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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忘情,岂能忘情(三)

白月如衣 温戏 6093 2022-05-10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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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着滂沱大雨,草屋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房檐上顺势流下的水柱绵延不断的摔落在地上。

  卓有葭不顾风雨的击打,拼命的在雨中奔跑。雨势太大,几乎封住了她的呼吸,但她顾不上这些,用尽了所有气力向前跑着,不敢回头。

  后面是一群壮年在追她,来势汹汹,就差几步之遥就能抓住她的衣衫。

  她害怕的大叫出声,可是周身一片混乱,她的惊惧淹没在大雨中。

  “我不想......我不想死......”女孩被抓住后,瑟缩着抱住自己的双腿,全身不住地发抖。

  白翌乔皱起眉头。

  场景里的卓有葭就是忘情。虽说民间传说不完全可信,但就此看来,忘情的经历和坊间流传的相差甚大。

  她是因为什么遭受了重大威胁呢?

  这时,那个眉清目秀的定亲男子找到这里,阻止他们。

  “你疯了吗?!”抓她的人对着男孩吼道,“大水马上就要把塔岭镇淹了,不拿她祭河神,我们怎么活?!”

  “这哪有什么河神!只不过是一场大水,我们怎样都跑不了!”

  “跑不了?”那人冷笑道,“知道跑不了你还在乎那些儿女私情?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就是在护着她!”

  “村里那么多姑娘,为什么偏偏是她?”

  “谁的命不是命,搁谁都一样!而且,卓有葭长得漂亮,没准河神一高兴,就放过我们。”

  “我都说了没有河神!”男孩十分激动,分不清额头上滴下的是雨水还是汗珠,“就算真的有,他为什么要为难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

  “我们不管!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得试!”

  男孩没有理他们,径自跑了出去。

  ......

  场景又切换,卓有葭没有死,她跟在混乱的人群里,围在刑场旁边。

  “罪民邓俊艾,故意杀害王家民女,情节恶劣,当即处斩!”判官拿着一筒竹简,义正言辞的读道。

  那日的男孩,在大雨里跑出去,闯入了一个村民家,把他尚处在闺阁的小女儿抢走,扔到了这条野河里,随着汹涌的河水不知所踪。

  为了保住她,他用冒险的方式向世人证明,河神根本不要少女,或者根本没有河神。

  刽子手的砍刀异常锋利,又异常宽大,野蛮粗暴的夺去脆弱的生命。卓有葭站在人群中,和邓俊艾紧紧地对视。

  挥刀而下,尘埃落定,内心强烈的涌动,全抵不过一阵遗憾的叹息。

  人群散去,只留下卓有葭一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握紧了双拳。

  她和邓俊艾之前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只不过媒人上门提亲之时,自己躲在门后,鼓起勇气抬起眼的惊鸿一瞥。可是那人却像认识自己多时一样,在危难关头宁愿泯去良心,救了自己一命。

  那颗经历过剧烈波动和恐惧的心,对他萌发了一抹温暖。他喜欢她,和她喜欢他,差了一条生命的距离。

  她的未婚夫死后,替她而死的女子的父亲,在村子里对她处处针对,到处散播谣言,使得她的生活举步维艰。她似乎是在那几日受了惊吓,越来越沉默寡言。

  大水没有冲垮村子,只是扫过了几户近水人家。修缮好房屋后,也慢慢把生活缓了上来。

  “河神,你在活着吗?”这日,她坐在河边,水里倒映着一个垂暮老者沧桑的脸。

  “姑娘,我活不了多久了。”老人的嘴唇微动,发出低低的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想要接班人吗?”卓有葭平静的说,仿佛语气里早就有了打算。

  老人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气若游丝。

  他是从黄龙江游过的来的河神,黄龙江里的人命太多,他承受不住,不得不到此来避难。可是前些阵子,一个少年把一个少女强硬的扔到这儿,给他最后的功德加上了一层致命的压力。

  卓有葭不关心被尊为母亲河的黄龙江为何背负那么多条命,她只关心这个垂死的河神,就算他真的死去,他会留下一座神祗。既然他想让她看到他,知道她的存在。那么她便可以趁机获得一些使命。

  “你知道,我已经找上了你。”老人说。

  “我愿意。”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而笃定。没等河神交代什么,她就已经答应。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然后水中的脸渐渐破碎,化成一个泡影。

  卓有葭回到村子里,农村人迷信,周围人对她的眼神,都认为她是一个不祥之人。虽然她从未做错过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二次天灾很快来临,天雷滚滚,无情的劈向那条野河,连着点着了人们的草屋。

  任凭大雨倾盆,熊熊烈火长燃不灭。

  人们似乎想起前几天那个牺牲在野河中的少女,尸骨无存。

  或许是被河神接了去。

  卓有葭再次站在雨中,心境却截然相反。上次她有多害怕,这次就有多平淡。

  毫不意外,她再次被选中了当那个祭品。

  她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父亲母亲在河岸悲伤地哭泣。

  祭祀仪式很隆重,烧香跪拜,纸钱漫天。她被请上村民们做的冥船。

  在迈出步子那一刻,卓有葭仿佛一个呆滞已久的少女,突然被注入灵魂,疯狂的挣扎起来。她扯掉了自己身上厚重的礼服,踢翻了烧香烧钱的钵盆。

  就在村民想要强制制住她时,她一个眼神刺过来,竟让那些野蛮人止了步。

  她没有改变自己的结局,只不过撇去了村民加给她的外表,干干净净的跳进了河里。

  一道强烈的光从河中闪出来。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继承河神的遗愿,帮他活下去。她只想试一试,那些人越想要她死,她越活的比所有人都长。

  河底浓浓的灵力不断注入身体,溺水的她才开始恢复意识,她以为她就这样一直沉默在河底,可是突然天上闪下一道光,以更加强烈的力量飞入。她被迫托到水面,继而往上,飘到了彩云间。

  河岸的人们全都傻了眼,立刻三跪九叩的行大礼,唯恐她报复,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接下来,就是她成仙之后,被君临安排掌管人间情爱。

  她忽然想起邓俊艾,一个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却牵扯在自己生命里的男孩。他早已进入轮回,忘却了她。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她成了忘情,每天接受着各种各样的痛苦的故事,整整延续三百年。

  这三百年的描述在天幕上最为详细和漫长,仿佛旁观者随她一起经历。

  一时的激烈苦难总会过去,而无穷无尽的时光,总会让人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有多惊世骇俗,感天动地的故事,忘情只是在无前无后的时光里,把耐心磨得粉碎。不是只有英雄才配被称颂,她偏要天下看看,她明明无过无错,可以平平淡淡的走完自己人生的短短几十年,却偏偏被命运捉弄的身心疲惫。她成了仙,却被人间的悲伤故事,毁掉了她对邓俊艾美好暧昧的幻想。

  卓有葭。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多么美好的名字。可是在卓有葭的心里,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比不过‘有家’最为平实和温情。

  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面对爱情,人类永远都是一群负心人。

  天上的场景慢慢消失,白翌乔回过神来,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周边的百姓陆续苏醒,做了一个‘长达三百年’的梦。

  忘情说:“我很矛盾,当时想要努力的活下去给他们看,之后又无时不刻的想要死去。”

  “对不起。”白翌乔说。

  如果不是他放弃了仙位,仙灵也不会慌不择路的找到她,打扰了她原本可以永世沉在水底的宁静。

  “没关系,所以我杀了这么多负心人,追溯起来都是你的账。”忘情故意夸大其词,增加白翌乔的愧疚感。

  月如湛听出白翌乔对这句话的在意,轻轻搂住他的肩膀,默默地安慰。

  忘情最后聚集起来的那把怨气,并非是对凡人多年的积累。而是她本身的怨气。

  她的目的不是想要杀尽天下负心人,仅仅是想让别人读读她的故事。

  她之前对于自己爱情故事的谣言,欲擒故纵,以假乱真,甚至打扮成天真少女,故意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都是对自己压抑的一种发泄。

  “该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忘情对着白翌乔他们神情认真的说。

  天空中出现一阵金光色的光芒,却并不刺眼。君临终于出现,来带走这个史无前例的‘罪仙’。

  白翌乔和君临点头之交,君临便带着忘情一起消失。

  周围的百姓这才如梦初醒般,回味起刚刚的梦境。

  他们紧皱着眉头,仿佛一想起梦中的那三百年和她之前的冤屈,不自觉的也跟着痛苦。

  白翌乔刚注意到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回头看着月如湛。月如湛回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直击白翌乔的心底,让他心安了不少。

  忘情,岂能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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