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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连环劫 沈银法 20613 2022-05-06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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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城外的抢劫案

  明朝嘉靖年间的一天中午,青山县县令陶宽舟正陪白校尉喝酒,一个衙役进来报告,门外有一群人报案,他们自称是从江南过来的商人,一批货被强盗劫走了。陶县令一听,连忙吩咐:“让他们在堂外等候,我即刻升堂问案。”说着他向对面的白校尉拱手:“实在对不起,没想到有急案上门,容我先应付公务了。”白校尉连忙说:“既然有急案上门,陶老爷就请先忙吧。”陶县令急急地宣布升堂。

  击鼓人被带上堂来,一共有八个人。他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个个是涕泪俱下。陶县令提醒说:“你们还是先别哭了,由一个人负责说话。”一个胖子拱着手说:“老爷,关于这案情,就由我来讲吧。咱们这八个人,是从苏南过来的。我们当地所产的绢绸,一直是销往苏杭等府,最近听说山东一带也有销路,我们八户人家就结伴而行,带上各家所织的上好绢绸,准备运到青山城里试销一下。没料到,在城外二十里处被一群强人拦住,他们心狠手毒,将我们所载的货物全部劫走了……”

  说到这里,胖子等人已是泣不成声。

  陶县令听得剑眉直竖,气哼哼地说:“我陶某刚来青山时,就知道城外有一批强贼,滥抢滥劫。这两年我率领衙内差役,极力缉捕,总算吓退了他们。没想到数月过去,他们又在出没了。”陶县令喝一声:“都头郑刚听着,命你带几个人,速去城外出事地点勘察,有什么线索,速来汇报。”郑都头答应一声,点了几个人,又叫阎某他们带路,匆匆前去勘案。

  这边陶县令向白校尉使个眼色。两个人转回内堂。桌上酒菜还未凉哩。白校尉过意不去地说:“我本当知趣离去,没想到陶老爷还惦记这顿酒。”陶宽舟哈哈笑着说:“你是贵客,虽然你的稽查馆就在城外,但你也不常来,今天我特意请来你,就为了好好喝一杯的。”当下两个人推杯换盏,专心喝起酒来。

  酒未喝完,郑刚他们回来了。郑刚将勘察的情况汇报一下,又呈上几样物证,其中有一只鞋子,一根腰带,还有一柄刀和一根木棒。陶县令一时好像很迷茫,他向白校尉请教:“校尉,你是军官,见识肯定比我广,你是怎么看的?”白校尉心直口快,嘿嘿一笑说:“我觉得这伙所谓的强盗,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值一提。瞧瞧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那鞋子是登山鞋,后跟都破了一个洞了;那根腰带也是用得太旧,断掉的;再说这把刀,一看便知是外行人磨的,刀锋都磨偏了;至于这根木棒更好笑,说明这伙强人连人手一把刀都没有,只能以木棍充数。”

  白校尉说完,陶县令连连点头:“校尉高明,你这一说,令我陶某茅塞顿开。这样看来这次抢劫苏南客商的强盗,不是早先出没的那一伙了。”白校尉有些得意地说:“我来青山作稽查才半年,对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不过我敢断定,这伙盗贼比较粗笨,要抓他们一定不难。”

  陶县令被白校慰一点拨,信心显得更足了。他端起酒碗要敬白校尉。这时有个小卒跑来,有事请校尉回稽查馆去。白校尉只好放下酒碗,向陶县令告辞。陶县令忙说:“既然校尉有事,咱们今天就喝到这里了。正好我也要亲自去勘查那件案子,就与校尉同行吧。”说着陶县令带上郑刚等人,和白校尉各骑着马,向着城南出发了。

  出城半里,就是白校尉坐镇的稽查馆了,他们就在这里分手。陶县令率衙役们继续沿大路而行。这条大路,是进青山城的唯一通道。走了一阵,前面有岔道出现,路边有一个人站着。陶县令低声问:“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那人连忙低声回答:“都弄好了。”陶县令一挥手,带着郑刚等人走上了岔道。

  岔道直通山里。走了好一阵,他们在一个山洞边停下。洞口也有人把守着,立即将他们引进洞里。一番拐弯抹角,陶县令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厅,大厅中央放着八辆手推车,车上装载着大包东西,上面裹着防雨的芭蕉叶。

  这正是苏南客商被劫的货物。现在,陶县令站在这些车子面前,细细地检查,有没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郑刚在一边问道:“老爷,你看这样行吗?”陶县令显得很踌躇,他叹息着说:“我陶某从小接受家训,无论为人为官,都不作诳,不行奸。没想到今天身为一县知县,我竟做了一回盗贼头子……”随即咬咬牙,手一挥,八个衙役就分别推起车,出了山洞。

  他们沿着来的路,大大咧咧往城里返回。老远地,稽查馆的瞭望哨就发现了他们。等陶县令一行到了稽查馆旁边,白校尉已经等在路边。陶县令哈哈大笑着说:“校尉啊,这次我们前往城南追查,路上就有人向我们通风报信,说盘龙寨有人结伙,打劫了八车货物。我们赶到盘龙寨,当场搜到了被劫的货物。你的话果然没有错,这是一群刁民作奸,并不是专业盗贼。只是那伙人闻风逃走,没有及时抓到。”说着走到一辆车前,扒开芭蕉叶,露出里面一卷卷货物。

  白校尉听了,也十分惊喜,连声说:“陶老爷厉害,这件抢劫案,不到一天就破了,虽说没有逮到那伙人,毕竟追回了货物,真是失主们之幸。”白校尉摸了摸那货物,嘴里啧啧赞叹,江南的织绸,果然手感滑腻,乃是上品。

  白校尉随即命手下撤去大路上的路障,让陶县令一行人进城。

  县城的街头人来人往,看上去颇为热闹。但在陶县令眼里,人们的脸上都充满焦虑。他知道,那些穷苦百姓们,正为一样东西焦头烂额。而他作为县令,也正为此事处心积虑,干着一件冒险的勾当,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纰漏……

  这么想着,已到县衙。那些行人看到这阵势,纷纷猜测是老爷破了抢劫案,追回了赃物。一时间县衙门口围满了人。陶县令命手下将八车货推进县衙后院,然后派郑刚在衙门口贴一张告示,上面说今天早上发生在城外的抢劫案已经告破,罪犯虽都逃遁,但客商所失货物悉数追回,待本衙点验清楚,明日升堂,以作决断。

  其实,按照一般规程,这个案子应该当天审结,即刻作出公断,将货物还给客商。可是那八个客商不知跑哪儿去了,不见踪影。行人们也没了兴趣,各各走散。而这时,在衙内后院里,衙役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他们拆开那八车货物,从里面掏出一包包东西。天黑以后,几个人各各背上一些东西,悄悄从后门出去,奔赴城里的一些店铺……

  第二天上午,八个客商出现在县衙门前。陶县令也就上堂审案。他当着那些观者的面,宣布此案已破,案犯虽未逮到,但货物已追回,当堂发还给失主们。八个客商欢天喜地,立即磕谢青天大老爷。

  事情就这样平息了。而陶县令却有点心惊肉跳。他要郑刚等人密切注意各方动向,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郑刚他们四处留意,给陶县令带来的消息是,城里有多家店铺在出售便宜的食盐,百姓们因此蜂拥而至,但这些店都只卖一个时辰,就宣称没有了。

  陶县令深叹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两句话:“奸贼当道,民生多艰啊。”郑刚问道:“老爷,你看这事……还干不干?”陶县令狠狠一挥手:“干!”“可是,这很危险啊……”“不管了,出了事,由我承担吧。”

  陶县令决定故伎重施。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又有人前来衙门口击鼓,宣称他们的货物被强人劫走了。这些客商来自浙江,贩卖的是棉被芯。此时陶县令在城外稽查馆,参加白校尉的生日午宴。郑刚急急赶到稽查馆汇报消息。陶县令显得很不耐烦,懒懒地说:“怎么又出抢案了?还是明天再审吧。”郑刚奇怪地问:“上次老爷一听有劫案就当即升堂,为何今天不急了?”“今天不同啊,我在给白校尉贺寿,哪能随便走呢?”这话让白校尉听见了,忙劝他:“既然又有案子上门,陶老爷还是审理要紧。这酒以后再喝。”陶县令只好站起来,歪歪扭扭地离开了。到了县衙,升堂过问,听完客商的诉说,陶县令就带着一群手下,亲自前往城外探查。路过稽查馆时,及时向白校尉介绍了案情。然后陶县令一行人继续前去。不过这一次,他们无功而返。直到第二天下午,陶县令又带着人出城,回城时,已经多了几辆载货的车。

  “陶县令,案子破了?”经过稽查馆时,白校尉出来见面,高兴地问着。陶县令嘿嘿一笑说:“跟上次差不多,也是一伙刁民作的案,我本抓住了他们,但念他们是初犯,而且抢棉被芯纯粹是为了自家用,所以枉开一面,不押回衙门审了,只收回了他们抢的货物。”白校尉伸手摸摸车上的东西,果然是一个一个卷起来的棉胎,就命手下搬开路障,放陶县令他们进城去了。

  还是像上次一样,等陶县令他们进了县衙,立即关紧院门,一群衙役们开始干活,他们打开车上的棉胎,从里面拿出一包包东西来。等到夜深人静,几个衙役背上东西,趁着夜色奔往各个店铺……

  第二天城里的人们就惊喜地发现,各个售盐的店铺,又有便宜的盐卖了。人们奔走相告,欢天喜地。可惜只有一个时辰,各家店铺就宣布便宜盐卖完了。

  这些盐是从哪里来的?居民们当然明白是走私的,却不知道是什么渠道。大家只是疑惑为什么不能多卖点?老百姓哪里想到,这些便宜的盐确实是走私盐,而走私者正是陶县令的县衙。

  可是陶县令明白,这事再做得机密,也瞒不过白校尉。果然当陶县令他们第五次做这种生意时,终于失手了。那天他们从城外推回了几辆车,上面是四川客商被劫的红枣。在经过稽查馆时,白校尉仍笑眯眯地,命手下搬开路障让他们进城。可是就在几辆车进了县衙,衙役们正从装红枣的麻袋里掏出一包包盐时,白校尉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

  “哈哈,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们是自己作贼自己抓。陶县令啊,这回你落在我手上了。”白校尉站在陶县令面前,脸上充满了胜利者的欢笑。陶县令如雷轰顶,他没想到白校尉不走大门,而是攀墙越脊,进入了县衙的后院。可陶县令很快恢复镇静,叹口气说:“如今我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就把我抓走吧。”

  白校尉厉声说:“你身为县令,竟敢违抗朝庭法规,走私食盐,从中渔利。你明知道稽查馆就是稽查走私的,还敢瞒天过海,实在是利令智昏。”陶县令则淡淡地回应:“你骂我什么都行,只是求你一件事,决不要连累另外任何人,我陶宽舟一人承当。”白校尉冷笑一声,叫衙役将陶县令绑起来。看衙役们不动手,陶宽舟叫着郑刚说:“快听白校尉的命令,把我绑起来。”郑刚只好拿了绳子,将陶县令捆住。然后白校尉押着陶县令,走出衙门。

  衙门外是大街。正在街上的人们一见县官被捆,由一个军官押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白校尉见围上来的人多了,大声宣布道:“青山城的百姓们,大家是否知道,你们这个父母官,是一个大大的贪官?这些日子他装模作样,自己作贼自己抓,为的就是用假劫案作掩护,走私食盐。今天被我抓个正着,也算替青山除了一害。”话刚说完,就听有人高声反驳:“不,我们老爷不是贪官,他是为民谋利的好官。”原来是郑刚,他爬上衙前的石狮子,对着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喊道:“父老乡亲啊,这些天来,你们有没有买到便宜的盐啊?你们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就是我们老爷想方设法,瞒着这个稽查馆,从外地偷偷运来的走私盐……”郑刚将事情原委全部抖出。原来,官府专售的官盐,以前是二两银子一斤,穷苦人家也常常买不起,可是自从山东来了个韩知府,他擅自又加收盐税,官盐变成二两半银子一斤了,平民百姓更吃不起了。而那些私盐,一斤只需一两银子。为了控制售盐渠道,韩知府在各县设立稽查馆,委派心腹负责,专门拦截和稽查私盐出售,逼迫百姓只能购买高价官盐。陶县令眼看百姓吃盐难,才出此计策,故意派人伪装成客商到县衙报假案,然后他们装作去城外查案,追到了货物,将这些货物带回县衙。其实这些货物是伪装,里面早就藏满了一包包的盐。陶县令之所以用此方法,是因为凡有货物进城,都会受到稽查馆的严格搜查,唯有假托追回的赃物运回城,才可以瞒过稽查馆。果然白校尉见是县衙追回来的货物,也不细加审验,就让陶县令他们携货通过了。

  “乡亲们,你们明白了吧,咱们老爷这样做,完全为的是让青山百姓吃得起盐,而不是为了他自己发财呀……”

  话说到这里,被白校尉厉声喝住:“住口,你这是蛊惑人心。再说瞎话,连你也带走。”郑刚却嗖一下拔出腰刀,指着白校尉骂道:“韩知府才是贪赃枉法之徒,他在各县私设稽查馆,无非是为了强收盐税。你身为校尉,为虎作伥,陷害忠良,倒不如我跟你拼死在此。”说着跳下石狮子。白校尉火冒三丈,举剑向郑刚砍来。而百姓们都恍然大悟,明白了陶县令的良苦用心,有几个壮实汉子一见白校尉砍人,就拿起随身所带的器物,高喊着冲上前,要帮郑刚一把。更多的人在呐喊着:“陶老爷是好官,不许你带他走。”

  而此时的陶县令,急得头顶上冒烟。他本想一人承担这个罪名的,现在一看这么多人加进来,觉得很不妙。白校尉毕竟是韩知府的人,而韩知府又是当朝权贵魏忠贤的嫡亲外甥。其实陶知县早就知道,韩知府敢于私加盐税,又在各县设立稽查馆,就是仗着魏忠贤这个后台,横行无忌,中饱私囊。谁敢与他作对,必死无疑。陶县令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牺牲进来,他大吼了一声:“都住手,大家听我说!”这一声呐喊,响彻在人们耳中,郑刚和白校尉一下子住了手,而那几个壮汉也停止脚步。所有人静下来,倾听陶县令说话。此时,被捆着的陶县令望着街头的百姓,深情地说:“乡亲们,青山地处山东腹地,一向是地贫民穷,百姓代代过得很苦。我陶某来此主政,本想能为百姓做些好事,可天不遂人。这次为了私盐,我陶某出的是下策,反而连累了大家。千罪万罪,都在我一人身上。”说着他转过身,对着白校尉跪下来:“白校尉,此事全由我主使,我愿承担所有罪责,郑刚他们虽有冲动,也是情有可原。希望我陶某一死后,你能放过他们。”说完站起来,一头向石狮子撞了过去。

  郑刚大叫一声扑上前,已经来不及了。陶县令头撞石狮,当场殒命。

  所有的衙役,加上大批百姓,都放声大哭。而白校尉则吃惊万分,呆若木鸡,刚刚还想杀人的剑,从他手中当啷一声掉落……

  杀人蜂之谜

  清朝乾隆年间的一天清早,江西歙县大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县令邱昂急忙升堂。敲鼓者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诉说道:“青天大老爷,我是来状告邻村郎中吴仁的。我夫朱五昨天被黄蜂蜇了一口,没想到睡到三更,他竟然一命归天了……”说到这里泣不成声。邱昂有点糊里糊涂:“你说你夫是给黄蜂蜇死的,那怎么要状告吴仁呢?”朱妻哭道:“我夫被蜂蜇了后,是请吴仁看的伤,可没想到睡到半夜,他突然就死了,这不是吴仁的药不对吗?”邱昂听了也不好判断,决定亲自前去看一看。他派人去通知吴仁也赶快到场。

  朱五的尸体还躺在床上,原封不动。邱昂命忤作进行初验。忤作翻过尸体,只见朱五的后颈上贴着一只膏药,撕去膏药,这个部位肿胀着,像一只小包子,都已经发黑了,中间有一个细微的红点子。忤作当即禀道:“老爷,看来朱五确是被黄蜂所蜇,这红点子便是蜂蜇之处,由于离脑袋近,应该是蜂毒进入脑子,造成死亡。”邱昂却不置可否,说要等被告到了再作分析。

  一会儿吴仁匆匆赶来,一进门就大呼冤枉:“我才听说,朱五昨夜死了,清早朱妻还去告了我的状,这不是冤枉我吗?……”邱昂要吴仁将昨天的详情叙述一遍。吴仁说,昨天大约申字时分,他在东庄出诊完后,走在回家路上,刚出东庄不远,就见朱五捂着后脖,风风火火地在路上跑。朱五一见吴仁就喊,他给黄蜂蜇了,请吴仁快替他看看。吴仁就安慰说,给黄蜂蜇了没啥要紧,熬一熬就会好的。可朱五疼得受不了,一定要吴仁给他弄点药。吴仁在东庄是给人看跌打伤,包袱里只有一只没用过的膏药,他一拿出来,朱五就抢过去,自己贴上了。随后吴仁也走了,往下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吴仁话一说完,朱妻抢白道:“你不是说,给黄蜂蜇了没啥要紧吗?那为何朱五睡到半夜会死呢?这分明是你的膏药有毒……”“你血口喷人!膏药本是给人治跌打损伤,怎么会有毒?我白赔了一只膏药,还没向你家要钱呢。”两个人吵闹起来。气得邱昂喝令他俩都住口。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邱昂一时很伤脑筋。他要朱妻说说,昨天朱五回家以后,是怎么一种状态。朱妻说,朱五回家后,先坐着休息一会,吃过晚饭后他就早早睡下了。谁知到了半夜里,他突然口口声声喊疼。等她点了油灯时,朱五已经停止喊叫,一动不动了。

  “那么我问你,朱五遇上吴仁的事,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说在路上遭蜂蜇了,正好遇上吴仁,就向他讨了一只膏药贴上。”“这就是说,朱五亲口说过,那只膏药是他向吴仁要的,不是吴仁主动给的对吗?”“这个……朱五确实说是向吴仁讨要的,因为吴仁没带别的药。”“你看,这不就清楚了吗?”邱昂摊摊手说:“虽然朱五不幸去世,但此事纯属意外,他遭遇蜂蜇,又正好碰上吴仁,疼痛难忍之下向吴仁求助,无奈吴郎中身边只有一只膏药,朱五也是急不可待,拿过膏药就直接贴上了,结果他睡到半夜死了。一切都是巧合,朱五真正的死因,看来还是蜂毒。”忤作随即附和道:“老爷说的极是,大家都知道黄蜂很厉害,虽然一般蜇不死人,但这次朱五被蜇的地方是在后颈,蜂针扎中了总脉,毒物随血进入脑子,所以朱五就死了。”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朱妻尽管有点不服,可又没什么理由反驳。而吴仁更是跪在地上,连声感谢青天大老爷英明,替他洗涮了罪名。邱昂就抚慰朱妻说:“朱五既死,也不能复生,你们还是速速将后事办了吧。”随后邱昂带着手下人,离开了朱五家。

  这桩纷争,看上去算是了结了。朱妻也无可奈何,只好替丈夫准备后事。但天黑以后,她和儿子正要给朱五的尸体揩抹,忽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木鱼声,随之有人在说:“屋里有人吗?我是行脚的僧人,想化点斋饭吃。”朱五的儿子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光头和尚。那和尚迅速闪了进来,顺势关上门,然后轻声对朱五的儿子说:“不要喊叫,你家外面有人监视呢。”此时朱妻也过来,慌张地问道:“你这个和尚,怎么乱闯人家的门?”和尚解释道:“我不是真和尚,是邱老爷派来的,叫你们快点动手,将朱五的尸身从后门送出去,外面有我们的人接应。”“这……这是干什么?”“我家老爷认为,朱五的死很蹊跷,要细加验查。现在也没工夫多说了,快快行动吧……”

  朱家母子晕头转向,但也只好照着做。朱妻去开了后门,门外果然有一顶轿子,还有两个人。他们将朱五的尸体塞进轿里,那两人抬起轿子就走。和尚则轻声关照朱家母子,明天照旧办丧事出殡……

  此时邱昂正在衙内等着。半夜时分那顶轿子终于到了。和尚兴奋地汇报:“老爷料事如神,果然有人在暗中监视朱家的前门。”邱昂嘿嘿一笑,叫过忤作,又对朱五的尸体进行查验。忤作坚持原来的观点:“老爷,我觉得,朱五确是被蜂蜇死的,你瞧这个红点子,就是蜂针所扎之处。”邱昂反问道:“如果朱五只是被黄蜂蜇死,那为何夜里有人要暗中监视他家呢?”“这个……我就不明白了。老爷是怎么想的?”“我认为朱五的死,远远不是被一只黄蜂蜇死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被人谋害的。”邱昂指着那个小包子说,“你看,这样一个包块,都发黑了,黄蜂蜇了人,有这么严重吗?”忤作切开这个小包,里面是一包淤血,不由惊道:“这难道是其他毒物所致?”邱昂点点头说:“这正是我的疑惑,吴仁的膏药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能让蜂蜇的伤口变成这样?”忤作拿起膏药使劲闻着,报出了几样药物,无非是红花当归等中药。邱昂则摇头,一个膏药里加了什么药,怎能全部闻知?他怀疑膏药里可能掺了砒霜,但用银簪一试,又试不出什么来。

  “老爷,我们是不是……在冤枉吴郎中?”忤作小心地说。邱昂也有点迟疑。其实,邱昂第一眼看到朱五后颈上的小包,就怀疑起了吴郎中的膏药,但他又无十足的把握,所以暂时只能和稀泥,稳住朱妻和吴郎中。回到县衙后,他越想越不对头,就命一名衙役扮成和尚,另两个人抬上轿子,悄悄去朱家搬运朱五的尸体。邱昂特地叮嘱他们要留意一下,朱家外面是否有人监视。果然衙役发现朱家正门外面不远处,有人蹲在一棵树后在监视着。邱昂的猜测被证实,他有理由相信,朱五的死不是事故,而是遭人谋害,谋害者担心县衙查出什么来,所以暗中监视朱家,要等朱五的尸体下葬才会安心。

  那么,谋害朱五的人是谁?当然是吴郎中嫌疑最大了。现在邱昂必须找到吴郎中谋杀朱五的证据。可是既然膏药中没有砒霜,证明这个膏药是正常的,那就等于说,朱五的死与吴郎中无关。

  邱昂对着朱五的尸体发呆。也许,自己犯了和朱妻同样的错误,随意地冤枉了吴郎中?他思考一下,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朱五的妻子会一口咬定,是吴郎中的膏药害死了朱五?从朱妻的表现来看,她对吴郎中十分不信任,甚至有点厌憎,好像有什么嫌隙。邱昂决定,去找朱妻再问问。

  但邱昂没有立即就去,直到过了一天,他才一身便服,带着忤作赶往朱五家。此时朱五的丧事已经办好了。邱昂也没有发现朱家外面有可疑之人,估计那个监视者得知朱五已下葬,安心离开了。其实邱昂派人来搬运朱五尸体时,是用另一具尸体来换的,那是一个牢中病死的囚徒,正好被他利用了。当下邱昂问朱妻,对吴仁这个人怎么看?果然刚这么一问,朱妻脱口骂道:“是个坏家伙,我夫朱五,就是让这个坏蛋给诱坏的。”朱妻一肚子火,告诉邱昂,她的丈夫朱五本是一个陶贩,常去县城贩卖陶器,本来也攒了一些钱,准备给儿子娶媳妇之用,谁知被吴仁所诱,经常在城里出入赌场和妓院,那点积蓄成了流水,而且还在外欠了债。朱妻说:“吴仁与我夫本是朋友,我早就劝我夫小心,不要与这种人来往,无奈他不听,最终被弄得本钱全无,连生意也做不成,儿子也娶不了媳妇。可这个吴仁是郎中,自然不愁收入,只有我家吃了大亏。”

  但按这个说法,应当是朱家恨吴仁,吴仁怎么反过来会害死朱五呢?朱妻咬咬嘴唇说:“这里的原因我也说不准,但我敢说我夫肯定是被吴仁给害死的……”

  邱昂其实认同朱妻的说法,也相信朱五的死,肯定与吴仁有关。但吴仁到底有什么原因,要害死朱五呢?邱昂又问朱妻,吴仁与朱五常出入赌场妓院,是不是因为赌资产生了仇恨?朱妻摇摇头说:“我夫生前曾说过,他和吴仁之间没什么钱上的瓜葛。”那只有一条了,是不是因为某个妓女,争风吃醋了?朱妻一听县令问这个,顿时一脸痛苦,连说不知道。

  邱昂却看出了端倪,他马上回到县城,去各家妓院走访。果然有一个鸨母承认,朱五和吴仁都看中了一个妓女,吴仁有钱,但朱五壮实,这个妓女最终冷落了吴仁……

  吴仁嫉恨朱五,杀人动机是有了。现在的问题,怎么来证明,那个膏药杀死了朱五?邱昂回到县衙,对着那个膏药苦苦思索。他想起自己有一本祖传的医籍,就拿出来翻阅,意外地看见有这样一条记载:如果人被毒蜂所蜇,切不可使用烈酒涂抹,因为烈酒走筋,会将毒素很快送入血管,引起全身中毒,必死无疑……邱昂拿起那张膏药,再次细嗅,终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邱昂眼前一亮,当即叫来忤作,特地做了一个实验。得到验证后,他立即命令衙役将吴仁拘来县衙。吴仁还想狡辩,邱昂命人将两头猪仔放在他面前,邱仁顿时哑口无言。

  原来邱昂他们所做的实验,是将这两头小猪关在一只木箱里,又放进几只抓来的黄蜂。待黄蜂蜇了猪后,再用这只膏药贴在一只猪的伤口上。一夜之后,没贴膏药的小猪若无其事,欢蹦乱跳,而贴了膏药的这头虽没死去,却已是全身痉挛,奄奄一息,这说明膏药起了作用。由于膏药上的烈酒已经挥发,酒性不够,所以没有彻底杀死它,假如掺一点烈酒,小猪早就死了。

  吴仁只好交代,他因为与朱五同时看中了一个妓女,而该女嫌他年老无用,反而喜欢上没什么钱的朱五,将他甩开。他认为朱五夺他之爱,十分气恨。那天正好碰上朱五被黄蜂所蜇,朱五向他求助,他明明有止痛膏在身,却灵机一动,只拿出一只膏药,又从随身带着的酒葫芦里倒上了一些烧酒。朱五正疼得要命,抢过膏药急急就贴上了……

  但吴仁又担心朱妻不相信自己,会去县衙告状。那个在朱家前门监视的人,是他派去的徒弟。那天看到朱家办丧事,他徒弟亲眼望见朱五的尸体被放进棺材,又埋到了地里。吴仁听后这才放了心,以为自己没事了。可他没料到,这个杀人的细节,竟被县官给探索出了,而且还做了验证。吴仁无法抵赖只能认罪。

  这个案子,就这样水落石出了。朱妻和儿子对邱县令感激涕零。邱昂也就将朱五的尸体还给朱家,真正下葬。

  邱昂对此感到很得意。然而这天,他与忤作因事路过东庄,正好走在朱五走过的那条路上。走着走着邱昂突然起了疑,他停止脚步对忤作说:“咱们这一路过来,你都看见了,路的两边并没有树,也没有芦苇丛,只是大片的砂砾空地。这种地方,黄蜂在哪里造窝?”忤作听了顿时一愣:“老爷的意思是,朱五并不是走的这条路?”“不,朱五是走的这条路,我的意思是,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蜂巢。”“那么,蜇了朱五的黄蜂,又来自哪里?”“这就是古怪之处呀……”

  新的疑问突然出现了。忤作劝道,朱五的案子已经破了,吴仁也已认了是他作的案,老爷就不必再劳神了吧。邱昂却说:“我早有预感,此事虽为吴仁作案,可总有个地方不太对头,我一直说不清楚,现在才明白是什么疑问了,那就是朱五到底是被什么样的黄蜂所蜇?这黄蜂到底来自哪里?”

  蜂巢,一定要找到蜂巢。邱昂下了决心,两个人分头在这一带搜寻起来。邱昂突然听到忤作在另一边叫他,他跑过去,忤作指着一个沙石坑说:“老爷你看,蜂巢。”邱昂一看,这个坑的底部果然有一个蜂巢。看起来是一个空巢。

  这是一个天然的沙石坑,有一人深浅。忤作要跳下去捡那个蜂巢,邱昂却指着坑的边沿说:“不用下去了,看看这边上的痕迹,就可以知道,是有人拿着这个蜂巢,事先藏在这个坑里,等朱五从前面走过时,那人就放出黄蜂,去蜇朱五……”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案子又有了另一层因果了,本来已经破了的奇案又重新披上一层迷雾。可是眼前的这个场景,又不得不让他们相信,这的确存在着另一重阴谋。

  那么隐藏在此放蜂的人,又是谁?会不会也是吴仁?或者是吴仁委派的?邱昂决定,立即回去提审吴仁。但吴仁矢口否认,他哭哭啼啼说:“我反正是要被秋后问斩,如果真是我作的,也不必推托了,但我确实不知道呀。”

  这样看来是另有其人。虽然吴仁承认了是谋害朱五的凶手,但邱昂认为,只要还有人做过谋害勾当,就决不能放过。但这又从哪里查起呢?邱昂派人将蜂巢从砂石坑里捡了出来,他粗粗一看,上面粘着一些干芦叶子,这说明蜂巢原来是建在芦苇荡里的。他们就去东庄找人打听,有没有人看见过这个蜂巢,是否有人发现别人在芦苇荡扯过蜂巢……但打听下来,没有什么收获。

  从蜂巢上找线索,已经不可能了,邱昂只好从朱五的人际方面入手。他问朱妻,朱五有没有别的什么仇人?朱妻想了一想说:“朱五平时也没别的仇人,如果硬要说结冤,只有东庄的施满金,不过他们早就和好了,那天中午朱五就是在施满金家喝酒的。”“哦,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冤?又是怎么和好的?”“施满金的儿子施小金在城里当学徒,有一天朱五正在街头贩卖陶器,施小金过来看,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陶器。朱五要他赔钱,两个人拉扯间,施小金咬了朱五一口,朱五就打了他一个耳光。但后来施满金特地来我家,奉上赔款。以后施满金还多次邀朱五去他家喝酒,两人成了好朋友。”

  邱昂听着,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朱五被黄蜂所蜇的那天下午,正好从施家喝了酒出来。而邱昂还清楚地记得,他和忤作第一次接触朱五尸体时,明显闻到了一股浓浓异味……

  邱昂当即决定,火速搜索施满金家。当他带着一群衙役,推开施家的院墙门时,几个黄蜂呼啸着朝他们迎面扑来。吓得他们赶紧躲闪。再一看院子的角落里,放着好几个大小不等的黄蜂巢……

  最后的案情全部搞清了。施满金只好招认,那次他儿子在城里与朱五打架,朱五那一巴掌打来,起初儿子没什么感觉,直到一个月后,被打一面的耳朵失聪了,他们才知道是被朱五打坏了。他们也想过找朱五算帐,但看朱五像个无赖,况且耳朵听不见也难以证明给人看,即使闹到公堂上,估计也不会有结果,只能自认倒楣。但施满金心中痛恨朱五,想方设法要搞报复。那天他在芦苇荡里发现了一个蜂巢,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要利用黄蜂给朱五吃点苦头。为了搞清黄蜂的脾气,他摘来了多个蜂巢放在院子里,进行试验。最终他懂了一点,黄蜂最痛恨人的酒味,还有大蒜味,人一旦吃了这两种东西,经过蜂巢时,它们会疯狂地攻击。所以他特地邀朱五来家喝酒,而朱五恰恰最喜欢喝酒和吃大蒜……

  朱五前脚出门,施满金就带了一个用黑布包裹住的大蜂巢,抄近路先来到砂石坑埋伏。待朱五刚走过去,他就将黑布扯开,将蜂巢扔上路面。黄蜂就向朱五飞去。而施满金自己做了准备,手戴上套,将脸用布兜套住,不受黄蜂侵犯。朱五因满嘴酒味和大蒜味,果然招引了蜂蜇,他吓得夺路而逃,根本不注意黄蜂是哪里来的。

  “那么,你这样做,本来只是想叫朱五吃点苦头,肯定没想到,这还会要了他的命吧?”邱昂叹息地问道。施满金却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他,承心想杀死他。老天有眼,他不是死了吗?”施满金告诉邱昂,他在芦苇荡里发现的黄蜂,并不是一般的蜂,他亲眼看见这种蜂曾杀死过一头小牛。

  听了这话,邱昂大吃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朱五的死因就又成悬疑了,究竟是被吴仁的膏药杀死,还是让施满金所放的黄蜂直接致命?这个难题,他还能搞得清吗?

  神奇的梨膏糖

  明朝万历年间,浙江镇海乡下有个小伙子叫杜年,他的母亲得了肺炎,咳嗽不止。杜年很着急,要去县城找个医术高的郎中求个方。就在去县城的半路上,遇上甬江发大水。他和几个人乘一条小船摆渡过江,船到江心被浪打翻,船上的人都落了水。杜年冒出水面,发现有个老者就在不远处沉浮,他不顾自己安危把老者救上岸。真是巧,这老者正好是个郎中,当即跟着杜年前去,给他娘诊病。老者见到杜年娘,马上就断定是肺痨。当时痨病可是不治之症,杜年伤心地哭起来。但老者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有灵丹妙药,你母亲只须服用两次就可以痊愈。”说着拿出一罐东西,拿调羹舀出一点来,用水冲开后给杜年娘喝下。杜年娘的咳嗽马上缓解了。老者临走时,将这罐东西留下,解释说:“这是用我家祖传的秘方熬制的,除了治痨病,还能治其他一些头疼脑热。我把这个全给你,治你母亲之病只需一点点,余多的你可以为别人治治病,挣点银两,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回报吧。”

  第二天,杜年又从罐中舀出一点药,给母亲服下。果然母亲的咳嗽就止住了,以后没有再服也好了起来。杜年觉得神奇,看来老者所说的祖传秘方,确有其事,这罐药价值不可估量呀。

  杜年将这罐药珍藏着。遇到周围有人得病,不是万不得已,轻易不肯拿出来。这药的药效太好了,一用即灵。当别人问这是什么药时,杜年就说是梨膏糖,并把来历说了一遍。有人就说,你去向老者多要一些来,不是可以发财了吗?杜年苦笑了:“他送我一罐已经是情义很重了,这样的药不知要采多少草药,又要经过多少道工序才熬制出来,我怎么可以贪心呢。再说我跟他仅一次之缘,我也没问他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如今到哪里寻他去?”

  但杜年没想到,就是这罐药,差点给他带来了灾难。

  那天他有事去了一趟县城。在县衙门外看到一张告示,上面说县令的母亲得了肺病,不仅咳嗽,还气喘得急。叫了很多郎中诊治都无效。现在悬赏向民间求医问药,如果有谁治得了病,奖赏黄金一百两。

  “黄金一百两?”杜年看得都呆了。他有点不相信,跑到县衙门口问衙役:“布告上所说的,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如果谁治好老太太的病,就可以得黄金一百两。”

  杜年这下高兴了,他从小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过着穷困日子,有了一百两黄金,就可以让母亲享享福了。他马上回了一次家,带上一点梨膏糖,又重返县城,到县衙门口应招。县令这告示挂了多天了,正在焦急,忽听有人前来奉药,马上请杜年进去。杜年就把梨膏糖放在一个小碗中,用水冲开,请老太太服下。又咳又喘的老太太服下后,马上就舒服多了,咳得少了,气也平缓了许多。杜年又把余下的梨膏糖用水冲在一个大碗里,叫老太太一天一服,连服三天。他自己则要回去了。

  县令问道:“就这样过三天,我母亲的病真的会好?”“真的会好。”“那好吧,三天后你再来,如果我母亲真的痊愈,我当奉上奖赏。”

  杜年当天就回家了。三天很快过去,他又前往县城,信心十足地去领奖金。然而到了县衙门口,却看到那个贴过告示的地方,换了一张大红的喜报,上面写着:“前些日子本县母亲偶遇小恙,求医多日无功。不得已贴出告示,悬赏向民间求医问药,许诺如有人医得我母之病,定有重酬。今幸有江南隐医胡之明,应招而来,配药十帖,亲侍三日,妙手回春,将我母之病治愈。本县一家深为欣慰,感念其医术高明,心悦诚服。黄金百两奖赏全额兑现。特此公告。”

  这是怎么回事?杜年一时有点糊涂了。自己并不叫胡之明,也没有配药十帖,亲侍三日啊。他懵懵懂懂地问衙役:“这喜报上说的胡之明,是哪位呀?”衙役说:“是江南隐医,平时不在市面上行医的,但很有本事。这次来到老爷家,住了三日,给老太太治好了病。”杜年越听越纳闷,当即要求见县令。

  县令在客堂接见他,边上坐着一个下巴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打扮就像个隐士。杜年刚想开口问什么,县令抢先说了:“杜年啊,你说好过三天会来的,今天你果然来了。这一次你替我母亲治病,确实很有好意,我们一家都感激你。本官备了一点薄礼,还望笑纳。”说着一挥手,一个佣人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是两锭白银,大约有十两。杜年马上明白,这就是县官给他的酬金。百两黄金变成十两白银,这是多大的差别啊。杜年向县官施了一礼问道:“老爷,我已经在外面看到喜报了,我不明白,老太太的病,到底是谁医好的。”“喜报上写得明白,是江南隐医胡之明。喏,就是这位。”县官指了指旁边坐着的那人。那人微微向杜年点点头,显得高深莫测。

  这么说,自己给的梨膏糖,居然没有起作用?杜年有点不知所措,硬着头皮问:“我那天来,给老太太服下药,她明明已经好多了。我也留下了三天的药。难道老太太吃了,没有效果吗?”“你在的时候好像有点效果,但你刚走,我母亲咳得更厉害。正好胡隐医来了,他一看便知,这所谓梨膏糖,治不好我母亲的病。胡隐医就许下诺言,配药十帖,在我家住下,治好为止。现在果然治好了。”

  “这……不可能吧,我的梨膏糖,已经治好过多个人了,都是药到病除的。”杜年争辩道。

  此时那个胡之明微微一笑,开口说话:“杜老弟,既然你要给人看病,那么我来问你,这诊病需要哪些手法?哪些步骤?望闻切诊,你又懂得多少?寒热虚实之说,又代表了什么?阴阳协调之论,又怎样确立?人有多少大穴,多少小穴?经络之行又以什么为基?谁为郎中之祖?华佗发明了什么?扁鹊为何得知君王有病?”

  这一番话,问得杜年张着嘴巴,不知如何应答。他只好直直地说:“胡先生问的这些,我都不懂。”“嘿嘿,既然连基本的医理都不懂,你又如何替人看病,擅自行医呢?岂不知庸医误人命,罪恶大过天吗?你连庸医都不是,根本就是医盲,怎么敢妄言有效,拿人家的命开玩笑?”

  杜年霎时浑身冒汗。他仍顽强地辩解:“我虽不懂医道,但我有好的梨膏糖,它确实效果好,能治肺痨等病。”“既然你说有好的梨膏糖,那你说说,这糖是什么制成的,如是秘方,不用细列,只须说出两三味就行了。”“这个……我怎么知道,是有人送给我的。”“谁送的?”“我……我也不认识他……”“哈哈,到底有无此人,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虚造这么一个高人,怎么验证呢?”

  胡之明说到这里,转向县令拱拱手:“老爷,您都听到了吧,他的所谓灵丹妙药,就是一种连他自个都说不上什么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吃不坏人,但根本不可能治病。就算是真的梨膏糖,也不过是普通的平咳之药,治个小咳还行,肺痨绝无效。”“我早已明白了。”县令点着头说,“自从我贴出告示,来过不少人,都自称有奇药,可以治好我母亲的病,其实是冲着奖赏来的,重赏之下有勇夫嘛。其中一些人,如杜年之类,手中有一些所谓秘方,那些药开初确实有效,我母亲服下,当即不咳不喘了。幸亏我留个心眼,没有当即兑现奖金,要待时日检验,无奈都经不起验证露馅了。不过,杜年的梨膏糖还有点意思,所以我也不责备他,而是给他一份薄礼,算是安抚吧。”

  胡之明却摆着手:“老爷不要先安抚他,我倒觉得,这个杜年更可疑,他若家藏假药,招摇撞骗,岂非害人之马?老爷难道不应当给予严查吗?”“这个……我倒没想过。”“那老爷应该当机立断,查明真相。”

  县令的脸终于板起来,指着杜年喝道:“杜年,你都听到了,是不是家藏假药,招摇撞骗?”“不,老爷,我藏的不是假药,真的可以治病……”“这么说,你家中确实还藏着梨膏糖?还有多少?”“还有半罐。”“我派人陪你回家,速速取来,接受检验。”

  杜年做梦也想不到,为了给县令的母亲治病,自己竟落下一个招摇撞骗的嫌疑,奖金没得着,反而可能要吃官司了。他心急如焚,只想取来梨膏糖,拿药效说明一切。当下他由一个衙役陪着回到家,取了半罐梨膏糖,又回到县衙。县令留下那罐东西,说要找病人验证,却命人把他押进监室看管。

  第二天一早,杜年被叫到堂上,县令指着那罐东西说:“我们验证过了,还是跟上次一样,先是有点效果,再吃就无用了。不过这也不算假药,你拿回去吧,以后也可以继续给人治病,只要不出事就行。”

  杜年捧着那半罐东西走出县衙。一个衙役追上来,把两锭银子给他,说老爷赏罚分明,说好的薄礼一定给的。

  杜年叹了口气,觉得好倒楣。不过还是得了两锭银子,也是一点安慰吧。只是受此一吓,他还是有点惊醒过来,感觉自己不通医理,只拿着这半罐药,不能随意给人看病,更不能赚钱了。回家以后他就将梨膏糖封存起来,别人来求时,一概不给,只说已经用光了。

  当然杜年不会料到,他是中了县令和胡之明的奸计。他那半罐梨膏糖,已经不是原来的了,被胡之明用仿制的假货给掉换了。这其中的内情,他当然毫无知觉。

  其实,那个胡之明不是外人,他是县官母亲的内侄,县官杨大常的表弟。胡之明在京城开了个诊所,行医数年收益平平。前些日子他收到表兄杨大常的急函,得知姑妈患上咳喘病,在当地求医无效,急需他来镇海亲自诊疗。胡之明很是吃惊,因为他深知这种咳喘病难于治愈,但也只好离京来浙。果然在他使出浑身本领后,姑妈的病并未好转。最后杨大常只好悬赏求医,胡之明也只能旁观。

  结果来了个杜年,一丁点的东西给老太太服下,当即止咳平喘。县官母子欣喜,而胡之明却颇感意外,他行医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药。开始他以为这药虎头蛇尾,先是有效,马上会无效的。但姑妈将杜年留下的药分三天服下后,居然不咳不喘了,经胡之明搭脉,确定真的痊愈了。胡之明这下震惊了,看来这真是一种罕见的特效药,对治肺痨立竿见影。俗话说同行相妒,而胡之明更是心动如潮。正好他听到姑妈在夸奖杜年,要求儿子兑付那笔奖赏。胡之明看出来,表兄杨大常有些心疼。他就暗中问表兄:“百两黄金,如此巨赏,表兄难道真的舍得?”杨大常叹口气说:“那又怎么办呢,当初我是贴了告示的,全城人都知道,现在也不好反悔了。”“何必反悔,只说无效,不就可以了吗?”杨大常心中一动,急问:“你有什么好主意?”胡之明就将计谋一说。

  于是,胡之明就成了一名隐医,给老太太治好了肺病。杨大常亲书一张喜报,贴到了衙外,先造声势,再等着杜年。杜年来后,被县令和胡之明一唱一和给搞昏了,不仅拿不到这笔奖赏,还差点落了个假药撞骗的罪名。本来杜年也不敢要奖赏了,杨大常于心不忍,还是想付给他两锭白银。但胡之明却有更深算盘,他事先就跟表兄说好,要将杜年的特效药换过来。为此他用琴糖和阿膏仿制出一罐假药,待杜年取来家中的半罐梨膏糖后,先把杜年暂押监舍里,胡之明就将那半罐梨膏糖从罐中捞出,放进自己的罐中,再将假糖放进去。最后还给了杜年。

  杜年受了恐吓,慌乱失措,哪顾得上验看,再加县令还是把两锭银子给了他,他觉得很侥幸,马上回家了,根本不知那半罐梨膏糖已被掉包。

  再说杜年离去后,县令和胡之明击掌大笑。杨大常连夸表弟足智多谋,略施小计,替他免掉了百两黄金的付出。胡之明谦虚地说:“对付一个乡下小子,小菜一碟嘛。”可是这事还是给老太太知道了,气得她大骂他们没良心:“人家替我治好了病,你们就这么算计他?”杨大常只好答应老娘,以后一定补偿杜年,这才消了老太太的气。

  其实这是哄人的。事情过去,谁还提起呢。这胡之明拿到了梨膏糖,更是心花怒放,急急赶回京城去了。然而没过多久,杨大常的衙门里来了一个人,是胡之明的儿子,见面就哭诉道,他的父亲得罪了太后,被捉进去下了地牢,秋后要被问斩了。

  “怎么回事?”杨大常急问。胡之明儿子哭道:“听说我父在这儿弄到了一种特效药,专治肺痨。前些日子皇宫里张榜,悬赏天下,谁能治好太后的咳痨病,赏五品官加万顷良田。我父当即去揭榜应征。谁知,太后用了我父给的药,不知咋的腹痛难忍,上吐下泻,险些当场身薨了。皇上震怒,认为我父蓄意谋害,要将我家诛灭九族。幸好太后宽厚,不搞株连,只将我父一人治罪,秋后就要被问斩。”

  杨大常听得浑身发冷。他呆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只好喃喃自语道:“之明啊之明,你这交的是什么运啊,那药明明很有效,怎么你给太后用了,却出这么大纰漏?”突然他脑中一闪,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杜年。这药既然是杜年的,他可能明白这个原因吧。杨大常也知道,就是搞清了这个原因也没用了,反正救不了胡之明,但他总得弄个明白吧。

  杨大常找到了杜年。杜年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的那半罐药,被胡之明掉了包。杨大常也顾不得县官的架子了,连连向杜年赔礼,急切地问:“杜老弟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药明明有效,更不会吃坏人,太后吃了怎么又是腹痛又是吐泻?”但杜年连连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杨大常黯然走了。杜年朝他的背影呸了一声。其实杜年是知道原因的,当初老者给他那药时,再三叮嘱过,只能放在陶器或木器中,千万不能用铜器来贮存。杜年相信,胡之明换了他的药后,一定放在铜罐里带到京城。梨膏糖接触铜质,会生成铜绿,那是剧毒的,可以致命。太后没有当场死掉,是因为这药存放在铜器中还日短,如果过了半年,只接触一点就会一命呜呼。

  杜年很担心,万一自己说了,杨县令会不会迁怒于自己,给自己再造一个什么罪名?所以他拼命忍着,不把这个分析结果说出来。

  可是杨县令没能躲过一劫,因为胡之明在被斩前精神失常,乱咬一气,说这药是表兄给的。结果杨大常不仅官帽落地,还被发配到西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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