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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泥金漆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351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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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邵王府”,只是洛阳东宫重光门内一处院落,原名“怀恩殿”。

  太子显一家回神都复立后,他已成年的三个大儿子重福、重润、重俊皆得封王,原本该在子城里坊赐第居住。但太子夫妇深恐儿子们在外招惹是非,禀明女皇,以三子未成家婚配为名,指定三兄弟并居于东宫外院的勤知殿、怀恩殿、仁化殿,以便于延师教诲、严加拘管。

  眼见重福、重润都要成亲了,婚后,他们能不能同妻子搬出东宫,散居民间呢?

  至少那样能畅快自由一些。这是结婚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吧?

  重润回到自己居处,先洗把脸换了衣裳,才去内宫立德殿拜见父母。毫不意外,虽然日刚过午,离天黑还早,父亲皇太子显却已经喝醉,倒在正寝床上呼呼大睡。

  母亲韦妃则在东厢,不知和什么秘使见面商谈,传出话来叫重润到她寝内等着。重润只能从命。他在李迥秀宅住了这些天,办完手上差使回东宫,预计母亲要有好多事和他计议。

  比如他自己那……不知道该怎么评判的神皇赐婚。

  立德殿西厢空闲着,重润刚进门,就听到室内两个小娘子的咯咯笑声。接着七妹仙蕙身裹一条极鲜亮耀眼的锦绣长裙跑出帷幕,一见重润,脸红了下,眼睛却亮了:

  “二哥回来了?在外办差辛苦——哇!裹儿你别闹!”

  八妹裹儿穿着一模一样的新裙子追出来,一把从后抱住七姐。她姐妹俩从小嬉戏到大,重润也看惯了,微笑问:

  “你两个闹什么呢?这哪里来的衣裳,好新鲜花色。莫不成是你两个的嫁衣?”

  他是随口开玩笑,却见两个幼妹对视一眼,仙蕙俏脸更红,裹儿则大笑出声:

  “二哥你这几天在外面学了算卦占卜吗?别眼气,阿娘给你的新妇也准备好衣裳了,比我俩这一身还华丽呢!”

  “真是嫁衣?”重润再次意识到自己兄妹几人的婚期都越来越近了,东宫正忙着筹备送嫁娶妇各项事宜。七妹一边解开身上外裹的长裙,一边向他笑道:

  “二哥你别理裹儿这小疯子,她才刚气跑了五姐,昨天还跟大姐大哥吵了一架,害得大哥挨了阿耶几棍呢。你回来就好了,阿娘忙成这样,家里实在缺个能做主辖治住裹儿的人——唉!”

  却是八妹裹儿一脚踩住七妹裙边,仙蕙踉跄着差点摔一跤。重润忙上前扶住她,只觉七妹越发清瘦纤细弱不胜衣,手上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体重。

  仙蕙比裹儿大不到一岁,身量却矮了半头。她从小好静不好动,又多病少出门,肌肤殊乏血色,淡白如半透明琉璃,眉尖常含忧戚,令人见之疼惜。八妹就健康高挑多了,绯颊红润朱唇带笑,低头一个主意抬头一个见识的,还总能恃宠撒娇欺负兄姐。

  应七妹之邀,重润数落裹儿几句:

  “眼见就要出嫁的大闺女了,你怎么还这么疯疯颠颠的,闯祸没闯够吗?你夫婿武崇训都听说过你的泼辣名声了,愁得什么似的,也快成了众堂表兄弟的笑料。他脾气也不怎么样,你再不娴静收敛点,成婚以后怎么过日子?快别闹了,我有正事跟你们说。”

  听他正言厉色教训,两个妹妹总算都安静下来。三兄妹进了母亲寝室,又把服侍下人都轰出去。没等重润开口,仙蕙先抓着他问:

  “二哥,那个……臧夫人的案子,真的已经处置好了?”

  “你放心。”重润安抚七妹,“卷宗物证,都已经上报朝廷。昨日有敕,赐老魏王妃李氏在佛堂自尽谢罪,她身边服侍人等全部斩杀,这案子已结了。”

  仙蕙长长出一口气,跌坐在母亲韦妃常倚的坐床上,又嗫嚅着问:

  “那魏王府里的别人……嗣魏王他们……都没事?”

  “延基上表自劾,神皇命留中不发,以观后效。连串婚期在即,大概神皇不愿冲淡了都城的喜气祥瑞吧。”重润还是没忍住,又揶揄七妹一句:

  “阿婆还是心疼孙女,没舍得撸掉你夫婿身上一官半职,还帮你去除了个恶婆婆。等你嫁过去,就是现成的一府主妇魏王妃了,自己当家,多开心?”

  裹儿格地一笑,仙蕙红着脸啐兄长一声。重润也一笑,游目四顾,见母亲房中摆着众多冠服钗簪、首饰衣料,是给女儿们挑选收拾嫁妆的架式。他草草浏览一遍,没见着自己想看的饰物,见内外无杂人,便压低声音问七妹:

  “我出去查案前,就跟阿娘商议定了,赶紧把你那个银香囊给补齐。你拿到没有?”

  仙蕙小脸泛白,摇头不语。裹儿在旁边替她说道:

  “阿娘原以为找工匠仿造个不难,拿了我那个香囊,叫三姨娘偷着亲自去了趟南市金器行。没想到问了几家索价最贵的胡匠金银作,都说十天半月造不出来,要是拖得太久,还怕又出新乱子。这事,更不敢惊动内府匠人……”

  “姑母那边呢?”重润问,“香囊既然是她给你们的,她手里可能还有多余的?再不然,让她府里匠人赶着再造个,既是熟手,总比外头的工匠快捷稳便?”

  七妹神色越发愁苦:“你一走,阿娘就先问了姑母,又是求又是拜。姑母只说,她一共就命家里匠人仿造了四个香囊,全给了我们姐妹。这种‘鹦鹉鲤鱼纹’的金银器物,寻常人也不敢用,何况她是私下仿制御赐品,说出来算个不大不小的罪名,怎么会造太多。她家里的金银作匠人,不巧前阵子都打发到长安去赶制婚礼首饰了,如今也没现成匠人可用……”

  她说着说着,珠泪盈睫,叹息道:“这都是我的命……万一翻腾出来,我香囊不在了,抵赖不得,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吧。耶娘二哥你们天天替我担心,我罪孽更深重……”

  裹儿拉着她手连声安慰,重润也忙安抚:

  “七妹你别这么说。我不是已经帮你把那案子结了吗?姑母给你们姐妹四个花鸟银香囊的事,天底下一共也没几人知道。知道的都是至亲,谁会往外透露?你不会有事的,以后自己小心就行了。”

  一边说,他一边心下寻思。这世上知道自己四个姐妹手上有那鹦鹉鲤鱼纹鎏金银香囊的人,都有谁呢?

  香囊是太平公主给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命匠人仿着女皇赐她的那个银香囊,打造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玩物,只是没在香碗底刻字——私仿御赐物不妥,偷来的锣鼓敲不得。

  后来武李联姻的敕旨下达,太子长女新都郡主降武延晖、七女永泰郡主降武延基、八女安乐郡主降武崇训,再加一个五女长宁郡主降武周外戚杨慎交,四个李氏姐妹都将嫁入新朝国姓皇族,情势与当年太平公主等李氏众公主县主嫁入武家一模一样。

  重润这四个姐妹,私下里议论过各自婚事,颇有对此不愿不平的。太平公主闻知,特意来东宫叫了她四人关门密谈,又一人给了一个仿制香囊,猜测无非是以自己为镜,教训四个侄女该如何保全自己、体贴父母家人。

  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香囊造得精美奢华,重润四个姐妹都很喜爱。虽然太平公主告诫过她们“是私仿的别炫耀外露”,四个郡主仍都带在身上出过门。李迥秀臧夫人成婚那一夜,她们也是都腰系这香囊去贺喜的……

  所以知道她们有这香囊的,都有谁呢?

  太平公主那边,除了她自己,似乎没什么人知道。重润这些天鉴貌辨色,觉得姑母连上官婉儿及心腹护卫修多罗都没告诉。

  东宫这边么,除了母亲和四姐妹、自己,可能也就四姐妹的贴身服侍下人知道、其余兄弟姐妹有见过问过的可能。连他们的父亲皇太子都不知道,也没人去向他说这事。

  其实案发之前,连重润都不知道他四个姐妹有这样的香囊。东宫女眷金银首饰极多,重润平时根本不会去留意。发现臧夫人尸首那天,他还跟着上官婉儿狄仁杰等人,兴冲冲查了一天凶手呢……

  谁知道没多久,母亲就私下告诉他,凶手是他同母妹妹?

  “二哥,”裹儿悄声问他,“你坐实的案情,是说老魏王妃唆使她先夫鬼魂杀人,对吧?那阿臧死后手里握着的香囊,就是老魏王妃那一枚?”

  八妹消息倒还灵通,估计是听母亲说的。重润点点头:

  “如今是这么敲定了,老魏王妃没法自辩。她……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早死早超生吧。”

  话是这么说,他对那位受苦一生又被拉来顶罪的堂姑母,还是抱有歉意。等将来……有机会的话,尽量弥补她本家亲人吧。

  “既然认定是老魏王妃那枚了,七姐那个香囊,如今在哪里?”裹儿又问。

  这一问却把重润问住了。事实上,这也是臧夫人和狄仁杰双案中,他至今没能查明白的重大疑点之一。

  案卷文牍上,他指示人写下的案情解释,是说魏王太妃李氏在臧夫人婚礼当夜,命身边侍婢混进坊内贺喜人群,将自己的受赐银香囊,偷放在婚房之中。当夜她发动猫鬼作法,召来亡夫武承嗣阴魂,杀死臧夫人,还故意让新郎李迥秀有所知觉,以挑拨二张兄弟衔恨武承嗣、报复虐待自己的亡夫一家。

  至于上官婉儿等人所见的臧夫人手握香囊,碗底并无刻字,那是老魏王妃为摆脱自己嫌疑,事先用泥金漆涂刷糊住了刻字。她本想再寻机偷回香囊,但一直没能得手。香囊被狄仁杰带回自己家,仔细反复审视,发现有异。狄仁杰用红炭烧灼香碗,使得金漆脱落、显出原有刻字来。

  而那个“假冒宫中女官到魏王府骗走香囊”一事,也是魏王太妃自己安排布置的。女官是她勾结同案犯——她至死不肯交代的同案犯——所派,进了魏王府索要御赐香囊,魏王妃就随意给了个相似的饰物,以解释自己那失踪香囊的去向。

  前因后果看似合理,连女皇派来监督审核的刑部大理官员,都没挑出什么毛病,同意连署上报。但重润自己知道,这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冤案。

  别的不说,阿臧那老淫妇从永泰郡主腰间抓下来的银香囊,到底是怎么变成魏王太妃被骗走的那一枚的?

  要说“派假冒女官去王府上门行骗”,重润第一怀疑的,就是上官婉儿。这位巾帼宰相平时常办的差使,就是指挥妇人四处干政,种种途径驾轻就熟。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只能说……要么她是真不明实情,要么她隐藏得太好、心机太深沉了。

  重润知道自己还年轻识浅,这方面完全没法和在大内中枢厮混半生的上官婉儿斗,所以暂时不费太多心思。

  另一种可能,是太平公主派人骗走了老魏王妃那枚香囊。修多罗前几天对他吐露狄仁杰死亡当夜太平公主的行动后,姑母的嫌疑越发加重。

  太平公主不但有能力骗走老魏王妃的香囊,还有机会在狄仁杰死前,到他家里悄悄调换。唯一尚存疑虑的是,修多罗十分肯定,她们离开时,狄仁杰还活着。

  如果太平公主在狄仁杰卧室中,趁老人家没注意,放下魏王妃那枚香囊,偷偷拿走了七妹那枚。那么在她走后,狄仁杰又拿起香囊,还打开盖子往香碗里放了炭粒,他应该已经看到那些突然出现的刻字、有所表示才对。

  而不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香碗里塞火炭、直到不小心烫着自己引发心疾去世……

  当然也有可能,狄仁杰老眼昏花,一直没注意到香囊碗底突然出现三排刻字,或者被烫到以后他才注意到,然而当时心疾已发,他无力喊人,倒床卧毙。

  要是这么说,那狄仁杰就确实是病逝,并非被人谋害。两桩案子,重润都不用再挂心了。

  可狄仁杰为什么要半夜往香囊中塞炭粒?

  重润想得头疼起来,忽然背后帘拢一响,两个妹妹一起站起身行礼:

  “阿娘。”

  他也忙回身行礼。母亲韦妃脸色苍白,十分疲累的模样。她坐到床上,命两个女儿和扶她回来的下人都出去,只留重润说话。重润忙端来饮子浆水给母亲服用,又调布扶几隐囊,让母亲倚坐得舒服些。

  韦妃呷几口汤水,先叹一口气:

  “阿淳,神皇赐婚给你的那个女子……”

  嗯,果然开口就要说这个。重润这几天反复思量考虑自己和修多罗的婚事,心态也渐趋平稳,决定要努力说服父母,接受这个安排。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修多罗,与她共度一生其实……挺好的。

  “那杨家小娘子,在你身边呆了几天,是不是?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阿娘,”重润唤一声,“她为人还算忠厚良善……”

  “你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吗?”韦妃似乎根本没听到儿子的回答,“你能赶快把她找回来么?”

  “找……什么?”重润完全没听懂。母亲的意思,不是要拆散他和修多罗的姻缘?

  “她失踪了,”韦妃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立刻又被恐惧代替,“她和你姑母的次子薛崇简私奔了。我们一家,又要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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