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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鲤鱼鹦鹉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402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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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日久,世风奢侈。当代贵家办婚礼,往往通宵达旦彻夜喧闹。贺客及随从奴婢进进出出,人多脸杂,当坊里正、街铺金吾都不会留意拘管。如果里面混进来一个凶手,杀人之后再混出府门扬长而去,婉儿觉得很有可能。

  张易之兄弟却说不可能。

  “家里有这么多皇孙王公、郡主县主留宿,贵人各带护卫,我家也不敢怠慢,前后门都看守严紧,哪能容生人任意出入?”

  张易之双眉斜飞入鬓,平日不言不笑便显冷峻邪异,此时瞪向婉儿的眼神冰冷,更增杀气。饶是婉儿深得女皇信赖倚重,此时也心下慄慄。

  她真不敢得罪这兄弟俩。邵王等皇孙入大内侍奉祖母的时候不多,虽也知二张受宠深重气焰嚣张,到底没多少切身体验。婉儿可是……唉,说到底女皇也是望八十的人了,差不多也……老糊涂了。

  “五郎所言极是,妾思虑不周,五郎恕罪。既无生人出入迹象,那残害老夫人者……五郎以为是谁?”

  张易之又看向那一群宗室子弟,冷笑不语。张昌宗素来心直口快藏不住事,抹一把泪怒道:

  “还能有谁,不是姓武的,就是姓李的,看我兄弟不顺眼的那帮人呗!对了,还有这七宝帐——”

  他挥手一指寝室床帐:“神皇对我家恩重,赏赐这宝帐给家母婚礼使用,不定又戳了谁的心肝肺,索性害我娘性命出气……”

  “六弟。”张易之喝住他,转向婉儿道:“我弟伤心得糊涂了。当今宗室,哪里还有姓李的,不是都受赐国姓了吗?上官娘子勿须在意,早日找出真凶来是正经。”

  在女皇身边也是这样。张昌宗性子直率说笑无忌,女皇爱他的绝色容颜,欣赏其热情单纯,对之宠纵无比。张易之心机更深沉些,更会耍手腕。弟弟有时闹过火了,他总能及时拉扯一把,不至于惹女皇翻脸发怒。

  张昌宗一提到“姓武姓李”这忌讳话题,他五哥立刻出面打圆场,相当谨慎小心。话说得也恰当,去年四月“明堂盟誓”之后,皇太子显及子女、相王旦及子女、太平公主本人,均被女皇赐姓武。“李唐宗室”如今只存在于门庭冷落的长安太庙之中,李氏天下已绝。

  至少官面上是这样。人们心中的想法……就难说了。

  “妾亦觉得此案情理迷朔,牵涉又多,不敢掉以轻心,擅自作主请狄国老前来勘察主审。”婉儿看一眼旁边捻须不语的狄仁杰,“五郎六郎若以为此案其实不必惊动狄公,那妾便命人将国老送回府里颐养,一切但凭五郎作主。”

  如果张易之兄弟是真心实意想查出杀母凶手来,那无论勘审探案能耐、刚直不阿风骨,当世再无人能出老相狄仁杰之右。

  自前年成功迎回庐陵王显重立为皇太子后,没过数月,狄仁杰便以“年老病重”为由坚持致仕退休。他辞却身上一切职位回家颐养,深居简出,大多数亲友上门拜望都拒不见客。这次要不是婉儿命人亲请,又挑明“事关国本”,老宰相断不肯重新出山。

  如果二张兄弟并不关心真凶是谁,只想找个看不顺眼的人顶罪弄死,那就不必劳动狄仁杰了,送老人回家去歇着吧。

  张易之兄弟都犹豫了一瞬,又交换过眼色,双双向狄仁杰躬身行礼,说了些拜上费心之类的客气话,还是请他主审此案。狄仁杰拄着拐杖立在红墙前,只闷头勘察墙上爬痕,随口敷衍二张。

  当朝外臣之中,敢对二张如此不假辞色了,也就剩狄仁杰一人了。毕竟连女皇都对他敬重不称名、日常只呼为“国老”。二张诬陷戕害过无数朝臣,却也在狄仁杰手下吃过亏。

  他们母亲的命案,眼见又要成为震动朝野、株连甚广的一大变故,只有狄仁杰出面主持定谳,方能减少猜疑议论、摄服中外人心。

  “国老站得太久了,最好能寻个坐床歇一歇吧。”邵王重润主动过来扶住狄仁杰,又向张易之道:“想来昨夜在宅内贺喜的宾客,都得依次过堂审一遍?五郎可否命人陈设些胡床坐榻出来,容狄公坐着问话?”

  文牒上,这位储君嫡子如今该叫武重润,但从来没人敢当面提及这茬。他向二张兄弟说话的语气神态,虽也算恭敬,内里总是透着那么点傲气和讥讽。跟着过来的嗣魏王武延基就谦和多了,他也扶住狄仁杰另一臂,笑道:

  “不但国老辛苦,上官娘子从一早就忙个不停,也水米没进。就五郎六郎,乍闻噩耗出宫赶过来,哭拜收殓,也……唉,亡者不能复生,二位郎君节哀顺便,保重身体才好。”

  这一位才是武家的正根苗裔。他先父魏王武承嗣,一度与女皇的两个亲生儿子争立大周皇储,风头最盛时,他在明堂祭天典礼上居亚献位,廷臣争着趋附门下,声望远超帝子。

  前年,狄仁杰等直臣在外,二张婉儿等在内,交相劝说女皇下决心立了儿子,武承嗣气恨交加暴病而亡。

  承继父亲王位的武延基年轻识浅,声势一落千丈,如今武氏一族的掌事人是他堂叔梁王武三思了。好在武延基性情平易,人缘不错。他已与邵王同母妹永泰郡主定亲,也很快要举办婚礼。

  由小郎舅两个左右扶持着,狄仁杰蹒跚走向院内。天光尚好,室外不冷,比屋内明亮透敞得多。张易之命下人在后堂院内铺设胡床坐席,请狄仁杰和婉儿上座,自己兄弟在旁边相陪。

  昨夜参加婚礼的武李二家子弟,都坐在地面茵席上,等候上前接受询问。方才张昌宗的气话,他们都听见了,知道自己在二张兄弟的怀疑范围内,谁也不敢擅自离开、自寻死路。

  狄仁杰却没急着审问这些年轻人。他第一个发问对象,是张易之:

  “令堂此系再嫁结缡,敢问李侍郎迥秀,与令堂情份如何?”

  张易之脸上一红,张口说不出话。张昌宗倒没那么多顾忌,拍着坐床上的凭几道:

  “先父生前,李迥秀是他下属,出入我家,识得了我娘,当时二人就彼此有意。后来先父去世,我兄弟进宫承恩,神皇特赐我娘出来开府独居,李迥秀也跟着进府,一晃也好些年了,一直挺恩爱的。这次公开办婚,也是神皇恩典,他可能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故意喝醉了遮羞脸。要说他因此恼怒,杀害我娘,我觉得不太对劲。他李家也一大家子人呢,都不要命啦……”

  居然讲得很有道理,婉儿心下赞同,也出言道:

  “狄公昨夜不在宅中,没亲眼见李迥秀喝醉了的模样。那断不是装醉,是真正不省人事。一直到今早我们进屋,他还没醒呢。”

  “酒醉之后的反应,人各不同。”狄仁杰摇摇头,“李侍郎仍有可能后半夜醒来,手足可行动后,持香炉砸死已睡熟的臧夫人,又将她扯下床,自己继续装睡。”

  “床上被褥叠放齐整,撒帐的枣栗珠玉也平铺着没扰动过。”婉儿指出,“新郎新娘都未曾上床躺卧。”

  狄仁杰点点头,认可她这说法,又命人将李迥秀扶持过来。

  老新郎被折腾一整天,总算大体清醒了。面对狄仁杰问话,他自然一口咬定自己前夜很早就喝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等他被冷水泼醒,就发现新婚妻已死,身边围着邵王等一圈人。

  狄仁杰继续发问,确认他说辞前后圆融没什么破绽,才命人扶他进房去休息。下一个上前答问的,是邵王重润。

  “昨夜从开席到散席,都有哪几位郎君中间消失过?消失最久的是谁?”

  这一问出来,气氛立显紧张。在场人谁都知道,消失最久者,杀人嫌疑最大。

  新婚夫妻所在的后堂院内无人。院门有四个奴婢看守,确定整夜没人出入。根据后堂院墙上那一处痕迹判断,如果凶手在这些皇孙宗室当中,那他很可能是先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女客们留宿的边院,爬墙进后院杀人,再原路翻回边院,寻机出门回到席上,若无其事地继续饮酒玩乐。

  这一套行动的耗时可长可短,取决于女客边院那边的耳目人声。婉儿自己那时也在边院里,倚在客房炕上,和修多罗及薛家姐妹等几个亲厚小娘子喝酒浆闲聊天。她记得窗外院内时不时有走动和交谈声,约到后半夜,女宾们各自回房,才渐渐寂静下来。

  “重润自己,昨夜离席过三四次,都是去更衣,很快回席。”邵王回答狄仁杰,“在场兄弟均可为我作证,我更衣时,也都有下人服侍……离席时间最久的么……”

  他脸色尴尬,依次望向下首几人。婉儿顺着他目光看去,分别看到嗣魏王武延基、梁王世子武崇训、临淄王隆基、太平公主第二子薛崇简。

  武延基立刻笑道:“邵王不须为难。昨夜我确实离席甚久,那是陪二弟出去赏玩打球马去了。”

  他堂弟武崇训也笑道:“正是。我在席上听说,有人给李侍郎送了几匹调教精良的打球马,作婚典贺礼。崇训性喜打球,就想去见识见识,又怕自己面子不够,扯着大哥一同去的。马在圈里又跑不开,我兄弟俩一人牵了一匹,出门在坊中十字街上来回跑几圈,就耽误了时间,回席晚了。”

  “魏王和世子出门跑马,都跑到了哪里?跑了多久?可有人见吗?”狄仁杰平静地继续问。

  这是在索问人证。堂兄弟二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却也不便发作。武延基笑道:“我二人去马房找马牵马,全程都有李府家人陪着。出门以后么,在十字街上从北往南跑到坊门,又折返回来,一共跑了……四五圈吧。嗯,遇上过当坊巡街金吾,狄公着人一问便知。”

  他语气笃定,婉儿听着都不再怀疑。如此说来,他二人的嫌疑便可大大洗清。在场人目光都投向临淄王隆基和薛崇简。

  女皇的亲孙外孙,相貌普遍比武氏子弟俊秀好看。薛崇简是个斯文书生样,相王第三子隆基则须发浓密眉目疏朗,虽才十五岁,隐然已是轩昂伟丈夫。表兄弟俩对视一眼,薛崇简清咳一声道:

  “我二人也是结伴同行的,出门更早。五郎六郎和四叔家母尚在婚礼上,我二人就有事先退走了……那时新郎新娘还在行礼呢,我二人显然与命案无关。后来我们回到这宅子,就直接入席喝酒……”

  “敢问临淄王和薛郎,退走之后,都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全程可有人见?”狄仁杰耐心追问。

  薛崇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临淄王隆基忽道:

  “薛二和我昨夜的行迹,事关女子名节。隆基愿单独报与国老、上官娘子和五郎六郎,却不便当众言说。国老见谅。”

  此话一出,当场大哗,年轻郎君大都笑出了声,还有人鼓掌作哨起哄。

  “事关女子名节”的意思,是说他表兄弟俩昨夜偷溜出去跟小娘子私会了。既要保护人家“名节”,那女子还颇有身份,并非倡优饮妓之流。婉儿知道薛崇简已与梁王武三思次女定有婚约,不觉瞅他一眼,只见他头脸涨得通红,神情极为狼狈。

  “既然如此,请大王上前。”狄仁杰丝毫不为周边气氛所动,出言一如既往地沉稳威严。临淄王隆基又瞅薛崇简一眼,见他没反对,便起身上前,凑到上首四人跟前。

  婉儿平时很少留意相王这个小儿子。相王旦温顺沉静,虽然做过皇帝也当过皇嗣,一直都是女皇亲生儿女当中最不招眼的一位。隆基排行第三,又是庶出,婉儿偶尔听见别人提起他,大多是他和薛崇简两个又怎么淘气闯祸了。此时这十五岁少年挨近坐地,双眼圆睁,目光炯炯,倒是英气逼人:

  “隆基惶恐。薛二近来一直为婚事烦恼,听闻梁王三女昨日都要来此贺婚,隆基便为他出谋划策,想法约见武二娘子,当面谈一谈,两边各回家求父母,能把这婚约撤了最好。”

  他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勉强能让上座四人听见。狄仁杰也低声回:

  “如此说来,昨夜你二人是和梁王次女出外谈话了?”

  “不是。方城县主因有婚约,不愿与薛二私下见面。我们是请她阿姐新野县主代为传话的,来回跑了好几趟,二娘子实在不肯来,我们只好向一娘子表明心迹,一娘子也劝了好久。狄公若不信,可向新野县主求证。只是万勿宣扬,事关人家姐妹俩的名节……”

  临淄王这一番话,听上去也很合理。只是他不肯说明薛崇简因何“为婚事烦恼”,不愿意娶方城县主。婉儿心中好奇,想出言询问,又觉得这事似乎和命案毫无关系,她嗅探过分了。

  一犹豫,狄仁杰已点头接受隆基说辞,又转向婉儿:

  “不但新野县主,昨夜在此宅中过夜的所有贵妇娘子,都需得一一询问经历见闻。事涉内闱,老臣不便,还得全托付给上官娘子。”

  他二人在这类事务上,已合作过几十年,彼此信赖。婉儿微笑答应,又道:“今日晚了,我得先去向太平公主复命,然后回宫禀报神皇。明日起,我会依次走遍东宫和诸王府,一个个当面问那些贺婚的小娘子。”

  她这话有一半是说给二张兄弟听的,以示自己十分重视此案。

  诡异劳累的一天结束以后,婉儿带了薛崇简兄弟和修多罗,先回隔壁坊太平公主府。两下里离得很近,太平公主早得知臧府命案的大致状况,也早——备好了鞭打儿子的笞杖。

  薛崇简不是头一回,驾轻就熟跪倒叩头认罪。婉儿一样习惯性劝和,先分开母子俩,把太平公主扯进内室。确定没第三人在旁边,她劈头就问:

  “神皇赐给公主的那只鹦鹉鲤鱼纹香囊,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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