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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久视大足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327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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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指给阿淳的那小娘子,腿断了?”

  阿追捧着汤碗承盘,刚转出屏风,就听见女皇这一声惊问。他手一抖,碗盘一同滑落,唏里哗啦碎了满地。

  “奴该死!”他忙伏地叩首请罪。正在暖阁里坐着说话的女皇和太平公主母女倒没说什么,一旁侍立的宫婢们赶紧上来收拾。都弄清爽了,女皇才道:

  “算了,你是听见你阿姐出事,关心太过了吧……以后小心些,再去取一碗来。”

  阿追应喏着,又叩首谢罪退出,重新到御厨送来的漆桶里舀一碗红枣莲子汤,小心翼翼端回女皇案上。这下有了准备,再听那母女俩谈论自己阿姐的伤势近况,至少不会再打翻器皿。

  据太平公主言道,杨氏小娘子修多罗本来一直安生在家待嫁,下雪那天晚上,她忽然梦见已死的父母,心有所感,次日偷着出城去父母坟上祭祀。没料想北风疾烈,她的坐骑路上受惊尥蹶,修多罗摔下马来,腿骨折断,怕是无论如何赶不上婚礼了。

  “她这受伤,时机可真巧啊。”女皇冷笑,瞥一眼案头那轴金装紫褾的宝册。

  阿追知道那是什么,女皇拿给他看过。锦卷打开,里面写的是册立杨知庆第四女为邵王妃的制书。制书一下,这场婚事即诏告四海,不可再收停。

  这一轴宝册放在案上好几天了,也不知女皇在想什么,迟迟不颁付有司施行。阿追心怀鬼胎,明知自己阿姐下落不明,却因太子妃叮嘱,不敢擅自禀告女皇,当然也不敢催促她下制。他只能低眉顺眼地侍奉主人,尽量博取老人家欢心,为即将到来的祸患做准备。

  听说太平公主她们总算找到了阿姐,他也暗暗松一口气。但又听说阿姐受了重伤……唉,修多罗那个毛躁好动的性子,从小到大受伤过无数次,将养恢复也一向很快。只要不是特别特别严重,应该……没事吧?

  他的心思向来写在脸上。女皇瞅他一眼,忽道:

  “阿追,你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晚上还说梦话,直叫‘阿姐’。难不成你双生姐弟连心,你也预见了她要遭这一场劫难?”

  前一句话,这些天老阿婆问过几次了,阿追都想法含糊了过去。此时听她这么一说,阿追倒豁然开朗,忙伏地回道:

  “圣上英明烛照,洞见万里,正是如此。这几日夜间,阿追老是梦见有牛头马面追赶家姐,只因怕说出来不吉利,没敢如实禀告。请圣上恕过阿追欺君之罪。”

  “是么?果然如此?其实啊,我也……”女皇叹息着,又瞄一眼案头那卷册,忽转向太平公主,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阿追年轻不懂事,欺君尚可恕。阿奴,你也不肯对阿娘说老实话,那就该打了!”

  太平公主神色一凛,忙也退后伏地谢罪。阿追却不知她哪里对母亲说了谎,心下惴惴的,只听女皇冷笑道:

  “那小娘子夜梦父母,去他们坟上祭祀告慰,自然是要禀报自己被选为邵王妃的喜事。那是何等光宗耀祖,她父母在天之灵欣喜护佑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忽然降罚,让她坠马断腿、做不成王妃?于情于理,狗屁不通!”

  一听这话,阿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子妃韦氏偷偷来见他,百般赌誓让他相信东宫没有伤害修多罗的理由,一副作贼心虚的势派。这时想来,难道那时阿姐已经受伤出事,而罪魁祸首正是她要嫁入的夫家?

  “果然,圣上天然明查万里,一丝也欺瞒不得。女儿知罪。”太平公主苦笑着回应母亲。女皇点点头,表情和缓了些,又道:

  “再说了,杨知庆既然出身弘农氏,祖坟自然在关中。他又不是死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家里还有人有钱,那怎么会不把他棺材尸骨,送回弘农祖茔去归葬?你说那小娘子夜里做梦,白天就出城去祭祀父母,她父母的坟在哪儿啊?”

  太平公主叹息一声,瞟向阿追,柔声回道:“这确实是女儿欺君。修多罗出城去上祭,祭的不是她父亲杨将军,而只有她生母。她去的是城北安喜门外的……宫人斜。”

  阿追立刻觉得脸上发烫,低头不语。

  他们姐弟的生母阿邢一生身属贱籍,病死在内教坊。正是办诸归葬籍册手续时,叔父听到消息风声,才把姐弟俩赎出官籍。阿娘葬在哪里了,后来姐弟俩问过叔父,叔父一家毫不关心,只含糊说是“埋入宫人斜”。

  如今他姐弟俩身份不同,想必阿姐在外面打听到了母亲的确切葬处,去办改迁诸事,却不巧受了伤。

  但是,等等,坠马断腿么……阿姐那一身高来高去的好武艺,单是掉落马背,能受那么重的伤?

  “原来如此。我就说不对劲。”女皇拍案一笑,也看一眼阿追,“阿奴你是觉得照实说,点明他姐弟俩的出身,怕阿追脸上不好看?多虑了,这小人儿心地实诚,从来不会调三窝四的。他就是担心他姐姐身子吧——阿追,想去看你阿姐么?”

  阿追连忙伏地应允,再三谢恩,语气急切。女皇点头道:

  “知道你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情分极深。你就跟你公主一起去瞧瞧吧,看你阿姐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痊愈——那小娘子如今在哪里养伤呢,阿奴?在你家么?”

  “她受伤以后,被马匹拖着往东跑,昏了过去。后来有人救下,送到附近佛寺。她醒来说了自己身份,东宫的人先赶过去,看那地方不是事,给女子治伤不方便。知道四哥有个庄园离那里最近,可以好生调养,韦嫂作主,把她送过去带医救护。她骨折受伤,不能移动,否则要落下终身残疾。如今韦嫂亲自在庄子上看护守着儿妇呢,阿追要看姐姐,我带他过去就是。”太平公主答道。

  “在你四哥的庄子上?怎么又牵扯到你四哥了?”女皇说着摇头一笑,“这小女子,还真是能惹事。我看,你们兄妹三个不定又密谋淘气什么呢——婉儿?叫婉儿过来。”

  她一声出口,却无人接答。阿追看看左右,低声回女皇:

  “圣上,上官尚宫不在大内。她前日告假回外宅了,说是感染风寒,怕过病气给圣体……”

  “哦,想起来了。”老妇人一拍额头,“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什么事转头就忘呐。上官这一病,也病得时机正好。”

  这话带着怨气,不是善茬,阿追和太平公主都不敢接。女皇皱着花白眉毛,寻思半日,泄气地叹一声:

  “阿奴,你老实说,对阿淳和阿追他姐姐这桩亲事,你怎么看?她去拜自己亲娘的时候受伤,是她娘觉得生受不起这门婚姻么?其实我心里也犯嘀咕,也有些……要不然制书一直放着没下发呢?那小女子虽然门第还行,似乎出身太……低微些?”

  她没直说“卑贱”,算是给阿追个面子。太平公主只是笑笑,回道:“阿娘最圣明不过,筹算排配,哪会出错?杨氏是我大周外戚家,门第肯定般配。修多罗跟着女儿在诸家出入的时候,阿淳也认得她,对她还挺有好感的,韦嫂更十分关切这个儿妇。修多罗出这事,也就是自己年轻浮躁,不知好歹,怨不到旁人头上。”

  阿追在女皇身边日久,已经有些能听懂这些贵人的弦外之音。这话听着是劝解女皇、为涉事人等开脱,却点明“门第不差”,东宫新郎家也无责任,所以全部责任都在……修多罗自己身上?

  他要是能懂,女皇更不必说。老妇人皱着眉又想一会儿,忽然问阿追:

  “除了修多罗,你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啊?”阿追冷不防,吓了一跳,赶紧使劲想想,才犹豫着回禀:

  “好象还有几个姐姐,隔母的……阿追没见过她们。兄弟是没有了。”

  “你那几个姐姐,都嫁人许婚了没?”女皇追问。

  这个阿追真不知道,太平公主也说不清楚。女皇命他二人:

  “你们就去看探修多罗吧,阿追顺便问问你阿姐这事,回来告诉我。老老实实的,有一说一,你姐说了什么,阿追你都原样回复我,不用隐瞒。”

  然而修多罗也没说什么。

  阿追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带了两个内宫宦官,随同太平公主仪驾出城,快马加鞭赶到相王的偃师庄园。修多罗果然躺在庄园正堂寝室里,形容憔悴脸如金纸,神智虽清楚,说话无碍,但是忍着巨大痛苦。她声音大一点,脸上都会流汗,阿追哪里忍心向她多问话。

  床边不但有太子妃韦氏陪着,相王妃豆卢氏也在,妯娌俩亲自带人看护照顾还没过门的小辈新妇,起居布置医药汤水十分尽心。阿追问起修多罗的受伤经过,在场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和太平公主所言基本相符。

  但这事另有隐情。阿追看到自己阿姐说话之前,眼神不断瞟向韦妃等人和随同自己前来的宦官,知道她心有顾忌。他只怕修多罗是被胁迫着留在这里的,想了一想,向韦妃等人道:

  “神皇有密敕,命我单独询问家姐,可否请太子妃率众位娘子暂时回避一息?”

  韦妃太平公主听这话,只得带人都出去了。阿追小心坐到修多罗床边,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问:“阿姐,要我带你离开吗?”

  “不用。”修多罗费力吐字,“我一动,骨头接不对,会成瘸子……这里很好。”

  阿追放下一大半心,又问:“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我自己。”修多罗苦笑,“不怪别人。”

  这么说,太平公主韦妃她们,居然说的是真话?阿追惊讶地问:“你真的自己去祭拜阿娘然后掉下马了?”

  这下修多罗却摇了头,然而她一动身子,立时表情抽搐牙关紧咬。阿追知她疼痛,忙唤医人进来给她下针缓解。韦妃等跟着进来,姐弟二人密谈结束。

  剩下的时间,阿追记起女皇叮嘱,又问了修多罗他们还有无未嫁未定亲的姐姐,修多罗答一声“三姐未定亲”。韦妃极敏锐地扫一眼他姐弟俩,阿追也心里一震,有了些预感。

  预感很快成真。

  他在偃师庄园里陪阿姐过了一夜,第二天返回迎仙宫,向女皇如实禀报探视过程。女皇听罢也没说什么,只索唤纸笔。阿追奉来墨砚研开,跪侍在女皇身边,偷眼看她亲笔写下两行字:

  “重俊 杨知庆第三女”

  写完,老阿婆自携了那张纸,慢慢走入她日常拜佛冥思的小室。那室中并无佛像,案上只常供着香炉鲜花,四壁画满飞天花雨极乐净土。小室不奉召唤者不准进入,阿追只能等在门槛珠帘外,看女皇自己在香炉里焚着那张纸,低头默默祷念。

  一纸焚完,老阿婆似乎最后说了句“明日见分晓”,蹒跚起身,扶壁出室。阿追忙上前搀扶。

  这两天女皇没召二张兄弟偷着进宫,只阿追一人伏侍。睡到中夜,老阿婆起夜要热汤水喝,阿追也醒来,忙着照料一回。等伺候得女皇又安稳睡了,他忽见屏风外守夜灯下,有人影晃动。一看水漏,知道是送今日奏状表章的来了。

  女皇虽然年迈多病,却依然勤政不辍。每日四更起身前,中书门下报送来的前一日奏表就要放置在她书案上,她往往早晨一边梳洗一边听人念诵节略,坐朝和召见宰相议政便能够有的放矢。

  阿追经常为她念诵奏表,此时见上一日奏状已送来,回头看看,确认女皇已在寝床上睡熟了,便大着胆子蹑足走向屏风外书案。

  书案旁边那一柱立地铜灯,是长夜不熄的。火光虽幽暗,足够阿追借亮翻动刚送来的一匣书状,快速检视状头奏表标题。

  放在最上面的一卷书状,是奏报各地入冬以来的旱灾风灾,大是晦气。阿追忙将这一卷埋在最底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卷“成州言佛迹见”的报祥瑞状,来不及细看内容,他小心地把这一卷固定在奏状堆最上最右,确保明日女皇伸手一拿就是。

  做完这些,他才溜回御床上,闭目入睡,心还在怦怦直跳。

  一番努力没白费。次日清晨,女皇命他侍奉梳栉,另命宫婢去拿奏状诵读。阿追屏息等着,女官果然第一个拿起那“成州言佛迹见”的报祥瑞状,节略念道:

  “……成州狱囚三百余人,夜半一时大叫,声震州城。刺史遣人推问,云:昨夜有圣人见,身长三丈,面作金色,云汝等并冤枉,不须怕惧。天子万年,即有恩赦放汝。把火照之,圜狱外罗墙角边,有圣人足迹,长五尺有余……”

  “哈哈,灵瑞应了!”女皇一拍大腿,喜形于色,“我乃弥勒化身,一举一动皆上应天命,果然如此!”

  是啊,你老人家的指麾敕令,怎么可能有错误呢?

  阿追欣然微笑,听女皇一一下制。邵王重润与杨知庆第四女的婚礼虽一时不能举行,往后推迟数月单独兴办即可,还更显隆重。已经准备好的婚仪器物不能浪费,即再行指定重润三弟义兴王重俊,娶杨知庆第三女为正妃,与他大哥重福、四个姐妹等使用“七宝帐”依次成婚。

  成州的大佛足迹,显是为祝福皇室连串婚礼而献吉呈祥。婚礼办完后大赦天下,明年改元,由“久视”改为新年号“大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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