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都市 爱你26光年

坠落古地球

爱你26光年 夏奈尔 33953 2022-05-09 01:41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爱你26光年 三三小说网【333books.com】”查找最新章节!

  

  对往事的回忆让林萌莞尔一笑,看着玻璃窗外诡异的太空景象,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穿越时空的事实。

  服过胶囊后,林萌不会感到饥饿与干渴,可是心理上对水与食物的渴求依然存在,但想到去月球所发生的种种凶险,她只能努力克制着。

  戴上智者给她的眼镜,林萌寻找门的方向。没有眼镜的帮助,她在太空基地上就似声纳能力受损的蝙蝠,寸步难行。她习惯性地想刷牙洗澡,可是在这个没有厕所的太空基地上,她不敢保证会有洗浴设备。不过反正很无聊,不如到处找找看看,找到最好,真没有的话就忍着。

  林萌有时会在走廊上碰到昂首挺胸走过去的太空战士,开始她还会礼貌地打招呼,但他们目不斜视,完全当她不存在,她也不再浪费表情。她很顺利地走回指挥大厅,亚瑟并不在,她还以为这个人会时刻守在电脑前。

  大厅里只有两个士兵在工作,林萌也把他们当透明,自由自在地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像洗浴间的设置。最后她来到隐形电梯前,随之降下去,林萌记得智者从这里上来,说不定碰到他就可以顺便问一问,希望他不要说回月球才能洗澡。

  这里与上面几十层的结构都不一样,墙壁略往里收,走廊也变得上宽下窄,但最窄的地方也有几十米。林萌又感觉到地面的转动,她害怕地扶着寒冷入骨的墙壁站了好一会儿,可想到正身处一个极奇不可思议的异度空间,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可怕?

  林萌心神镇静了许多,不再去注意地面,只通过眼镜去搜索可以打开的门。这一层的数据线与门都非常少,好不容易找到的几扇门也不肯接受她的命令。

  林萌本已打算往回走,前面拐弯处似有光芒闪动,好奇心让她来到这道光线前,它从一扇开着的门里若隐若现地折射出来,光芒的色彩是那么灵动璀璨,诱惑她迈步入内。到底是什么东西会闪出这么美丽奇异的光。

  在要跨进去的那一瞬间,林萌被人抓住手腕往后甩了出去,身体沿着走廊直飞,狠狠地撞向坚硬的黑花纹石墙。甩她出去的那人抬起手,一条隐形细索从他手腕处的制服里射出,准确地将她小腿缠住后往回一带,林萌冲向墙的力度被抵消,那条细索随即松开缩回,她也硬生生地跌坐在地上,痛得半天缓不过劲来。

  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说:“你无权来这层。”

  林萌又羞又气,却疼得无法开口说话。她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可怜,可她没办法装扮出坚强。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你没有合法访问这层的权利,刚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肯定会没有性命。”林萌可能会气恼他救人的方式太野蛮,但至少心里会好受些。只可惜亚瑟不仅不爱解释,亦完全不在

  意他人的想法,他只是用比黑石还冷硬的语气命令她:“离开!”

  “我不是您的士兵,您无权命令我!”林萌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仰头与他暗绿的眼睛对视着。她实在是很讨厌被人强迫或者是命令,曾经对父母强权的屈服让她对这种口气反感到极点。

  “如果想返回地球,就必须听从命令。”

  亚瑟居然会威胁人,把林萌气得面红耳赤。但他这句话无疑极具成效,她长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

  火,欲转身离开,可是地面猛地转动了一下,亚瑟依然站得稳如泰山,林萌却站立不住,一头撞在他胸口。亚瑟的右手略略动了一下,根深蒂固的防御意识让他几乎又要把侵犯者甩出去。好在林萌很快站直身

  体,拾起掉在地上的眼镜,转身离去。黑色的披风下摆在空中轻旋一圈,带有拈花的轻柔唯美。智者在指挥室,真让林萌高兴,让她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快。

  智者说星球人的制服都是由可自我更新修复的高科技纤维制造,并可清理皮肤及去除体味。在纤维坏死或断裂时,他们更习惯于更换衣服而不是洗澡。当然,若林萌真的很想沐浴,在亚瑟王的休息区可以找

  到洗浴室。

  林萌的笑容如遇倒春寒的花朵,才刚绽开即被冻住,她宁愿再去一趟月球,也不想再见到这个冰冷又野蛮的什么王。但她忘了这里是他的王国,他很快就出现在隐形电梯上,所有的人都向他行礼致敬,她很不愿看他冷漠傲慢的样子,打算回到暂时属于她的卧室去数星星。

  智者已告诉林萌水胶囊含在口里可以起到清洁口腔的作用。看到星际人个个都有洁白整齐可以用来拍广告的牙齿,她对水胶囊的作用深信不疑,洗漱的事算暂时解决。

  电梯升到一半时忽然停住,林萌被悬在空中,正纳闷时,耳边传来亚瑟冷冰冰的声音:“禁止去顶楼!”他的话音才落,电梯就以她无法接受的速度迅速到达她所居住的楼层。林萌惊魂未定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不知道该生亚瑟的气还是该恼这电梯不听她的指挥。

  若亚瑟不禁止她去顶楼,她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去那里,然而亚瑟说了,反而让她念念不忘。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行踪都在屏幕上显示着,她可不想让亚瑟再摔一次,所以总在寻找着机会。

  因为有这个游戏的参与,时间变得不那么漫长无聊。

  与赛珀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林萌变得乐观开朗许多,即使在最不利的环境里也懂得创造最快乐的人生。

  机会终于在第三天到来。

  当林萌倚在落地舷窗前欣赏外面色彩绚丽的星云时,一列战舰整齐地从她窗前飞升而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亚瑟,他那亮丽的紫蓝色头发是那么显眼,况且他的主帅星舰也与众不同。

  亚瑟在经过林萌窗口时无意识地转头看了她一下,而林萌正为发现亚瑟要外出而忘乎所以,根本忘了他们之间的不快,微笑着向他挥挥手快乐地道别。

  亚瑟冷漠地转回头。

  暴君出去了!林萌马上跑到电梯边,命令它慢慢地升到顶楼,可是升了很久也没到,她担心亚瑟会很快回来,脑子里不禁想:快,要立刻到。

  电梯接收到了她的脑电波,即以超速度飞升至顶,让林萌又惊叫一回。这个智能电梯让她又爱又恨。顶层结构是上窄下宽,与最低层正好相反。这一层什么也没有,一眼望去很空旷。

  林萌只走了两步就驻步不前,因她发现前方的地面在匀速向前转动,黑石上的花纹一直在变化。仔细看了好长时间终于明白,实际上是黑石在流动,尽管它还是固体状,但给她的感觉却像是一片海洋,仿佛一脚踩入就会深陷其中再也出不来。

  林萌把脚抬起,想踩进去,最终还是放下了。她不想冒这个险,安全回到赛珀身边比什么都重要。“这个野蛮的什么王的话,看来还是要听。”林萌自言自语地说。

  她抬头又看了两眼这片浩瀚的黑石海,准备回去,她一边转身一边摘下眼镜。这副眼镜毕竟不是按她的脸形制作的,没有高挺的鼻子作支撑,镜片总是搁在脸颊上让她很不舒服,所以她时不时会把它摘下,过一会儿再戴上。

  眼镜一摘下,林萌前面立即出现两名士兵,背手跨步而站,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与其他星际战士一样英俊美丽。林萌现在已看腻了这些面无表情的基因人,石膏做的大卫都比他们表情丰富。

  她以为这两人要将她带离,却发现他们并不采取行动,木然无声地站着,而那条流动的黑石海也消失不见了,她的脚下是已经司空见惯的黑石走廊。

  “原来没有危险。”林萌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无意识地又戴上眼镜。士兵消失,她面前依然是诡异的黑石海。秘密全在眼镜上面,她被这奇妙的发现震惊。不过又想想,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里,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觉得不奇怪呢?

  重摘下眼镜,林萌与他们目光相触,心里不由一震,这两个人的眼里似有一点焦虑苦痛,与她所见的星际人完全不同。难道是与智者一样的非基因星际人?

  两人始终纹丝不动地站着。林萌想走前一步看仔细点,可是才抬起脚就听到两个人都在喊:“NON!”尽管声调平淡,仍可听出里面蕴藏的惊惧。两人的脸上似乎想表现出阻止的神情,这时的他们还不太会使

  用表情肌,因此样子古怪。

  “你们……”林萌收住脚,欲言又止,猜不透他们的来历。

  “我是婷娜,他是科特,我们都是星际人。”说话的是一个金发灰眼的靓丽女子,“千万不要站出来,你会被吞没,无人能救你。”

  “谢谢提醒。我叫林萌,被宇宙风暴带到这个荒谬的地方。”

  “这里的确很荒谬。”科特用他冷淡平直的声音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依据基因制造,需要什么样的人就造什么人,无用的人根本不可能出生。即使是花草树木都逃不脱基因化的控制。星球人没有喜怒哀愁,也没有爱恨。”

  “怎么可能没有爱恨?”“因为这些东西都已经从基因链里被剔除。”婷娜答道。“……”林萌完全不明白,无话可说。

  科特问:“地球科学家难道还没有发现,人的一生,除了烫伤外,所有的一切都受基因的控制?”“似乎有这么一说,还没有被完全证实。”

  “一个人的基因可以决定命运。”科特说:“基因的结构导致一切前因后果,只是你们把它归结于运气。”

  婷娜点头道:“这里是个基因的世界。我们在出生前就已被基因规划了一生,外貌长相甚至思想行为,一切按数据设定。”

  林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是那么完美。“你们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接受与否,基因控制我们的一切,包括思想。”婷娜无奈地说。“可是,”林萌看着他们俩,“你们,懂得悲伤。”

  “所以我们被囚禁,返回星球后,亚瑟王或许会将我们的基因修改,让我们不再具有现在的思想,重新成为按部就班的基因公民。或者,他会将我们摧毁。”

  “他不能这样做!”林萌失声叫喊起来。

  “他当然可以。他也是按设定基因制造,这是他的基因任务。”科特平静地回答,好像已经接受了事态的发展。

  “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不一样?”科特接过她的话,“因为基因裂变。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例外,我们是其中两个,或许是基因裂变让我们懂得爱情,又或许是因为爱情使我们的基因产生裂变,让我们苏醒成为正常人。虽然裂变的过程很痛苦,我们还是很快乐。”

  “即使被摧毁,我们也不悔。”婷娜低声说。

  他们被并排固定,头部亦无法转动,只能用余光去努力给对方一个鼓励。

  看着他们,林萌想到了自己的爱人,不由低头触摸手上的戒指。沉默一会,林萌猛然抬起头说:“你们就打算等着被摧毁?没有办法可以救你们吗?”

  科特垂下眼眸望向她,说:“我们身体里有区别身份的基因码,也是它将我们的基因裂变信息传递给主电脑。而星球上有无处不在的基因监控系统,我们无处可藏。如果逃到外星系,在没有解开基因码或未被授权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后,身体内的基因码会自动将我们引爆。”

  林萌惊讶得双眼圆睁,这真的是残暴的统治方式。她以为暴政只存在于古代王朝,没有想到几百年后的科技发达的外星系依然会使用这种管理方法。而且,人们的思想也被统治着,连做梦的自由都没有。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林萌不甘心。

  科特说道:“在这个星球上,唯一不受基因码控制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智者,一个是亚瑟王,但现在有第三个人。”

  林萌何等聪明,知道第三个人就是她。

  “你的行动只会被基地的电脑纪录监控,亚瑟王不在基地时,你完全自由。”“他现在不在!”林萌马上答话。

  “我知道。”科特平静地说,“如果他在,你没有机会在这里。”“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们?”林萌高兴地问。

  “也许可以,你身上没有基因码,身体元素又被作为合法访客接受,所以你在指挥大厅里的操作命令不会被反传到亚瑟王那里请求验证,也不会启动攻击程序。”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撤销黑石监狱的囚禁命令,不仅程序复杂,而且必须做到心神合一,因为电脑会读你的脑电波。一旦撤销成功,亚瑟王会立刻收到信息,所以我们用以逃出的时间很有限。失败的话……他会把我们三个人都摧毁,你再也回不了地球。”

  这句话让林萌心里一颤,再也回不了地球?不!几天后能再回到赛珀身边的期望,是支持她在这里度过每一秒的支柱。

  科特真挚地说:“我们谢谢你,但你没必要冒险,回到你的爱人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几分钟后,林萌站在慢慢下降的电梯里,心里不住问:“赛珀,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束手无策,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赛珀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笨柠檬,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林萌一惊,睁着杏圆的黑眼睛扫视四周,赛珀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这是你给我的暗示吗?”

  科特与婷娜很诧异她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我们也有成功的可能,对吗?”林萌抬头看着他们,坚定地说,“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该试一试。”

  “可是……”“我会回到他身边,我们今生注定在一起。这也是基因决定,没人能改变。”

  科特认为亚瑟没有更改安全系统的设置,因为没有人能从黑石监狱里逃脱,但是亚瑟没有算到会有林萌这个“意外”出现,更未算到这个意外闯入的地球人最终修改了他的生活。

  其实科特可以教林萌如何把整个基地的安全系统完全破坏,使亚瑟的远程遥控失效,他们也会多些时间自救,后果是基地将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敌人的侦测仪上。科特虽厌恶他生活的星球,但也不希望它受到任何伤害。

  指挥大厅里,林萌镇定自若地等到电脑退回到超流体状态,才敢长舒一口气,放松对脑部思想的控制。她顾不上因太紧张而已经开始发软痉挛的手脚,尽快向电梯跑去。不管现在是如何后怕,她毕竟成功了,她为守到一个无人的空当感到幸运,也为自己绝佳的镇定力和记忆力感到自豪。但现在不是自我得意的时候,她必须赶快与他们集合,一起逃出这里。

  林萌刚冲入电梯,就看见智者出现在大厅的一角,这位老者看了一眼空中正在虚化的电脑又扫了她一眼,林萌对这个老父亲一样的长者感到很抱歉。智者微微侧转头仿佛在接听什么信息,林萌心里一惊,赶快命令电梯以极速升到25楼,那是科特与她约好的会合地。

  电梯眨眼间就到了指定楼层,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松开对她的垂直引力,它已经不再受林萌的控制。就在它要带着她重新下去时,眼前剑光闪动,科特斩开了数据链。林萌脚下一空,立刻随着消失的托盘下坠。科特迅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提了起来。

  科特拉着林萌腾挪蹿跃,借助着这层小空间的利处躲避着星际战士的攻击,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让林萌什么也来不及看,什么也不来不及听。等她终于可以站定时,前面豁然开朗,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穹顶之下。

  林萌认出来,这个悬崖是星际人的星舰停泊点。亚瑟曾把她当弃物一样搁置在这里,让她困窘无奈地

  在星舰中度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刚跑到青灰走廊的边缘,一艘战船风驰电掣般向他们冲过来。“跳!”

  没等林萌反应过来,科特已拽着她的手向战船打开的舱门跳过去。为了摆脱主电脑对这艘战船的控制,他们已将它的智能系统破坏,一切都变成手动操作,所以它并不能转变成超流体的形式去承载这两位逃亡者。

  科特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舱门边缘。林萌实在没有这个能力,紧拉着科特的另一只手悬吊在空中。科特正要把她拉上来,但战船为了躲避攻击光波而左右摇晃,他不得不先稳住自己。林萌的手因为紧张而出汗,变得越来越滑,等科特欲再将她提起时,战船很不适时地向左急转,使她脱手向右飞出,只留一枚戒指沮丧地躺在他手里。

  科特马上跳起跃到操作台前激活机械臂,这只灵敏的手臂一接到命令即弹出并寻找到下坠的目标。因被一枚光波弹擦边击中,战船猛烈地翻转了大半圈,几乎从未失手过的机械臂只抓住了林萌的黑色披风,坚韧的布质被两股力道撕成两半,“嘶”的一声,听在林萌耳里,像是绝望的叹息。

  她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那半片一晃而过的希望。

  科特也立刻发现失败,他重新输入指令,但是战船在致命火力的追击下根本没有办法俯冲下去接近林萌,被强行打开的出口路径也正在关上。

  两位逃亡者互望一眼,只那么一秒钟的进退犹豫,控制平衡的尾翼被击中,婷娜被剧烈旋转的战船甩出操作台,科特顾不上去看她,扑上去启动了紧急飞行程序。战船迅速平稳下来,并发射了几道威力强劲的光波弹,稍稍阻缓了星际战士的攻击。

  被甩倒在地的婷娜看到空中纵横交错的光波中闯入一辆非战用飞行艇,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接住了下坠的林萌。

  “我们快走。”婷娜一边跃到控制台前一边说:“她获救了,暂时没事。”

  科特看着那已经快闭成一条线的出口路径,一咬牙,战船如一枚出膛的子弹一样射向那道光线,但追击也如影附形。

  按路径的正常关闭速度,飞船到达时,出口已不足以让他们飞出去,但他们在前后围攻中又实在分身乏术,无法匀出一发炮弹来阻击路径的关闭,正在科特心里暗暗叫苦时,一枚射向他们的炮弹被他们灵敏躲过,打在路径上。受袭击的路径暂停了二分之一秒才继续开始关闭。

  在这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这半秒时间至关重要。逃跑的战船擦着出口上下岩壁钻了出来,锯齿状的出口在战船的尾翼部咬合,所幸尾翼已被击毁,战船并没受制,它如刚脱樊笼才得自由的鸟一样,迅捷轻快地冲入漆黑的太空中。

  一切真的太快,太快,林萌无法适应这种速度。从她跑上电梯欲逃脱到现在,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事情已变得不成样子,完全脱离她的想象。

  她泪眼迷蒙地抬眼看了一下从各个路径飞出去追击的战舰,又低下头来握住智者的手。艳红的血来不及溢出伤口,已被制服中弹射而出的止血针封住,所以那块当胸插透他身体的尾翼碎片虽触目惊心,但没有鲜血淋淋的血腥场面。

  林萌没想到智者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其实智者也不明白,为什么当被击断的尾翼碎片带着风声飞向他们时,他会毫不犹豫地伏在林萌的身上。或许,智者希望自己在善待别人的女儿时,也希望那个世界里,有人善待保护他的女儿。或许,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无情无爱的生活,他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智者的表情肌本已因太久不用而僵硬,但此时,他居然成功地展示出一个笑容,他问:“现在……这个时空……是否还存在着天堂?”

  “是的。”林萌哽咽着点点头,“天堂永远都存在,无论在什么时空。”“我们曾约好,在天堂里再相聚。她们还在等我吗?会不会,因为等太久而离开?”“不会的,永远都会等。天使总是很有耐心。”

  “哦,我还是不想让她们等太久……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你是如此……可爱美丽,肯定是你父亲

  最喜欢的宝贝。”

  林萌不住地流泪,泪珠随着点头的动作溅在智者脸上。

  一股寒气越逼越近,几乎将林萌脸上的泪珠冻成冰。不用抬头,林萌也知道是谁到来了,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不要哭,我的女儿,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休无止的回忆。回忆总是那么美好,却如镜中花水中月一样无法触及,嘲笑我在现实生活的僵硬无趣……我宁愿死去,也不想再受这种折磨。”

  一个寒冷如冰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不会死,以后也不会再受这些折磨。”

  林萌没听明白他的话,但智者明白了,他失控似地叫起来:“不,亚瑟王,您不能这样做!”亚瑟不为所动,让医护人员把智者抬走。

  林萌不知道亚瑟会对这位老人做什么,但从智者的反抗中,她肯定是一项极其可怕的事情。林萌惊慌失措地想拉住智者,只是她的手腕很快被一只钢箍一样冰冷的手钳制住,她被亚瑟拎着站了起来。

  林萌感到自己的手几乎被捏断,但她管不了那么多,望着面前这位野蛮王,她大声质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亚瑟没有表情,没有人能看出他是否在生气,他讲话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不急不缓:“这与你无关,你的自由到此结束。”

  林萌却从他无平无仄的话里听出对她自不量力的讥讽,愤怒的冲动让她扬起手来揍他。但面前的人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的另一只手亦被牢牢地抓住,林萌用尽全力也没能撼动分毫,她疯狂地去踢他,头发粘在满是泪渍的脸上,扰乱了她乖巧干净的模样。而这个她眼中的暴君立在她面前,未动一下,可她就是没办法踢中,只让自己精疲力尽。

  泪水又从脸上流了下来,林萌为智者感到难过,为自己的无能气愤,也为无法再回到赛珀身边而伤心。她不想在他面前显示出软弱,可是眼泪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咬破嘴唇也没用。

  亚瑟静静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前一刻还勇敢疯狂得像个嗜血的战士,后一刻又软弱无助得像只绵羊。他看着林萌脸上的液体,说道:“人类无用的武器,代表你在后悔。”

  “你不过是个按既定程序生活的机器人,永远不会懂得眼泪的含义!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事情,我只后悔我不够强大,不能将你击倒。”

  讲这话时,她眼中的泪还未干,黑黑的睫毛被浸湿,沾成一片片湿漉漉的娇媚可爱。只是亚瑟不懂欣赏,更不懂怜香惜玉。他的步子很大,林萌几乎被拖着走向电梯。亚瑟要把她扔进黑石监狱。他讲过,想回地球就必须服从命令,而她不仅违抗,而且擅自放走两名囚犯。

  林萌明知无用,还是不停往后坐着身体妄图增加他行进的困难,她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可是事实已如此。

  “放开我,野蛮人,我自己会走。真不知道你这样麻木地生活着,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清醒过来的人反而被你认定为不正常,你不要梦想能禁锢他人的爱情,它是沉睡在基因链里的一颗种子,只要条件合适就会生根发芽,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它扼杀!你也别妄想。”

  林萌说这些话只是想激怒亚瑟,没有强壮的体质上,但她的思想强劲。只是亚瑟根本不屑于与她理论,他也没有与人交谈的习惯。林萌的话如击中棉花,感受不到对方的反弹,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林萌比刚才还气愤。

  亚瑟本当在主控室将林萌的合法授权撤销,让这个闯入者从一位客人变成阶下囚,但一个紧急呼叫的信号突然进入。有件事比囚禁这个软弱的地球人更紧急更重要,但又不能再让她在基地里自由活动,亚瑟索性带着她一起离开。

  集合后的飞船跟随着亚瑟迅捷地飞离基地,直奔星际战士被困的坐标点。

  作为异类生物,林萌一进入飞船即被电流网固定,她憎恶自己这样像标本一样定住,仿若被捕获的猎物一样没有尊严。

  “放我出去!”她大叫。

  林萌并不认为亚瑟会在意她的抗议,但她要清楚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只是不知道声音能否传出去。出乎意料的是,电流网忽然消失了,林萌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

  肯定是暴君发错了脑电波命令,林萌想。但真的脱离了电流网的控制,她又后悔不该为一时的冲动要求出来,她对上次超光速飞行的痛苦还记忆犹新。

  林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太空的绝艳景色,它无时无刻都是那么神秘美丽又充满诱惑,但她已经没有心思欣赏。几十秒以后,随着弯曲空间的打开,战舰又进入了超光速飞行状态。浑身的剧烈疼痛让她冷汗直冒,她硬挺着不吭一声,只是再也无力站住,面条一样软软地滑倒在地。

  战舰到了G-17星区,那里的战斗已经非常激烈。亚瑟指挥着他的战士们以最凌厉的攻势冲进去,给被陷包围圈的星际战士打开一条逃生的口子,然后迅速撤离,不再恋战。

  亚瑟的决策无疑是对的,在星球战士全线撤退的同时,监测仪显示周围有大批战船呈包围状向这边飞来。如果他们刚才因看到有得胜的趋势而恋战,就完全落入了R-6的反包围圈。

  R-6首领看到星际战士风卷云散地撤离,气得狠拍控制台,不明白这么精心策划的的圈套怎么这么轻

  易就被亚瑟识破。但他不承认自己的计谋被看穿,吼道:“你是个懦夫,只敢逃,从来不敢与我直面对役。”如果亚瑟真是个懦夫,他才不会这么生气,更不会每日头痛。

  听到不绝于耳的炮弹声,林萌想起那天碰到星际病毒的战斗。又是战斗,只不过这次不是病毒,而是星际之间的争霸战。

  地球上每日都有你死我亡的残酷战争,但离她太远,就成了渺茫的恐怖故事,只有想到时才让她害怕。可是她到星球上才几天,就已经真真实实地见到了战争的残忍恐怖,死亡离她那么近,随时都可将她轻拥入怀。战争中,每个人都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怎么可能计划美丽的将来?而没有美好向往的人又怎么会幸福?

  林萌现在真的很同情处于战争中的人民。他们是否都像她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心惊每一发靠近的炮弹,心脏总是绷紧到发硬?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能有太长远的计划,她只希望现在不要死,只能前一秒祈祷着后一秒。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不到最后一秒钟,她不会放弃回到赛珀身边的希望。

  R-6首领越追击越心疑,他怀疑主帅战舰中并不是亚瑟本人,这个基因人诡计多端,怎么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涉险,留在掩护撤退的队伍里,而且被追击得如此狼狈都不还击?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的遭遇战里,亚瑟根本不在主帅战舰里,轻易调开了他的主力,让他白忙一场。难道这次又是如此?他不禁冷汗直流。他不敢相信亚瑟竟敢接连两次使用相同的计策,但是兵不厌诈,亚瑟又为什么不可以?

  R-6首领回想刚才的战况,越想越觉得自己中了计。因为驾驶这艘战舰的人太勇猛,带着十几艘后护战舰,几次在射程里横冲直闯,硬生生地截下他们的追击队伍。他不相信他口中的懦夫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牵制他的兵力。

  亚瑟已经足够敏捷果断,战舰还是被击中好几次,最糟糕的是它的能量集成板被炸坏,星舰能量在急速下降,不过亚瑟并不担心,他已将敌人带入陨石区。

  R-6首领并不知道对手的能量在漏失,亚瑟为节约能源而不反抗一枪一弹,在多疑的他眼里就成了一个诱敌深入的方法,他现在已经完全确信战舰里不是亚瑟本人。星舰可以利用陨石的磁场来隐藏,所以他认定这个陨石乱飞的地方会有伏兵。这个诱敌的计划果然周详。

  该死的基因人!R-6首领恨恨地看着越飞越远的主帅战舰诅咒出声,烦躁沮丧地下令撤兵。

  其实R-6首领只要再坚持追20秒,就会在战舰能量耗尽的时候生擒亚瑟,达到他这生最大的梦想。但是亚瑟对他太了解,才会带他们来星舰的禁区——陨石区,这是让对手退兵的最快捷的方法。

  战舰的能量只能支持20秒。20秒内亚瑟既飞不出陨石区,也无法支持到他的士兵来救他,20秒内他亦见不到月亮。但战舰没有动力的话,会被乱石砸烂,可亚瑟知道20秒已足够。最多还有10秒他就可以到达陨石区的源头,那里陨石如狂风中的雨点一样纷杂无序地兜头乱飞,源头中间有一个几乎永远开启的时空隧道,那里通向亚瑟最喜欢的一个年代。

  这是亚瑟在一次太空侦察中发现的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没想到今日成了他的救命通道。

  即使时空隧道关闭,亚瑟也不担心。作为一个星际人,他有足够的能力在浩瀚的宇宙里自救生存,但是缩在一边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地球人,只要一离开星舰就会立刻死亡。

  5秒钟后星舰从时空隧道里出来,亚瑟启动了星舰的滑翔功能并关闭了能量系统。

  林萌一直闭着眼睛,害怕与惊恐使她减少了对钻心疼痛的注意。即使当星舰被击中而引起强烈震动时,她也不敢睁开眼睛,她实在是没有勇气直面死亡。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个胆小的人。

  战舰在滑行时,耳边忽然一下清静下来,没有了嘈杂的炮弹声,那种撕扯的疼痛也消失了。林萌松了口气,全身不知被汗水浸湿了多少次,她精疲力竭地睁开眼,耀眼的光芒让她极其不适应,她又赶快闭上眼睛。

  亚瑟在战舰着陆前重新打开能量系统,锁定着陆点。离地面还有两米高时,能量指示为0,失去反气流作用的战舰笔直坠落在地面上。垂直引力也随之失效,林萌被落地的震动抛起又扔下,虽然狠撞在地面上痛得她皱眉,但她不顾疼痛地快速爬了起来,扑到舷窗上往外看。

  因为她忽然想到:刚才刺得她双眼无法睁开的光芒,是几天不曾谋面的阳光啊!

  星舰显然是降在一片山崖上,可以看到下面层峦叠嶂的美丽山景,抬头是蔚蓝澄明的天空,还有白得耀眼的云朵,她回到地球上了。林萌喜极而泣,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个世界才是她熟悉的让她惦念的世界。几日不见,发现它比以前更美。天更蓝,云也更白,一切都似被水洗过一样,干净的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亚瑟启动手动阀把舱门打开,跳了出去。

  林萌赶快跟了过去,扶着舱门问:“请问这里是不是地球,太阳星系的地球?”亚瑟没回头,但至少回答了一个字:是!

  不可名状的快乐充溢全身,让林萌想放声欢呼,好不容易忍住了,她探头看了一下地面。舱门与地面的落差至少有五米,她若直接跳下去,很可能在山崖上摔断脚。

  “喂,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下去?”林萌现在的心情很好,声音都带着笑意。但是亚瑟好像没听见,或许不愿听见,他已经越走越远。

  “选择性耳聋症。”林萌轻声嘀咕了一声,解开身上的半截披风,系在手动阀钮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披风向下滑落。滑到披风的最末端时,林萌扭头往下看看,自己的脚离地还有两米的样子,系得不够牢固的披风往下坠了一下,让她心惊,她赶快壮着胆子跳下来,除了手掌被擦破一块皮外,她平安无事。

  空气真的太清新,她在呼吸间仿佛尝到了气体的甘甜,空气怎么会是甜的?林萌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定是太久没有呼吸地球上的空气,让她想念,才会觉得它清润香甜。

  林萌走到亚瑟坐着的悬崖边。那是断裂层形成的刀削般的整齐山脉,对面的山脉在断裂后下陷了将近三四百米,几乎与两条山脉间的大峡谷河流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林萌远远地探头看了一眼就不敢再靠近,小心地退到几米之外。

  亚瑟坐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上,整个人都似悬在空中。阳光给他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色的边,他在风中飘扬的紫蓝色头发焕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林萌远远地看着他的侧影,发现这时的亚瑟不再显得那么冷傲难以接近。是阳光让人产生了错觉吧。

  尽管他依然表情冷漠,林萌却能感觉到他很喜欢这个地方,甚至有点迷恋。可是,他不是应当没有情感吗?林萌决定不与他道别就离开,既然回到了地球,她一定有办法回巴黎。心情愉快地走了十几分钟,这

  个满脑子想着与爱人重逢的幸福女人不经意地往山谷里看了一眼,看到了一群来河边饮水的动物,她的身体如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快乐从天上摔下,碎成绝望。

  她居然看到了恐龙!

  林萌再也受不了这种打击,双膝一软,扑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岩石上,但她没有感到痛,脑中在不停地喊,“不!我要回到我自己的时代,我不要在这里!不!”

  悲伤失望中的林萌没有听到羽翼击空的声音,更没有看到一片阴影袭罩在她的上方,等她感觉到它如

  利刃式的爪子穿透自己的肌肤时,她已经离地十几米高。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因为完全迷惘,她居然没有呼救。

  亚瑟看到这几只在空中疾飞而过的翼龙,飞在最前的那只翼龙不想让后面的同伴分享它的猎物,所以不停地改变着飞行的方向,企图甩开它们的追逐。他的目光忽然一凛,看清了翼龙爪中的猎物。

  亚瑟迅速跳了起来,拔出背上的佩剑,纵身斜跃。他的速度原比不上这些善飞的动物,但它们只在崖前打转,被他很轻易地追上。亚瑟挥剑将张口欲撕咬林萌的一只翼龙一剑剖成两半,其他的翼龙发现了他,马上改变了攻击的目标。

  抓获林萌的翼龙乘机要飞走。

  助力器的制造原理使它只能在无空气的环境里使用,它在地球上无能为力。亚瑟的身体止不住往下跌,但是一只欲攻击他的翼龙成了他借力的工具,他敏捷地反手抓住怪兽进攻的利爪,跃身站在它身上,用尽全力,向抓着林萌已飞出好远一段距离的翼龙掷出了手中利剑。

  翼龙被一剑穿心,并被掷剑的力度平推出好几米远才带着林萌坠落河中。

  重力与惯性使林萌如秤砣一样直坠入河水十几米的深处,并不断下沉,越往深处水越冷。

  林萌与赛珀站在喷泉的水池里,两人都湿漉漉的,温润的水如情人的手一样,轻柔体贴。赛珀站在水里断断续续地吻她,他吻一会儿又停下来笑一会。林萌混着水与香槟的唇也是湿湿的,她也在笑。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鼻子却被捏住,林萌无意识地摇晃脑袋,想摆脱这个让她窒息的吻,但他把她抱得更紧,吻得更深。实在憋不住的她深深吸了口气,一股清凉的空气从口腔蹿入,很快便进入她的四肢百骸,缺氧的痛楚顿时消失。

  林萌贪婪地喘息着,笑容绽开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他的脸部与她太近,她看不清,况且水里那么暗,只有头顶一块手掌大的地方晃动着太阳的光亮。不远处的水不住翻腾,凶猛的波浪一阵阵冲过来,几乎要将他们卷走。

  一连串发生太多事情让她有些恍惚,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被一位高大的男子紧搂住贴在水底的一块岩石后。她蓦然想起那只将自己抓起的巨鸟,也马上明白抱着她吻的人是谁,血一下冲到头顶,林萌羞怒地猛然推开他,从岩石后游出来。划动手臂时她感觉自己的肋部刀扎一样,几乎让她又痛晕过去。

  林萌向着有阳光的地方拼命上浮,水波又是一阵强烈震荡,她如无根浮萍一样被冲向一边,几乎撞上水底嶙峋的岩石。水里忽然变得很光亮,她看到了刚才遮挡住水中阳光的那条“鱼”,是它将水波搅起滔天大浪。那条凶悍的庞然大物亦在同时发现了她。

  这块水域有两条鱼龙,当翼龙掉下来时,两条鱼龙中较强的一条抢到了猎物。亚瑟趁着鱼龙相争时把林萌“偷”过来,悄悄地藏在岩石后,他知道带着一个受伤晕迷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鱼龙身边逃上岸,伤口的血腥会马上暴露他们的踪迹,况且他唯一的武器也失落水底。

  只可惜林萌误解了他的意思。

  两条鱼龙本已打算游离这里,林萌的出现让它们改变主意,如果见了猎物不掠杀的话,它们也不会被称作水中强盗。

  林萌无法形容鱼龙有多大,她想尽力游得更快些,可是波浪回荡时,反而把她送得更近。鱼龙向她冲过来时,亚瑟也向她游来。他本可以乘机上岸,但还是返回头来救这个总给他惹麻烦的人。

  林萌在水底憋得头晕脑胀时,终于明白亚瑟刚才的非礼动作只是为了给她传输氧气。她心里也暗笑自

  己反应过激,明知他是一个无爱无恨的基因人,连眼泪的含义都不懂,又怎么会懂得涵盖所有感情的亲吻?此时亚瑟正与两条鱼龙斗在一起,引着它们游得很远。他刚未作任何表示,将她拽到岩石后即离开,

  但林萌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认为现在时机成熟,危险已离她足够远,再不出去的话,她肯定也要缺氧而死,头已经开始痛。林萌鼓足了气向上游,血管痛得似要爆炸。可是,一定要坚持,她咬牙给自己鼓气,终于在闷晕前一

  秒钻出水面,大口吸入清冽的空气,没等她平下狂乱的心跳,一条鱼龙在远处跃出,十几米宽的尾巴在空中一摆,掉过头又钻入水中。

  林萌提起的心又放下,但立刻想到,这条丑陋的巨兽钻入水中必然是追击亚瑟,他可否能安全脱身?离河岸不过十来米的距离,林萌倾尽了所有的气力才终于游到,呛了不知多少口水。上了岸才发现,

  肋部被翼龙抓了几个血洞,伤口已浸得发白。不住的晕眩告诉她自己失血太多,但她却硬撑着坐在河边,一眼不眨地看着河面。

  在这个只有原始猛兽的古地球上,她与亚瑟是唯一的人类,林萌不断祷告他能平安归来,无论是敌是友,她都希望亚瑟活生生地再出现。曾经的恨与怨都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化为乌有。

  林萌先看见那柄数码剑,插在河岸上,同它的主人一样,浑身裹着冷傲孤独。然后她看到倒在一边的亚瑟。

  如果不是等到心慌难耐,如果不是冰冷的河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让她不住打寒战,她不会想到站起来走走,也不会发现他原来早在这里。林萌惊喜得想跑上前,可她现在太虚弱,只能一步三晃地挪步走到他身边。

  亚瑟仰面躺着,寒冷似冰的眼眸紧闭,没有它的作梗,他完美无可挑剔的脸庞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天使般的温和光辉。林萌一边喊他一边蹲下身来,手指在他鼻前试探,他的皮肤触手冰冷,呼吸就似停止,她不禁紧张起来,颤声说道:“亚瑟,千万不要死,求求你,我一个人好害怕。”

  林萌俯下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却听到均匀有力的心跳,她咦了一声转头再看亚瑟,正对上他那双暗绿冷漠的双瞳。他目光锐利,根本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亚瑟其实只想这么躺一会,让疲惫的身体休息一下。他听到林萌走过来的脚步,也听到她的叫喊,但他不想动,只觉得这样很舒适,阳光晒在身上暖和惬意。在这里,他不再是星球王,也没有任何基因任务,他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这样躺着,逃脱一切。可是他不能,基因控制的自我比他的自我更强大,所以他站了起来,从沙石里拔出了河底找回的长剑。

  林萌也随着站了起来,嘴角还挂着微笑,但她很快便又倒了下去。

  亚瑟在崖顶生了一堆火,让她躺在旁边。尽管阳光猛然,身边又有火堆,但是高烧反应以及湿透的衣服,还有冰冷的地面都让她在昏迷中感到寒冷,她蜷缩成一团,如秋风中的叶子一样瑟瑟发抖。

  “冷……”她潮红的脸颊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亚瑟笔直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一般来说,基因人不会生病,更何况感冒发烧这种最普通的小病,所以他的飞船中没有任何药剂来治疗她。他本想继续坐回崖石上去看他最钟爱的风景,他喜欢这个年代。这时人类还没有出现,一切都是没有遭到破坏的最原始的美丽。有一次为了等日落,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五个小时。亚瑟并不常有这种闲暇,除了第一次的偶然闯入,几十年来这是第三次到这里。

  亚瑟知道自己的思想里不应该有欣赏与喜欢的概念,但是当他来到这里以后,他发现自己懂得了欣赏,并不似所有的基因人那样对一切美丽事物视若未见,同时他也知道了什么是喜欢。

  他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一切。

  亚瑟终于还是坐下来,把林萌抱在怀里。他的战斗服不断的自我烘干,又不断被她的衣服沾染湿,就如一条拭水毛巾,很快便将她的衣服拭干。感觉到了干燥舒适,林萌停止了颤抖,身体也慢慢放松,不再那么僵硬。她在昏睡中寻找温暖,也在寻找着庇护的安全,她紧紧地搂住亚瑟的一只手臂。

  林萌一身接一身不停地出汗,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急促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

  亚瑟一直这样抱着她,神情冷漠地看着跳跃的火苗,但他的内心却不如眼神那样平如镜面。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从未有过,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这种感觉很不明确,就如风一样,一阵阵从他心里刮过,他想抓的时候又没有了。

  亚瑟对女性没有概念,尽管他的臣民中有一半是女性,但除了在身体构造上略有不同,她们与男性一样强壮有力,身体健康,担当着同样的职责。

  这是亚瑟见过的最柔软的女性,就像是没有长骨头一样,他以为抱紧了会将她挤碎。她也是他见过的

  最柔弱的女人,她没有一点战斗力量,好像随时都会被吓晕,永远都是属于要被保护的那一个。但偏偏这个看起来胆小又没能力的人,机敏大胆地放走了他的囚犯。

  所以亚瑟也看不懂,这个在他怀里昏睡的女人到底是勇敢还是胆小。

  当林萌悠悠醒转时,天空已镀上一层暮霭。身边两根粗大的原木都已烧成了灰烬,余烟袅冉。她卧的那块岩石被火焰烤得暖暖的很舒服。

  她蓦然坐起,惊叫道:“亚瑟!”

  林萌害怕他已经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只有恐龙的古生代地球上。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冷面无情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有点像刚才飞船降落的崖顶,又不太像。因为那是一个很辽阔的山顶,后面有一大片森林。这里也有一片相同的森林,但是她所处的地方并不太大,一条长约半里的岩石小道把这崖顶与对面那片有森林的山崖连接着。所谓的岩石小道,实际是一条如鬼斧神刀在悬崖峭壁上削砍而出的山脊,窄的地方不到一米宽,边缘如犬牙交错。

  林萌站起身四处顾望,没有找到那艘战舰,心正下沉发颤时,看到一条伟岸的灰色身影在峭壁上灵敏掠过,有些碎岩在他脚步点过之后窸窸窣窣地滚落万丈深渊,转眼间他就站在那条小道上,向她走过来。看到亚瑟没有独自离开,林萌轻舒口气,疲弱不堪地坐了下来。

  亚瑟径自走到林萌身后的悬崖边,站在那里眺望远景。

  黄昏总是无限美。瑰丽的暮黛是天空涂抹出的一幅暖色水粉,以曙红橙黄为底,间或撇上几笔亮丽的绯红调出亮度,再搭配一些已调和了金黄颜色的藏青、深紫和酞蓝。画面的粉质细腻得近乎柔软。

  亚瑟站的那块突出的岩石,让林萌觉得似曾相识,这不是他刚才坐着看风景的地方吗?那么说,这块山崖也就是战舰降落的地方,怎么会塌陷成这样,战舰又到哪里去了?

  林萌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她习惯性地去摸手指上的戒指,却摸了个空,她顿时如坠冰窖,什么时候将戒指弄丢了?林萌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走到亚瑟身边,看着峭壁下在夕阳中泛着金黄光晕的河流。如果是失落在河里,那就再也找不到了。这是一个征兆吗?预示着她真的无法再回去?

  林萌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流过她苍白的脸,她的身体在风中摇摆。这一刻她真的万念俱灰,支持她站起来的力量霎时消失了,在她要栽下山崖之前,亚瑟及时把她拽到身边并搂住了她的腰,给了她些许支撑的力量。

  “我再也回不去了吗?”林萌喘息着喃喃自问。

  亚瑟看着远方那片让人心醉的景色,慢慢地说:“再等5天。”

  林萌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仰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说……5天后,让我回到那个属于我的世界?”

  亚瑟又恢复了沉默,好像那句话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急切中,林萌抓住他的手臂,说道:“求求你,给我一个回答,你刚才是不是说过让我回去?这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林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渴望的眼睛在亚瑟脸上搜索答案,但他永远不会将心思放在脸上。

  “求你了,再回答一次。只求这一次。”

  她急切又虚弱的声音如风吹过,在亚瑟坚硬的心里划出一道柔软的痕。“是。”他又开口。

  “不是我的幻觉?”林萌不放心地再追问,忘了她才说只求回答一次。“不是。”亚瑟居然又回答了她。

  刚才因感伤而涌出的泪珠在她立刻绽放的笑容里滚落,晶莹透亮就如玫瑰花瓣上的朝露。亚瑟低头撞见这个带泪的笑容,发现眼泪原来也可以如此美丽。

  亚瑟在仍有余烬的火堆里加入几段枯木,把火燃旺,然后穿过那条山梁往对面山崖的森林里走去。林

  萌看着他走远,心中不断自我鼓励,想攒足勇气单独坐在这里。但恐惧如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她已经很脆弱的心。她惊恐地左顾右盼,仿佛越来越浓的苍茫暮色中隐藏了无数让她肝胆俱寒的魔怪。远处的高山也欲向她扑过来,用它们嶙峋的巨牙将她撕成碎末,而悬崖下也似乎有无数怪兽在往上攀爬,它们闪着火炬一样的眼睛,鲜红的舌头上流着恶臭的涎液。

  林萌不安地挪动两下,亚瑟不在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她猛然站起来,向他消失的地方跑过去,那条原本让她心惊胆战的陡峭山脊,也在臆想怪兽的追赶下变得一点也不可怕。

  越靠近密林,光线越暗,前面有个灰影在移动,应该是亚瑟。林萌大着胆子闯进了树林,脚下踩着不知由多少年的枯叶化成的腐土,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树木与腐烂植物混合在一起的湿霉的气味。林子太密,即使有阳光也不一定能照进来。

  林萌一边往里跑,一边感到害怕在加剧,激励她追过来的勇气如失去平衡的积木一样,摇摇欲坠得马上要倒塌。想叫亚瑟等她一下,但是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必须停下脚步才能喊他,就怕这一刹他就走得无踪影,当然更怕他根本不理会,最好的方法就是追上他。

  亚瑟走得并不快,很闲适的样子,她已用了全力,跑得也不慢,可距离还是越拉越远。脚上忽然被一样冰凉又黏糊糊的东西吸住,让她毛骨悚然。林萌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那样东西拂了下来,却发现只是一片潮湿的树叶而已。

  她才抹掉被吓出的虚汗,即看到有只硕大的动物头骨阴森森地看着她,仿佛随时准备拼接好再站起来。她刚才只顾奔跑,根本没有注意到道路两旁散落的巨大尸骨,她其实并不怕这种已死去的巨兽,可是惊恐之际,草木皆兵。

  林萌极目向前方望去,却哪里还有亚瑟的影子。她的太阳穴在突突作响,喉间因跑得太剧烈而不住翻腾着血腥,但她还是拔腿继续狂奔,风在她耳边怪叫,心似乎要跳出体外,她的假想怪物仿佛已到身后,正张口要将她一口吞没,让她忍不住再三回头。

  亚瑟就在这时出现在她眼前,沉稳如山地站着,肩上扛着一把寒光冷冽的剑。可是这个忽然出现的物体让林萌又是一声大叫,尽管她已认出是谁,可是惊惶的大脑还是让她对着亚瑟尖叫出声。

  亚瑟镇定自若,等着她慢慢平静下来。

  林萌为找到他而高兴,可头像大了一圈似的虚虚地跳着痛,体力透支过后的眩晕让她几乎站不住,她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胸口。

  亚瑟一直没有动,沉静得就像是一块仅供她临时休息的石头。

  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的林萌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我……害怕,所以跟来了。”

  亚瑟什么也没说,昏暗中看到他把剑一晃,背上的隐形剑鞘将利剑吸住。他转身又要走。林萌急道:“等等……请走慢点……好吗?”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这样奔跑追赶了。亚瑟转过头,暗绿的眼睛看了她好几秒,然后向她伸出一只手。

  林萌很熟悉这个动作,她被困空间断层时,亚瑟在一片纯白的背景里向她靠近,也是这么向她伸出一只,她一度以为自己见到了上帝。

  林萌这次没思索,很快抓紧了他的手掌。与林萌温暖柔腻的手相反,亚瑟的手冰凉刺骨,让林萌轻轻抖了一下,但是安全感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林萌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亚瑟这次真的走得极慢,所以两个人有点像手牵手在森林里散步的情侣,如果周围没有那么多动物的尸体,光线又不过于暗淡的话。

  亚瑟一边走一边看,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林萌眼中已是一片灰黑,只能模糊地辨认出树木的轮廓。这个时代的大地,鸟类还没有出现,所以即使正是百鸟归巢的时候,这里也显得单调而幽静,丛林沼

  泽里只有行动迟缓的两栖动物在缓缓游荡。

  林萌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嗡鸣声,她不禁问道:“什么声音?”“一只蜻蜓。”

  “‘一只’蜻蜓?”林萌惊讶极了,那扇翅的声音如一架直升机,翅膀所扇起的风吹得她站不稳。而这所有的动静只来自一只蜻蜓?

  亚瑟重又抽出数据剑,剑身轻闪一下后通体发亮,照亮了她周圈几十米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前方迎面飞来的“一只蜻蜓”。不看还好,一看她就惊呆了。

  那真的只是一只蜻蜓,身长至少有一米五,左右各三片翅膀张开后宽三米,它那巨大的如海碗那样突起的球形眼睛让林萌看了就害怕,下意识地往亚瑟身边靠了靠。但那只是一只蜻蜓而已,虽然巨大,也只对露珠感兴趣,它从他们头顶嗡嗡飞过。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蜻蜓?”蜻蜓经过时,林萌把亚瑟的手攥得更紧了。

  “第二纪的动植物都很巨大。”亚瑟把剑向上举了举,“你面前这群巨大的植物群落,进化到你那个年代时,将只是伏在地上的蕨类植物。”

  这些在远古时期高大的树木,只是那些在现代花园边边角角生长的不起眼的小草?林萌仔细看着那些树的枝叶,还真的像。她不怀疑亚瑟的话,但是事物都太奇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那棵树上有只翔兽。”亚瑟握剑的手斜指前方。“在哪里?”林萌睁大眼睛去看,一无所获。

  亚瑟松开她的手,从地上捡了一截小树枝,夹在手指上弹了出去,“啪”地击中了翔兽蹲着休息的树杈,它惊慌地飞下树来,进入了数据剑的光圈。

  那是一只体长约半米,头部有点像老鼠,由四肢和尾巴支撑着翼膜并全身覆有毛发的怪物。它的个头虽不太大——当然,是与这里的其他生物相比,但当它带着闪着幽光的眼睛向他们滑翔飞来时,林萌立刻躲进了亚瑟的怀里,背部紧贴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翔兽。

  翔兽在他们上空划了个圈后,又飞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它是不是蝙蝠的始祖?”林萌问。

  “嘘!”亚瑟轻声命她噤声,一只手臂从后面拥过,搂住了她,握剑的手缓缓垂下,剑尖指向地面,剑身的光亮消失了,林萌面前又是一片漆黑。

  “闭眼!”

  听到亚瑟的轻声命令的同时,林萌也听到“咯咯”的几声青蛙叫,但那几声叫声响亮得几乎震破她的耳膜,随即她感觉自己被亚瑟带着旋转了一圈,凌厉的剑风中,她的脸上被溅上热呼呼的液体,同时也听到物体“嗵嗵”落地的声音。

  眼睛又感到了光亮。林萌知道是亚瑟的剑又发出光芒,她刚要睁开眼睛,被他冰冷的手指制止住:“不要睁开,汁液有毒。”

  亚瑟把剑立在一边,从林萌衣服的下摆上撕下一小条布,擦拭她脸上的毒液,眼睛与嘴唇边擦得尤其仔细。林萌仰着脸闭着眼睛,很听话地站着一动不动。感到他冰凉的手指离开她的脸部,她问:“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没听到亚瑟反对,林萌睁开眼,直直地撞进那双冷如冰面的暗绿眼睛,她对他微笑一下,转头去看地上的物体,双手瞬间去抓紧亚瑟的手臂。

  “那是什么?”林萌在问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出来那是两只一米长的巨型青蛙,惊讶又回到她的脸上。

  “食龙蛙。”亚瑟说:“一般以小型恐龙为食,巨型恐龙的幼子也是它的猎食对象,它们善于隐蔽偷袭,总是先以毒液破坏对方的视神经。”

  “多么恐怖,原始人类要面临这样凶恶的动物?”“等到人类出现时,它们已经进化得比手掌还小,只吃田间昆虫。”“变小也是进化?”林萌不解地问。

  “适者生存,不适者改之。”

  亚瑟拖着林萌往前走,说是拖,因为看到地上的巨蛙和快流成小溪的血,她的脚有点发软。况且,走

  了这么久的路,她又疲倦了。失血加上高烧,让林萌的体质变得很差。“难道这里的动物都这么大吗?简直会吓死人。”

  “犬颌兽很小,最多两分米长,全身长满绒毛。”亚瑟的长剑向前一指,讲道,“那个大小如狗的骨架属于鸭嘴龙。”他顿了一下,更正道:“是鹦鹉嘴龙,它们的体型基本一致,只是嘴形上的差别。”

  “它们确实不大。”林萌说,“我看过一场有关恐龙的科幻电影,里面说霸王龙最凶狠恐怖,好像有几十米长。”

  “真正凶残的是恐爪龙,虽然身长才三到四米,体重也不过四五十公斤,但灵巧凶猛,而且是唯一懂得运用智慧的恐龙。”

  “恐爪龙?没有听过,我只知道霸王龙、长颈龙,哦,还有剑龙呢。”讲到这里,林萌孩子气地竖起手指。

  “恐龙有1600种,但大致分成3类:飞龙上天,鱼龙下海,陆龙统治陆地。”“你知道的可真多,像本恐龙百科全书。”

  亚瑟在讲这些生物知识的时候,话略多,不再惜字如金,让林萌忍不住夸奖。可他很经不起表扬,马上不再讲话,嘴唇又闭成一道线。

  “早知道不应该表扬你。”林萌心里很恨,但又没有办法,只好闷声闷气地跟着他走。她不知道亚瑟到底在找什么,没有谈话来分散注意力,她又感到病后的虚弱潜回体内,双腿如灌铅一样沉重。尽管有亚瑟搂着她,身体的一半重量已交给他去承受,林萌还是感觉举步维艰,只想躺下来休息。

  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走出那片蕨类植物群落,来到一片真正的森林里,这里的树,最矮的也有二十米高。林萌仰起头努力想分辨是什么树,但它们的树枝都长得太高,即使有数据剑的光芒,她也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视线里只有一排排粗大的树杆,这让她体会了一次蚂蚁的视觉。不过她想,此时若有蚂蚁,必定比她还大。

  “苏铁、银杏、杉、桫椤、槭树、松树、木贼、山楂……”亚瑟用剑远远的指着这些树一一报树名,剑的光芒随着他的心意准确地射在每棵树上。

  这时的地球还基本属于浑沌状态,全球气候差异不是很大,所有的物种都不分带属,亲亲热热地长在一起,就像一堆还挤在父母家尚未长大成人各分东西的兄弟姐妹。

  “这时就有山楂树?”

  林萌想起小时候外婆常给她买的山楂片,暗红的圆片裹在透明的玻璃纸里面,这种酸甜廉价的零食,是她压抑的童年时期少有的可以品尝的快乐。

  亚瑟没有接她的话,继续向前走。

  “我走不动了。”林萌几乎跪在地上,喘口气又说:“我实在走不动了。”

  亚瑟漠然地松开手,任林萌扑倒在地。他再前行几步,在一棵树下站定,矫捷轻松地跃起十几米高,右足在树杆上一踹,借着弹力斜飞向另一棵树的树枝,他站在树上,寒水般的眼眸向下看了一眼,再次跃身而起,消失在浓密的树冠里。

  因为太寂静,林萌的耳中反而灌满了各种声音,把原本就昏沉的脑袋几乎吵爆,树林里又响起了奇怪的响声,但她已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害怕,肋下滚烫肿痛的伤口正忙着要引发下一轮的高烧。

  她想,如果我死去,死在一个两三亿年前的古地球,考古学家发现我的骨骼化石后,会不会以为人类与恐龙同时代?

  其实她没想到,那半件被她用以滑出飞船的披风于1977年被考古学家发现,成了科学史上的一个谜案,没有人能解释得清为什么在恐龙纪会出现这样一件超现代织物,而且它奇特的缝制方式与纤维结构,也是地球人穷尽三四十年努力都无法破解的谜。

  它与西班牙大教堂上雕刻的太空人一样,被列为世界十大不解之谜之一。

  林萌知道亚瑟还会再回来,也相信他没有走远,所以很心安地闭上重若千斤的眼皮,并且很快就睡着

  了。

  亚瑟横抱着她按原路返回,林萌在被抱起时迷迷糊糊地醒了,想睁开眼却没有气力,浑身倦怠。直到亚瑟将她放回到那堆篝火前,她才彻底地醒过来。

  火堆劈劈啪啪地争吵个不停,夜色已深,天空黑得发亮。林萌闭目躺了好一会儿,身子又在阵阵作冷,她往火堆那里再靠近些,很困乏却没有再睡着,睁开眼睛看到亚瑟正冷漠地看着她,她很自然地对他笑了一下,他却没看见似的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一心一意地忙自己的事。

  林萌这次没有为他的冷傲生气,心里对他的怨恨已经递减至零。发现这个星球王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冷酷无情,尽管表面上的他总是一副冷若冰霜永远都不会被融化的样子,但林萌已发现他其实是个好相处的人。

  亚瑟采摘了多种叶片,每片叶子都有车轮般大。林萌现在已经见怪不怪,如果看到的叶子是她常见的尺寸的话,那反而是件奇事。他把叶肉撕下来用手指揉捏,一股熟悉的植物气味随风飘来。

  “这种香味,我应该闻过,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林萌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拨弄她面前的叶子。想了好久也记不起是什么,她举起被他撕了一个口子的叶子问,“这到底是什么,亚瑟?”

  林萌不能保证寡言的亚瑟会理她,但她很快听到他缓声回答:“原始母菊。”

  “母菊?”林萌毕竟学医,尽管不懂得怎么种植物,但对一些可作药草的植物还是有所涉猎。她脑中马上想到那些随处可见的白花黄蕊的野菊花。

  母菊,花叶可入药,具有发汗退烧,清热解毒的功效。大学里背的东西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忘。“叶子就这么大,如果你摘朵花来,我肯定又要被吓坏。”

  亚瑟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这时的母菊还不懂得开花。”

  他用“不懂得开花”来形容母菊还未从乔木树种进化到小型的开花植物,让林萌觉得很有趣,她咯咯地笑出声来。

  另一片也是具有发汗退烧的葛叶,其他的几片植物叶,一听到名字,林萌就知道是用于消炎止痛,促进伤口愈合。她已经明白亚瑟在做什么,不禁心生感激。

  林萌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感觉有人触摸她的手。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斜躺在亚瑟盘着的腿上,头顶着他的腰部。他把捏烂的药草分别敷在她两手的脉门上,没有布,就用略作处理的植物纤维当绷带缠缚住。

  林萌幼年时,时常去外婆家中度假,外婆怕她水土不服,也会把大蒜、生姜、金银花、蒲公英等清热解毒的东西捣烂,用手绢包在她手腕上。所以这两个护腕式的褐黄药包,触动了林萌心中隐藏了多年的对外婆的怀念。

  肋部的衣服已经与伤口粘在一起,亚瑟揭开的时候,林萌痛得打抖。不用看她也知道,那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冰冷的药草盖在肿痛的伤口上时,她感觉很舒适。

  亚瑟给林萌包扎完伤口后没有立刻把她放回火堆前,而是让她继续侧卧在他的腿上。而她正被对面山崖上一条发亮的小溪吸引住,它斜挂在山壁上流淌,并非直直地垂落。

  “亚瑟,看那条小溪好美。”

  亚瑟转过头看了一眼,说:“那不是小溪,那是含有铜、锰、白金和黄金的矿层。”为了让她看得清楚一点,亚瑟扶林萌坐起。

  林萌凝神细看,原来是月亮照在对面的山崖上,使金属矿层反射出莹莹亮光,让她误以为那是溪水。“这样裸露在外的贵重金属,现在应该没有了,就算有也早被人挖光了。”

  她说的“现在”,指的是她生活的年代。

  “这时的地壳运动很频繁,你见到的岩层在若干年以后,会沉到水底或者几万米以下的地底。”

  “那还好。”林萌笑笑说,“这么美丽的东西,被破坏了可真可惜。可是沉到水底,没有人能欣赏,也可惜。”

  “真正美丽的是夹着这矿层的板岩层。它是绿色的,带有极美的矿纹。”“绿得像你的眼睛吗?”林萌没有他那么好的眼力,根本看不清那么远的东西。“不,它是淡绿色。”

  林萌的头发被风吹起,轻拂亚瑟的下巴,他不习惯这种轻软触觉,略略仰身往后,躲开它不经意的温柔,然而这并不妨碍他语气平静地接着解释:“这些都是原始地层。地球在诞生之初,逐渐冷却的时候,体积变小,造成了地壳的错层、断裂、收缩和缝隙。原始地层是矿物层的基础,由板岩、片麻岩和云母片岩组成,它们都附在坚固的花岗岩上。”

  “片麻岩是不是一片片像云片糕一样的?”林萌顾名思义。

  “云片糕?”亚瑟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说,“片麻岩是层状结构,薄层纹工整而且平行。云母片岩排列成很大的薄片,在闪闪发光的白云母的衬托下,尤其美丽耀眼。”

  “大自然是最伟大的艺术家。”林萌不禁赞叹。虽然她对矿物学一窍不通,但亚瑟简洁清晰的形容,在她脑子里勾画出一个美轮美奂的地质世界。

  林萌坐着看了一会儿四周原始地貌就累极了,她回到火边躺下。亚瑟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站起身来。察觉到他要离开,林萌紧张地半坐起身,好在亚瑟只是走到崖边就站定脚步。

  林萌放下心来,重新躺下。她发现亚瑟往山崖下看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星舰。”

  林萌不解。她记得星舰降在山脉的制高点,怎么会在山下?但她马上想到亚瑟刚才说过这时的地壳极不稳定,可能是地壳运动让山脉坍陷,使星舰落到山下,所以她醒来后发现地貌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猜测很对。她在昏迷时错过一场山崩,巍峨雄伟的山脉像孩子堆在海边的沙石城堡一样,无望地崩溃滑落,没有力量对抗来自地球内部的撕裂。无数体型笨重的恐龙来不及逃跑,被活活压在从天而降的巨石下或跌入忽然绽开的地裂里。

  大自然的毁灭力量同样让人震撼。

  飞船随着下陷的地层坠入山谷,被埋在山石中。亚瑟已下去看过,以他的力量没有办法推动小山般的万吨巨石,即使有数据剑的帮助也不行。月亮已经出来了,照得满地生辉,但月光也不可能穿透石块。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