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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连环劫 沈银法 14195 2022-05-06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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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万军饷大追击

  一

  1937年7月的一天,天已经黑下来了。行人寥落的上海街头,只有报童们在兴奋地奔走:“号外号外,日本人进攻北平了。”在吉源银行的柜台里,吃过晚饭的孙渔还坐着。最近生意不好,只有延长营业时间了。他是老板陈龙远聘请的经理,当然得操心一点。

  十点左右,孙渔想关门了。就在这时门外咕吱一声,有一辆汽车停下来。孙渔一看,这是城里少见的大货车,分明是军队才有的。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穿着便衣,但一看就是行伍人。那人径直走进大门来,对着柜台里的孙渔说:“掌柜的,我们有一笔钱想存进你们银行。”

  孙渔急忙拱手:“欢迎欢迎。不知要存多少。”“大洋十五万。”

  “十五万?”孙渔着实吃一惊,他从没有接待过这么大的客户。大汉朝车上的人一挥手,几名手下马上动手卸车,铁箱子一个接一个往门里抬。

  盘点好后,确实是十五万大洋。孙渔就打了一个银票,盖上大印,交给大汉。他又小心地问道:“老总怎么称呼?我们东家问起是哪家存的,我怎么回答?”大汉摆摆手说:“你随便怎么回答都行。反正我们拿着银票,到时你们见银票支取。”说着这些人坐上车走了。

  孙渔的脑子里充满问号,这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有这么大笔的钱来存银行?存钱的人不管是公是私,总要亮个号吧,为什么他们不说呢?他关上大门,叫伙计们将铁箱子全抬到地下银库里。

  第二天早上,孙渔刚开了门,有个人疲惫地走进来。是老板陈龙远的独生儿子陈宽。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昨夜肯定在外面鬼混一宵。陈宽打着哈欠,就在柜台里的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一会儿老板陈龙远来了。孙渔向他汇报昨夜有人来存钱的事。陈龙远问道:“是什么人来存的?”孙渔说那些人没有透露。陈龙远显得有点不安:“不会是什么黑钱吧?但既然已经存下,先收着吧。”陈龙远还有别的事要办,就出门去了。

  此时陈宽醒了,刚才父亲和经理的话他都听到了。他兴奋地问孙渔,十五万块存进银行,这下银行要大发了吧?孙渔说,关键是要想办法借出去,否则放在银行白白贴利息。陈宽跳起来说:“那我去找找客户。”说着就跑了出去。

  很快陈宽折回来了,把孙渔拉进经理室:“不好了,出事了。”他将一张报纸递上来。孙渔看到一个大题目:“第90军军饷被劫,十五万大洋去向不明。”上面说驻守在青浦的第90军从南京国防部领到十五万军饷,但在运输途中遭遇打劫,一个排的押运兵被打死,连车带银都被抢走,不知去向。

  陈宽提醒道:“孙经理,你说,昨天夜里那伙人,是不是……”孙渔吓得手足无措,不管昨夜来存的钱是不是跟军饷有关,一旦被军统或警察局的人听了去,事情就麻烦了。他连忙叮嘱陈宽:“你去拉借款的客户,千万不要说起钱的来历啊。”陈宽点点头。

  孙渔又细读报纸文章,联想昨夜的情景,这肯定就是那笔被劫的军饷,数目对得起来,特别是人员和军车,一看就是军队或匪帮的实力。如果政府和第90军知道了,会不会来没收?孙渔希望老板快回来,拿个主意。

  陈龙远还没来,陈宽倒又回来了,他高兴地对孙渔说,已经联系到几家客户了,都愿意来借贷。这时陈龙远回来了。看了报纸,大吃一惊,忙问道:“这事该如何是好?”三个人紧急商议。最后孙渔说:“既然钱已经接受了,银票开了出去,我们只能按正常生意对待了。”

  二

  仅仅两天时间,贷款就发出去近十万。孙渔暗暗祈祷,这是老天照顾吉源银行,送上门来的利润,而不是什么烫手山芋。

  然而正在这时,有一个汉子走了进来。那人穿着长衫,戴顶礼帽。来到柜台前微笑地说:“掌柜的,我来取现钱。”孙渔自然笑脸相迎:“请问要取多少。”那人递上一张银票:“十五万大洋。”孙渔接过一看,这不正是前两天开出的那张吗?

  十五万刚存了三天,怎么就来取了?孙渔忙问道:“全部取吗?”“全部。”那人指指门外,已经停了几辆车,不是汽车是马车。

  这一下可为难了,十万块刚刚贷出去,地下银库里只剩五万,就算原本有底子,全算起来也兑不了。孙渔只好说,取款数额超过五万,是要经过老板批准的。他就给老板家打电话,结果只有陈宽在家,听了这事,陈宽说他要来看一看。

  陈宽来后,先跟那人聊了几句,然后一指柜内说:“先生是大户,现在家父不在,先请略等片刻,我们盘一下底,将钱准备好。”陈宽走进里间,一会儿出来对那人说:“钱已经准备好,请先生到里边过一下目。”那人跟着陈宽进了里屋。

  里屋的地上放着几个铁箱子。那个人想打开一个箱子的盖。就在他弯腰时,陈宽突然从后兜里掏出一个小锤,对准那人后脑狠狠一砸。那人一声不吭,霎时就像空麻袋一样软瘫下去。

  孙渔见到此情惊呆了。陈宽却拿起一个麻袋向他招招手:“孙经理,帮我一把,将这个人装进去。”孙渔一边帮忙一边惊慌地问道:“少爷为什么这么做?”陈宽说:“这不明摆着吗,把他干掉,银票就到咱们手上了。十五万不是成咱们的了吗。”“可是……外面这些人怎么办?”陈宽呵呵一笑,说他有办法。

  陈宽就出去,向那些人招呼说,他们正在准备钱,请各位兄弟到里面暂息一下,喝口凉茶。陈宽又叫行里的几个伙计替他们看守马车。

  这几个人进了里边,桌子上放好了凉茶。他们个个开怀畅饮。然而没几分钟,一个个就嗷嗷直叫,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哈哈!”陈宽抚掌大笑。

  “少爷,咱们只是开银行的,你怎么能大开杀戒呀。这不是……自找大祸吗?”孙渔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弄成这样,这个平时吃喝嫖赌的少爷,竟然这么凶狠,一下子就将七八个人给放倒。银行成了杀人窟了。

  孙渔决定马上去找老板来。他刚走进大堂,陈龙远已经进来了。陈龙远并没有理他,一挥手,几个伙计就进了里屋,他们用一个个麻袋,将那些尸体装了起来。然后打开那些箱子,原来里面是空的。他们将尸体装进箱子,再抬出去,放到外面的马车上。

  陈宽亲自押运,马车队从容地往城外去了。

  孙渔总算看出,这事真正的指挥者是老板。难道老板想吞没这十五万大洋吗?军饷不是随便可吞的,又是让人劫过的,老板是刀口上舔血呀。孙渔一向耿直,决心问个明白。“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

  陈龙远点起一支粗大的雪茄,这才不慌不忙地回答:“说起这事,可有名堂了。你一定知道王亚樵吧?”

  “王亚樵?就是那个想行刺蒋总统的暗杀大王?他不是去年死了吗?”“他是死了,但他留下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依然十分活跃。就是他们在半路打劫了第90军的运输队,劫走了军饷。”

  孙渔愣了愣:“这支队伍这么厉害?敢跟正规军较量。”“是啊,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只要有钱就敢虎嘴里拔牙。得手以后他们派了几个代表,将钱运进了上海,存到咱们银行里来。”

  “为什么要选咱们银行?”

  “这些人经常打游击,没有固定的地方,这批钱只能先存银行,要用时一点点来支取。上海银行很多,他们之所以存到我这儿来,我估计是我以前跟王亚樵有过一些交情。他们认为放在我这儿安全,至少我不会出卖他们。”

  孙渔恍然大悟。但也疑惑,老板事先知道此事吗?是不是他们提前跟老板联络过?陈龙远则说,他跟这些人并没有联系,都是淞沪警备司令部杨司令跟他说起的。

  “杨司令知道此事?”孙渔吃了一惊。陈龙远笑笑说,“我那天就在杨司令那里喝茶。他对我说,第90军的军饷被人劫了,打劫者有两种可能,一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二是王亚樵的残余锄奸团。共产党游击队一直盘踞于浙西山区,他们的供给虽紧张,但靠当地基本能维持,不会贸然出山打劫国军的军饷。这肯定是锄奸团所为。杨司令跟我开玩笑,也许他们得了财,还会存到你的银行里来哩。没想到,真让他猜着了。”

  原来是杨司令随口开玩笑,如果他真知道本银行接收了这笔来历不明的钱,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但第90军丢失这笔军饷,好像没什么反应,杨司令的警备司令部也没有兴师动众地查呀。陈龙远嘿嘿一笑说:“第90军丢失军饷,当然懊恼,但他们明知追查很难,把心思放在重新讨一笔军饷上。而杨司令嘛,可能不久要调离,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那么这些人来取钱,老板为什么要杀他们呢?说到这里,陈龙远呼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今天这帮家伙,不是王亚樵的锄奸团。锄奸团得了钱,存到我这儿,本来我可以装作不知,多了一笔放贷资本,有利可图。没想到锄奸团存钱的人回去时,半路也受到袭击,被全部打死,银票落入别人手中。”孙渔惊问:“这些人是谁?”“是浙南土匪罗三啸帮。刚刚被陈宽打死的,就是罗三啸的军师韦束天。他们拿到银票想来兑钱。我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吗?对土匪就不能手软。”

  陈龙远说到这里,安慰孙渔说:“孙经理,这事算结束了。钱已经是咱们的了。你尽管放心做生意吧。”

  这事就算完了?孙渔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他只是一个打工的,混口饭吃,也不能过多纠缠此事。

  几天过去了。这天孙渔正坐在柜台里,有一个人进来,叫了他一声表哥。孙渔一看是他表弟章武。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上海了?”章武前几年去了南京,他们之间一直不通音讯。章武介绍说,自己替南京一家商号跑腿,这次来上海考察生意的。正好陈龙远和陈宽也在,孙渔就介绍他们认识。章武很热情,说他初到上海,有幸先认识了陈老板和陈少爷,今天他请客,去酒店喝杯酒。陈龙远和陈宽婉拒了。孙渔一个人陪章武去喝酒。

  孙渔已经好久没开怀畅饮了。跟表弟连连干杯,终于喝得大醉。等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章武说,这是他在宾馆开的房间。表哥醉了,他干脆将他送到这里。

  章武拿出一张照片,问表哥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孙渔一看,这不是第一次来存钱的那个大汉吗?

  孙渔本来不想说的,但表弟面前,也不需要隐瞒,就把此人来存钱的事讲述一遍。然后问:“表弟怎么有此人的照片?听说他们是王亚樵锄奸团的人?”

  章武鼻子里哼一声:“是你的老板说的吧?胡说八道,此事跟锄奸团毫无关系。”“那他是谁?”“如果我说出来,你肯定吃一惊的。他是我们军长的小舅子。”

  章武这才亮出真正的身份,他就是第90军军部的一名参谋。照片上的人是他们军长赵世卿的小舅子吴大铁。

  四

  孙渔很意外,章武原来从军了,而且已经成了90军的参谋。他马上明白,章武是冲什么来的。“是不是,为了那笔军饷?”

  章武点点头。

  “可是这笔军饷不是被人劫了吗?怎么会由军长的小舅子来存银行呢?”孙渔感到很不解。

  章武正要回答,忽然警惕起来,向表哥嘘了一声,他走到门边,猛一下把门拉开,门外站着陈宽。

  “陈少爷,幸会幸会,你怎么也在这?”章武微笑地问道。陈宽尴尬地干咳几声说:“我来找一个朋友,正想敲门问问,是不是住在这里。原来这里住着你们,真是太巧了。”章武邀陈宽进来坐坐,陈宽推托说他还要找朋友,就告辞了。

  “看到了吧,盯梢盯到这儿来了。”章武对孙渔做个鬼脸。

  孙渔一下子觉得很紧张。陈宽刚才的神态,确实说明他在盯他们的梢。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对章武的身份有所察觉吗?章武却莞尔一笑,毫不在意。他向孙渔提出,明天去陈老板家,拜访拜访他们。

  第二天陈龙远和陈宽还没来银行,孙渔带着章武赶到陈家的宅邸。陈家的外面有一个保镖守卫,但一看是孙经理,也就放他们进去了。陈龙远起床不久,正在客厅喝茶,一见他们很惊讶。章武抢先抱拳道:“陈老板,这么早来打扰,见谅见谅。”陈龙远知道来者不善,也只好假意招待。章武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那笔钱,就在你的银行里存着。不知陈老板打算怎么处置?”

  陈龙远不动声色地问:“既然你是90军的参谋,就是赵军长的人,是赵军长命令你来的吗?”“这个你就不必细究了。请回答我的问题吧。”

  陈龙远猛地站起来,将茶杯砰地砸在地上,指着章武吼道:“你一个小小的参谋,竟敢瞒着军长,擅自跑到这儿搞什么调查。你有几个脑袋?”说着就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章武手急眼快,一脚踢中陈龙远手腕,手枪落地,没等陈龙远弯腰去捡,章武已经一刀扎进陈龙远的胸膛。

  此时陈宽听到动静下楼来,刚到楼梯上就发现下面的变故,惊叫一声又缩回去。等章武追上楼,陈宽已经从楼窗里跳下去。

  然而下面有个人把他抓住,揪进屋来。原来章武还有一个助手,已经把保镖干掉,现在又抓住了陈宽。

  陈宽被推在沙发上,他看看已经死去的父亲,气愤地喊着:“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章武喝道:“你陈家父子干的好事,制造一场劫案,打劫第90军的军饷,杀死兵士三十人,劫走饷银十五万大洋。现在把钱存在自家银行的地下库里。我说得对不对?”

  陈宽跺脚嚷着:“光我跟我爹,有这个能力吗?你难道不知道,这全是你们军长领的头吗?”

  赵军长领的头?孙渔听到这里,不由得望着章武。章武点点头说:“没错,我们军长就是这次打劫案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他跟你们狼狈为奸,作下此案。现在你也承认这个事实吧?”陈宽吼道:“既然你知道你们军长就是我们的头,你怎么还敢杀我爹?我一定要到赵军长面前告你一状,让你脑袋落地……”话没说完,被章武一刀扎倒在地。

  章武招呼他的助手搜一下陈宽的身上,但当助手弯腰时,章武又一刀将助手杀死了。

  “这是为什么?”孙渔见表弟连自己的助手也杀了,吃惊不已。章武吐了一口唾沫说:“你知不知道,赵军长为什么要打劫自己的军饷吗?”“他们劫下来,想几个人分赃?”“这不是主要目的。”“那是为什么?”

  孙渔感到很意外,既然赵军长暗地里与人勾结搞打劫,不是为钱又为什么?此时章武说出了原因。

  五

  “你一定知道,日本人已经占领东北,前几天又发生七七事件,北平的日军都攻占了天津。现在有情报显示日军会发起淞沪战役。我们第90军已经接到指令,准备作战。这批军饷正是为了提早犒赏军队的。可是有人却暗中捣鬼,策划制造了抢劫案,将十五万军饷抢走了。”

  章武说到这里,喘了几口气:“这个策划总头目,就是汪精卫。”

  “什么……汪副主席?怎么是他?”孙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武介绍,汪精卫早就有二心,一旦日本人攻进来,他就要跟日本人议和,利用日本的势力来跟蒋主席争天下。90军的赵军长其实是他的远房表侄,他指使赵军长自劫军饷,目的就为了扰乱军心,降低战力。到时与敌作战,会不战自溃。汪精卫还秘示赵世卿到时伺机降敌。当然,那笔劫下的钱,还可以作为他们的行动经费。

  章武说完,就叫孙渔一起去吉源银行,查看那批军饷。

  到了银行的地下银库里,发现那些钱被装在另外的木箱子里了。清点一下,发现少了两箱。章武马上断定,这两箱钱是送给谁了,肯定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杨司令。

  孙渔这才知道,原来杨司令虽没有直接参与,但他是知情人,陈龙远给了他两箱钱,难怪他没有展开调查。

  孙渔还有一重疑惑,问道:“那表弟为什么来调查他们?你不也是赵军长的人吗?”章武告诉表哥,他其实是军统头子戴笠安插在90军的楔子,目的就为了监视赵世卿的。章武还说赵世卿很快会受到惩罚,会死得不明不白。

  孙渔如梦方醒,难怪章武大开杀戒,肆无忌惮,他是一个厉害的特务。

  那么这笔钱怎么办?运回90军,还是上缴国防部?章武见孙渔这么问,哈哈大笑:“表哥,你真是太老实了。这笔钱是咱们的了。你我拿着,远走高飞吧。”“去哪里?”“先换成黄金,再去香港。这里要打仗,咱们兄弟可不奉陪。”

  章武说着要去叫车。孙渔突然掏出一根短棍,一棍将章武打昏在地。

  “兄弟,对不起了。这钱还得归我了。陈老板曾说,锄奸团劫了90军的军饷,浙南土匪罗三啸帮又从锄奸团手上劫走了银票,他说对了一半,罗三啸的人马确实抢过银票,但不是从锄奸团手上,而是从赵军长小舅子吴大铁那伙人手中。我孙渔,就是罗三啸的把兄弟。哈哈哈……”

  孙渔就是为罗三啸的人马筹集军费的。罗三啸已经打算,要投奔浙西的游击队了。

  然而当孙渔跑到外面,正要去租借几辆马车,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枪响,孙渔中弹,当即倒在血泊中……

  六妻之夫

  隋朝末期,民生多艰。流落在江北的古子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职业,在一个县城里当塾师。这天放假,古子良出去玩了一下。他刚返回私塾,忽然一个姓陆的学生跑来,说是父母请先生去家里喝酒。

  古子良心中一惊,按照经验,主人家突然请塾师喝酒,一般是要辞师了。他满怀不安,来到陆学生家,只见陆学生父母在门口迎接,将他引进室内落座。酒过三巡,学生的父亲才郑重地开口:“古先生啊,你今天上街,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情况?什么情况?”“就是……有没有看见官府告示?”

  主人这一说,古子良立即想起来了。今天他在街头正逛着,突然听到人声鼎沸,有人喊着城墙那边贴官府告示了。古子良随着人群前去,一看告示,原来是皇宫宣布要大选美女了。

  “古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主人家低声地询问古子良。古子良皱着眉头,很想将胸中的愤懑吐出来,但又拼命忍住了,只苦笑一下说:“我是漂泊之人,承蒙诸位主人家看得起我,让我当一塾之师,教授诸位主人的令郎令女。我深怕有负各家,只想埋头干好自己的本职,对于世事已是无心关注了。”主人听得出他是言词谨慎,就诚恳地说:“古先生不必多心,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把你当自己人看待的,希望听听古先生的肺腑之言。”话说到这个份上,古子良十分感动,他一气喝下三杯酒,才慷慨陈词起来。说到激愤处,古子良差点哭出声。

  古子良的心中确实积着无限悲愤。他本是江南人氏,是随父亲做官到达江北的,没曾想两年前父亲突然莫名获罪,被炀帝下令处死,所有家产被充公。古子良从一个公子哥差点沦落为街头乞丐。他对残暴的炀帝分外憎恨。如今听得昏君要广选天下美女,更是怒发冲冠,借着酒劲,忍不住将昏君大骂一通。直到看到主人夫妇吃惊的眼神,才猛醒过来,连忙向他们致歉,说自己太冲动了。

  然而主人夫妇并没有见怪,连说古先生言之有理。此刻,主人给他斟满酒,郑重地端起杯:“古先生,请满饮此杯,我们夫妻,还要有事相求。”一听有事相求,古先生连忙站起来,请主人尽管吩咐。主人夫妻嗫嚅良久,才说出了他们的一个计划。古子良听了,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主人家有一个大女儿,年方二八,虽养在深闺,但艳丽之名早已在这一带传播,夫妻俩爱如掌上明珠,本来期待能嫁个好人家,但如今猛然遇上皇宫选美,想想女儿如果被选上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刚才他们计议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女儿许配给古子良。

  “这这……恐怕不好吧。”古子良连连摇手。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并没有半点窃喜,反而十分紧张。“我是落魄之人,如今上无片瓦遮雨,下无稚地立足,如果不是诸家主人收留,跟街头乞儿无异。令女虽非官家千金,但也是你们富足人家的小姐,我是没有半点资格配得上的。”“古先生啊,你这些话说明,我们没有看错人。其实,我们求你答应这事,也是有条件的。”“哦,什么条件?”“说了,你不要生气。我们只是……给女儿一个名分……”

  听到这里,古子良恍然大悟。原来所谓许配,只是一种名分,也就是一种借口。古子良是个聪明人,他立即理解了主人家的一片苦心。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计谋。因为按照当朝法令,皇宫所选的美女,均是未曾婚配的垂髫少女,凡是已有婚配的,哪怕只有婚约,就不在所选之列。主人家无疑正要借他的名,逃避女儿入选的机会。

  古子良当然答应下来,只要能帮到主人家,他义不容辞。双方签订君子协议,一旦选美风潮过去,古子良就要退出婚约,不能纠缠。古子良更是感动,这说明主人是完全信赖他的。主人决定明天就给他和女儿办一个订婚宴,以作宣传。

  当下双方皆大欢喜,喝个痛快。古子良跌跌撞撞回到私塾。正想躺下来睡觉,忽见那个陆学生又跑来了,说是家里有人来了,请先生再去一趟,有要紧事商量。“什么事啊?”古子良打着饱嗝问。学生搔搔头皮,结结巴巴说:“我听得他们一齐在说,要学我爹妈一样,把他们的女儿嫁给你……”

  “啊!”古子良跳了起来,一把拉住学生:“你没有听错吧?”“没有啊先生,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就是这样说来着。”

  古子良脑子里一阵迷糊。他读过不少书,知道这样的事,书上还是有例子的,就是逢到皇宫突然选美,许多平民人家急欲为女儿找个婚约,有时一个男子身上会同时落上婚约多桩。他以前一直当笑话来读,没想到今天,这事可能真来了,要出现在他身上了。一时间,古子良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迟疑,外面来了一伙人,进门向他施礼,然后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外面的一顶轿子,抬着就走。

  又来到了刚才喝酒的陆主人家中。古子良的面前,是一张张焦虑和紧张的脸。这其中有他的另外两位主人,还有几个是不相识的。大家交头接耳,叹息的叹息,跺脚的跺脚。可以看出,皇宫的诏令,带来了多么大的恐慌。

  “诸位,你们到底……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古子良硬着头皮抢先说。众人都停止叹息,一齐把目光对准他,然后挨个把他们的打算说了出来。情况跟学生介绍的一样,他们都想把女儿“许配”给古子良。

  古子良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不再惊慌,而是以局内人的身份,加入到这场讨论中。他问大家,为什么把目标都对准他呢?为什么不各各另找其他男子呢?话没说完,大家抢着解释:“古先生有所不知啊,如今这世道,找个有信誉之人不容易。最要紧的是,我们不能盲目扩大这个寻找的范围,一旦事情泄露,就会有欺君之罪。而你是我们大家都信任的。所以目前找你是最可靠的。”他们又介绍,他们的女儿都不到二八,未到婚配之时,但选美的年龄却够得上了,当务之急只有施此缓兵之计,先避过选美,待两三年后再给女儿找婆家。

  计算下来,共有六桩婚约。“可是,你们总共有六位小姐,一时都找我订婚,是否妥当?”“这没什么不妥。大隋法律,也没禁止哪个男子不可以同时娶六房的呀。你看如今的官僚,哪个不是有四房五房的?甚至还有十几房的哩。”“不过,订下婚约虽非正式结婚,但一旦传出去,以后是不是影响你们女儿的出嫁?”古子良又关心地问道。大家纷纷摇头:“唉,顾不得那么多了,与其进入虎口,倒不如施这个掩护,只要留得女儿在,以后也不怕找不着好婆家吧……”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爱女心切,宁可将婚约系在古子良身上,也不愿冒险让女儿空待闺中,等着被选入宫中的下场。这一场“对课”下来,古子良找不出推辞的理由了。看到大家真诚的态度和急迫的心情,古子良只好全部同意了。

  就这样,古子良这个落魄的塾师,短短一天里,头上就顶着了六桩婚约。为了帮助这些人家的女儿免入虎口,他决定豁出去了。

  然而就在六桩婚约成立以后,古子良意外地收到一封来信,这是一个远在山东的故旧写来的。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秦叔宝。古子良接到信后,立即辞别这里的主人家,匆匆奔赴瓦岗寨。原来秦琼之父与古子良的父亲曾是知交,以前囿于情势不敢伸手助他,如今秦琼等人已在瓦岗起义,他特地差人送信请古子良前去共事……

  古子良这一去,就是五年。

  斗转星移,五年过去。古子良终于回到当年辞别的县城。如今虽已是大唐天下,但县城的面貌基本还在,他很快找到了陆主人家。主人夫妻一见他,顿时一惊,喜极而泣。他们万万没想到,古子良还真能回来。“古先生啊,可把你盼来了。你知道这五年,我们是多么想你吗?还有那些女儿们……”

  一提“女儿们”,古子良就浑身一震。他想起了“六桩婚约”。他忙问陆主人夫妻,他们的女儿们情况怎样,是否都顺利出嫁了?因为按照他的计算,这六位小姐都到达婚配年龄了。但主人夫妻的回答,令古子良大吃一惊:她们都没有婚配,都待字闺中。“你知道吗古先生,都因为那个婚约呀……”

  古子良顿时明白了,五年前的六桩婚约,果然给六个女孩带来了束缚。只因有过婚约,她们竟然都没能嫁得出去。古子良心中非常难过,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都是我害了她们啊。”

  “不,古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是你解救了她们,是她们的恩人。要说害,应该是那个该死的炀帝吧。”陆主人安慰着他。又请出女儿来谢他。这一见面,古子良和陆小姐都是一愣,双方的目光久久没有离开。陆主人又去通知其他五位小姐的父母,请他们带着女儿前来他家,拜谢古先生。

  然而古子良万万没料到,事情这下又糟糕了。他本来是在京城就职,就在秦琼帐下听用,来此只是访故,马上要回去的,却被一件意外的事缠住了。原来,六位小姐见过了他后,竟然一齐表示要真正嫁给他。

  “这这……这可不行。”古子良一听连连摇头。虽然他跟随秦将军南征北战,也没时间精力成家,可也没想过要跟这六位小姐结缘。昔日的所谓婚约,完全是虚的呀,无非是帮助她们免入虎口。最要命的是,她们是六个,都要嫁给他,这对她们是不公平的。

  古子良请各位父母劝劝她们。可是父母们都保持了沉默。其实各位父母心里都有算盘,都希望只有自己的女儿嫁给古子良,但又都不好说出来。这个难题,摆在古子良面前,得由他自己选择。

  古子良急得浑身冒汗。情急之中他心中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回到京城,把事情详细汇报给秦将军听,请秦将军帮他拿个决定。秦琼听后十分感动,当即去面奏了圣上。圣上一听也觉得十分动人,召古子良进宫详加询问,然后下了一道谕旨,请当地刺史前去抚慰陆姓以外的五户人家,并帮助她们在当地挑选良婿,择日统一完婚。

  古子良拿着圣上的手谕,骑上一匹快马,直向江北县城奔来。当然他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陆小姐——圣上已赐婚给他俩了。想到六桩婚约终成一约,古子良心中十分幸福。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叔宝他们还常跟他开玩笑,叫他“六妻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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