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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集翠裘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113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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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润收拾好骑从理清心绪,打算向狄宅主人家告辞。日刚过午,他本来不必这么着急回东宫,是上官婉儿离开前,特意叮嘱他:

  “大王也早点回去向父母禀明狄公死讯吧。不要在这宅子里多耽搁。”

  上官婉儿和他父母,乃至太平公主狄仁杰等人的态度向来都是如此,尽力阻止邵王重润卷入太多是非。重润知道他们都是好意,也领情。但二张生母的命案他可以躲远点,不掺和,狄仁杰这奇异的猝逝,他是真的意难平。

  他和狄仁杰几乎没有任何交情,可那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太宗文武圣皇帝身陷锋镝,经纶四海,奄有大位,至今德在人心,天下思慕其子孙。陛下立储,姑与母孰亲?子与侄孰近?圣子继嗣,陛下千秋万岁之后,自当与天皇大帝同入宗庙,子孙香火供奉,代代不绝。若是武承嗣、三思得国,他们岂肯为姑母立庙血食?且又将置天皇大帝于何处?”

  两年之前,狄仁杰在女皇御前慷慨陈言,歔欷流涕。女皇终是长叹一声,命左右掀开褰簾,露出帘内刚被秘密召回神都不久的庐陵王显,命他:

  “来拜国老!今日狄国老还你天子大位!”

  庐陵王上前下拜,狄仁杰免冠顿首倾扶,二人抱头痛哭,久不能起。女皇在一边亦黯然拭泪,又命侍书女官:“即具所言,宣付中外,择日礼册太子。”

  狄仁杰却仍未肯罢休,挥涕继续进谏:

  “陛下恕臣万死,自古以来,岂有偷人作天子?庐陵王留在房州,天下悉知,今日忽然出现在宫内,老臣亦不知。若就此立为储君,如同卫太子之变一般,必致朝野惶恐动荡。臣祈陛下先将庐陵王安置于城外,具法驾,陈百僚,奏鼓乐隆重往迎,乃可安民心。”

  正因狄仁杰等重臣反复劝说,当时的皇嗣旦甚至绝粒恳请逊让储君之位,李重润一家得以风光回朝,入继东宫。

  父母的想法态度,重润不能左右。他自己,心内会一直铭感狄仁杰恩德,将来也会照顾狄氏子孙。

  转出后院,重润忽见四叔相王旦也带着几个儿子来狄宅上祭了,正和姑母太平公主立一处说话,忙上前行礼。四叔姑母指着各自儿子隆基和薛崇简好骂一顿,又问重润:

  “昨日二郎应狄国老之请,去亲身查验了小魏王和梁王世子婚夜跑马一事,说他俩没什么动手杀人的机会,可是真的?”

  重润不能对这二位长亲撒谎,只得唯唯称是,自己心知这一来隆基崇简杀害二张生母的嫌疑越发加重,十分不妙。太平公主长叹一口气,又狠瞪次子一眼,临淄王隆基忍不住开口:

  “姑母放心。隆基和薛二那晚行迹,也有证人证言,想必上官尚宫已经询问清楚。她和狄国老都未曾再找我俩麻烦,此事已了结……”

  他话没说完,相王旦一把拎起他后衣领往旁边一推,白净面容上满是愠怒:

  “再等两天,等你姑母问过上官尚宫和神皇,这事要真能如此轻易了结,那算你小子有造化。阿瞒你给我滚到城南庄子里去,好生读书省身,不奉命不许回家!”

  “阿简也一样。”太平公主也板着脸孔说,“趁早给我滚出神都,免得满门老小都受你连累!”

  薛崇简和李隆基表兄弟俩对视一眼,居然都露出如释重负得逃生天的神色。重润瞧着,只觉得这两个小子高兴得太早了。果然,太平公主厉声喝斥:

  “做梦呢?还以为你两个能到同一处住,接着淘气作祸?阿简你回长安去,南山庄子里哪个最简陋荒僻,你就去哪里种地打柴,最好这辈子就窝山里当个农夫,再也别出来了!”

  姑母的火爆脾气,重润也是领教过的。他不得不开口相劝:

  “姑母息怒。阿简固然该惩教,可把他一个人扔到几百里地外去苦受折磨,似也过分了,何况……他不是下个月就得成亲么?”

  薛崇简和武三思次女方城县主的婚约,也在这一次武李大联姻名册上,是女皇钦定的,没什么正当理由不能毁婚或推迟。重润一提醒,太平公主似才想起来,重重一跺脚,仍然怒视次子恨意不解。

  重润目光一掠,忽见堂弟隆基正瞅着自己偷笑,还叉手比赞。他嘴角急剧抖动,忙扭过脸去以防被叔姑看见。

  四叔相王的儿女,没一个进入此回武李联姻,重润忽然想到。

  相王嫡长子成器,当年也是曾被立为过皇太子的,前年娶妻元氏。元氏乃北魏帝室旧姓,虽一直位处关陇大族上层,早无任何势力可言。相王两个大女儿也出嫁了,重润一时记不起夫家都是谁,但确定不是武氏也不是外戚杨氏。相王其余儿女,包括隆基在内,都未成婚,有几个可能已定了亲,无一个要嫁娶武杨二姓。

  是故意的吧……比起他兄妹的儿女婚配,相王一家真是打定主意要远离中枢大内,以富家翁自奉终生了。

  李重润又站着和叔父姑母两家说些话,尽礼告辞。太平公主招手叫他和自己走开几步,压低声音叮嘱:

  “你回东宫去,悄悄告诉你母亲,就说我的话,邵王妃的人选,尽量避开新野县主,就梁王那个长女——不要传扬,私下跟令堂说一声就行,别闹大。”

  重润脸上微微一热,含糊应了,心下诧异。大内给他挑的三个妻子人选,他私下都见过打听过,其中新野县主武雍娘端正和顺,他还算比较中意。怎么太平公主忽然出来棒打鸳鸯?

  不管怎么说,他最终要娶谁,自己当然是一点也做不了主。只管传话就行。

  还没和太平公主说完话,内宅又走出一人,是全身缟素的张昌宗。他得回积善坊母宅去守孝了,正好与重润回东宫同路。这是个不耐寂寞的人,招呼着一起出门上马同行,重润自不能拒绝。

  “大王要进宫去见神皇吗?向神皇奏报狄国老的死因死状?”出府门时,张昌宗问重润。重润答以要先回东宫向父母禀告,心下忽然大悟。

  他刚才一直觉得不太舒服,却不知道为什么。张昌宗这一问,他才想起来。

  相王和太平公主是来狄府吊丧的,为拥复李氏立有汗马功劳的狄仁杰上祭。但他们入宅这么久,又和重润说了半天话,明知重润深知狄仁杰之死的详情,却没有一句话、一个字问到逝者。

  就好象他们根本漠不关心。

  这一点上,还不如莲花六郎。张昌宗在马上一时叹息自语,一时红着眼圈摇头,倒似真对狄仁杰之死深感悲悼:

  “……说来也好笑,朝野都知道我兄弟在狄国老手下受过折辱,准以为我恨死了狄公呢。那还是有一年冬天的事,南海郡进献了一件集翠裘,光华美丽,神皇赐我穿上。正好狄公来奏事,神皇便命我与狄公打双陆赌裘,问狄公以何相赌。狄国老说以身上紫袍来赌,神皇笑说这集翠裘价逾千金,区区一紫袍价差太多。狄公回奏,紫袍乃大臣朝见奏对之衣,我裘乃宠遇之服,确实不对等。神皇闻之大笑,我心不快,打双陆无法定神,就输掉了集翠裘,当时真是恼羞成怒,恨死狄国老了……可后来神皇开解,狄国老就是一身古大臣之风,正气凛然不会曲意事人,朝野也都因此敬重他。我想想,也就心服,毕竟是不一样的人……”

  看起来张昌宗还不知道他那“集翠裘”后来的下落,李重润想。他却听人私下说过笑话,狄仁杰披裘出宫后,随手扯下来丢给自己一个家奴,根本不屑穿戴那佞幸华服,昂然策马而去。

  “看狄国老生前不苟言笑庄重严肃的模样,万没想到他还擅长打双陆。”重润只能随口敷衍。张昌宗笑道:

  “邵王这就不知了,其实狄公是个多才多艺的好汉,肚皮里面又藏着无限典故学问。昌宗所知人物里,也就上官娘子的渊博才学能跟狄公拼一拼。我昨日和梁王送狄公回家,也是好奇,缠着他问那出土的铜獬豸故事。狄国老本来不愿意多讲,被我缠狠了,又想早点休息,最后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重润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太平公主侍人在侍郎府凶犯翻墙处发现瑞兽出世,他虽没能亲眼目睹,后来堂弟隆基给他绘声绘色描摹得十分详尽。眼见张昌宗谈兴正浓,他应合着一问,莲花六郎便道:

  “那只铜獬豸啊,原是汉武帝时期内府铸造的,一直放在廷尉,也就是大理寺之类断狱判案的衙司镇守。汉世灭亡,旧长安城废弃。后来到前唐贞观年间,工匠整修汉旧城,又挖出了那尊铜兽。当时人也都说是祥瑞现世,要献给天子报喜。坐朝的前唐太宗皇帝呢,不爱折腾这些祥瑞啥的,说了一番大道理,狄公还记得,我此时却背不过来了。反正就是也没表彰,也没闹大,只让把铜兽还放回大理寺去,监视判官们禀公执法……大致这样吧,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原来如此。重润立刻明白为什么狄仁杰和武三思都不愿在众人面前述说这件前唐旧事。

  在篡唐立周最爱大肆宣扬祥瑞的女皇治下,提及那样英明清正的前唐太宗文皇帝,不是自寻死路么?

  狄仁杰倒不象别人那么怕女皇发怒报复,被张昌宗缠不过,讲了也就讲了。重润一时纳闷在场的武三思是什么反应。如果张昌宗把这事密告给女皇,女皇不愿动摇狄国老,会不会迁怒于侄儿武三思?

  武三思会不会为了自保,痛下辣手做出什么事来?

  以及,真不愧是太宗文武圣皇帝啊……重润的曾祖父,天下正臣百姓至今追怀孺慕的不世出明君……

  他正神思飘荡,忽又听张昌宗在身边叹道:“邵王不知道吧,其实我叔祖父张公行成,也曾是太宗的托孤之臣,为人刚正不阿,跟狄国老那气势还挺类似的。前唐高宗大帝还在东宫时,对我叔祖父信任依赖无比,一接大位,立刻拜我叔祖为相,终身荣宠……如今么,我们这些不肖子孙……”

  自嘲地苦笑一下,女皇宠爱的面首没说下去。重润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二人默然骑行片刻,张昌宗又道:

  “方才听了一耳朵,太平公主提到邵王纳妃,是么?倒教我想起一个人来。我家大阿姐嫁到叔祖密友高季辅家,高家也是宰相门第,我姐的长女高家小娘子,今年也十五六了,生得很有福相。前阵子大姐求我兄弟给她找女婿来着,我瞧着,我这外甥女和邵王你也挺相配的,不如议一议婚?”

  重润张大嘴“啊”一声,惊讶莫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昌宗这种人,居然也敢妄想让自己的外甥女做将来的大唐皇后?一个男宠?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程度?

  何况他早知女皇指定自己要娶武氏女为正妻,人选都快要定下来了,他还敢突然这么横插一杠子?就算他不在乎东宫太子夫妇、自己这嫡皇孙,他连女皇意旨和武氏全族都不放在眼里?

  后来重润是怎么勉强应付过去,自己也不大能记清,只记得张昌宗的脸色很不好看,想是领会了他的心态反应。然而惊讶过后就是愤怒,李重润深觉受辱,不想再低声下气好言哄劝,张昌宗也没再说什么,二人很快在坊外街头分手转向。

  回到东宫以后,重润向父母禀告了狄仁杰的死因和详情。太子显和韦妃听得很认真,不时交换眼色,细问讨论。他们已向大内递过符牌,得知女皇心绪不佳,今日不愿接见子女定省或外臣奏事,所以也就不忙着带重润进宫去了。

  一家三口翻来覆去议论国老之死的后续影响、如何才能不损害到东宫,重润发现父母对狄仁杰也略无悲戚之情,跟叔父姑母一模一样,愈发心凉齿冷。

  据说父亲少年时被公认为诸孙中最象太宗文皇帝,重润看着面前这头发花白、脸膛松弛、双目昏眊无光的肥胖中年人想。他肖似到明崇俨等术士敢于隔过他的兄长太子,公然在朝堂上宣称“英王貌类太宗必为圣主”,而高宗大帝和女皇这样极熟悉太宗本人的都不置反驳……可我看不出来,我真的看不出来。

  十数年的流放贬谪,已将他的骨气心气消磨殆尽,如今这就是一个胆小怕死惶惶不可终日的懦夫。曾祖父的英睿刚强,大唐江山的无尽荣光,只能由我李重照来继承中兴。

  “你和张六郎同行回来的?”母亲去问过下人,回来又问重润,“张六郎说什么没有?”

  重润不想瞒母亲,简述他一路回来的对话。听说张昌宗要让自己的高氏外甥女与重润议婚,韦妃直接跳起来,一把抓住儿子:

  “你怎么回答六郎的?”

  重润竭力把自己的反应说得轻松些,扭头却见父亲也变了脸色,紧张又骇怕地直跺脚:

  “你得罪他了吧?你肯定得罪他了吧?张家兄弟你怎么敢得罪?唉——”

  “殿下稍安,让妾想一想。”韦妃安抚住丈夫,“这事,阿淳自己做不了主,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何况他也不能娶高家女儿,门第差得太多……有了。”

  母亲脸上现出一丝青白明光:“他大哥重福还没定亲。我去跟神皇身边的执事说,为重福求娶五郎六郎的外甥女。那小娘子想嫁进东宫来,我们可不能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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