动作迅速地抢了过去,说道:“我要的。”

  大家当即大舒口气,笑了。杰生愣了一下后马上跳起身来,先用力抱了一下赛珀,然后转身抱住了他未来的妻子,两人在路灯下旁若无人地拥吻。

  林萌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见赛珀低头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是不是也该向你求婚?”赛珀说着向上扯了扯裤腿,好像真要跪下来一样,林萌吓得脸色发白,摇手退到一边道:“别……不要。”

  赛珀笑着对她眨下眼,从裤口袋里掏出他的领结,边戴上边对大家说:“你们慢慢来,我先进去,帮忙扶一下我的残疾老婆,她脚有伤。”

  他们的回程是两人一组,人行道太窄。

  威廉姆很礼貌地问林萌:“我可以扶你吗?”

  标准的德国作风,保守又传统,一切按规章制度,天知道他怎么会是赛珀的朋友。

  林萌觉得完全可以自己走,就是慢点而已,威廉姆陪着她走在队伍后面。他对中国很感兴趣,一路提问不断。比如说中国人吃饭时还念红宝书吗?中国人是不是个个都会功夫?中国人一个月挣一两百欧元怎么生活?听说中国什么都可以造假,满街都是盗版。他在电视上看到中国人都住经济救济房,为什么?还有——中国人怎样用筷子喝汤的?

  林萌真没想到欧洲青年都对中国如此陌生,中国疏于对外宣传,由此也可见一斑。她很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中国的现状,告诉他中国人口太多,所以需住摩天大楼,一套房的售价不比欧洲的别墅低,那并非经济救济房。

  她描绘了中国的兴旺发达以及现代化的程度,还有人民币与欧元之间的价值关系,等等,威廉姆听得惊诧不已。当然林萌也告诉他中国处于发展时期,必然会犯一些错误,就像是成长中的孩子要犯错一样无法避免,但我们应该对此包容理解,期待他的改正。

  最后她问威廉姆,“德国人用叉子怎么喝汤?”

  “我们不用叉子喝汤,我们用汤匙。”这个德国人很严肃地说。“我们也用汤匙啊。”林萌努力抑制住笑,认真地回答他。

  一行六人才进酒吧,即有赛珀的同事过来招呼,将他们领到预留的位置上。

  今晚有个表演,已有人在台上忙碌,居然都是半大的小孩子,转头看去,周围的桌边坐了许多中青年人,有好几位还推着婴儿车,走路蹒跚的孩子在父母身边绕来绕去。可这是酒吧啊,孩子的出现让林萌百思不得其解。

  舞台上方悬挂着一个球形的玻璃灯,亮着朦胧美丽的蓝色光芒,墙壁周围有蓝色小射灯,这时也慢慢亮了起来,使得这个区域的色调一下子改变了。终于明白这个酒吧为什么叫蓝色月光。

  表演正式开始。

  在音乐声中,小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走着时装步扭上了台,以服装表演的形式来展示环保。他们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只有六七岁,故作老成的搔首弄姿中也表现出他们的落落大方,表演有些粗糙可乐趣横生。

  每个人的创意都别具匠心,比如说有个孩子穿了一身沙滩服,手里拿了根鱼杆,但上面只钓着一个鱼骨,说明海里已找不到活鱼;另一个小女孩穿了一身报纸折成的衣服,当主持人——也是个半大小孩子

  ——让她向观众解释含义时,她说,纸是完全可以回收利用的东西,不会污染环境。有观众提问,穿这样的衣服,下雨时怎么去上班?

  小女孩回答不出,扭弄着双手脸红地看着父母,显示出了稚气的羞涩。小女孩的父亲赶快帮她:“支持环保的人下雨天可以不上班,这是奖励。”

  大家都笑,鼓掌。

  看到这个节目,大家说起赛珀是环保组织的积极分子,隔三差五地找政府的麻烦,比如说要求禁止向海中倾倒核废料,反对转基因食品等等。说到这梵尚摸出他的手机,找到了一段录像,那是一场保护海牛的示威游行,他一直没删掉。

  海牛在历史上已有6000万年的历史,这些安详的动物们头小体大,呈纺锤形,身长四到六米,体重三四千公斤,虽然身体如此笨拙,但游泳速度却特别快。它们喜爱群居。

  当哥伦布在1493年初次看到海牛时,海牛的数量不计其数,黑压压一片,他把海牛误认为“美人鱼”,因为在黄昏的余晖中,海牛常会浮出水面,头上披着长长的水草,用鳍怀抱着孩子,半躺着,露出像人一样的乳房哺育孩子,远远看去,俨然是动人的长发美女。

  哥伦布在航海日记中说,美人鱼们不如传说中那么美丽。

  即使是在上世纪,在澳大利亚沿海还曾有过这样美好的纪录:约6平方公里的巨大群体的海牛在那

  里幸福平和的生活。而到目前,海牛只剩下100多只,成为加勒比海哺乳动物中最有灭绝危险的一个种类。

  在最近的100年间,人类文明的发展空前繁荣,而动物的灭绝速度也是空前迅速。

  这些海牛是海中唯一食草的哺乳动物,它们把阻塞热带河流出海口的大面积海草消灭掉。而当海面上没有了这些造物主制造出来清扫海面的大胃口动物,腐烂的海草就会毒化空气,而有毒的空气会导致疾病。同样,有害的植物也会在海中蔓延滋生,海洋将变成一个巨大的疾病传染源。

  植物,动物,与人,环环相扣,一个链紧扣着一个链,任何一个链条的断裂,都将直接影响到在链条上生存的人类。而这点现在已经在得到印证,人类正受着一些莫明其妙出现的疾病的侵扰,与以后将要爆发的全球性病毒相比,现在的这些疾病不过是小试牛刀。

  手机屏幕不是很大,看不清人脸,但可清楚看到画面上是一群穿着白色衣裤的年轻人,站了几排,每个人都斜挂了一只鼓。有个同样衣着、气宇轩昂的高个男青年侧对着镜头站在前面,他动作潇洒地边击着鼓边来回走动,其他人在他鼓点的指挥下边敲鼓边唱歌。

  镜头拉远,原来他们是在一幢政府大楼前,周围不仅有警戒的警察,还有一大群跟着一起唱歌的游行队伍。

  “不说是示威游行的话,我会以为是音乐会。”林萌轻声对身边的威廉姆说。

  “赛珀的想法总是比较特别一点,但我们很成功,事后政府与环保组织达成了谈判协议。前面那个人就是他了,那时大家都不到二十呢,我在最后一排。”威廉姆说:“我们用几种不同的欧洲语言反复唱:‘保护大海,保护人类家园。’这是游行口号。”

  接下来的乐队表演,实际上还是那批小孩。开始是轮流单独表演,然后是一首合奏。每个人都认认真真,表现出不错的音乐水平。指挥才十岁,个子又太小,踩在一个倒放的饮料框上挥动指挥棒。

  大人们很捧场,每次演奏完后都是经久不息的鼓掌喝彩。

  在这里有很多这种社区活动,主要是为了丰富孩子的业余生活,同样也为加进社区人们的相互联系,由各种协会组织联系免费的场地,而协会的工作人员大多是义工。

  表演结束后孩子们羞涩又自豪地站在台上,等组织者发放简单的纪念品,有好几个孩子手上还抱着爬上台的小小的弟弟妹妹。散场后,他们雀跃地奔向父母,得到了双亲在额头或嘴唇上的亲吻。

  父母们带着孩子渐渐散去了,灯光重又暗下来,林萌还在回味刚才简单随意却不失水准的表演,还有那股浓浓的亲情,更在她心里弥漫,无法散开。

  表演结束后,有人问起威廉姆在阿尔卑斯山区的马其诺防线做义工的事。威廉姆的爷爷曾是二战德军,参战前的理想是做一个面包师,但战争毁灭了一切梦想,他也被炸断双腿。战后他一直在忏悔,尽管他也是被迫参战,越到老年这种负疚感越深,因此威廉姆每年都去马其诺防线做几个月的义工,让爷爷能得到心理上的安慰。

  林萌对这条防线知之不详,只听说是法国一个很失败的战略政策,耗尽巨资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威廉姆说他今年夏天也去了一个月,他们一起建的房子被保护得很好。“你们一起建了房子?”林萌很惊讶。

  “是啊。”爱米丽说:“很漂亮的小木屋,三年前威廉姆去当义工,我们也跟去了,在山上搭帐篷住,其他的艰苦条件不是个问题,可最难忍受硕大的山蚊子,还有夜晚山里的寒冷。所以赛珀就带着设计草图与当地政府商量,要求同意我们在那里建一幢公用小木屋,作为义工的居住地,防线不开放的时候,可以给登山者住。”

  “政府答应了?”林萌问。

  “对他们又没有坏处。”杰生说:“那年夏天我们在斯格拉斯堡一带筹款,请求路人解囊相助,也在街上进行乐队表演,还得到了政府工程处的协助,十月份开学之前真的把房子建好了,可惜的是我们一天都没住过,哪天一定要回去一趟。”

  “这个人,好像做了很多事呢。”林萌不觉说出口,今晚不枉一行,对赛珀有了个立体的了解。

  威廉姆笑了,对她说:“赛珀最怕无聊,总要想法找点事做。他的人生座右铭是——”

  “平凡却不平庸。”桌前几人一起回答,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赛珀在未歇的笑声中坐到他们中间来,入座前很自然地在林萌的头发上压下一个吻,把那个正谈笑自若的人打回了扭捏脸红的原形。

  众人争先恐后地“拷问”赛珀的近况,他一一据实以答。

  赛珀在今年七月已完成学业,但一年后才交论文,这次环球旅行的目的之一,即是给他的论文寻找更充足的实际论据。为了筹集经费,他这几个月都在酒吧打全工。

  梵尚说道:“把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单独扔在巴黎可不安全,这里的男人是出了名的浪漫情种。”

  “我不反对公平竞争。”赛珀转头看她,伸手搂住她的肩头。林萌想尽量表现得很自然地拂开他,却被他扣手入掌。

  “然后呢,有什么打算?真的不考虑做职业BARMAN?”丽智问,用女性特有的细腻观察着他们无声的战斗。

  “是啊,听说这里打算等你旅游回来后高薪聘你做全职呢。”梵尚说。

  赛珀笑道:“爱好如情人,职业如老婆。你试一下把情人变成老婆,我保证你后悔得发狂。”

  梵尚闻言一笑,端过蜡烛来点烟。大家都知道梵尚出了名的情人多,但他能做到对每一个都认真,倾心以待,却又很容易被下一个吸引住。他这种人一般不会结婚,即使结婚了,婚外恋也将是他婚姻生活里不可缺少的调色剂。

  “荒谬的理论。”林萌抽不出被他握住的手,终于出言相讥。

  “是嘛!”赛珀转过脸看着她,他可不习惯她委曲求全的样子,他愿意与她在任何时候闹得天翻地覆,“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看待我们俩的关系?”

  赛珀问出一个让林萌措手不及的问题。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她说实话还是希望她继续帮他演戏?

  赛珀的问题让桌上所有的人都屏息静听。又被众人盯着看,林萌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他又时时让她陷入这种境地。看着赛珀促狭的笑容,成心想看她笑话的样子,林萌恨得牙痒痒的,她尽力调整脸色让自己不至于失态,甚至还带了一点微笑,淡然答道:“我们俩是天生的仇敌。”

  赛珀笑得很开心,说道:“我明白了,这次你表达的很清楚,与我的观点殊途同归。”然而听不懂的却大有人在,“什么意思?”几个人同时问。

  “她的意思是,我们必须结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互相折磨。”赛珀对被惊得瞪目结舌的林萌说:“既然我们俩都有结婚的想法,那再好不过。”他抬头扫了大家一眼,问道:“谁愿做我们的证婚人啊?”

  没有人回答。

  赛珀毫不客气地点将,“丽智和威廉姆吧。不反对就是接受,回去把你们的身份证扫描件发给我。”赛珀根本就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就下了定论,神情自若地起身回去继续上班,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朋

  友。

  大家对他的奇言怪论并不陌生,一旦成为现实,还是难以接受。最先清醒过来的梵尚说道:“他的玩

  笑越开越大。”

  威廉姆却说:“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一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从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周日晚上,赛珀下班要早些,通常是12点半,今天也不例外。他换了衣服回到朋友们之间,告诉他们酒水账由他来付,然后与之一一行礼告别,没有再坐一分钟,捞了人就走。

  “提早走是不是不礼貌?”林萌随他走出酒吧,很不放心地问。“我有提早吗?我12点半准时下班。”“我是说你的朋友们还在呢。”

  “爱坐到几点是他们的事。”赛珀回答。

  “可是他们是来看你的。”林萌把你字说得很重,强调他才是众人来这里的原因,他应当是半个主人。

  可是客人还在,做主人的却先走了。

  “没错啊,我们已经看过聊过,他们想再坐一会,而我有点累了,你也要早起去学校。各人有各人的自由,我们为什么要互相牵绊。”

  林萌沉默了,朋友们对他们的离去也认为很理所当然,没有常规的挽留。这是中外在为人处事方面的差异,她不能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衡量欧洲人,更何况面前这个人出了名的不按牌理出牌。

  一辆地铁刚刚开走,下一班要等15分钟。

  空荡荡的站台上没有其它人,赛珀望着站得离他远远的林萌,问道:“假如条件允许,你是不是想站到月球上去?”

  林萌不理他,靠着自动售卖机看对面的站台,惨白的瓷砖和深蓝的字母相衬出寂寞。“如果你累的话,我有肩膀给你靠,比机器温暖。”

  赛珀知道这个女人不会主动向他走近,便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林萌装作没看见,但他的脚步声让她心慌。

  他们相隔只有一步,他面对她,挡住了她逃逸的视线:“你怕我吗?为什么总在逃避?”林萌站了站直,说道:“我只是不适应你开玩笑的方式。”

  “我有开玩笑吗?”赛珀笑眯眯的眼睛里尽是迷惑,“打个比方来听。”

  “你自始至终都在开玩笑,叫我怎么打比方!”林萌生气地对他讲,话一出口即发现声音在空空的车站里显得特别响,后一句马上减小了音量,却给人一种很受委屈的感觉。

  她的话又把赛珀惹笑了,他转过身来也靠在售卖机上,与她并排站着。一时之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寂静控制了整个局面。售卖机忍受不了这种沉闷,它轻轻一震,马达嗡嗡地响着,似乎急于传递他们内心积攒的话语。

  时间在这种安静中被拉得很长,林萌几次转头看电子显示牌,它似被粘住一样走不动了,她再次看时间,正与赛珀清澈的眼光相遇。她赶快别开脸,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我们结婚后你还会这样躲避我吗?”“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林萌不悦地说道。

  “这不是玩笑,你怎么就这么笨。”赛珀侧转身说道:“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不是玩笑,要与你结婚也不是玩笑。”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让她心底泛起震颤,几乎都要相信他说的话,然而他嘴角的笑容让他功亏一篑。

  “那你对爱情太不认真了,刚认识就谈婚姻,如果不合适怎么办?”“你认为谈了若干年的感情就一定合适吗?”他问。

  “至少可以分手…”

  “结了婚也可以离婚啊。”

  林萌望着他,一时语塞。这是什么观点啊?这不是拿婚姻来开玩笑是什么?只可惜他找错了陪玩的对象。

  她满脸怒容地说道:“我不想离婚。”

  赛珀还是那么气定神闲:“那我们就不离,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再也分不开。”“胡扯,连体婴儿都能分开,我们为什么分不开?”林萌气得脸又红了,两团晕红浮在白皙的脸上,

  如两瓣桃花。

  赛珀呵呵轻笑,“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玩。”“如果只为好玩而跟我开这些玩笑,那你达到目的了。”她气急败坏地说。“你以为我跟谁都这样讲话?”

  “那是你的事,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结婚后就会慢慢了解啊。”

  “你有完没完?认识两天就谈结婚,如果不是玩笑那你就是有病!”林萌用上了唯一会的骂人的话,怒火让她不停口地说了下去:“你了解我吗?你都不知道我来自哪个城市,家里有多少个兄弟,我喜欢做什么?而我父母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可是,这些与爱情有关吗?”赛珀眼中又显出疑惑。这些与爱情有关吗?林萌不禁也在心中问。

  方伟可以,我挑选了这么多家的孩子比较了一下,他们家条件最好,我和你爸都喜欢,很多看他长大的阿姨都说他人品也好。而且他父母都在民政局,现在风光,将来也都有退休金。他又是留美博士,工

  作稳定,有车有房,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要给妈妈争光。我现在就这一个愿望了。

  不,林萌在心里摇头,这不是她的爱情。她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晰地否认她与方伟之间的感情,但是她也不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不必考虑任何外界因素的纯洁爱情。

  似为了给她解围,地铁在此时呼啸而来。林萌快步上前,等列车一停稳就立即走入车厢,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久站让她的脚又酸又痛。

  赛珀跟进来坐在她的身边。

  他们对面是一对忘情拥吻的情侣,看起来年纪都不小。爱情不只是年轻人的专利。他们的旁若无人反而让林萌不好意思,她只有转头看窗外。

  黄灯关门警示灯亮的时候,一群少年蜂拥地从楼梯冲下来,闪身进了车厢,车门“咔”一声关上,有一个人没来得及上车,站在外面与车内的同伴们做着鬼脸。在少年的吵吵嚷嚷中,列车启动了。

  这群人都十五六岁的样子,牛仔裤,T恤衫,背着式样简单的双肩包,年青的脸上荡漾着轻易可以绽放的笑容。尽管车子几乎是空的,他们却未找椅子,在车门前的空地上席地而坐,有两三提25毫升的小支装啤酒被摆在中间,他们七手八脚地自己拿了啤酒就喝。

  “嗨!来一瓶?”有人冲他们喊,似乎知道赛珀不会拒绝,在问话的同时已抛过来一瓶。赛珀敏捷地接住,道了声谢。少年举着瓶子又问林萌。

  赛珀笑道:“如果你有橙汁的话。”

  那人耸耸肩,转身给刚才那对拥吻的情侣扔了两瓶。

  “他们中间有人不满十六岁,所以躲起来喝酒。”赛珀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告诉她,“我以前也这样。”他拧开盖,举瓶与大家一起说了声“Santé”,然后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列车一会在漆黑的隧道里穿行,一会又停在灯火通明的站台上,少年人用好听的法语在说笑着,虽然有点吵,可是一点也不让人生厌。

  青春永远无敌。

  “你刚才想说什么?”赛珀并没有忘记他们刚才的话题,也注意到她有话要说。“你忘了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林萌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有男朋友,相处了四年。”

  赛珀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与失望,而是转头看着她,依旧满面春风,“这就是你时时退缩的原因?”“你不要不信我,这是真的。”她心急起来。

  “我相信,那是你遇到我以前的事。我说过不在乎公平竞争。”赛珀露出那种很不以为意的笑容。“我们明年七月结婚!”

  “你不会的。”赛珀很自信地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根本就不相爱。”他盯着林萌的眼睛,说道:“你爱我是吗?所以总是想逃,害怕坠入。”

  “爱”这个字她真的很难说出口,她真不能理解怎么从他们的嘴里这么轻易就滑出来。“我说对了?”赛珀追问。

  “你不要这样逼我。”林萌的脸通红,有点口不择言。

  “唉,没有办法。谁让你反应迟钝,我不希望五十年后你孙子与我孙女谈恋爱时说,今天我奶奶终

  于发现原来她最爱的是你爷爷。”

  林萌还未反应过来,坐在他们脚下喝酒的几个少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转过身与赛珀击掌,快速地讲了句话,赛珀听了也大笑起来。

  林萌实在想不到这群小孩居然玩这种听人墙角的恶作剧,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结果所有的人都笑了,他们边笑边拎包站了起来。一个少年用从电视里学到中国人的礼节,双手作揖,弯了弯腰,用英语嘀嘀咕咕地说:“嫁给他你怕什么?女人一向比男人难缠。”

  车子停站,少年人如潮水般又退了出去,车厢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地上干干净净,若不是赛珀手上握着支啤酒,林萌都要怀疑刚才他们是否存在过。对面的情侣不知何时已下了车。

  “你可以讲话了,车厢里没人了。”赛珀对闭口如蚌的她说道:“椅子是不会偷听的。”林萌把头扭一边。

  “你看,我们总是没有办法好好谈谈,”赛珀笑道:“我现在洗耳恭听,你讲一个不与我结婚的理由,如果成立,我马上放手。”

  林萌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完全不讲常理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好像这世上的一切事,对他来说都可以一笑了之,或许有一天他会笑眯眯地对她说:“亲爱的‘柠檬’,我不爱你了,再见。”

  是的,绝对有可能,她在心里说,他甚至会在她额头上亲一下。

  林萌暗自摇摇头,她不是性情中人,这种事情她永远没有勇气去尝试,也不想去尝试,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上一年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什么生活是属于她的?她到底在追求什么?为什么要来到法国?

  “醒醒,到站了。”赛珀轻碰她的胳膊,把她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喏,你不出声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1点15。林萌清楚的记得那天是6点15踏上这个站台。43个小时以后,他们居然在谈婚论嫁!“别再玩了,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交叉。”林萌走出扶梯。

  “你又错了,所有的平行线,在建筑设计图里都要相交于无限远。”赛珀倒退着走在她的前面,“试试看啊,与我结婚不会太差的。”

  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哄骗,赛珀这时倒真的希望林萌很笨,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

  林萌抬起沉思的头,看到赛珀笑逐颜开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他今天一晚上都在吵嚷着要结婚,不过是想看她拼命挣扎的样子,从中获得更多的乐趣。他喜欢看她难堪的样子,所以才越是人多越让她下不了台。

  真傻啊,自己还在这里愁肠百结地思前想后,他不过说说而已。他是那么洒脱无羁,怎么可能让婚姻束缚自己?况且他又是那么优秀,才貌双全,何苦非要拐她去结婚。而且他马上就要启程去周游世界,结婚根本不在他的计划内。

  “再给你一分钟找理由,找不到的话就算你同意了。”赛珀眨下眼,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想看我惊慌害怕嘛?偏不。林萌说道:“我找不到,只能同意。”

  她施施然地绕过赛珀走上街面,没有了车流的大道在夜色下显得有点凄美。

  赛珀愣住,笑容在嘴角凝固,真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他以为还要费些气力才行。

  林萌冷眼作壁上观,打算看他怎么收场。但是,她马上被人抱住不停地旋转,赛珀的笑声在夜空下回荡。

  “放我下来。”林萌尖叫,双拳拼命地拍打他。

  “暴力的新娘。”赛珀笑着,把她放了下来。然而她感到天旋地转,根本没法站稳,头痛且胃难受。这次她出其温顺地贴在赛珀被拍痛的怀里,足有半分钟一动不动。

  “找到治你的办法。”赛珀心里暗笑。林萌一得到气力就想挣脱他的怀抱。

  “嘘!”赛珀在她的头顶上吻了一下,“为单身生活的结束默哀三分钟。”“玩够了吗?你!”林萌几乎要用学到的防狼三招。

  赛珀把林萌轻轻推开一点距离,以便在路灯下把她看得更清楚。“没有,”赛珀说:“永远都玩不够。”

  路灯下的她笼罩在一片金黄的光晕里,仿佛要羽化在空气里。赛珀看着她夹杂着烦恼与无可奈何的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种人居然会叹气?林萌的脑中还盘旋着这个叹息,他的吻已落在她满是疑问的唇上,他的舌尖还带着啤酒苦涩又甘甜的味道,让她彻头彻尾地沉醉了。

  为什么要逃的是她?林萌也没想清楚,明明是她想看笑话的。

  林萌匆匆地穿过学生城高大的拱形大门,一路飞奔回自己的宿舍,气喘吁吁地靠在门上,“咚咚”的心跳声似乎震响了门板,她连忙离开大门,仰身躺在床上,被子上淡淡地还残留男士香水的气味。

  足踝在此时才一跳一跳地痛起来。

  “游戏结束。”林萌的脑中莫明地冒出这个词来。

  丽智不想坐车,她家离这并不远。众人与她吻面道别,威廉姆却说与她同路,可以一起走走,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住在反方向。

  灰紫的夜空里已见不到月亮。滋滋轻响的路灯更衬出夜的宁静,四周的房屋也陷入了昏睡,没有一点声息,晚风吹来夜的梦呓。

  丽智走出那条小街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威廉姆手插在口袋里走到她身边,见她停下后也站住了。“我是不是很失败啊。”她的声音有点发困的哑,美丽的眼睛看着她的好朋友。

  威廉姆没有回答,知道丽智只是想说话。

  她的手在包里摸烟,但是烟盒已经空了,她随手把它揉烂了扔进一边的垃圾箱,然后问他,“有烟吗?”

  “有,但你不能再抽了。”

  丽智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神色,“再抽一支。”

  威廉姆看着她,没有动。丽智瞟了他一眼,掉头就走。她看见前面有一个人正过人行横道线,紧跑几步追上去向那人要烟,那人很大方地给了她两支。但是她连点几次都没有点着,打火机似乎没气了。

  威廉姆已走到了她的面前,拿过她的打火机,犹豫了那么几秒钟后,他从裤袋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她打上火。

  丽智长长地吸了一口后却大咳起来,说道:“什么烟,这么呛?”

  他们凑在路灯下看烟的牌子,看了半天没看懂,看来是走私烟或是外国人随身带入境的香烟。“别抽这种烟。”威廉姆把它掐灭,从口袋里拿了一盒给她。

  丽智笑道:“你不是不让我抽的吗?”

  他耸耸肩说道:“赛珀不是常说无法反对就顺从嘛。”她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威廉姆欲言又止。

  丽智喷出一口烟雾,说道:“你是不会懂得……当你爱一个人而这个人已经不爱你,或者都不想知道你是否还爱他时,真的是……”她叹了一口气又说,“其实今晚我也想表现得好一点,我以为已经可以淡然面对了,可是……太难,在他面前我洒脱不起来,这不是我啊。”

  她似乎很累了,就地坐了下来,双手插进头发里。

  威廉姆拿走了她夹在手指上的烟,并把她拉了起来,说道:“早点回家吧,来。”

  丽智无精打采地站在他面前,说:“其实我们一直发现你也很不错呢,大家都奇怪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啊。”

  威廉姆不自觉地抽了口她的烟。

  “杰生猜过你是同性恋,呵呵呵……”丽智狡黠地笑了。她在酒吧里喝了不少的酒,现在有点微醉。

  威廉姆静静地看着她说:“你现在这个表情,让我想起四年前我们初见时的样子,那时大家都没有心事,多好。”

  “你有什么心事?”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不快乐,关心起朋友来。“同你一样的心事。”

  丽智抬头看他,想不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逼问道:“讲讲啊,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好像从没有单独在一起聊过天。”

  “是没有。”他说。

  “那今天就算个开端吧,你同我讲讲你的心事,我保密。”她娇媚地笑。

  威廉姆看着她,下了决心似的一口气说道:“就是与你一样的遭遇。我喜欢一个人整整四年,她问我的第一句话是德国人的眼睛非灰即蓝,那有没有一只灰一只蓝的呢?她的声音与表情同那天伦敦的雨一起移植进了我的脑中,清新调皮有点冷漠,再也无法抹掉。只是她从来不把我放在心里面,无论高兴还是悲伤都不会想到找我来倾诉。当她要回巴黎时,我愿意跟着一起来……至少不用坐欧洲之星*就可以见到她,即使是站在她身边被她忽略,也好过一个人呆在英国想念。”

  丽智听着,已经呆住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说:“这不可能……对不起……”

  注*欧洲之星:连接法国与英国的海底高速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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