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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26光年 夏奈尔 14192 2022-05-09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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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巴黎的戴高乐机场,星星在漆黑的夜空里闪着调皮的光。机场上昏黄的灯光睁着迷蒙的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这个时候的机场显得特别空荡,候机或接机的人们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日夜营业的咖啡店里散散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有位高个子年轻人半倚在吧台上喝咖啡,时不时困倦地揉揉长长的眼睫毛下那双蓝褐色的眼睛,它们因缺乏睡眠而不再晴光潋滟。

  二十三岁,正是好睡懒觉的年纪,他却不得不在早上四点爬起床来接机。真变态,飞机五点到!

  赛珀喝完那杯似有催眠效果的咖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接林萌博士”的A4纸,在机场的广播声中走到出闸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堆与他一样强打精神来接机的人,已经有旅客推着行李车走出来,大多数人脸上写满旅行的疲倦。看到别人渴睡的神情,赛珀更加觉得支撑不住了,恨不得立时躺倒睡觉,即使是睡在冰冷的地砖上也没有关系。

  一会儿试试闭着眼睛把车开回巴黎,也许可以创造吉尼斯纪录。

  撑着A4纸和快闭合的眼皮,赛珀并不想去寻找这个柠檬博士(很奇怪,还有人叫柠檬),反正也不

  认识,他等着别人自投罗网。站到几乎睡着时,手臂上被人轻拍了一下,让他一激灵清醒过来,面前站着一个略有点秃顶、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与他想象中的博士非常吻合。

  赛珀不由分说地与那人握了一下手,热情且快速地拉过对方的行李箱,转身迈着大步就走,边走边一口气扔出一串法语:“亲爱的博士,真的很高兴见到你,车就停在外面,请跟我来。”

  中年男人用力想拉住自己的箱子,但被高大的赛珀拖出几米远,他用不太标准的法语连声说:“小伙子,小伙子,我不是林博士——停下,请停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把纸拿倒了。”

  赛珀继续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他极其不好意思地把拉杆箱还给别人,道了歉。看着那几个形状古怪的中文,他把纸颠来倒去地摆弄了好一阵子,这时听到身边有人轻声在笑。

  那是一个秀发如水垂泻肩头的亚洲女孩,穿件黑呢宽松裙,一条同色绸缎带松松垮垮地在腰上挽了个结,中跟的皮靴恰到好处地装饰着她修长的腿。可能是因为飞机上太凉,她很随意地披着一件浅灰的披肩,使她的清丽秀气里又透出几份慵懒。

  总体来说,这是位很有魅力的女孩,但赛珀现在极度渴望睡眠,对他来讲,一个枕头比一个美女更具吸引力。况且他正为这几个呲牙咧嘴的中文烦着呢,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他可不乐意了,嘟哝道:“好笑嘛?我又不懂中文。”

  “What?”原来她听不懂法语。

  赛珀没好气地又用英语重复道:“就如你不懂法文一样,我不懂中文。”女孩可没他那么小心眼,大度地说:“没关系,我们可以讲英语。走吧。”

  “Ah?!”赛珀觉得这道听力题略难,要么是睡眠不足使他聪明的大脑迟钝了。他心里暗想,以后不能随便答应帮人忙,除非保证不损害他宝贵的睡眠。

  “你不是要接林萌吗?我就是啊!”

  赛珀觉得今晚不仅变笨了,运气也超级背。

  他一出机场便看见一辆拖车从自己面前驶过,拖车上的宝蓝色汽车很眼熟,绝对在哪里见过。等他反应过来跟在后面又跑又叫时,那辆铁石心肠的拖车眨眨后尾灯,拐个弯弃他而去了。

  林萌以为他会愁眉苦脸地回来,谁知道他却笑得比谁都欢。

  “多好的警察,居然知道我没精力开车回家,要我坐地铁。心意很好,方法笨了一点,我原谅他。”林萌从没见过这么能自我安慰的人,准备好的劝慰反而说不出口了。

  赛珀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有钱嘛,‘柠檬’?”她打开随身的背包,摸出一张200欧的纸币。

  “有钱人!”赛珀用两根手指把钱夹过去,对着光看看,又还给了她:“我喜欢大票,只可惜自动售票机不收,有没有零钱?”

  林萌摇头,为方便携带,她只有几张大额钞票。赛珀叹口气,上上下下摸了半天,只摸出一串钥匙和刚才喝咖啡找的几角硬币,他所有值钱和不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扔在车子里。真是的,原以为警察先生们爱睡懒觉,早知道就不该图方便把车停在临时泊车位。

  想到一会儿还要交几百欧元的罚款,赛珀的头就大了一圈,那意味着至少白打半个月的工。不过他庆幸自己把车钥匙和家门钥匙串在了一起,只要想办法回家,他还是可以补睡一觉。想到这,笑容又从嘴角漫延开。

  在咖啡店也拒绝给他们的大面额钞票找零后,俩人各端着一杯免费的咖啡走出机场,另想办法。“你确定我们一定得逃票?”林萌一路小跑跟在大步流星的赛珀后面,她已经问过至少十遍了。被

  吵烦了的赛珀终于停步转过身来,毫无提防的林萌几乎撞在他身上,被赛珀及时伸出的双手扳住肩头。“亲爱的‘柠檬’博士,我不想在这冰凉的机场等上四五个小时,等兑换处开门。今天是周六,你

  们实验室有人上班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你有电话也没用。而我的手机在家里,我没记住你同事的手机号。如果不逃票的话,我们有几个方法弄点钱:一是偷,二是抢,三是乞讨。我倒是觉得这三个方法都可行,

  可是在这里,又是早上五点,想找个笨人下手真的很难。”

  林萌被赛珀钳制得无法动弹,专注地听着他发表奇谈怪论,她的一双眼睛无助地在他脸上转动,脸颊因急急赶路而泛起潮红,呼吸还未调平,急促的喘息与香软的气息直扑赛珀面门。

  赛珀放开手重新提起行李,边走边说:“所以我们只能逃票,被抓到的话……大不了罚款,”他转过头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反正你有钱。”

  “可是被抓到会很丢脸啊!”林萌在后面不满地说。从未在中国逃过票,跑到法国来逃票,她实在无法接受。

  “如果你愿意,”赛珀说,“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我先回去,五六个小时后再来接你,怎么样?”他虽然是在问她,可是语气里有明显的揶揄。

  他们俩说着话已经到了地铁的入口处,售票窗口紧闭,尽管没人监控,但是挂在入口上方的摄像机镜头让林萌不由心生退意。

  赛珀抬头看了看显示屏上的车次时间,急声道:“嗨!快点,还有一分钟车就到了,这么早等辆车可不容易。”

  他才不给林萌时间去慢慢想,先把她的箱子和大提包从栅栏下塞过去,自己轻轻一跃而入,毕竟才一米二高的东西。隔着三叉栅栏,赛珀向林萌伸出了手,示意她快过来。

  林萌在这个青年的催促下更加紧张,尤其是听到列车进站的轰隆声。她一狠心,也顾不得淑女形象,借着赛珀手臂的力气爬上刷卡台,却不得其法而下。正当她狼狈不堪时,等不及的年轻人已经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把她扛在肩头,另一只手拖拽着箱包,快步冲向已经在闪着黄色关门灯的城郊快线。

  车门“呯”的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赛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气得满脸通红的林萌,连个道歉的眼神也不给,自顾自地把行李放好在架子上,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睡觉。

  他对背对他坐以示暂时绝交的博士说:“到了CITEUNIVERSITAIRE(大学城)叫醒我,我可以带你回家,不过先回我家,你家的门钥匙也在我的宝贝车里。”

  尽管赛珀以为自己很困,但最终没有睡着,熬过瞌睡劲的大脑现在清醒得可以算世界上最复杂的方程式。他只好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地铁的天花板,数完了上面有多少颗铆钉后又挪到林萌对面去盯着她看。

  这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想找别人看也是件难事。

  她的衣服式样简洁,没有那些夸张的修饰,但更适合她的气质。她就如一朵白色的四瓣小花,夹杂在万紫千红中寂寞开放,越是简单越是耐人寻味。杏仁般的眼睛黑黑的,生动地嵌在粉白的脸上,此时正不住地扫视着车门与车窗,车子正慢慢地停下来,第一站到了。

  站台上有几个人,没人上他们这节车厢,车子再度启动。林萌松了一口气,一转眼发现一双蓝褐色的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她。她杏眼一瞪,说:“有什么好看的!”

  赛珀哈哈笑道:“你紧张的样子好可爱,好像是偷了奶酪的老鼠在看有没有猫经过。”

  林萌更生气,说道:“那是拜你所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逃票,还在国外,如果被抓到的话,别人会笑话中国人没素质。”

  “嗯!”赛珀的手臂交叉抱在胸口,身体往下沉了沉,一双长腿斜伸到过道上:“原来你很爱国嘛。你在中国也穿这样的欧洲服装?”

  他的目光扫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

  林萌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对中国如此一无所知,她反问:“你认为我该穿什么?”

  赛珀很认真地说:“穿旗袍啊,就像电影《花样年华》里的女人一样,我爱死这部电影了。中国女人穿旗袍真的很美丽优雅,这应该是你们的国粹。”

  林萌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她也认为中国人把自己的传统文化丢得太远。若去商场,满眼净是洋文,很难找到真正以中文命名的品牌,即使见到也已沦落为古怪的译音。上次去日本开会,发现在那里随处可见穿传统服装的男女老少,可在中国要找穿旗袍的女人却很不容易,更何况穿长衫的男子。韩流吹遍中国,自己也未能免俗。难怪有外国人在北京大呼CHINA成了“拆了”,老祖宗的东西都不复存在……放着几千

  年的中华民俗不去发扬,反而更热衷于过西方的情人节和圣诞节。

  赛珀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便让这唯一的谈话伙伴望着窗外陷入沉思,他觉得很无趣,凑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把她再召回现实。

  “你干什么?!”林萌不觉又大起声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她可是一向以沉静闻名。

  年轻人才不会被她吓倒,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奇怪啊,你看起来很笨呢,怎么会是博士!”林萌实在不认为欧洲人的坦诚是一种美德,她的拳头已握起来。

  “我不是博士!至少现在不是。我是在读博士一年级的学生。中国人再笨也会轻易地将法国的博士学位拿到手。”

  赛珀忍不住想大笑了,这个易怒的小女人真好玩。“我是说你笨,不是说中国人笨。”

  “我是中国人!”

  “是的,你是!”他终于笑出声来,“但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像你这么笨。”

  林萌把头扭到窗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宁愿看外面的一片黑,也不想再理会这个金发蓝眼的法国帅哥。车上终于有了其他乘客,但每个从她身边过的人都让她心惊胆战。以后说什么都不逃票!

  赛珀连拍她几下都未得到回应,百无聊赖的他坐回椅子上,手指在牛仔裤上打着拍子,笑容又慢慢地浮上他的嘴角,他哼出声来,“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当……”他扬起手打了个响指唱起了歌:

  I’msittinghereinaboringroom

  It’sjustanotherrainySundayafternoonI’mwastingmytimeIgotnothingtodoI’mhangingaroundI’mwaitingforyou

  唱到这里,赛珀站起身来,双手抓住车上的扶手懒洋洋地晃着,真的一副无聊到极点的样子。林萌虽然不看他,车玻璃却如一面镜子,把他做的一切都映照出来。

  不得不承认,他唱歌时的声音真的很动人,字正腔圆的英语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悄悄地撩拨着大家的心,不远处的几位乘客也凝神静听。

  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继续唱:

  ……

  AndallthatIcansee…

  赛珀把头靠在玻璃上,努力把自己塞入林萌的视线:IsjustayellowLEMONtree

  他重又站起身来,随着音乐的节拍上上下下转动自己的头:I’mturningmyheadupanddown

  I’mturningturningturningaroundAndallthatIcansee

  IsjustayellowLEMONtree

  赛珀故意把每个lemon的音都发的重重的,再笨的人也能听出来他在找“柠檬”的乐趣,林萌真不明白自己怎会无端惹上他。

  “Sing!”他一扬手,号召后面几位乘客与他一起唱,da,dadida,da,didada……

  看来那几位对这首《柠檬树》也很熟悉,并且很乐意用这种方式来打破坐车的沉闷,他们的歌声连成一片。

  Isolation,isnotgoodforme

  Isolation,Idon’twanttositonaLEMONtree

  唱到这里,赛珀停住,走过来坐在依然在生闷气的林萌身边,“嘿!听到没啊,寂寞会要人命,你不能老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寂寞难过。”

  这本是赛珀随意的调侃,没想到触及了林萌隐藏很深的心思,因那首诙谐歌曲而隐隐露出的笑容又退了回去。

  赛珀一眼瞥见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低头轻声在她耳边说:“查票了。”

  林萌心里一紧,猛然扭转头,因为转得太快,狠狠地撞在这个没事瞎胡闹的青年额头上。撞得太重,就连旁边看热闹的乘客都直呲牙。赛珀看到她脸上慌张的表情,心里感到很懊悔,哪还有心情责怪她。看来这位文静的女孩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

  赛珀轻轻地一把拉过林萌,把她的头按在胸口,说道:“对不起,我不逗你了。那只是几个铁路保安人员……嘘,别动,别生气好吗?”

  他的声音如此柔和,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有一天会这么正正经经地同一个女孩子讲话。林萌八爪鱼一样想推开他,却简直是妄想。她又羞又急,脱口而出:“放开我,救命啊。”

  这时车上已有十几个乘客,她的呼救声果然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可是每个人都把这看作是情侣间的打闹,那几位保安人员也对他们投来微笑的一瞥,又转头继续聊天。

  林萌被迟钝的保安气得半死,还想斥责赛珀,而他在她唇上迅速地亲了一下,成功地让她消停下来,“别闹了,大家都在看我们。”

  到底谁在闹?林萌被他的唐突弄得云里雾里,相识不到一个小时,而他居然亲了她,这算是什么,法国人的浪漫开放吗?

  看着林萌发怔的脸,赛珀微微一笑,把她的头再度按回胸口,享受着她清醒过来前的片刻温馨。不要告诉我以前没有男人亲过她,他心想。

  赛珀觉得这一小时的车程太短,第一次发现坐长途地铁这么有意思。林萌却感觉度日如年。

  大学城是个中转站,尽管才凌晨六点多,百米长的站台上已寥落地站了好些人,大多数人的脸上笼罩着因生活的磨难而滋生的困顿麻木。欧洲人并不比中国人活得更轻松。

  芸芸众生,皆为利来也皆为利往。而她,又为了什么要远渡重洋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随着人潮走出车厢涌向电梯口,身后角落里传来流浪歌手的歌声,林萌听得很入迷,但已经踏上了只供两人并排站的狭小扶梯,没有办法再回头。

  “他在唱什么,很好听的法语歌。”

  “这是西班牙文,”赛珀回答,“他在唱‘认识你之前,我已爱上你’。嗬,这首歌好像专门写给我们的。”

  林萌扭过头,只当没有听到,已经知道他爱闹,也不再跟他计较。忽然感到腰间一紧,她已经被赛珀搂住贴住他的身体,林萌的手肘自然地反抗,脸色一变就要呵斥,耳边听他轻声说:“让出左边紧急通道。”

  她这才发现下面有几个人正急匆匆地走上来,前后的人们一律靠右,只有她挡在那里。当下汗颜,只有低着头挨着他站着,做只鸵鸟。他的体味混着男士香水味直冲进鼻孔,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好在扶梯并不长,他们很快便到顶端分开。

  “有点小麻烦。”赛珀说。

  “查票?”林萌马上想到她最害怕的事。

  他笑着摇头,下颌一抬,指向地铁出口的三叉栅栏说:“要你在众目睽睽下爬过去,好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宁愿站在这里等几个小时。

  赛珀拍拍她的头说:“那你就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吧,等我睡够了,一定会来救你的。”他虽这么说,却拉着她的手跟在一辆婴儿推车后,从靠墙的一扇门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你很有逃票的经验。”林萌恩将仇报地嘲笑他,尽管他帮她解了围。赛珀淡然一笑,坦白承认:“不得已的时候,比如今天…”

  现在他们站在车站的门口。这是林萌第一次看巴黎,这个梦幻与浪漫的都市。

  墨蓝的天空已露出绯红的朝霞,路灯还未熄,暖和的橙黄灯光如一粒粒的琥珀一直点缀到天边。巴黎的房屋建得不高,所以视野很好。轻轨把左右各两车道的马路一分为二,轨道陷在种满青草的地面里,不细看会以为是马路中间宽阔的绿化带。

  从人行道上横穿过去,她的目光远眺到天的尽头,发现马路起伏很大。

  赛珀说法国市政建设大多因地制宜,很少去改变地势的自然状态,所以巴黎的道路时不时上坡下坡

  实属正常。在城市建筑上,他们也会为迁就一棵树而在大楼中间设计一个缺口,不考虑因此所造成的损失。国际大学城高大的连拱式大门在晨曦里向这位东方女性展示着它古朴的欧式魅力,一幢幢极具各国

  特色的古堡式大楼即是她将来居住生活的地方。赛珀实在太累,没有精力带她四处看,只给她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大学城的由来。

  20年代,法国政府想建造一个别具一格的国际大学生城,于是向世界各国发出邀请,每个国家都可在大学城里选一块地,建造具有他们国家特色的建筑。几乎所有的国家都积极响应这个提议,在这里大兴土木。那时的中国正处于几个政府变更的动乱时代,没有任何一个政府着手这项计划,所以很可惜,在这个国际学生城里,唯独没有中国楼。

  赛珀住在德国楼里一个带阳台的宿舍里。进门左边是壁橱,右手是一平方米左右的洗漱间,一堵一米八高的白色隔断把它与那间十个平米的卧室兼起居室分开,一道同色的厚重布帘权作两者间的门。室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冰箱上放着微波炉,书架的上几层放满了书,中间放着碟片和音响,下面一层倒平放的居然全是酒。

  林萌心想,这人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而且是个烟民。他头发上有很浓烈的这两种东西的混和味,可惜了他的阳光模样。

  桌前烫衣板上放着一件白T恤,烫斗立着,说明他还未把衣服烫完。屋子里很干净但有点零乱,被子被踢到床脚下。赛珀把它拎起来扔回床上,问:“你要不要洗澡?”

  一抬头看到的是一双警惕戒备的眼,他哑然失笑,从壁橱里扯出一个睡袋,往不大的空地上一铺,探手把鞋搁到洗漱间,钻进被筒后扯掉上衣扔到椅子上,说:“如果你困,可以休息一会。我肯定要睡,昨晚上班到一点才回家,四点不到就去接你,真是非人待遇。”

  在闭上眼睛之前,赛珀好心地再指点一下:“出门后往左,可以找到公共卫生间和洗澡间,往右的走廊尽头是公用厨房。冰箱里有东西可以吃,都在保质期内。钥匙在门后,无论是进是出,麻烦关下灯。不用担心会弄出响声,我睡着了雷也打不醒。”

  赛珀稍稍仰起身子,看她依然紧张地靠在冰箱前,忍住要爆发的笑,一本正经地说:“不到十二点我不会醒,在这以前你很安全,要防备也要等我醒过来以后。睡着的老虎都不危险更何况是我。”

  这么轻易被他看破心思,林萌觉得有点难堪,马上回复道:“我才不怕你。”

  可是这句话更显露了她内心的害怕与不安,这个男人在众目睽睽的列车上都敢对她搂抱,在他家里,她若不担心,绝对是假话。

  赛珀并不与她计较,侧着身子把睡袋往身上裹紧了些,闭上眼睛安心睡觉。林萌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蹑手蹑脚地开始在房间里活动。

  屋子不大,赛珀的脚几乎抵着箱子,根本找不到足够的空间来打开箱子拿洗换衣物。林萌只好从随身行李里拿出洗漱用品,小心翼翼地从赛珀身边挪进洗漱间,他却在这时忽然坐起身来,吓得林萌马上贴门而立,把门撞得“砰”的一声响,她立刻又被门的响声惊得赶紧挺直身体。

  林萌看不到赛珀的脸,但知道他肯定又在笑。

  赛珀背对着她站起身,往冰箱走去,“对不起,我口渴。”清朗的嗓音里尽是遮不住的笑意。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浸有碧绿薄荷的玻璃水罐,冰冷的水汽漫在罐子上,把绿的青翠展示得模糊迷蒙。他倒了两杯水,转身问屋子另一头那个已伪装得镇静自若的胆小女人:“喝水吗?”

  林萌平静地摇摇头,然而左右跳跃动荡的齐肩秀发出卖了她内心的慌张。这次的慌张出于看到他强

  壮赤裸的上身,长期运动所形成的肌肉一直漫延到长裤遮掩的地方。不敢再看第二眼,她匆忙地从洗漱台上拿了一瓶洗浴液夺门而去。

  洗澡间里已有早起的学生在洗澡。林萌进去后才发现,这里居然男女共用卫生间与浴室。

  浴室隔板上下各露出约二十公分的空当,如果有人想偷看怎么办?虽然没法直接目窥,可现在的手机都可以摄像。她的一双眼睛四处乱转着,浴室一下子成了天底下最不安全的地方。但是喷淋头罩头冲下的强劲热水让她渐渐地把这担心抛到脑后,水雾让她无法呼吸,闭着眼睛的她又想起了中国的林林总总。她才离开父母十几个小时,可是一切已恍如隔世。她不知道自己能逃避到什么时候,心情压抑得仿佛要崩溃。

  男士沐浴液的气味让林萌极不适应,况且她在赛珀身上闻过这种味道,这让她有点心悸。她赶快打开热水,把这些恼人的气味兜头冲干净。

  这时,隔板上忽然传来两声敲击。

  “麻烦递下沐浴液。”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被惊吓的林萌一下吞了几口热水,呛得在喷淋头下大声咳嗽。她“啪”一下按停水,一脚把沐浴液从下面的空当里踢了过去。赛珀的大笑声夹在噼噼啪啪的水声中传过来,林萌的火气涌到头顶,却无法发作,只想赶快把衣服穿上,可她发现匆忙间未带浴巾来,不管那么多了……

  这时,一条白色的浴巾从上面空隙处塞过来,抖落在她面前,林萌已没精力对他匪夷所思的奇怪行为表示惊讶,一把扯过浴巾,七手八脚地擦干身体后换上衣服落荒而逃,才不管那人在后面叫:“还我浴巾,笨女人。”

  没有浴巾包裹的倒霉人拿着浴液,穿着湿漉漉的短裤,满身水珠地进来了。林萌一听到门响即闪进里间,明明在动作上像防着老鹰的兔子,可表情上还装得若无其事。

  赛珀并不打算吓唬她,拉上布帘,擦干后换上衣服。那个空间实在太小,长手长脚的他不时把门撞响。T恤加运动裤,破天荒这么全副武装地睡觉。

  “过来吹头发吧。”赛珀关上吹风机,探头问站在他书柜前选书的女人。“好。”林萌在那边答,却不挪动脚步。

  赛珀知道有他在这里她不会靠近,他放下吹风机,没再多说又钻回被窝。头发上没有了令他难受的烟酒味,刚才冰凉的双脚也暖洋洋的,他觉得舒服极了。洗个热水澡有助于睡眠,况且他也真的累坏了,林萌很快便听到他均匀舒缓的呼吸声。

  洗漱台被整理得非常整洁。才一平方米大的地方,被他充分利用,衣篓、清洁用品、毛巾、浴衣都恰到好处地放着。

  林萌快速吹干头发,暖暖的风让她昏昏欲睡,其实她比赛珀还更渴望睡眠。飞机上的十三个小时,她思绪万千,根本无法入睡。见到赛珀后的一惊一乍,让她神经高度紧张,大脑也忘了犯困,刚才还想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些,然后去外面转转打发时间。可她现在觉得随时都能睡着,困意如波涛一重重袭扑而来,让她考虑着改变主意的可能性。

  吹风机的插座在壁灯的侧面,因是90年前的老房子,层高三米多,壁灯也装得高,尽管她有一米六八的个头,但隔着水槽她也需踮着脚才勉强够到。林萌用力拽出了插头却将一瓶剃须水撞了下去,它在墙上敲击了一下转而扑落在地上,一连串的声音在清晨显得有点惊天动地,但赛珀连睫毛都没动一下,果然没有被惊醒。

  林萌抿嘴轻笑。她只关了房间的灯却让洗脸间的灯开着,从隔断上面的空当里透出的金黄灯光让她找到了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林萌走到冰箱前喝了一口清凉的薄荷水,顺手拿了烫衣板上的T恤衫,钻进被子里把它当睡裙换了。谨小慎微地留了胸衣和七分紧身裤袜,尽管穿着它们睡觉会被勒得难受。

  躺下去时感觉全身舒服得在叹气,想起一个东北朋友常说的话: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林萌是南方人,对于饺子是否最好吃不能作评论,但是极累极困的时候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有舒适的床真是幸福——嗯,床有点软,欧洲人的这个习惯真不好,而且这个又长又圆的枕头也不合她意,但至少是个鸭绒枕……

  林萌以为自己会提心吊胆难以入眠,实际上她很快在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的包围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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