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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口失踪案
Chapter 24
故事讲到这里, 便进入了最重要的部分。
陆俨不由得凝眉敛目,观察着茅子苓的表情和眼神, 以一个侦查者的角度, 去分析茅子苓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其实到目前为止,茅子苓都算配合,她在讲完王有福一家的故事之后, 还提供了村子的名字和王有福一家的地址, 和春城方面的调查完全吻合。
接着,陆俨便示意李晓梦, 将现在警方已知的涉案富二代和女性受害者的照片摆在茅子苓面前, 给她辨认。
几个富二代, 茅子苓都指认了, 但女性受害者, 她只认识其中三个, 其余的没有见过。
直到指认完毕,陆俨这才淡淡问道:“这四个富二代,在三个月前一同失踪了, 地点就是历城的自然保护区。这件事你知道么?”
从时间上推断, 茅子苓是五个月前从春城农村逃出来的, 如果那四个富二代的失踪与她有关, 那么在那中间两个月的空档期, 茅子苓住在哪里, 接触过什么人, 就变得尤为重要。
茅子苓抬了下眼,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隔了几秒才问:“他们失踪了?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知道?”陆俨未露声色, 显然早已料到茅子苓可能会否认, “你处心积虑的要报复曾经伤害你的人,既然已经杀害了霍雍,为什么这四个人你却放过了?”
茅子苓的表情有些茫然,瞬间像是换了张面孔:“他们只是听令行事,我当初得罪的只是霍雍一个,也是霍雍下令把我卖到农村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必要大开杀戒。更何况我的身体很不好,逃出来以后,我就随便写了个身份证号去看病了,直到确诊胰腺癌晚期。我是医生,我知道这个病有多可怕,死亡率有多高,治愈率有多低。很多人都管它叫癌中之王,以我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希望,所以我就要利用最后的时间进行复仇。要对付霍雍一个人对来说已经很难了,我哪还有精力对付那么多人?”
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茅子苓的这番说辞,尽管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历经过大小案件几百件,职业嗅觉早已养成,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但问题是,历城警方始终没有找到那四个富二代的尸骨,既然没找到,现在就不能断定死亡。
在法律上有明确规定,“下落不明”超过两年才能定性为“失踪人”,等到超过四年,或者确定是因为意外事故而下落不明超过两年者,才可以依法宣告死亡。
还有,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那四个富二代的失踪,和茅子苓直接联系到一起,所以怀疑就只能是怀疑。
这边,陆俨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眯了眯眼,揣度着茅子苓隐瞒事实的动机。
对茅子苓来说,她已经时日无多,法律于她而言,无论是惩罚、谴责,都不会被她看在眼里,那些痛苦可能都比不过癌症的折磨。
她多一条罪或是少一条罪,根本无所谓,但是一旦认了其它罪状,就意味着还会牵扯出别的人。
这应该就是茅子苓的动机。
既然没有证据,陆俨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很快就转到下一个问题:“那就说说你报复霍雍的过程吧。”
茅子苓有些意外,看了陆俨一眼,似乎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略过那四个富二代,随即说道:“我用王有福的身份证开通了网上支付,用那些钱做路费。我知道,王有福父母的死亡虽然被判定为意外,但可能已经引起县派出所的怀疑。王有福‘失踪’之后,警察会怀疑到他身上,可是等我也离开了,兴许又会把怀疑的视线转向我。”
于是,茅子苓未免夜长梦多,看完病之后就很快离开春城市,买了大巴车的票,一路辗转往江城移动。
这样一来,就算警方顺着王有福的消费记录追过来,也不会找到任何王有福的踪迹,因为警方短时间内还不能肯定,那是一个女人在使用,还是一个身体虚弱,毁了容的女人。
茅子苓回到江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林曾青,可林曾青的电话已经停机,她又打去林曾青上班的公司,这才听同事说林曾青进了精神科的事。
幸而在言谈中,茅子苓打听到林曾青疯之前,曾有一个男朋友,而且当初也是她男朋友陪她去医院看的病。
只是再一问林曾青男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才得知那个男人叫廖云川。
茅子苓咳嗽了几声,跟着发出冷笑:“我根本没想到曾青的男朋友会是廖云川,起初我很震惊,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曾青的病和廖云川有关,而且曾青和廖云川在一起,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失踪’。”
只是茅子苓无法去探视林曾青,一来只有家属身份才可以,二来还要遵循医院的规定,如果医院认为病人的病情还没得到控制,不方便探视,即便是家属也难以见到面。
茅子苓继续道:“我用了几天时间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曾青我没能力去见她最后一面,就算有人愿意帮我带话给她,以她的精神状态也未必能理解我在说什么,还有可能会惊动廖云川。而我这次回来,最主要的目标是霍雍。”
要对付霍雍并不容易,可也不算很难。
茅子苓有霍雍的手机号,她试着播过一次,那个号码还在用,只是刚一接通就被她挂断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引霍雍一个人出来,再将他控制住。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还需要一些医疗器械和药品。
这番工作,花了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听到这里,陆俨问:“帮助你的是一家医疗设备销售公司的主管,名叫周力。你是怎么说服他将那些东西卖给你的?”
茅子苓笑了下,说:“早在两年前,我就知道周力的把柄,他一直在私下给历城的那些富二代供药。有些药是精神类处方药,是会上瘾的,一般人很难拿到,但他有渠道,从中赚了不少差价。我就假装是江城这边的富二代,以个人名义跟他要一批药品和设备。”
“你要的那些设备,难道周力就没有起疑么?”
“他会起疑,但类似的订单他也接过,所以就算起疑,他也不敢多问。这件事,还是廖云川告诉我的。”
周力做这种私下交易的勾当也不是一两次了,在市面上有一些无照经营的小诊所,还有一些私下接待病人的黑市医院,这些地方都需要设备和药品,而他们不能走正规渠道去购买,靠的就是周力这种人。
茅子苓也曾是医生,自然听过这里面的门道,而且她也接触过不少富二代,学了一些他们之间的黑话,所以在网上和周力打交道时,她也学了个七八分相似。
再加上茅子苓出手大方,没有讨价还价,不像是假的,而周力也有“职业道德”,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用在正路,所以也不会东问西问,所以一来二去,交易很快就达成了。
至于收货地点,茅子苓用现金在江城南区租了一个小仓库,等东西一到,就又租了一辆快要报废的小货车。
从搬货到运送,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更没有找搬家工人。
她体力虽差,运输也慢,但只要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她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来,最怕的就是在事成之前打草惊蛇。
而且只要一想到距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她心里就十分的激动,连饭也能多吃几口。
在那个时候,最难的就是如何将霍雍骗出来。
茅子苓苦思许久,回忆着霍雍曾经说过的话,随即想到一个突破口,就是霍雍的大哥——霍骁。
茅子苓也看过网上的新闻,知道霍骁一年前出了车祸,至今还躺在慈心医院。
这件事要是放在别家,茅子苓不会上心,但放在霍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霍雍。
霍雍生母不详,曾以私生子的名义进了霍家大门,这些年来网上有他不少传言,包括他如何不争气,和霍骁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有霍骁出车祸以后,霍廷耀曾经也扶植过霍雍,但霍雍不成器,性情不定,又不是经商和继承家业的料,所有交给他的事都搞砸了,所以就连霍廷耀也对他很失望。
可想而知,霍雍对他大哥霍骁会是什么样的心态,怨恨、嫉妒,说不定还希望霍骁赶紧死。
一说到霍雍,茅子苓又是一声冷笑,眼神也跟着变了:“在那通电话里,我告诉霍雍,我知道霍骁一个天大的秘密,对他很不利。我还问他怕不怕将来霍骁醒来,他会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其实这些话我原本是试探他的,那时候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上当。霍雍一开始并不相信,还在电话里问我是哪家的媒体,说他有办法弄死我。”
茅子苓绝对相信霍雍不只是放狠话而已。
要说以前,茅子苓还会害怕他,但时至今日,她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死神都不怕,何况是一个人渣?
茅子苓就在电话里问霍雍,愿意花多少钱把秘密买走。
霍雍大概也见多了“见财起意”的白痴,自然没有上当,还让茅子苓有多远滚多远,就将电话切断。
茅子苓就趁着霍雍将她的电话拉黑之前,快速将已经编辑好的短信发过去,更在短信里面透露霍雍做过两次摘除手术的事。
两年前在那间318房间里,茅子苓虽然只是看到一眼霍雍的伤口,可她是外科医生,一见伤口形态、深浅,哪怕只是一眼,心里也能做出基本判断。
于是,茅子苓还将她印象中的画面简单描述了一下,这和霍雍的情况十分吻合。
不会儿,霍雍的电话就主动打回来了,这一次语气额外暴怒,还质问她是听谁造谣,到底知道什么秘密等等。
茅子苓就在电话这边笑着。
她知道人只要一处于愤怒状态,很容易就会判断失准,且智商下滑,何况霍雍又是个冲动且只顾一时意气的人。
茅子苓就以一个医生的分析,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提到他的手术,说的霍雍越发相信她并不是什么媒体记者,而是真的知道霍骁的秘密,而他做过两次摘除手术的事,恐怕也是霍骁透露的。
故事讲到这里,茅子苓主动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陆俨,又看了看陆俨身后的那面单向镜,随即说:“我就是这样把霍雍引出来的。这么丢人的事,我肯定霍雍不会惊动别人,他丢不起那个人,他一定会自己来赴约。”
陆俨没有立刻发问,只是回想着霍雍被绑架的时间。
那时候廖云川已经被带来刑侦支队接受问话,霍雍就算想找廖云川商量也不可能,而他更不可能找韩故。
这种隐私,家庭医生或许会知道,但律师是没必要告知的。
思及此,陆俨开口了:“如果是别人,霍雍或许不会带,但廖云川一直知道霍雍的身体状况,你就不怕他将廖云川一起带来?”
这个问题是陆俨设下的陷阱。
廖云川刚进警局的时候,消息没有外传,恐怕也只有霍家人,韩故以及慈心的部分医生、护士才知道,而这些人在表面上全都不认识茅子苓。
如果茅子苓回答说,那时候廖云川不是进警局了么,这就等于直接将她的同党暴露,而范围就在这群人之中。
陆俨不动声色的看着茅子苓,只等她一个答案。
茅子苓安静了几秒,这才哑着声音回答道:“地点是我定的,我把霍雍约在南区的一个废车场附近,我就躲在暗处,一旦看到他还带了别人,我就会掉头离开。而且我在电话里已经警告过他,如果带其他人,明天一早,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小秘密。”
陆俨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不是因为茅子苓的答案毫无破绽,也不是因为怀疑被排除,而是因为茅子苓在回答之前,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她眨了一下眼,眼神也变了。
也正是那一瞬间的变,令陆俨越发认定,她是知道廖云川当时在哪儿的。
当然,怀疑归怀疑,只要没有证据,茅子苓不会承认。
陆俨扯了下唇角,很快绕过这个问题,只说:“等霍雍赶到废车场附近,你就下手了。”
茅子苓吸了口气:“对,我体力不如他,但我有药。我靠近他身边,装作要将‘秘密’交给他的时候,我就出手了。只不过我要将霍雍抬上车,还真是花了好一番力气。”
这又是一个疑点,但也勉强可以说通。
一个女人能否将霍雍那样的男人抬上车呢,连拖带拽,应该能做到。
但如果是一个像茅子苓这样生病的女人呢?借助一些工具,也有机会可以实现。
听到这里,陆俨在桌上敲了两下:“你漏了一件事。”
茅子苓一顿,就听陆俨说:“为什么你会选择那家废弃的工厂,你就不怕在作案的时候,有人会出现在附近,破坏你的计划?”
“那里啊,我忘了说了。”茅子苓缓慢的笑了一下,“我在选定地点之前,曾经在附近观察过几天,我确定那里没有人会去。至于我是怎么想到那里的,这还多亏了陈凌。”
陈凌?
这个名字一下子就抓住了陆俨等人,以及隔壁间薛芃、季冬允的注意力。
历城和春城的刑警或许不知道陈凌是谁,但这里所有接触过陈凌案的人都很清楚她的危害性。
茅子苓这时说:“哦,对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她,她是我在立心孤儿院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不过后来绝交了。”
陆俨说:“陈凌在几个月前,死在监狱里了。”
茅子苓一愣,只是不知是真的惊讶,还是装的。
然后,她问:“她死了?怎么死的?”
陆俨没有回答,只说:“你刚才说,多亏了陈凌,这是怎么回事?”
茅子苓又“哦”了一声,说道:“是我以前听她说过,南区有几个废弃的化工厂,已经尘封多年,也没有人去处理,一来是因为污染太严重,里面还存着一些有害物质,二来也是因为环境治理还没到位,也跟那里的地皮开发也有直接关系。陈凌离开立心之后,曾经在几家化工厂工作过,所以她很清楚江城化工业的历史。但我那时候只是听了个大概,后来在南区也找了一阵子,先后观察过几家废弃的工厂,最后才选定一家。”
茅子苓三言两语就将这中间的过程带过,这番话听在不同人的耳里,却产生了不同的效果。
按理说,无论是刑侦还是刑技,注重的都应该是罪案调查,如何定罪,证据是否充分。
可是这一刻,始终在隔壁房保持沉默的薛芃,却从里面听到了一点“弦外之音”。
茅子苓是医生,而且和陈凌关系不好,后来还断交了,那么她又怎么会把陈凌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呢?
难道在茅子苓的潜意识里,她其实十分“在意”陈凌这个人,所以也就记住了陈凌的话?
还有,兜兜转转又绕到了陈凌身上,这也太巧合了。
虽说在时间和证据上,茅子苓和陈凌不可能再有交集,茅子苓回到江城时,陈凌已经死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巧合让人总有一种刻意留下“痕迹”的感觉。
薛芃走神了片刻,直到醒过来,才发现茅子苓已经讲到分尸的经过。
据茅子苓说,她先给霍雍注射了毒素,令他无法动弹,不能言语,却能保持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在哪里,正在经历什么,还有痛感。
只有这样,才能令她心里感受到真正的快意。
然后,茅子苓就袒露身份,将这两年来她经历的痛苦,不紧不慢的告诉霍雍,还在霍雍面前架起一个笔记本电脑,让他看着里面循环播放的那些女死者生前录过的短视频和照片。
茅子苓没有一上来就下重手,她先是割掉了霍雍的耳朵,告诉他会寄给他身边的人。
接着她就开始切割他的四肢,同时还给他输送着营养液,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注射一针肾上腺素,维持着他的生命。
茅子苓的动作并不快,她除了在虐杀霍雍,也是在告慰自己。
她每切掉霍雍的一部分|身体,就会当着他的面进行清洗,然后放进装满福尔马林的瓶子里进行浸泡,还拿给霍雍看。
说到这里,茅子苓笑出了声,她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痛苦,一边笑的同时还流下了眼泪,就像她对霍雍下手时一样。
痛快,但也痛苦。
她下手有多狠,就说明心里有多恨。
直到茅子苓摘掉了霍雍的一对眼珠,告诉他,这对眼珠会寄给霍家。
茅子苓又是几声笑,那笑声低哑的像是男人,而后说道:“你们见过没有眼珠的人还会哭吗?其实眼球和眼泪不是同一个体系,眼球虽然摘除了,但只要鼻泪管和泪腺没有破坏,人还是会哭的。而且眼珠摘掉之后,眼眶的结构就会改变,结膜囊会萎缩,眼睫毛会倒进去,这样就会刺激更多的泪液,哭的更凶。”
这番话之后,茅子苓又以医学的角度,开始讲述她如何打开霍雍的胸腔,将器官逐一取出来,而每一个器官又有什么作用等等。
当然,霍雍并没有支撑完全过程,他在打开胸腔后没多久就咽气了。
茅子苓还提到了死人解剖和活人解剖的区别,提到了如何将那些器官做成标本,放在福尔马林的瓶子里密封。
整个讲述过程,茅子苓除了供出一个叫周力的主管之外,没有牵扯到其他任何人,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可是茅子苓又做到了自圆其说。
还是那句话,除非有证据可以证明,江城还有其他人在帮她。
可是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废弃的工厂内,还是找到的那辆小货车里,除了将车租给茅子苓的车主之外,就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和DNA。
而茅子苓也的确是用了王有福的身份信息从网上划账,有一大笔钱划给了周力,其余的零星花销都是路费,还有一笔钱被她取了出来,应该是以现金的方式花出去了。
在做这些事情之前,茅子苓早就有了计划,什么时候可以走网络划账,什么时候就只能用现金。
唯有一件事,茅子苓提都没有提。
陆俨提醒道:“那么Silly talk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要帮你?”
茅子苓说:“我在网上看到过他发的钟钰和陈凌的故事,我猜他要么就是认识她们姐妹,要么就是为了想出名,才发这种东西博眼球。我就找了个翻|墙软件,去海外的论坛上给他发了邮件,说我有更劲爆的消息,能帮他吸更多的粉丝,问他愿不愿意配合。”
Silly talk接到邮件后不久,很快就回复茅子苓,先是问她什么消息,又问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茅子苓就告诉他说,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只不过消息很劲爆,可能会惊动警方,后果需要他自己承担。
Silly talk便说,自己人在境外,也不是中国国籍,不担心会被大陆公安追究。
到此,茅子苓话锋一转:“我和Silly talk的邮件对话,应该都有记录,我可以把账号密码给你们,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其实根本不用看,陆俨就相信茅子苓的确拿得出来邮件记录,只是他并不相信茅子苓和Silly talk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
当然,就算他问茅子苓,Silly talk的性别、身份、年龄,茅子苓肯定也会说,他们互相没有问过,这只是一场交易。
如果问茅子苓,既然能翻|墙,为什么不自己去海外论坛上发帖。
茅子苓也可以回答说,如果是从境内翻|墙出去发帖,被追踪到的几率很大,但如果是找一个就在海外的华人来做这件事,就会给跨境调查增加难度。
陆俨的心思转了几圈,在纸上写了几笔。
等到目光再度对上茅子苓,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些帮助茅子苓走到这一步的人,无论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更多,他们和茅子苓早就有了约定,做了交易,茅子苓会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担下来。
在理论和实操上,她能一个人完成的,可以跟警方坦白,只要没有找到其他人的痕迹,和她的说辞对得上即可,比如绑架霍雍,和周力进行交易等。
反过来,她不能一个人完成,而且很难自圆其说的行动,就要适时装傻、否认,毕竟只要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和她有关,就不能定案,比如那四个富二代的神秘失踪。
显然,这不只是一个人的复仇,而是一个精心策划过的局。
只是陆俨不相信,这个局是茅子苓一个人想出来的,无论是时间还是体力,对于茅子苓来说都太苛刻了。
不过这个局有一个十分聪明的设定,就是它始终都围绕着茅子苓的职业在运转,在逻辑和理论上绝对成立。
茅子苓是外科医生,有临床医学的知识和经验,所以但凡是和法医、痕检沾边的知识面,她会知道也不稀奇,而且她还曾经是季冬允的女朋友,有过专业讨论也不稀奇。
反之,如果这个局的设定还牵扯了其它和医学距离较远的专业领域,那就很难解释了。
但就目前来看,这个局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起疑。
……
等茅子苓交代完大部分作案经过,接下来一些问题补充,就由方旭来进行。
陆俨只是坐在一边梳理着经过,直到耳机里传来一道声音,只听季冬允问:“陆队,我能不能单独和她说几句?”
陆俨一顿,等茅子苓回答完方旭的问题,便突然开口:“你讲述的整个过程,很少提到季冬允法医。”
茅子苓明显怔住了,她看了看陆俨,又飞快的看了一眼单向镜,垂下眼,说:“我提他做什么?”
陆俨:“他想见你一面,你同意么?”
“我拒绝!”茅子苓想也不想,飞快的说:“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不想见任何人,你们要怎么定罪,我都没意见。”
陆俨抓住了这个瞬间,问:“为什么你这么抗拒,他这两年一直在找寻你的下落。”
茅子苓冷笑:“那是他一厢情愿。就算没有两年前的事,我也会和他提分手的。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什么都讲规矩,跟他在一起太累了。他在江城有家,他不愁生活,所以就算做法医,拿着微薄的薪水,他也无所谓。可我不一样,我那么努力念书,往上爬,如果只是为了那么点钱,我干嘛要念医科院,我做别的也可以啊!我们的价值观根本不一样,他就只会讲大道理,我跟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茅子苓的这番话,声音放的额外大,也是她口述作案过程以来,比较激动的一次。
或许也正是因为情绪起伏,茅子苓刚说完,她的身体就开始抽搐,很快疼的脸都白了。
陆俨很快让等在外面的医护人员进来,将茅子苓抬出去,先将她送到拘留室,等到病情稳定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另一边,隔壁房里历城和春城的刑警也很快离开。
屋里只剩下薛芃和季冬允。
薛芃本应该将空间留给季冬允,可她走到门边,又停住了,回过身看向撑着桌面,低着头的季冬允。
半晌,薛芃说:“她的话别放在心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感觉她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保护你。”
季冬允身体一震,随即缓慢的点了下头,只是没出声。
薛芃见他听到了,便抬脚离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她相信其实这里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茅子苓是在急于撇清和季冬允的关系。
相信茅子苓自己也很清楚,真要是严格追究起来,她的事情或多或少会对季冬允的事业带来影响,虽然他们只是曾经的男女朋友。
所以为了季冬允着想,茅子苓只能说,就算没有那件事,她也会提出分手。
即便曾经对霍雍痛下杀手,心里也仍有柔软的一面。
还有,茅子苓曾经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的美是带有一点性格,一点攻击性的,她心气也高,就算和季冬允之间没有所谓的山盟海誓,只是平淡的交往,他们也曾是男女朋友,而且不是因为关系破裂而分开。
时至今日,茅子苓已经面目全非,她过去两年的经历虽然遭人践踏,可骨子里还是残留了一点自尊,无形中也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她不屈服,也不认命。
那些侮辱过她的人,代表了她人生里的最黑暗的时刻,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复仇。
立心孤儿院的老师、朋友,还有季冬允,则是留在过去的温暖。
而拒绝再见季冬允,就是她最后的坚持。
……
再说案件本身。
关于分尸案的诸多疑点,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小细节上的问题,真正大方向的实证已经掌握。
而历城和春城的刑警专程过来,也是为了多城连环奸杀案。
现在奸杀案里有了茅子苓这个至关重要的目击证人,她还提供了历城别墅的地址,认出了四名富二代和三名女受害者的身份。
再加上茅子苓提供的和廖云川有关的种种线索,包括廖云川给她的储蓄卡,以及茅子苓在江城的兼职客户名单,这些都给专案小组接下来的调查提供有力帮助。
笔录结束后没多久,陆俨就去见了一趟刑侦支队的队长潘震生。
潘震生刚和上面通过电话,得到指示,等陆俨汇报完工作,便将上面的决定转达给他,重点就两项,一是要将案件舆论对社会的影响降到最低,二是分尸案这边只要掌握实据,就要尽快结案,不宜节外生枝。
陆俨听了先是一怔,但很快便了然。
从案件调查的角度考虑,自然还有一些细节值得挖掘,也许能挖出“帮凶”,也许不能,因为就目前来看,那些人并没有和案件直接沾手,很有可能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等到“操作”时,就交给茅子苓独立完成。
又或者是有人出手帮了茅子苓,但这人不仅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痕迹,也有反侦查的能力,更了解办案流程,所以很狡猾的隐身了。
事已至此,陆俨心里也十分明白,出于上面的考虑,既然真凶已经落网,那么这个案子的确应该点到为止,不宜深究。
但陆俨还是说了这样一句:“茅子苓可能还有帮手在外面,上头的意思,是让我们点到为止,放弃追查么?”
潘震生自然不会直接说“是”或者“不是”,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问道:“如果让你继续查,你能保证一定找到人吗?只要你给我个期限,我就拿自己这张老脸去争取。不过你要想好了,一旦超过那个期限,你还没把人交出来,到时候对社会造成了进一步影响,这个责任谁来担?”
陆俨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潘震生瞅着他,半晌又劝了几句,还提到这个案子是支队立下的功劳,还是他来做副队以后,很快就能得到嘉奖。
潘震生还说,知道陆俨一直想回禁毒去查之前的案子,这件事其实禁毒也已经松口了,反正陆俨过来是挂职、调任,也许再过小半年就能回去了。
也就是说,刑侦这边的事,陆俨不用太放在心上。
陆俨许久没接话,潘震生还以为他都听进去了,也已经权衡好利弊。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陆俨抬起眼皮,忽然来了这么几句:“分尸案已经告破,我一定会顾全大局。至于茅子苓身后是否有帮凶,等将来再有线索,再查也不晚。”
潘震生听了,先是安静几秒,瞅着陆俨的眼神,也渐渐融入笑意:“看来你是不会放弃了。你这脾气啊,难怪老林那么喜欢你。”
老林指的就是林岳山,禁毒支队队长。
陆俨仍是刚才的表情,不紧不慢道:“我也不是非揪着不放,但如果发现线索,也不能视而不见。这个案子现在可以了结,但只要将来帮凶浮出水面,不管是几个人,他们仍要面临法律制裁。”
言下之意便是,除非帮凶会躲,一辈子都不露出来,只要露出来,这事就还有后续。
潘震生笑道:“这意思在我这里说说就好,我只当没听过。这个案子了结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就只有两个字——证据。只要你拿得出证据,我就敢拿着它去跟上面叫板。”
陆俨这才笑了:“是,我明白了。”
……
几分钟后,陆俨回到刑侦支队办公区。
许臻已经做好了给顾瑶录制的笔录档案,第一时间交上来。
这个时候,顾瑶已经离开警局,薛芃和季冬允也先后回了实验楼。
陆俨拿着笔录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倒了杯水,坐下来揉了揉眉心,这才将报告打开,准备快速阅读一遍。
只是刚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这样一句话:“据我所知,在霍雍十六岁的时候,就曾经被人绑架过一次。”
陆俨的目光瞬间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