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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客栈连环尸
明朝永乐年间,宁阳县城商业繁忙,城里的客栈生意都不错。但就在年关将近时,明月客栈却关了门,在门外挂出一块牌子,说要将店转卖。
牌子才刚挂出,就有人来了。老板钱琢一看,是罗记杂货铺的老板罗锦。罗锦说他刚好从店前经过,看到了牌子。他问钱琢,为何突然要转卖此店?钱琢解释,山北一带发生瘟疫,他的岳父一家都得了病,现在他只有卖掉店,拿了银子去救他们的命。罗锦问开价多少,钱琢说两千两银子。
两个人讨价还价,最后说到一千五百两。钱琢叹口气说:“要不是拿钱救人,我岂肯这样贱卖呀。”说得也是,这一家大店铺,起码可以卖到五千两银子。
罗锦回去筹措银子了。这里钱琢吩咐家人打点行装。此时店里除了他妻儿,还有一个店员于三。钱琢叫于三到帐房,亲自给他结算工钱,让他拿了走人。但于三神秘地问:“老板,你打算给我多少钱?”“结算下来,还有五两银子。”“我看,你最好给我一百两。”
钱琢觉得不对,这个于三怎么这么说话?他问道:“你什么意思?”“嘿嘿,老板,你为何要急急转让这个店?这个秘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知道什么?”“后边天井的枯井里的那个……”于三刚说到这,钱琢就跳起来,连连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了。
钱琢一身冷汗,他万没想到,这个秘密,于三竟然知道。他迟疑了一下,恳求说:“一百两太多了,我给你五十两吧。”“不行,我要一百两,一钱都不能少。”于三跷起了二郎腿。
没有办法了,钱琢只好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于三。又进一步恳求:“咱们说好了,你拿了银子,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呀。”于三哈哈笑着,一边揣银子,一边往外走。
然而门一开,迎面一个棍子劈头打来。于三惨叫一声,扑通一下就倒在地上。
钱琢也吓坏了,定睛一看,打倒于三的,是他儿子。他生气地问:“你怎么这样干呢,出了人命怎么办?”儿子气恨恨地说:“这个该死的于三,竟然想要敲诈我们。你给了他银子有什么用,他能不说出去吗?”钱琢弯腰察看于三,发现他还有气,是被打昏了。现在怎么办呢?他不由陷入矛盾中。儿子见他犹豫,有点急了:“爹呀,现在咱们只有一条路,将这家伙搞掉。等拿到罗老板的银子,立即走。”
想来想去,别无他路了。钱琢终于一咬牙,同意了儿子的想法。儿子立即掐住于三的脖子。可怜的于三,本想在离去时敲上一笔,没想到却由此丢了小命。
干掉了于三,父子俩将尸体抬到后边的天井里,那里有一口枯井,上面盖着一块石板。他们将石板挪开,将于三的尸体扔下去。
第二天罗锦就来了,当场将一千五百两银子交付。马上钱琢和妻儿将细软装上马车,向罗锦告辞一声,离开了客栈。
客栈现在是罗锦的了。罗锦好不开心。他这几年开杂货铺,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积蓄了一点钱,现在总算买下了一个大客栈,这下他的家业增加了,以后财源也会滚滚而来。客栈是从钱家转过来的,一切都现成,完全可以马上开业。不过罗锦觉得,需要重新装饰一下。
罗锦先雇了两名泥水匠,让他们粉刷墙壁。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一下弄出了事。
那天中午罗锦离开杂货铺,去客栈看看。刚进去,听得两个泥水匠在里边嘀咕。他心里一惊,忙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泥水匠马上支支吾吾,说只是在闲聊。罗锦摇着头说:“我都听到了,你们在说什么井里的死尸。到底怎么回事?”两个泥水匠只好说了实话。原来他们刚才在后边的天井里看到一口枯井,朝里一看,井里竟然有死尸。他们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锦不相信,他说那个天井里确实有一口枯井,但上面盖着一块大石板,你们怎么会看到里面的情况呢?泥水匠说,他们因为好奇,将大石板挪开了,这才看到的。
这一下罗锦慌了,再三追问,这是真的吗?那口井里真的有一具尸体?泥水匠异口同声说:“是的,虽然下面黑乎乎的,但我们看得出,有一个死人扔在里边。”
罗锦倒吸一口凉气,全身都僵了。两个泥水匠问道:“老板,现在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报官府?”罗锦愣了愣说:“这个当然。不过现在是吃中饭时节,衙门里估计也在吃饭了,待我午后再去。”
此时正好罗锦的儿子来了,给两个泥水匠送饭菜。罗锦问儿子怎么没有酒?儿子说中饭不是不供酒吗?两位师傅下午还要干活。罗锦笑笑说:“今天是重阳节,中饭也让师傅们喝一点。我去买一罐来。”罗锦亲自去买来一罐酒。那两个泥水匠见罗锦这么客气,很高兴,就敞开了喝。可是不一会儿,他们就肚子痛起来,其中一个喝得猛的当场就倒下去。另一个也口吐白沫,他挣扎着问罗锦,为什么要毒死他们?罗锦拱拱手说:“对不起了师傅,我没有办法啊。这个店,我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好不容易买下来的。你们却从后面的井里看到了一具死尸。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还能做生意吗?”
两个泥水匠都一命呜呼了。儿子吃惊地问罗锦,为什么这么干呢?罗锦白了儿子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客栈不比其他店,一旦传闻死过人,客人谁还敢前来住宿?咱们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个店,总不能还没开张,就名声臭了,咱家会破产的。”儿子仍旧心有余悸,说一下子杀掉两个人,这也太狠了吧。罗锦咬咬牙说:“反正要保住这份家业,只能这么做了。”
现在怎么处置两具尸体?罗锦说,当然扔进后面的井里去。不过在扔下尸体前,先将他们的衣服脱下来。
父子俩将两具尸体抬到后天井,再用力搬开上面的石板。此时正好太阳直射,井下的一切清晰可见,罗锦朝下一望,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有……两具尸体……”儿子一看也惊了。父子俩面面相觑。
事情太蹊跷了。罗锦马上明白了,这肯定是钱琢干的。钱琢杀了人,将尸体扔在井里了。儿子问道:“爹,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找钱琢?”“找他干什么?”“当然是要问问清楚啊。”
“你昏了头了。”罗锦骂道,“你去找他,万一他不承认,说要报官,那咱们怎么办?”
儿子一想是这样,发热的脑袋冷静了。如果去找钱琢,万一他不承认,要跟他们打官司,那就麻烦了,反而会引火烧身。罗锦挥挥手说:“现在别想那么多了,先把咱们的事弄好再说。”他们将两具尸体也扔下井去,再盖上石板。
随后,罗锦和儿子各穿上泥水匠的衣服,走出客栈。他们的脸上抹满了泥灰,估计别人也认不出来。走了好一阵,他们在一条小弄内脱掉那些破衣服,再从客栈的后门进去。事先他们已经留好了门。最后他们又从容地从前门出去……
不久明月客栈就开张了。来住宿的客人很多,生意很好。罗锦也放了心。但这天来了两个老妇,就是泥水匠的娘,来询问儿子的下落。罗锦惊讶地说:“他们在我这里只干了两天,我早付了工钱,他们走了。不信你可以问问邻近的店主。”半天后来了个公差,原来两个妇人报了官,县令派公差来调查。罗锦把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公差随即问了问邻近的店铺主人,有人说确实看见泥水匠们离去的。公差也就走了。
罗锦长舒一口气。事情风平浪静了。从此以后,他只需要坐着收钱就是了。虽然后天井的井里藏着三具尸体,但这个天井已经被封住门,一般人进不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然而没想到,麻烦还是来了。年关将近时,商人们都回去了,客栈处于休闲期。那天罗锦正在帐房算帐,有个人求见。是隔壁开当铺的蒲实。
蒲实皮笑肉不笑地说:“罗老板,发财了吧?”“唔唔,赚了几个小钱,哪比得了蒲老板您呀。”罗锦很纳闷,这个蒲实为何登门拜访?蒲实咳嗽一声说:“罗老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什么事?”“跟你借点钱,行吗?”
罗锦心想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借给你?但嘴上敷衍地问:“想借多少?”蒲实指指后边方向说:“那井里有三个东西,每个借一百两吧。”
罗锦的心猛地一跳。原来井里的秘密,不知咋的让蒲实知道了。他极力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问:“蒲老板说井里有三个东西,凭什么这样说?”“哈哈,罗老板还装糊涂呀。我跟你说实话吧,咱的当铺与这个客栈过去是一家,后来才分成两家。后面天井本是一个,中间砌了墙才成为两个。但这墙的中间有个小洞洞。钱老板家的天井里发生的事,我都看见了。那两个泥水匠,还是我跟他们说了,他们才搬开盖井的石板,往里偷看的。”
难怪那两个泥水匠这么好奇,竟会特意去窥看那个井。罗锦暗暗叫苦,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干掉了泥水匠,没想到后面还有个蒲实。看来蒲实对一切了如指掌。此时蒲实又开口了:“罗老板,你放心,只要借我三百两,我就什么事都不知道。我相信罗老板发了财,也不在乎区区三百两吧。”
“好说,好说。”罗锦嘴上答应,心中盘算着主意。但蒲实看出他的企图,笑呵呵地提醒说:“我不会喝你的酒,当然也不怕暗箭,因为我练过功夫。罗老板是爽快人,不会为了三百两,弄出更大的事来吧。”罗锦连忙拿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恭敬地递上去。
蒲实拿过银票,往袖内一塞,拱拱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后我决不再来打扰了。”说着往外走。罗锦说我送送你。两人刚出门,罗锦忽然高声大喊:“抓强盗,抓强盗啊!”蒲实一惊,刚想说什么,忽见那边冲过来一名巡街的衙役,他想往家跑,又一想不对,就往街头跑去。衙役问罗锦怎么回事。罗锦指着蒲实的背影喊道:“这是个强盗,他抢了我的银票。”
衙役立即向蒲实追去,边追边喊:“站住,把银票留下。”蒲实停了下来,他赶紧去摸银票。然而摸出来的,竟是一支袖箭。原来蒲实平时练武,袖箭是他的一门喜好,匆忙之间他将袖箭摸了出来。衙役一见以为他要甩向自己,立即一刀向蒲实砍去。蒲实哪有准备,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此时罗锦追近了。他从倒在地上的蒲实衣袖里摸出银票,对衙役说:“差爷你请看,这就是我的银票。”衙役一看上面的名姓确是罗锦,点着头说:“原来这个姓蒲的还有这一手,竟然强抢银票,还想公然拒捕,用袖箭打我。幸亏老子功夫比他好,把他收拾了。”衙役叫罗锦守着尸体,他去报告老爷。
很快县令吕显来了。看了地上的尸体,显得很吃惊。吕显要罗锦将详情细述一遍。此时街头围满了人。罗锦就高声说:“我与此人为邻,一直不知他是个隐匿的强人。刚才我拿了银票本想去钱庄兑现,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他,他逼我把银票给他,否则用袖箭杀了我。我一害怕就给了……”“那你为何又敢喊呢?”“因为我看到了差爷,胆子大了,就喊起来。”
吕显点了点头,对手下吩咐:“去棺材铺弄一口棺材来,把尸体盛了,先送衙役存着,待本县再细细查实。罗店主去本衙,录个口供。”此时蒲家的人来了,追问怎么回事。吕显恼火地说:“你家主人都做强盗抢银票了,真是岂有此理。”蒲家人一听,目瞪口呆。
再说罗锦从县衙回来,儿子一见他就惊慌地问:“爹,是不是出事了?”“是出事了,那个蒲某知道我们井里的东西。”“那怎么办?”“现在他死了,没事了。”“那县官不查吗?”“当然查。不过,暂时查不出什么来。”“为什么?”
罗锦瞪了儿子一眼:“别多问。以后也别多说,只管做生意。”儿子愣了好一会,吞吞吐吐说,眼看过年了,他想去拜访下老师。罗锦的儿子春天考上了秀才,他的老师已经去乡下过年。罗锦听了也不反对,他还指望儿子考举人考进士,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于是给了一些银两,叫他快去快回。
这里罗锦继续没事一样。他正计划着来年开春,大展鸿图呢,麻烦却又来了。那天夜里他正想睡觉,响起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来的正是那个衙役。
“李爷,您有啥事?”罗锦忙问道。李衙役进了内屋,开口借钱。
“李爷开口,哪有不借之理。请问要借多少。”罗锦问道。李衙役伸出一只手。“啊……五百两?”“怎么,罗老板觉得为难吗?”李衙役锐利的目光直射罗锦。他说他刚才赌钱输了,急需五百两银子去翻本。如果翻了本,明天就还。
罗锦只好给了五百两。然而仅仅过了一个时辰,门又被敲得啪啪响。罗锦只好起床开门。李衙役气喘吁吁说,他又赌输了,再借五百两。罗锦愣了愣,恭敬地将李衙役迎进帐房。然后他指着一个柜子说:“这上面有个小箱子,我藏有十根金条。请李爷帮我拿下来。”李衙役一听有金条,连忙站到高凳上,伸出两手去拿小箱子。
就在此时,罗锦猛地将凳子的一条腿一扳,哗啦一下,李衙役一个倒栽葱摔下。还没等他爬起来,罗锦抓起桌上的石砚就给了他一家伙。李衙役哼了一声就不动了。
收拾了李衙役,罗锦现在为难了。后面的天井已经被封住门,就算能撬开进去,那块石板一个人也挪不动。最要紧的是,蒲实已经说过,天井的中墙有个洞相通,蒲家其余的人也可能透过这个洞在窥探这边的动静。
怎么处理尸体,成了难题。罗锦只好关上门,跑到县衙去了。一会儿,县令跟着他匆匆跑来。看到李衙役的尸体,吕显生气的啐道:“这个孬种,坏了咱的好事。”随后两人计议一番,决定明天以做客为名,将这具尸体弄走。
第二天一辆马车进入明月客栈大院。罗锦本来要等儿子回来帮忙,但左等右等不见人,只好自己动手,将李衙役的尸体大卸八块,装进几个布袋,外面包上油纸,再裹上一层红布,装成了礼物样子,放到车上。然后罗锦和妻子坐上车,向城外赶去。然而车到了城外,迎面被一群兵丁拦住。罗锦一看,他的儿子就站在一个头领边上。
“赢儿,这是怎么回事?”罗锦不解地问道。儿子罗赢悲哀地说:“爹爹,我报了官了,这杀人的事,再也不能瞒下去了。”“什么,你……怎么能这样?”罗锦瞪大眼睛,他知道事情不好,那些兵丁,显然是知府里来的……
原来罗赢这次是去找了他的师兄秦朋,就是那个头领,他是知府的得力干将。罗赢通过秦朋见了知府,将这个案子全盘托出了。
罗赢说:“爹爹,我早就知道,你干的这些事,幕后有人,就是知县大人。你们沆瀣一气,为了抢夺这个明月客栈,发不义之财,就作了孽。我实在不忍,又无力劝你,只好这样做了。”罗锦气得捶胸顿足,没想到除掉了一个个知情者,最终是儿子把他们“出卖”了。
秦朋押着罗锦他们,就去了县衙,当即将县令吕显拘住。一班人随即去了明月客栈。进入后天井,挪开枯井上的大石板,从井里捞出了四具尸体。
其中一具是于三,两具是泥水匠。那另一具是谁呢?罗锦只好招了。原来这是县令和他施的诡计。吕显在此当县令,表面上两袖清风,实际上很想捞一点钱。但他不敢随意收受别人的贿赂。罗锦与他有私交,两个人就把目光对准了明月客栈。这个客栈可谓日进斗金,令他们眼红。为了夺到手,他们从城外的新坟里弄来一具尸体,在一个深夜爬进客栈后院墙,将这具尸体扔进枯井里。
吕显本来想找个机会,以查房为名进入后天井,把钱琢当成杀人嫌疑犯抓起来,再逼他出售客栈。但钱琢却自己发现了那具死尸,立即感觉不好,有人在算计他们,他知道利害,赶紧关门出售。罗锦趁机前去接收,以低价买了下来。这样一来,这个客栈就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了。
可惜井里的秘密被一而再地发现,先是泥水匠,再是蒲实。罗锦只能痛下杀手,将他们全除掉。而那个李衙役,本是吕显的心腹,他是专门巡视在客栈周围的,可就因为他爱赌豪输,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结果也搭上小命。
本来这个案子会一直蒙尘,因为有县官罩着,谁敢怀疑呢?然而罗赢良心不安,一狠心将此案揭露了出来。
谋杀金阳公主
这天早上,袁昌刚起床,就有仆人来禀告,金阳公主有事叫他速速回去。袁昌立即匆匆赶去。到了公主府门口,守门的侍卫领班齐放急急说:“大人,公主在外厅等候,请你马上前去。”齐放是袁昌的部下,袁昌忍不住问了一句:“知道是什么事吗?”齐放摇摇头说:“末将不知,不过看起来公主很着急。”袁昌连忙走进府去。
金阳公主正坐立不安。一见袁昌就立即说:“袁统领来了,我这有急事要告诉你。”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纸,递给袁昌。袁昌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奉天之命,取尔性命”八个字。他吃惊地瞪大眼睛,连忙问:“公主殿下,此物哪里来的?”公主颤着声说:“是侍女阿莲发现的,就落在前院的地上。”袁昌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可能只是下人们相互嬉闹,写出来取乐的,不慎落在前院,被侍女偶然发现而已吧。”可是公主连连摇头:“我问过下人们了,无人知道是谁写的,又是写给谁的。看起来,这肯定是哪个贼人投进府院的,目的就为了恐吓我。”
“恐吓你?”袁昌一下子很紧张,“公主怎么会这么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反正这几天我心神不宁,只怕要出什么事。”公主手抚胸口,一脸的惴惴不安。
袁昌不得不慎重起来。作为公主府护卫统领,他的全部职责,就是要保护公主的人身安全。袁昌本来长驻公主府,昨天因为夫人临产,他临时回家陪了夫人一夜。没想到就这么一夜功夫,公主府里会出现这样一张神秘的纸。袁昌紧皱眉头,目光紧盯那八个字,仿佛要看穿字后面的秘密来。公主看他如此出神,不由得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袁昌说:“看这笔力,不像是一般街痞浪子所写,如果不是请人代笔,那么投这纸条之人,决非等闲之辈。”公主更紧张了:“你说得对,这字很有气势,足以说明此人很不寻常。”
可这个人为什么会威胁公主呢?公主说,她也想不透为什么,难道是自己得罪了对方吗?可她想不起曾得罪过谁。
不管怎样,这张纸引起袁昌高度重视。他跑到门外,把齐放叫到一边,严肃地问道:“昨天夜里,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齐放连忙回答:“没有哇,昨夜一切正常。统领,发生了什么事?”袁昌拿出那张纸递给齐放。齐放立即惊叫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哪儿来的?”“在府内前院捡到的。”
齐放张嘴愣了好一会,忽然单腿跪下来:“是末将疏忽,竟让哪个贼子钻了空子,将这么危险的东西投进了府内。”袁昌忙把齐放拉起来,小声说:“此事公主没有追究,但你我必须小心了,如果真出了事,脑袋都得搬家啊。”
袁昌下令加强警卫。可是当天夜里,就发生一起惊险的事情。半夜时分,齐放来到大门口查哨,他叮嘱大门口的四名带刀侍卫用心守卫,然后他沿着围墙外围巡视去了。这里四名侍卫正全心守备,突然听到嗖一声响,有一道白光撞在大门上。其中一人立即喊道:“有人射箭!”四人立即抽刀,向不远处跑去。公主府大门外是一片宽阔广场,侍卫在广场上搜寻,没有发现人影,只好返回来。其中一人从大门上拔下箭来,箭上带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天意难违,尔命难保”八个字。
“快,快去报告齐校尉。”一名侍卫拿着纸,急急向齐放追去。齐放正与巡查外围的侍卫相遇,忽听后面有人追来,又见那人手拿一张纸,顿时惊道:“怎么,又出现什么纸了?”急急接过,连忙对手下说:“大家加强警惕,贼人可能就在四周,决不可大意。”他马上就去见袁昌。
袁昌在第二道防线,大门内的前院里巡察。忽见齐放手拿一纸进来,脑袋里就轰地一下,连忙叫过近前的几名侍卫,加强警戒。袁昌又叮嘱齐放,把好大门,并且注意四周围墙,谨防有人越墙进院。齐放出去后,袁昌又想到一个问题,此人为何会将这样一张纸用箭射在大门上?难道是声东击西?他脱口而出:“不好,快去后院。”
后院乃是公主寝室的所在,由女兵守卫,如果没有公主批准,男兵是不可以擅自过去的。但情况紧急,袁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叫了几个侍卫,往后府跑去。他们穿堂过户,终于遇上了守卫的女兵,被两把长枪挡住了。女兵喝道:“站住,什么人敢私闯禁地呀?”袁昌忙说:“我是护卫统领袁昌,现在后院有险情,我要亲自去看看。”女兵一听是袁统领,迟疑地说:“大人不是一向在前院吗,为何要进入内府了?”此时一名女将出来,一见袁统领,连忙施了一礼说:“大人请快跟我来。”说着在前面带路。袁昌感觉女将似有什么紧急事情,果然进了后院后,只见一群女兵正围着一名侍女,在讨论什么。
“这是侍女阿莲,她刚才在窗下捡到了这个。”女将指了指侍女。阿莲的手中拿着一张纸。她连忙将纸呈给袁昌。
袁昌一看,纸上有八个字:“公主公主,命若累卵。”袁昌全身一抖,原来公主的预感没有错,有人果然是冲她来的。他急问阿莲,在哪里发现的。阿莲颤着声说:“今夜我侍候公主就寝,刚才公主觉得气闷,命我开一扇窗透透气,我刚打开窗,忽听外面有东西落地,借月光看得出有一点白色。我想到昨夜在前院捡到的纸,心想莫不是又一张纸?就跑出去找,结果果然是一张纸,包着一块石头,不知从哪里扔来的。”
袁昌连忙抽出刀,命跟从的侍卫在后院四处搜索一番,确认没有异常情况,才放下心来。他又问阿莲,公主此刻是否在安睡。忽然听到公主隔窗叫道:“袁统领,你进来吧。”袁昌只好进了公主的寝室。只见公主脸色苍白,急急地问:“袁统领都跑到后院来了,是不是情况十分紧急呀?”袁昌跪下道:“末将不经恩准,擅闯后院,实在罪该万死……”“你不必这么说,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连我的后院里都落下纸来了,看来,那人要杀我,是铁了心了。”
公主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说:“死就死吧,如果真是天命,我也不怕。只是一定要弄清楚,是谁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一番话,说得袁昌壮怀激烈。他一抱拳说:“只要有我袁昌在,那怕赴汤蹈火,也要保得公主平安。只是,公主这里的事务,能不能由我作一点安排?”公主连忙说:“请袁统领安排就是了。”
于是,袁昌回到外面,把女将叫到一边,轻声地面授了一番机宜。然后他带着男侍卫,重返前院去了。
袁昌一到前院,立即出门去巡视。正好齐放在门口。齐放忙问:“后院情况如何?”袁昌摸了摸下巴的胡须,叹口气说:“我本以为,那人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现在看来,事情远非那么简单。”“哦,统领的意思是……”“此事有很多玄秘,不过今晚估计不再危险。”又体恤地对齐放说:“齐校尉,这两夜你辛苦了,天一亮你就回家去,好好睡个觉吧。”齐放一听很高兴,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天亮以后,齐放就回家去了。到家才发现,老婆去娘家了。他摸出一罐酒,正想坐着喝,忽听敲门声。打开一看,门外站着袁昌。“啊,统领,你怎么来了?”袁昌闪身进来,小心地关上门。然后指指桌上的酒说:“给我来个碗,咱们好好喝一顿。”齐放狐疑地拿来一个碗,给袁昌斟上酒。袁昌一气喝了三碗,这才低声说:“兄弟,真人面前你就别假话了,说吧,为什么你要威胁公主?”
“啊?你……看出来了?”齐放惊得站了起来。袁昌淡淡一笑,指指客厅墙上的一幅画说:“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这画是你大舅子送给你的,而你在上面题了两句诗。”说着拿出在公主府里出现的那三张纸,“虽然你有意要写得歪歪扭扭,但那笔迹,我一眼就认出是你的。虽然你我是上下级,但我一向认你为兄弟,我不相信你毫无目的,竟会斗胆威胁公主。”
袁昌说到这里,齐放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地说:“其实,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是怕把你连累进来。统领啊,你知道是谁要我这么做的吗?”“我想过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齐放一听更惊了:“连这个你都知道?”
袁昌点点头,他告诉齐放,他其实早就知道,皇上可能要对八贤王兄妹下手。因为当今皇上赵匡义,是宋太祖的弟弟,本来继承皇位的,是宋太祖的儿子赵德芳。赵匡义当了皇帝,虽封宋太祖的儿子女儿为八贤王和金阳公主,但内心总不放心。最近因八贤王总跟他闹别扭,他暗中生怒,想大开杀戒。但如果贸然灭了赵德芳,会引来朝野震动,甚至激起民变。所以他最好的做法,是先搞掉金阳公主,由此来震慑八贤王。
“我还早知道,你本是皇宫内卫,是皇上暗插在我这里的。而那个阿莲,也已经被你策动了,听你指挥。你们在公主府唱了双簧,演了一番戏。”
齐放连连点头称是,他抓起酒罐猛喝一阵,喘着粗气说:“皇上命我动手,暗杀金阳公主。可我齐放虽为内卫,也懂得天理两字,怎能无故杀人。我深知公主懦弱善良,从未与人为难,我实在不忍下手。况且阿莲也说,如果要杀公主,不如先把她杀了。所以,我们就商量一番,出此计策,威胁公主……”
“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想引起我的重视,加强警戒,好在皇上面前找借口?”袁昌问道。齐放说:“对,皇上已经几次派人来催问我了,我借口你防得太紧,无从下手。就这样拖着。”袁昌很感动,这个齐放果然深明大义,不愿为虎作伥。
可是接下来又怎么办呢?齐放忧虑地望着袁昌。皇命难违,如果再拖下去,齐放很难过关啊。袁昌大口喝着酒,终于拍了一下桌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奏明八贤王,让他先声夺人,去朝廷上闹……”
事后证明,袁昌这一招十分恰当。当八贤王听说皇上暗中派人要杀死自己的妹妹时,怒不可遏。但他没有直接指明,而是跑到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公主府里有刺客出没,有人要谋害公主,并大哭大嚷着:“父皇啊,你撇下我们去了,留我们兄妹无依无靠,有何人来保护啊……”慌得赵匡义急急下殿,一边扶他一边连声抚慰:“皇侄不必伤心,你们虽是我侄,但我把你们当亲生孩儿,怎么可能不保护你们。”
赵匡义心中烦恼。但从此以后,他放弃了这一计划。而齐放听从袁昌的指点,在一个夜里突然“自杀”了。其实是携带家眷,隐遁到深乡去了。
木炭杀人案
故事发生在清朝乾隆时期。这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在锦县县衙任职的庄兴,有事路过皮货商穆化平的宅子,顺便进去拜访老朋友。穆化平一见庄兴突然来访,热情地设宴款待。两个人你劝我让,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待庄兴酒足饭饱告辞时,天都有点黑了。庄兴打着饱嗝离去,并没有料到会有一桩死亡案将牵连他。
庄兴的家离县衙不远。第二天一早他去上班。刚来到县衙门外,忽见一个人匆匆跑来,是穆化平的儿子穆裕。穆裕一见庄兴就喊:“庄先生,不好了,我爹昨夜死了……”这劈头一句,把庄兴轰懵了。庄兴急问是怎么回事。穆裕哭着说,今天一早他有事想跟爹商量,就早早去敲爹的房门,门既没有开,里面也没有回音。无奈之下他撞开了门,却发现父亲躺在床上已经僵硬了……
“我觉得爹死得古怪,所以前来,想请县官大人给查一下……”穆裕指着县衙大门说。
庄兴没有迟疑,马上引着穆裕进了县衙。此时县令虞谦已在偏堂阅卷。穆裕见了县令,就将父亲莫名死去的事情诉说一遍。虞谦听了,不解地说:“你爹六十出头了,夜里睡觉突然死亡,也不算什么不明不白呀。”“可是我爹身子骨一向很好的,我怀疑……”穆裕说到这里停住了,忍不住瞟了庄兴一眼。庄兴被这一眼吓一跳,忙对虞谦说:“老爷,既然穆侄前来报案,您就去看看吧。”虞谦只好答应了。
虞谦带了庄兴和忤作等人,来到穆家。迎面是穆妻伤心的恸哭。穆妻跪在虞谦面前高喊:“求老爷替我们作主,我家男人死得冤啊……”虞谦有点不耐烦,心想你们怎么都说他死得冤呢,难道就不是发急病而死吗?他们进入穆化平的房间,发现穆的尸体就躺在床上。虞谦粗粗一看,心中就吃了一惊,虽说死人的脸色总不好看,但穆化平的面部乌黑一片,是典型的中毒迹象。而此刻忤作董一也看到了,马上就说:“老爷,死者面孔发乌,有中毒而死的可能。”董一看看死者身上的皮肤,进一步作出结论:“死者身上皮肤都发青了,这肯定是中毒而死的。”
这么说来,穆化平不是梦中得急病死去。如果真是中毒而死,就有两种可能,一是自杀,二是被人谋害。虞谦不得不重视起来。他问穆裕母子:“既然你们都认为他是冤死的,那先说说怎么回事。”穆妻和穆裕情绪激动,但张了张嘴又很犹豫。虞谦觉得奇怪:“你们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此时庄兴在一边,已经知道穆氏母子是什么意思,与其让他们说,倒不如自己先说了。他主动上前介绍道:“老爷,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就在穆家跟穆兄喝酒。穆兄当夜却死了。我想穆嫂和穆侄一定有点想不通吧。”
虞谦一听,一时倒发愣了,他想了想,把穆氏母子领到另一间屋子里,这才发问:“刚刚庄兴所说的,是不是真的?”话音刚落,母子俩一齐大哭起来。穆妻诉道:“青天大老爷,我夫化平死得冤,他就是给庄兴毒死的……”就这一句,把虞谦惊得跳起来。“你可不能乱说呀,有什么证据吗?”“是我亲眼所见……”穆妻讲起昨天黄昏前她发现的一幕。
昨天下午,家中来了客人,就是庄兴。穆化平吩咐妻子炒菜热酒,款待庄兴。穆妻起初做了四个菜,看他们饮酒时间越来越长,又想给他们添一个菜。就在她端着菜从走廊走向饭堂,路过丈夫卧室的窗外,隐约望见庄兴在里面,正伸着手,往丈夫床边的盒子里拿什么东西……穆妻顿时觉得蹊跷,心中猜测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怀疑庄兴在偷丈夫的银子,又一想这怎么可能呢,庄兴是公门中人,总不会做贼吧……这样一想她就没有吱声。当她端着菜进去时,庄兴已经坐在桌边,两个人依然热情地喝酒。
庄兴走后,穆妻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丈夫这件事。最后她把事情告诉了儿子,但穆裕认为娘老眼昏花,肯定看错了。穆妻也有点不自信。但没想到今天早上,儿子却发现父亲已经死了。
“老爷,现在看来我当时没有看错,庄兴确实进了我夫卧室,他是往我夫盒子里放毒。是他害死了我夫。”穆妻介绍,她丈夫每到半夜要吃两块松糕,庄兴一定将盒中松糕换成有毒的。
虞谦听得目瞪口呆,这事是真的吗?虞谦虽然来锦县才半年,但对庄兴的才干颇为赏识,一向把他看成衙门里的骨干。庄兴干的是缉贼捕盗,维护法度的高贵职业,难道会知法犯法,贸然杀人吗?虞谦一时难以置信。他问穆妻是否留有证据,穆妻无奈地说,那些松糕都被丈夫吃掉了,盒中已空。但他们母子敢肯定,丈夫就是被庄兴的毒糕杀死的。
虞谦无法判断,只好对穆氏母子说:“如果真是这样,本县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无论是谁,只要犯了法,我决不放过。你们先不要露声色,一切由我来作安排。”虞谦回到穆化平的卧室,命令手下将穆化平的尸体运到县衙去,以备作进一步查验。
回到县衙,虞谦摒退所有人,单独将庄兴留下来问话。庄兴其实已经作好准备了,不待虞谦说话,他就忍不住先开口:“老爷,我敢说,穆家母子一定咬准是我毒死了穆兄的。但不知老爷肯信嘛?”“那你说,我该是相信呢,还是不信?”“老爷明鉴,我庄兴是公门之人,深知法度,怎么可能随意杀人呢?再说我跟穆兄情投意合,形如兄弟,我凭什么要杀他呢?”
虞谦不由笑了起来,他一边点头一边说:“听你这么说,还真的有几分理。”随即他背着手踱了几步,忽地转过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猛喝了一声:“庄兴,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败露,还不从实招来。”庄兴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老爷在说什么?”“哼,你刚才不是说,穆家母子一定咬准是你毒死穆兄的吗?你怎么知道,穆家母子会这么说?你脱口说出毒死二字,分明是你心中有数的。”“这这……我是瞎猜的,其实我并没有下毒……”“那你往穆化平床头的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冤枉啊,我只跟穆兄在饭堂喝酒,怎么可能进入他的卧室?”“你就别抵赖了,你的手段,正好给穆妻看个正着,她亲眼见你给穆化平下了毒。”
话说到这里,庄兴知道已经无法隐瞒了,他脸如白纸,扑通一声跪下了:“老爷,我该死,我真的往穆兄的糕盒里放了两块有毒松糕,穆兄死了,他确实是让我给毒死的。我一时糊涂犯下死罪,还望老爷开恩,救我一命……”说着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虞谦一阵天旋地转,倒不是他对庄兴有多少额外感情,而是觉得堂堂县衙公门,竟会出一个杀人凶手,这让百姓们多么恐怖啊。他愤怒地质问:“你这个败类,为什么要随意地杀人?你跟穆化平不是情如兄弟吗?怎么就下此狠手?”庄兴喃喃一阵,低声说起来。原来庄兴和穆化平是两年前有联系的,当时穆化平因贩卖禁物,被前任县令发觉,本要抓他进牢。庄兴主动找到穆化平,表示可以帮忙,为穆化平减轻罪责。果然仗着庄兴在县令面前说情,穆化平最后被免除牢灾,只罚了一点钱。
但庄兴帮了穆化平,有其长期打算的。他虽为县衙干办,私下吃喝嫖赌,花钱如流水。手紧之时他就去穆化平那里打秋风,每次都能得到一点“回报”。一年前的一天,庄兴看中了春月楼的一个名旦,为了替她赎身,就向穆化平借三千两银子。由于数目大,穆化平起先没答应,在庄兴再三求恳下才同意。可惜等庄兴拿着银子前去时,有人捷足先登将名旦赎走了。庄兴心中郁闷,就将三千两银子挥霍一空。最近穆化平因自个资金吃紧,提出让庄兴还银。庄兴根本还不出,他嘴上答应,心中却很害怕,因为新来的县令虞谦治衙极严,如果知道了这些事,非把他逐出公门不可,他庄兴没了身份,以后就变成贫穷庶民了。他要隐住此事,只有一个办法,除掉穆化平。
所以那天,他装着有事路过穆宅,临时进去拜访,其实是特地前去的。他知道穆化平见了他,一定会设宴招待。两人喝酒时,庄兴趁穆化平中途上茅房之际,迅速跑到隔壁的卧室,将盒中两块松糕用自己带着的给换下来。庄兴能进卧室,是他早有准备,从一个开锁匠那里弄到一把万能钥匙。他也知道穆化平喜欢半夜吃松糕,等穆化平死后,别人就没有理由怀疑他,因为穆化平死在卧室,又是吃他自己的松糕死的,与他庄兴无干。可他没想到跑进卧室,偏被穆妻无意中窥见了。
庄兴说到这里,哭着哀求:“老爷,我上有老下有小,求老爷开恩,留我一条性命吧。”虞谦气得踢了他一脚:“你这个混帐,杀了人,还活得成吗?”随即朝外喊来人,命手下将庄兴押进大牢先看起来。
虞谦心中那个气呀,他来到停尸房,对着穆化平的尸体叹息道:“可怜你是自作聪明,当初即使进了牢,也就三年两载出来了,却听信庄兴动用歪招,虽免了牢灾,却招引了一头恶狼,最终搭上了性命,值不值啊?”正在感慨,忽然脑袋里一闪,想到一个问题。他去叫来董一,指着穆化平的尸体问:“现在已经确定,穆化平是被庄兴毒死的。但我觉得,这里还有一个疑点。”董一忙问:“什么疑点?”“庄兴交代,他换给穆化平的松糕里掺有砒霜。但砒霜中毒,人会七窍流血的,可你瞧死者的五官都那么干净,怎么连点口沫也没有?”
虞谦认为庄兴已经说得明白,他给穆化平换了有砒霜的毒糕,穆化平就是吃了砒霜糕死的,难道这中毒症状反映不出来?董一起初也有些疑惑,随即分析说,虽然人服下砒霜会七窍流血,或者口吐白沫,但也可能有例外。是不是穆化平年过六旬,身体再好也已老了,在睡梦中毒性发作,还来不及出现症状,立马就死了吧?
董一的分析似乎有道理。虞谦一时也无话说了。看来此案可以了结。虞谦派人去通知穆家母子,来县衙运穆化平的尸体回去。穆妻和穆裕得知庄兴已经招了,案情已是大白,跪着磕谢老爷。随即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将穆化平的尸体搬回去。
当天夜里,虞谦躺在床上,还想着这个案子。他越想越不对头,终于从床上跳起来,叫过家仆王亮,立即去通知董一和都头前来。没一会这两人急急来了。当董一听老爷说,他们要即刻赶到穆家,将穆化平的尸体重新运回来检验时,不解地问:“老爷不是确定此案已结了吗?为何还要作检查?”虞谦严肃地说:“本衙查案,一定要让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对得起来。穆化平虽有中毒的外形,还有庄兴的供词,但我总感到证据不充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将穆化平的尸体进行彻底检验……”董一一听,吃了一惊,老爷竟提出要将尸体开膛破肚……
“如果真是吃了砒霜糕而死,五脏定有变化。”虞谦强调这一点。
董一只好认同了。三个人立即赶到穆家。当门打开时,穆氏母子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老爷还有这份劲头。此时他们慌张不已,只好告诉老爷,已经将当家人的尸体埋葬了。
“什么,你们怎么这么急?”虞谦觉得很意外。穆妻和穆裕解释,穆化平是中毒而死的,已经搁置两天,再不下葬就要发腐了。
虞谦却突然有了异常感觉,觉得这穆氏母子的行为好怪……他当机立断,叫都头立即去多叫几个衙役来,连夜去挖出穆化平的尸体,进行彻底检验。
结果显示,死者的内脏都是干净的,并无中毒迹象。
这一来,跟结论对不上号了。案情有了新的疑问。穆化平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中毒而死,还是发病而死?如果中毒而死,怎么腹内没有显现?如果发病而死,庄兴下的毒又怎么回事?董一认为,死者中毒是肯定的,怪就怪在外表与内部不一样。
虞谦只好重新提审庄兴,到底是否真的给穆化平下了毒?庄兴再次承认确实给穆化平换了砒霜糕。虞谦沉思片刻,想到一个新问题,庄兴做糕的砒霜,到底从何而来的?庄兴开始不愿说,在虞谦的威逼下,只好坦白是从世泰药行的孙掌柜那里买的。
当时有律条规定,药店不可随便出售砒霜,除非有郎中药方。孙掌柜卖砒霜给庄兴,属于犯法。但虞谦关心的是另一点。他命人叫来孙掌柜,厉声质问,到底有没有卖给庄兴砒霜?孙掌柜得知庄兴毒死了人,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说,庄兴确实曾向他买砒霜,他拗不过,只好给了他,但那不是真砒霜,而是冒牌货。
“什么,你没说谎吧?”虞谦嘴上追问,心中却有了答案。孙掌柜战战兢兢说,他当时就知道庄兴拿了砒霜也许会杀人,他不敢不给,但又怕给了真货,到时自己也受连累,所以给了假货。
原因就这样找到了,死者之所以腹内无中毒现象,是他当时所吃下的不是真砒霜。
可是,另一层迷雾又产生了,穆化平既然不是被砒霜毒死,他又是怎么死的?外部的中毒迹象又怎么回事?虞谦觉得头昏脑涨,他来到死者的卧室,绞尽脑汁进行各种假设。穆妻和穆裕的表现,已经使他产生怀疑,作为妻子和儿子,他们的行为多少有点违反常规。虞谦又想到了一个细节,他叫来董一,问道:“你想一想,像穆化平这样的症状,是否有其他的原因中毒?”一句话提醒了董一,他迟疑着说:“老爷,我看死者的内脏,胃肠虽然很干净,但他的肺部很肿胀,心脏也有点不正常。这应该是死前受过憋闷。”“憋闷?”一听这句,虞谦心头一亮,他环顾卧室,终于看到了一个火炉。
这是一个取暖用的火炉,现在炉火已经灭了。虞谦用手捡起几块未燃尽的木炭,一个主意油然而生……
两天以后,虞谦正式在县衙升堂问案。他命差役将穆氏母子带上堂来。他们一上堂就呼天抢地,大喊冤枉。虞谦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这对黑心母子,密谋害死了穆化平,还不快快招来。”他举起一块木炭问道:“这是什么?”“老爷,这是木炭呀?”“这是什么样的木炭?”“就是一般的木炭呀。”“呸,这就是毒死穆化平的毒木炭,事到如今你们就别抵赖了。”
虞谦手一挥,衙役带上一人来,穆氏母子一见此人,立即瘫软下来。原来此人是一个山中猎户,穆氏母子毒死穆化平所用的木炭,就是从他那里买的。
穆氏母子只好全部坦白。穆妻并不是穆化平的原配,当年穆化平在做生意时,结识了她这个带着儿子的寡妇,两个人勾搭成奸。为了娶她,穆化平狠心休了原配,将妻儿赶出了家门。但半路夫妻做成后没多久,穆化平却发现,穆裕这个拖油瓶儿子不学好,是个纨裤少年,花钱如流水,而做娘的却百般娇宠。他后悔当初赶走了妻儿,于是有了新念头,要将这个后妻和拖油瓶扫地出门,重新迎回原配和亲生儿子。穆化平虽不是豪富,但颇有点家产,穆裕和母亲知道,一旦被休,什么都不会得到,他们决定早点行动,将穆化平除掉,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财产,不受任何威胁了。
可是怎么下手是个问题,他们必须做得天衣无缝。穆妻曾认识一个山中猎户,知道猎户有一种毒木炭,是用山中剧毒的蘑菇煮汤浸泡而成的,猎户用来冬天猎熊,只要在山洞口烧上一点,将烟气扇入洞中,就可以把熊熏昏甚至杀死。她找到猎户,总算花钱买了一截。
但什么时候动手呢?正好这天庄兴前来拜访。穆家母子知道庄兴多次敲榨穆化平,很憎恨这个家伙,也是合该有缘,穆氏正好瞧见庄兴溜进穆化平卧室,换掉盒子里的松糕,她心头一喜,知道有人代替他们先下手了。可是庄兴走后,半夜里她悄悄去观察,发现穆化平鼾声如雷,并没有死,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但也顾不得了,就将那截毒木炭拿出来,塞进了取暖的火炉里……
穆氏母子交代完毕,虞谦叹一口气说:“本来你们的计划很周详,可惜古语说,贼有贼样。如果不是你们太急躁,连夜埋掉尸体,我也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当然还有一点,既然你这个妻子撞见庄兴进你夫卧室,作为主妇,你怎么就不当场揭露呢?我当时就怀疑,你明明看见庄兴使奸,却故意不吭声,这说明你也是有害人企图的。”穆妻和穆裕懊丧地低下头。
泥瓦匠之死
清朝光绪年间的一天上午,双河镇上的泥瓦匠金山,在替吉婆弄一户姓姚的人家修漏时,不幸发生事故。金山上屋面干活,忽然脚下一滑,从屋檐口坠落下来,跌在徒弟刘小争面前。刘小争连忙伸手搀他,却发现,师傅的脑袋撞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了。
刘小争吓得大叫起来,姚家主人也从屋里出来,他俩都被这个意外惊呆了,谁也没想到,金师傅会突然摔下来,已是奄奄一息。
正在这时,从那边过来两个路人,他们关心地围上来察看。其中的瘦子连忙对同来的胖子挥挥手:“快点去叫郎中来,救人要紧。”胖子请姚家主人带路,急急去叫来郎中。然而金山已经停止呼吸,一命呜呼了。
刘小争伤心不已。而姚家主人则抹着眼泪说:“这如何是好,公门一定会把我抓起来的……”当时有律条规定,凡有人家请人做工时出事故,主人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此时胖子低声地问瘦子:“这事该怎么办?”只见瘦子沉稳地说:“既然是一场事故,当然就得按公事办。”说着提醒姚家主人,快去向镇公所报告。
随后这一瘦一胖离开这里,管自走了。
其实这两人,瘦子是本县县令钟贤祖,胖子是他的书吏韩良。他们今天跑到这小镇上来私游,身着便服,也没有去惊动镇公所。所以刘小争和姚家主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刘姚二人还是去镇公所报了案。
第二天一早,钟县令刚起床,就见韩良进来报告,双河镇来了人,汇报昨天发生的泥瓦匠坠屋事故。当下钟县令让韩良备下案。
镇上的人走后,钟县令却陷入沉思。他问韩良怎么看。韩良认为,这件事很简单,一个泥瓦匠爬在屋面上施工,不小心从屋面掉下来,正好脑袋撞在石头上,纯属意外事故。钟县令问韩良,昨天有没有看清那个泥瓦匠是怎么突然失控,在屋面上滑跤的?韩良摇了摇头,因为当时他跟在老爷身后,只顾低头走路,并没有抬头朝上望。他问老爷看到了什么?钟县令就把他听到和看到的情形,详细介绍了一遍。
原来,钟县令在走进这条弄堂时,先发现前面一个屋面上,有个泥瓦匠正在干着活。可是这泥瓦匠在站直了想舒展一下腰身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后他好像想换个姿势,结果就脚下一滑,人就坐在屋面上,顺着瓦片往下滑落……钟县令认为,一定是金山在站起来时,无意中看见了什么,他想换个姿势,无非想看得更清楚点,结果就一滑,摔倒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金山摔死这件事,就蕴含着一种外力了。不过在韩良看来,就算金山看到了什么,受了刺激而摔死,也属意外事故,就这样结案好了。但钟贤祖却连连摇手:“这事挺蹊跷,我们得查一查这个原因。”“可是老爷,这又不是凶杀案,只是一个事故……”“也许只是事故,但也许,这事故背后有不寻常的问题,你想想,金山无意中看到的,会不会是一种可怕的情景?”
一听这话,韩良连忙点头。当下他们决定重返双河镇,将金山摔死的事故当成一件案子,查上一查。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仍旧身穿便服,并进行了一番乔装。到了双河镇,进入吉婆弄,他们敲开了姚家的门。钟县令和韩良自称是因为好奇,想弄清那个泥瓦匠是怎么摔死的。姚家主人叹息地说:“金师傅有了点年纪,站立不稳,不慎摔下来的。”钟县令要他拿个梯子来,他小心地上了屋面,爬到昨天金山所在的位置,向着金山所望的方向望去。
眼前都是一片黑瓦屋面。钟县令观察了好一会,突然嘴里发出了惊叫:“啊呀,那是什么?”说着匆匆忙忙爬下来,一挥手说:“咱们立即去看看。”
他们跑出弄堂,到了前街,钟县令指着一个紧闭的门说:“应该在这里吧。”说着上前敲起来。很快里面有人开了门,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头出现了,他迷茫地问道:“你们找谁?”钟县令压低声音说:“我们找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老头脸色大变,结结巴巴说:“我这里没有这样的女人……”然而钟县令一步跨了进去。他立即叫了起来:“我没看错吧,果然在此。”韩良和姚家主人随后跟进,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赫然扑进眼帘。只见她一丝不挂,正仰面朝天的躺在地面上,嗯嗯呀呀地哼着歌。看到有人进来,她冲着钟县令嚷着:“啊大人,又要来玩我了吗?那就来吧……”随后就哈哈大笑。
钟县令急问老头:“这是何人,为什么这付模样?”老头两眼垂泪说:“这是我女儿阿玉,她得了疯病,不肯穿衣服。”钟县令问是怎么疯的,老头说是不久前她在外面见到一个小生,从此整天相思,就渐渐疯开了。
如此美妙少女,突然疯掉,实在很可惜。但钟县令要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他问老头,女孩昨天上午是不是也这付样子出现在院子里?老头却摇摇头,说女儿一向被关在屋内,是刚才他让她到院子里来晒晒太阳。
钟县令本以为,金山是瞧见这个裸体女人,才引发事故的,因为金山是个光棍汉,猛然见到一个赤裸女,内心狂震,失足坠落还是有可能的。但按照老头的说法,昨天上午这个阿玉并没有在院子里露面。是老头说谎,还是确实如此?
不管怎样,钟县令的推测无法落实,他们只好退了出去。
事情到这里好像结束了。但当天晚上,钟县令正想入睡,忽然想起白天疯女阿玉的叫喊:“啊大人,又要来玩我了吗?”钟县令反复斟酌,越想越觉得,这个疯女人的行为很可疑。他决定明天再去双河镇,作进一步探索。
第二天,当韩良听了老爷的计划,张口结舌。老爷怎么啦,先是对一个泥瓦匠摔死的事故纠缠不休,现在又盯上一个陌生的疯女人了。韩良劝道,对疯女人的话,不能当真,她是得了相思痴,自然一见男人就说起下流话来……但钟县令摆了摆手说:“韩良,你昨天有没有看见,这个女孩身上有淤伤?我怀疑,她是受过欺负的。”韩良只好点点头。
当下他们三下双河镇。
这次,钟县令和韩良直接来到阿玉家门外敲门。阿玉爹见是他们,十分吃惊:“你们怎么又来了?”钟县令挤进院门,发现阿玉就在院子里。她像昨天一样,一见他们就嚷起来:“大人啊,你又要来玩我了吧?”钟县令亮出自己的身份,低声地对阿玉爹说:“我是本县知县钟贤祖,我们这次来,是想弄清楚,阿玉姑娘到底是怎么疯的。”阿玉爹还是那句话,阿玉是因为相思病犯痴的。钟县令脸色一沉说:“让我自己来问阿玉吧。”
钟县令走近阿玉,脱下外衣想披在她身上。可是阿玉把外衣扔掉了,对着他大喊大叫:“大人不是要玩我吗,那就快点来呀……”钟县令强忍心疼,和颜悦色地问道:“阿玉,是哪个大人要玩你?”“不是你吗?”“不是我,你好好看看清楚啊。”“哦,那是杨大人……”“杨大人?哪个杨大人?”钟县令心中紧张,盼望阿玉快点说出来。
阿玉双手做着样子,嘴里咕咕噜噜地说了半天,钟县令却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钟县令和韩良走了出来。韩良直截了当说:“老爷,你是对的,看来这个阿玉确实被人欺辱过。只是这杨大人,到底是谁呢?”韩良认为,必要时把阿玉爹抓到堂上去,只要一逼问,他肯定实话实说。钟县令却摇摇头:“不,这件事,很不简单。阿玉爹明明知道了我是县官,却还不说真话,说明那个所谓的杨大人,肯定来头不小。现在我们是暗查,一旦抓了阿玉爹,会闹得满城风雨,可能弄得不可收拾。”钟县令知道,像这种无头无脑的案子,没有明确的人证物证,甚至连个报案人也没有,更没有告状者,衙门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又觉得,即使金山的摔死纯属失足,这个阿玉的遭遇,就有点扑朔迷离,如果她真的受到过欺辱,就应当将恶人惩处,为她伸冤,以正国法。
钟县令决心继续追查。当天夜里,他命韩良带着几个捕快,悄悄潜到双河镇,将阿玉爹秘密揪来了县衙内。钟县令要阿玉爹说出实情。阿玉爹哭着解释,他真的不知道阿玉受了谁的欺负,阿玉是半年前有一天去街上买东西时失踪的,很长时间不见踪影,但就在十天前的夜里,阿玉突然回来了,她嘴里说着胡话,身上一丝不挂完全成了另一个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立即来衙门报告?”钟县令生气地责问。阿玉爹低着头说:“我以为她跟一个小白脸私奔,出了这样的丑事,我脸上没光,哪敢来报啊……”
从阿玉爹那里也得不到有用的线索。钟县令不得不决定,再去看阿玉,试试从她嘴里能不能套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钟县令和韩良四下双河镇,刚走进阿玉家院子,忽然从院墙外扔进一个纸团来。钟县令捡起来打开,纸上写着一句口气凌厉的警告语。
“韩良,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像的更不简单啊。”钟县令眉头紧皱着说。他当机立断,要韩良快回县城,多带几个人来,把阿玉接回县衙去。韩良火速出发,到黄昏以前,一群人终于来了,把阿玉接回了县衙。
钟县令叫女眷先给阿玉洗澡换衣,然后才坐在阿玉面前,试探地问起来。钟县令很耐心,问的问题也很古怪。他比划着说:“阿玉,那个杨大人,是不是头发这样的?胡子是这样的?眼睛是这样的?”阿玉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她忽然指着钟县令的脸嘟囔:“杨大人的脸很白的,比你更白……”
钟县令走出屋子,激愤地对韩良说:“看来,这件事果然不简单。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欺辱了阿玉吗?”“什么样的人?”“外国人!”“啊?”韩良惊叫了一声,“这么说,所谓杨大人,是指……洋大人?”“没错。你瞧瞧这张纸的口气,分明是洋人的。”钟县令拿出那张纸,读出上面的话:“以上帝的名义警告你们,别接触那个女孩,否则叫你们下地狱。”
钟县令把阿玉爹叫来,问他有没有感觉,阿玉是被洋人欺负了。没想到阿玉爹说,他也早就怀疑女儿是受了洋人的糟蹋。虽然双河是个小镇,也偶有洋人出没,估计那天阿玉上街时,被一个路过的洋人掳走。阿玉受辱成疯,洋人又把她扔回来了。
钟县令心如乱麻,那个时候,中国已经来了很多洋人,他们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连朝庭都对他们恭敬如神,小小县令,怎能去查一个由洋人作的案子呢。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拿出一个烟管来抽。忽然他内心一动,忙叫过韩良:“我这烟管正是在双河买的,此镇只有一条短短的街吧。既然阿玉白天上街买东西时失踪,那么是不是说,阿玉是在街头被掳走的?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有人目击吧?”韩良眼睛一亮,随即又沮丧地说:“就算有人看见,洋人在街头强掳民女,可又有谁敢干涉,恐怕都装作没看见。”“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们还是去碰碰运气吧。”
他们于是五下双河镇。来到那条小街上,他们挨家挨店地打听,是不是有人看见过,半年前这里有一个姑娘被人拖走。结果得到的都是摇头。钟县令不死心,又跟韩良一起去了船埠头,打听周围的船家,有没有替某个洋人载过东西?最终一无所获。
“老爷,我看,这事您就算了吧。”韩良又劝着钟县令。但钟县令还是认定,阿玉发疯的原因,不会只是相思,她肯定受到了男人的侵犯。钟县令仿佛看到一个傲慢的洋人,掳走弱小的阿玉,肆无忌惮地进行凌辱。洋鬼子欺人太甚,辱我姐妹,实在令人发指。可现在只能不了了之了。
钟县令心中悲愤,又来到了吉婆弄。他坐在金山撞死的石头上,望着檐口发呆。他仍然想着一个问题,金山在这个屋面上施工,发出一声惊呼,他到底看到了什么?钟县令又去敲门,叫姚家主人拿出梯子来,他再上屋面观察。钟县令放眼巡视,终于,他的目光停在了那边……他匆匆爬下来,对韩良说:“我看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你马上回衙,带上全部人马,速速过来。”
韩良从老爷的目光里,看出了几分严峻。他火速出发。黄昏以前,三十多名武装捕快在都头带领下,随着韩良来到吉婆弄。
钟县令一挥手,命令手下包围前街的一个宅院。钟县令上前敲门。一会儿院门开了,露出一张年轻后生的脸,一看外面这么多人,正想合上,钟县令早已强推而入,然后一声令下:“袁都头,快带人进屋搜查,凡见着人,一律抓起来。”此时屋内有人在惊喊:“官府来啦,快逃呀。”只见几个年轻人上楼梯的上楼梯,爬窗的爬窗,乱成一团,纷纷逃避。但在捕快的抓捕下,全部落了网。
粗粗一点,共有八个人。钟县令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严厉地吼道:“快说,被你们诱来的女子,关在哪里?”此言一出,八个人全都一抖,哆嗦着指指旁边的一个柜子。钟县令命人搬开柜子,露出了一个洞口,他身先士卒钻了进去。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里面关着三个跟阿玉年龄相仿的少女。
一件诱骗少女案,就这样大白于天下。这八个少年,都是镇上富实人家的儿子,甚至还有镇长的公子,平时温文尔雅,没想到暗中狼狈为奸,利用一个久无人居的废弃屋子,干着诱骗玩弄少女的肮脏勾当。双河镇上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镇长知道儿子干的事,气得吐了血。
案子就这样突然破了,这让韩良又惊又喜,他是跟着老爷转了几天的,到底老爷是怎么发现蛛丝马迹,柳暗花明的?钟县令则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叙述一遍。
原来,钟县令在五下双河镇,到处追询有关洋大人的踪迹失败后,很是沮丧。他又来到吉婆弄,再次思考泥瓦匠金山的摔死,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想到,金山那声啊呀,明明是看见了什么,但已经证明,他看见的不是全裸的阿玉。钟县令决定再次上屋面,好好观察一下。结果他才发现,上次他观察时,只看到一个地方,那就是阿玉家的院子,除此之外全部是黑乎乎的屋面,今天他在观察时,发现了一个上次忽略了的目标——某户人家一个阁楼的小窗。而他细细一看,正好看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东西……
“韩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就是这个。”钟县令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个东西。韩良脱口而出:“啊,假头发?”“没错,这是一个假头套。还有这个。”钟县令又从包袱里摸出一样东西,是一个假脸皮。
钟县令将假脸皮贴在自己脸上,又戴上假发,赫然地,一个洋人站在韩良面前。
原来如此!韩良如梦初醒。是钟县令发现了,那个小窗的外边,掠着这个假头套。钟县令一见之下,恍然大悟,就知道是有人假借洋人之容行骗。阿玉的失踪和受辱,与洋人无关,肯定跟这个宅院有关。而钟县令曾听人说过,双河镇上有好几个人家的闺女,莫明其妙地失踪了。
“我相信,那天金山就是透个那个小窗,看到了那几个歹徒作恶的行径。”
接下来,钟县令去大牢里初审案犯。果然如他所料,阿玉就是被他们诱拐,关入了地洞。每次他们轮流进行污辱时,都戴假发面具,冒充洋人,既为了掩护自己,也为了唬住她们,不敢声张。而阿玉起初不从,遭到了他们的毒打,最后被强行侮辱,含恨而疯。另外几个女孩生性懦弱,只能屈从。
再问那天上午的事,他们都吞吞吐吐,闪烁其辞。钟县令觉得不对,下令对那个宅院再进行检查,结果在后面一个天井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孩的尸体。
最后的谜团全部解开——那天金山在屋面上施工时,突然看到的一幕,就是这个女孩的尸体,正被人从小窗里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