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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皇太孙李重照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224 2022-05-09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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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足元年阳春三月,洛水两岸的神都城内外本已绿柳如烟百花盛开,忽一日北风疾烈,到晚间竟下起大雪。天亮之前,雪止风停,然而官道已是泥泞难行。

  小奴阿谢一声“到了”,重润裹紧风帽,抬眼去看,果见前方暗蓝色天幕上隐约浮出深黑城楼阙影。他长出一口气,僵硬地转头问:

  “三弟,你怎么样?还能支撑?”

  堂弟隆基却似比他体力还好些,也喘着粗气,笑答:“我皮实,没事,阿兄辛苦了——这里是关厢市镇,能歇歇脚。到的时机也好,等着进城的乡人都开始聚集了,阿兄你瞧,前面那些冒热气的摊贩,是出来卖早食的——桃奴你两个去买些胡饼热汤,我和阿兄在道旁等。”

  官道前方,上东门外,确实建有黑压压一大片房屋。此时道路两边火把灯笼摇晃,到处冒着热腾腾白气,摆摊挑担售卖饼羹者吆喝不绝。路上行人也很多,早食点心商贩生意都不错。

  重润隆基堂兄俩各带一个贴身小奴,四人八马,整夜奔驰,到这里已是饥寒交加疲累不堪。二奴去买早饭,重润兄弟下了马,将八匹坐骑都牵到官道边树上系好。重润行动间觉得身上硬梆梆的,一摸,风帽罩衣外居然结了一层冰。

  “这雪下的,时气反常即为妖啊。”他叹息一声。隆基却笑道:

  “阿兄我跟你打个赌啊,今日一早上朝,苏味道那等老相公肯定要说这场雪是天降祥瑞,率百官恭贺神皇上应吉谶、万寿无疆。神都各大寺观也会赶着做法事酬谢上天眷顾,全不管这场雪要冻死多少刚出苗的庄稼呢。”

  重润吞声一笑,点头不语。隆基又道:“要硬扯这雪是吉兆,那也是为阿兄你一人降下的吉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听他这就调笑上了,重润提腿向他虚踢一脚,笑骂“滚”,又告诫隆基:“这一夜的事,别再提了。”

  隆基点头会意:“阿兄放心。”这时两个小奴也提了早饭过来,一大篮刚出炉的胡饼外加粟粥,热气香味入鼻,堂兄弟俩都精神一震。

  东方天际微露曙光,重润立在洛阳东门之外,倚着官道行树,有滋有味地啃饼喝粥。身上疲累寒气渐渐消释,本来充盈内心的喜悦甜蜜注入四肢百骸,他情绪更佳,边吃边和堂弟说笑不停。

  夜来经历不能提,他们主要在谈昨天傍晚成婚的那位新郎官——姑母太平公主次子薛崇简。

  薛崇简的婚礼,是皇室这次连串姻娅中最后一场,而且拖延了好久,从上年腊月直拖到今年三月,已经惊动女皇过问。重润原本也不知道具体因由,前几天跟隆基密谋策划这次出行时,才听深悉内情的堂弟细细讲来。

  原来薛崇简兄弟姐妹从小经常和武氏子女一同玩耍侍宴,情窦初开后,他与武三思长女雍娘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但武三思一心期盼自己长女能被选为邵王妃,将来做皇后,计议之下,将次女媛娘许配给了薛崇简。随后那一对小儿女私情暴露,薛家兄弟和武氏姐妹各自求父母开恩,重新择配,成全崇简雍娘这一对璧人。

  那时女皇已选定邵王妃,武雍娘本可再择良人。但武三思和太平公主都对儿女不尊亲命、私自择配很是生气。而且薛崇简与武媛娘的婚事已经朝廷下制,双方封号食邑都定好了,如果毁婚推翻,给薛崇简再娶“大姨子”,势必惹来无数口舌议论,更不知道老女皇会如何反应。武三思与太平公主见面商议,拒绝了儿女跪求,坚持仍按原定匹配办婚。

  他们也知道这一来可能会逼那一对小情人私奔,各自看紧了儿女,拘管严密。武三思更匆忙为长女定下夫婿,择选前朝宰相名画家阎立德、阎立本兄弟的孙辈阎则先为大女婿。阎氏世为关陇高门,与四代帝室通婚不绝,近年来虽家道衰微,娶梁王之女也算够格。

  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武三思次女方城县主媛娘忽又出了岔子。

  也不知是不是受修多罗那“夜梦父母出城祭拜”的故事激励,结婚前几天,武媛娘忽然声称梦到了已故世多年的祖母,想叫个家中小孙女儿去侍奉。武二娘子以向祖母尽孝为名,自己跑出城外,到龙门奉先寺那一带找了个尼庵,带发修行,坚持不肯回家嫁给薛崇简。

  这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到处搜寻。搜到人以后,一时也没能带回神都。都说奉先寺卢舍那大佛是女皇本尊弥勒化身,在那一带谁也不敢轻易造次动粗。也不知梁王府和太平公主府费了多少心力,才安安生生把方城县主接回王府,压头出嫁。

  此事也传扬甚广,为了遮丑,两府只说第二小娘子是婚前得灵应去龙门斋戒,为尊亲祈福的。婚礼上,也安排了喜福傧相从香山寺佛前取香火传递至婚宅的特殊仪程。虽经波折,昨天晚上,薛崇简与武媛娘到底正式结婚。

  隆基与薛崇简情谊深厚,一直在为他抱不平。重润隔了一层,没那么激动。对他来说,昨晚婚礼最大的好处是:洛阳有座城门,入夜时开启了一会儿。

  可以筹划布置偷偷混出城,再赶在天明之前奔回,瞒过自己父母耳目。

  薛崇简的婚礼,因为有那些麻烦,说来脸上无光,皇太子夫妇都没亲至,又是命重润代临贺喜的。这也是去年入冬以后,重润第一次有机会自己单独在东宫外面过夜。

  之前他自己的兄弟姐妹依次结婚成礼,他母亲都安排得很严密,不给重润私自行动的机会。因修多罗受伤,他自己的婚礼搁置,原本布置好的东城“邵王府”也转给三弟重俊作“义兴王府”了,重润仍然住在原来的那座东宫小院内,估计结婚之前没可能搬出去。

  至于婚礼举行时间,到今一直定不下来,甚至朝廷选定邵王妃的制书也迟迟不颁布,惹得朝廷议论纷纷。重润也私下问过母亲缘故,母亲倒没瞒他:

  “神皇命自己的侍御女医去庄子上看修多罗伤势,回报说因断骨初期有奔波颠动,长势很难断定,完全愈合之后,也有可能落下足疾,行走不良,那样……将来各种典礼上,就难看得很了。神皇虽属意那女子,却也不愿皇家因此丢了颜面。所以立妃旨意迟迟不发,是要等她伤愈,再看情形……阿弥陀佛。”

  这一声“阿弥陀佛”,满含殷切期盼,只愿修多罗变成跛子做不了她儿妇,重润哪会听不出来。母亲又安慰他:

  “阿淳你别心急。你婚礼虽然办得晚些,神皇许诺,会比你兄弟姐妹们更隆重喜庆。别的不说,那副华贵显赫的‘七宝帐’,他们不是轮流坐床用的么,你阿婆说,那帐子就赏赐给你了,你婚礼用完,以后永远留在邵王府,将来等你……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呢。”

  好象我有多稀罕那玩意似的。

  重润当时没说什么,此后就一直默默筹划。拉着隆基同谋当向导,也属无奈,毕竟他出了东宫连东南西北都不大认识。他也信得过隆基的人品和本事,这小子虽然年少,虽然出阁居住也没几年,在神都卫戍里已经结交了好多熟人朋友,很能帮上忙。

  隆基一口答应,大包大揽地安排妥当,昨夜薛崇简还没去扇见到新娘,他二人已带了僮奴马匹溜出洛阳城,一路策马疾驰。谁也没想到这时节居然还会下雪,开始重润还有些心虚,觉得是不是老天警示他别胡乱作祸,后来……就顾不得了。

  “下雪也有好处,”重润向隆基笑道,“我原本还担心,清早开城以后,我打马赶回东宫,万一来不及换衣裳就被耶娘叫去,不好掩饰一身泥尘。从婚宅回东宫那一路,都是平坦大道,哪来那么厚的尘土?这一下雪倒没事了,反正所有道路都成了泥坑,多沾点少沾点也不好区别。”

  隆基笑回:“阿兄真是心细,我都没想到这些。这么说来,我也一样,回家可能会立刻给阿耶叫去审看,也得解释这一身泥。你不知道他如今盯得我有多紧……对了,阿兄,上次我改装去东宫报信,夜里跟你说的事,考虑好没?”

  “什么事?”重润边嚼胡饼边努力想,“李多祚之子要送我大礼?”

  “对啊,可见你也很上心嘛,一直惦记着呢?”隆基笑道,“我昨天上午去厚载门安排夜里的事,遇见王守一——王守一你认得不,左卫翊府中郎将王仁皎的儿子——他还给我传话,说李承训打问那事呢。还有几个年轻人,出身仿佛,都是忠义之士,想着能见识见识你的风采,也没别话。你我家里的情形,阿兄你都知道,跟这类人走动得勤点也没坏处。”

  二人目光相对,各自会意。重润举陶碗喝干热粥,长吁出一口气:

  “三弟,你就安排吧。我的心思,你都清楚。忠义之士那自然是越多亲近越好。只怕我出来不容易,就私下见一见他们,超过半个时辰,恐怕就会有人来找……”

  “半个时辰足够。”隆基立刻接话,想想又道,“择日不如撞日,这一场雪,也是天赐机缘。”

  “什么天赐机缘?”重润没听懂。

  “我不是说了吗,按往年作派,群臣肯定入宫贺瑞,各大寺观也会做法事酬天祚。要是神皇欢喜,储君以下诸王公,都会到各家相熟寺观行香供奉凑热闹去。我看阿兄你也逃不掉这差使,就算没有,你可以主动提出来嘛。找个离东宫稍远些的寺院,只要伯母一点头,定下来了,你就告诉阿谢地方。我叫桃奴在东宫门阍等着,阿谢把消息传给他,你就不用管了。我让那些人去寺内找你。”

  隆基在洛阳城里宫内过了一辈子,猜度女皇和群臣僧民行动极有准头。堂兄弟二人等到城门开启,快马加鞭各回各家,重润果然在皇城内看到等着向女皇朝贺降瑞雪的官员队伍。他父母也要入内去庆贺,见重润一早回家,没起什么疑心,只叫他赶快梳洗换衣裳冠带,随同进宫去见祖母。

  热闹一番,朝会结束,女皇颁赐内宫彩帛命各寺观作法事答谢天恩,也一如隆基所料。重润主动提出要去上林寺行香——那是东宫相熟寺院中离皇城最远的一座——他父母不虞有他,母亲只例行叮嘱几句,放他出门。

  忍着一夜无眠拼命跑马的疲累,重润兴奋又忐忑不安。他换下亲王公服,穿一身不显眼的素袍,带齐诸般供奉物事,平安到达上林寺。

  这寺院就在洛水之阳的上林坊内,也是旧宗室王府舍宅立寺的,庭园宽敞花木扶疏,是个幽静隐秘的好去处。重润耐着性子跪完经进完香做完法会,又随寺中和尚游览落满春雪的林园胜景。

  一路谈谈说说,行到一个幽僻小院旁边,见和尚向他使眼色,重润向自己跟随侍人说声“我去更衣”,只带了阿谢推院门入内。

  院内果然有五六个年轻人等着,隆基却不在其中,想来他也被父亲相王拎着去哪里行香拜佛去了。一见重润进来,五六个人同时拜倒在地,行大礼参见,满院却不出一声。

  重润知道他们是怕被门外闲人听到,忙也长揖还礼,不出声地示意这些人起身,当先向院内小室走去。入室关好门,五六个年轻人才一一报名叙礼。

  头发颜色较浅的二十多岁矮男子,正是右羽林军大将军李多祚之子李承训。年纪最大的一个,则是张柬之子张漪。容貌最端正好看的,是隆基提过一嘴的左卫翊府中郎将王仁皎子王守一。年龄最小、身材最高、一脸忠直气的是个校尉,名叫王同皎。剩下两个是尚无职份的文人,都是天官侍郎崔玄暐家门客,一名苏安恒,一名郑普思。

  六人光是乱纷纷地自承家世报名,再仰表至诚思慕之意,就花去不少时间。重润心下虽有些焦躁,总不好当面直接问李承训“你有什么礼要送我”,嘴上少不得和他们周旋客气一番,又再三反复申明:

  “临淄王与我兄弟一体,肝胆相照。他既对诸君信任器重有加,重润自也敢以性命托付。我在东宫侍奉双亲,出行不易,今后有任何人事,诸君都可通过三郎转致。列祖列宗在上,诸君恩德忠义,重润没齿难忘。”

  众人又哄然致谢答拜。李承训似是看出重润着急,从怀中抽出一袋卷轴,笑道:

  “邵王命理贵重,身边眼线又多,我等不宜耽搁大王太久。这一卷圣物,承训乃是自长安内库中得来,也是天意……中间还颇多曲折,得此物者,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谁,还觉得犯了圣讳,可能获罪,想一把火烧掉呢。能被人抢救下来,又辗转到得承训手中,实在不容易。”

  听他语气有点邀功请赏的意思,重润心里不太舒服,嘴上自然随之附和一番。在座人除了他,显然都知道卷中写的是什么,一同起身,跟着李承训跪倒在地。李承训将那袋中卷轴高举过首,恭恭敬敬呈给重润。

  卷中既有“圣讳”,重润也相对跪倒,举双手接过卷轴,缓缓打开布袋,抽出展开。

  这是一卷黄纸,已有些残边破损,但纸质和墨色都极精良,虽明显是十几年前的旧物,看去依然一派贵重高华气象。字迹一入眼,重润心脏狂跳,视线很快模糊:

  “门下:承庙祧之尊,固邦家之本,重其绪业,贞以元良,斯今古之通制也。朕以眇身,缵承丕绪,夕惕祗畏,惟怀永图。承八叶之耿光,居四海而称大,则匕鬯之主,粢盛之重,树元贵嫡,有邦之先。皇太子哲,孝敬忠肃,宽明惠和。嫡子重照,生知古制,聪明恭敏。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朕法三王垂统之规,绍十圣重光之烈,载观所履,克茂厥猷,宜外储闱,以对休命。重照宜册为皇太孙,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永淳元年三月十五日。”

  这是十九年前,册封皇太子嫡子李重照为大唐皇太孙的制书。十一年前,武太后登基称帝,革唐为周,自造十二新字,择其中“曌”字定为御名。因“照”“曌”同音犯讳,李重照从此改名李重润,沿用至今。

  重润的视线移向纸卷末尾的“三月十五日”,“十五”二字以朱笔书红,笔致柔软流丽。

  那是他祖父唐高宗天皇大帝的亲笔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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